开国将帅的亮剑人生

2014-09-24 01:02吴东峰
新湘评论·下半月 2014年8期
关键词:将帅战伤开国

吴东峰

开国将帅的亮剑人生,来自于他们的亮剑精神。

曾有许多年轻的记者问我:“你采访了那么多的开国将帅,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的回答是:“战伤。在我采访的二百多位开国将帅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负过伤。如果把他们身上的战伤累积起来,比任何国家将军身上的战伤都要多!肯定可以获吉尼斯世界纪录。”

下面的几组数字是我在采访中逐步积累的,也是很不完全的还有待于增补的数字,但它们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国将帅战伤的情况:

十大元帅中有七位负过伤,他们是: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

十位大将中有七位负过伤,他们是:粟裕、徐海东、陈赓、张云逸、罗瑞卿、王树声、许光达。每个人身上平均有战伤3.5处,最多的有20余处。

在1600多名开国将帅中,还有一批因战伤而断臂断腿,终身残疾的将军。他们是贺炳炎、余秋里、彭绍辉、晏福生、左齐、苏鲁、陈波、彭云清、童炎生等九位断臂将军;钟赤兵、谢良两位独腿、独脚将军。据我了解,如果算上眼睛炸瞎、耳朵震聋、大脑损伤及各身体部位的永久性损伤,残疾将军的数目远远不止这些。这在中国战争史和世界军事史上都是罕见的情景。

上个世纪80年代以后,我陆陆续续采访了二百余位开国将帅,使我感到十分惊讶的是,无论是军事指挥员,还是政治干部、后勤干部;无论是一线指挥员,还是机关人员;无论是以性格勇猛著称的猛士型将领,还是博学多才的秀才型将领,几乎很少有将帅身上没有战伤的。据不完全统计,我采访的二百多位将帅中,有战伤记录者170多人,平均每人2处以上。

开国将军们身上的累累战伤,反映了时代的风云变幻,也揭示了战争的残酷无情。他们最早的战伤记录可以追溯到辛亥革命时期。1916年3月中旬,为支持云南护国军在川南战斗,24岁的刘伯承率领四川护国军一支队,攻克了丰都城,截断长江交通,阻止袁军通过川江进行增援。在激烈的战斗中,他连中两弹,一弹把他的右眼珠打飞了。一位德国医生为他动手术时,刘伯承为了保护脑子,拒绝使用麻醉药。德国医生为他清创,把眼眶周围的坏肉一刀刀挖去,刘伯承痛得浑身冒汗,紧咬牙关,没吭一声。手术后,德国医生见他握着椅柄的手汗水下滴,问:“痛吗?”刘伯承回答:“才70多刀,小事!”德国医生问:“怎么知道的?”刘伯承说:“你每割一刀,我都在心中数着。”德国医生极为敬佩,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外科医生,还没遇见一个像他这样勇敢的人。”

在刘伯承的身上有9处战伤:左脚一伤;颅顶一伤;右眼一伤;右腿股动脉一伤,险些丧命;左臀部一伤;左腿受伤,损及神经,一度伤腿不能行走;右腿侧面一伤,弹头入肉,情急之下,他咬着牙用手指抠了出来;左脚侧边一伤;右手侧面一伤。叶剑英曾诗赞刘伯承“遍体弹痕余只眼”。

辛亥革命后,连绵不绝的枪声在中国持续了近半个世纪。当年年轻的他们刚走向社会,对生活充满着憧憬,而战争破坏了他们的安宁生活。

罗应怀少将是红四方面军的打旗兵。那个年代,红四方面军每个连队都有一名旗手,也叫打旗兵。红旗飘到哪里,官兵们就要冲到哪里。罗应怀将军就是在打旗兵的岗位上负了三次伤,两只手和一条腿都落下了残疾。他伸出双手说:“我这只手打成两截,没有接好,短了这么多;这只手也中了弹,残废了。一条腿也残废了,就是这条腿,一颗子弹飞过来,嵌入肉中,弹片是我自己拔出来的。”他当打旗兵时才15岁,他说:“打旗兵的工作最危险也最光荣。和我一起当打旗兵的活到革命胜利只有我一个。”

梁兴初中将的夫人任桂兰告诉我,将军九次负伤都是在红军时期:参加红军的第二年,在第二次反“围剿”中负伤,伤愈后任排长,又升任副连长;任副连长时两次负伤仍坚持作战,获红星奖章一枚;任连长时一颗子弹从左腮穿透了头部,血流满面;任营长时在战斗中身先士卒,两次负伤……梁兴初将军在红军时期六年的战斗中,从战士到团长,负了九次伤,升了九级,正好是一次战伤一级军阶。

谭政大将曾回忆起长征路上红军大学第一期开学时的情况。第一期学员共有1063人,分为一、二、三科。第一科为军团、师级干部,第二科为团、营级干部,第三科是连、排级干部。谭政将军进入了第一科,这一科最为引人注目,招收的38人虽然在三科中人数最少,但全部是红军的高级干部,他们有罗荣桓、林彪、罗瑞卿、谭政、彭雪枫、黄永胜、陈光、杨成武、刘亚楼、刘震、王平、莫文骅、耿飚、贺晋年、陈士榘等。科长是陈光,政委是罗荣桓。当时他们平均年龄仅27岁,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平均每人身上有三处战伤。

开国将帅们的战伤记录就是他们的战争史。龙书金少将是我军绝无仅有的断臂兼短臂将军。乍一看,他的左手臂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异样,手腕、手掌、手指和正常手一样灵活自如。但你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条手臂竟像丝瓜吊在藤蔓上似的吊在肩膀上,可以前后旋转,却抬不起来。将军的左上肢在抗战时被打断了,上臂和下臂里面的骨头是分离的,只有皮肉连着,因此,整个左手臂比原来短了五分之一。在采访中更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龙书金将军1939年左上肢骨头被打断后,一直未能接上。将军对我说:“那时候天天打仗,怎么固定啊?我这上下两截骨头接了又断,断了又接,总是连不好。”就这样,将军用两块小木板,夹住左臂,吊在脖子上,跃马挥枪,南征北战,从关内打到关外,又从关外一直打到海南岛,整整打了十年仗。

开国将帅们一生大半时间在战场上拼杀,从辛亥革命起,大多有三十多年的战斗经历,而且是从未间断过,经历的时间之长罕见;次数之多罕见;其规模之大与惨烈程度也是罕见的。战场上短兵相接,肉搏格斗,刺刀见红,血流成河。说他们浴血奋战,身经百战毫不夸张。试看哪一个国家的将军们像他们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战争,那么长的战争,那么惨烈的战争?!

残酷激烈、瞬息万变的战争,给他们留下的战伤,反映了他们那代人万死千伤,腥风血雨的人生之路,奋斗之路

颜文斌少将身上有18处战伤。在大连黑石礁干休所,老将军曾脱下军衣,挽起裤腿,向我细述每一处战伤的来历:右臂弯曲不能直,关节处有一长条疤痕。那是在长征途中,敌一枚手榴弹于身边爆炸,一弹片穿入右臂,骨折筋断。当时卫生员将他绑于一棵树上,以小刀割开皮肉,硬将弹头片剥离出来。将军说:“那时又没有麻药,疼死了!”左上臂有两个弹洞,一前一后,状如铜钱。敌子弹穿臂而出。将军告诉我,负伤后,当地老乡以南瓜瓤泡盐水,裹伤口,一星期就痊愈了。左大腿上部前后两个弹洞,是被敌军暗枪击穿所致。子弹由前下腹部进,股后出。中弹了还不知道,只觉得腿发软,战后看到血才发现自己负伤。前额有一伤疤是被敌手榴弹弹片击中后留下的,当时中弹昏死过去数小时……endprint

像颜文斌这样的战将,在我的采访记录中比比皆是。人称“军中猛张飞”的刘昌毅中将,战火纷飞中历险百余次,头、脸、手、腿、腰、背、胯、臀,无论是最暴露的部位还是最隐秘的部位都留下了累累战伤。他的脸部曾两次负伤,头一次嘴巴被打歪了;第二次,也就是1946年中原大战前夕,刘昌毅将军亲临前线,遇敌炸弹袭击,十多片弹片嵌入下巴,牙齿全部打落,结果把打歪了的嘴巴又打正了。当时,周恩来正在前线视察,建议送他到北平协和医院治疗,他坚辞不从。周恩来派人火速从武汉购药品及手术器械,请卫生部专家为他做手术。因伤在脸部危险区域,专家反复研究方案也难作决断,神志仍清醒的他取纸笔写下三个大字:“大胆割!”

胡奇才中将作战有蛮勇,敢拼命,身经百战,负伤六次,遇险无数。将军回忆说,某战斗中,他的胸部被敌土炮打来的炮弹片击中,当时忽觉脑袋“嗡”的一声,便天昏地暗了。又在某战斗中,身上像被谁猛撞了一下,手中“奉天造”步枪一下子飞出老远,这才发现右臂上部中了炸子儿,炸飞一块肉,炸碎一块骨头。某战斗,将军左腿中弹,初始只觉双腿一软,向前连打几个滚,爬起后竟一气跑了几里路。某战斗,将军忽觉头顶一阵发麻发热,滚下山崖昏迷过去,醒来后见血流满地,方知头部负重伤。将军告诉我:“负伤时一开始都不知道,见血后才吓了一跳。”

原昆明军区副司令员徐其孝少将,是一员鲜为人知的猛将。他是我采访过的开国将帅中战伤最多的一位,究竟身上有多少战伤,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我问老将军身上负了几次伤,有几处战伤时,他扒开自己的白衬衣,露出麻麻点点的肚皮,用手拍拍胸脯说:“你数数,就这里,起码三十多个,我都是前面负伤的,在背后负伤的是逃兵!”年逾八十的徐其孝将军讲到这里笑声朗朗,豪气冲天。

开国将帅们的成长之路是一级一级打上来的,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是他们晋将晋帅的普遍规律。特别是红军时期,红军指挥员负伤特别多,战死也特别多。据中央文献研究室研究员张民先生统计:从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到新中国成立,我军团以上指挥员,负伤者不计其数,光牺牲的就达到3000多人,牺牲人数最多的是在红军时期,军以上干部就牺牲了160多人。

出生入死的战斗经历,使他们从认识生命开始,便认识了死亡。这种认识铸就了他们与众不同的情感、性格和作风

许世友上将参加红军23岁,那年,奉命攻打一个地主武装的山寨。这是一个由青石垒筑在两座相连山峰上的石围子,险峻无比,易守难攻。在一阵阵锣鼓声和呐喊声中,许世友小褂子一甩,举起削得尖尖的顶端涂着猪血并用油炸过的长竹竿,第一个往上冲(据说这样的竹尖锋利无比,容易致对手毙命)。当他快攀上墙顶时,却被寨上的敌人用竹竿把他捅下来。掉进深山沟里的许世友竟昏迷了两天两夜,事后将军回忆这段经历时说:“我醒来后,虽然浑身疼痛,心里却感到说不出的舒坦,好像睡了一大觉。死里复生,这是奇事。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人死如吹灯,没什么了不起!”

和许世友将军一样,钱钧中将也是从少林寺出来的著名战将。他在战争年代负伤13次,身上有战伤15处。将军建国后被评为一等甲级残废。在红军时期的一次战斗中,敌军一弹击中时任红四方面军三十三团政委的钱钧左腹,因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昏迷一天一夜。当时官兵们都认为他已经断气了,将他殓入一口没有盖的棺材,盖上一块门板,停放在屋后一牛棚里。第二天,他竟奇迹般地醒来了,正听到三十三团团长与战士的对话声:“钱政委呢?”“牺牲了。”“在哪儿?”“抬回来啦。”当团长心情沉重地走进牛棚,揭开棺材上的门板时,惊喜地发现他正躺于棺材中眨眼呢!当时大家高兴极了:“政委活过来了!政委活过来了!”将军忆及此幽默地对我说:“阎罗王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前面写到的刘昌毅中将也有类似死而复生的经历。在红军时期的万源保卫战中,时任连长的刘昌毅,身负重伤后数日昏迷不醒,将军也因此被殓入棺木,盖棺时,他的警卫员拿出连长平时使用的手枪说:“连长最喜欢这手枪,让它跟连长去吧。”于是把手枪放在连长的手掌中。警卫员突然发现连长的手指在微微颤动,立即叫了起来:“连长还有气,连长还有气!”于是大家把他从棺木中抬出来。经过几天调养后,他又回到了战斗岗位。此后,他作战更加勇猛,他说:“我这条命不值钱,是捡回来的。我已死过一次,还怕什么?”

出生入死的战斗经历,使他们从认识生命开始,便认识了死亡。这种认识铸就了他们与众不同的情感、性格和作风。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采访杜义德中将时他说的一段话。杜义德将军鼻翼有一疤痕,花生米大小,自称“生死疤”“光荣疤”。当时将军指着自己鼻梁上的战伤,站起来做了个拼刺刀的姿势,大声说:“这是当红军时与敌人拼刺刀留下的。敌人的刺刀已捅到我这里(指鼻翼),我用刺刀一下捅到他的脑瓜上,把他捅死了。”接着将军强调说,“什么叫你死我活,这就叫你死我活。我不坚决捅死他,他就坚决捅死我!”将军身上有九处战伤,鼻梁上的这一个“花生米”战伤是他生死经历中最轻的一处。

正因为开国将帅们都经历了死亡的考验,经历了生与死的炼狱,对死亡有着超常的认识和理解,大彻大悟了。因此,他们的生命力异常坚韧,智慧力超常发挥,以死相拼的力量超常强大,比掌握优良装备的敌人更从容更智慧。他们不但是战争的强者,而且更是人生的强者。他们的人生呈现出一种常人无法相比的“气场”,是“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一群人。

1936年冬天,国民党对我军大举“清剿”一个多月。白天放警犬追踪,晚上用探照灯搜索。当时腿部负伤的陈毅加上罹病行动不便,在梅岭被敌人围困于丛莽间达到20天之久,在苦虑不得脱身的生死关头,他慷慨陈词,写下了《梅岭三章》藏于衣内,作为自己的绝命诗: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在人生的旅途上,陈毅元帅始终保持视死如归的超然,遇大难而不惧,视艰险如坦途。“文化大革命”开始,陈毅元帅首当其冲遭受了冲击,但他毫不畏惧,谈笑风生,与造反派面对面交锋。1967年2月,陈毅与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四位老帅,在北京怀仁堂拍案而起,奋起抗争,反对“文化大革命”的一些做法。有人诗赞陈毅元帅:“就是到了地府,也要大战一场。”endprint

他们不但经历了死亡的考验,而且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还经历着病痛的折磨。九死一生的亲身经历,又使他们比一般人更珍惜生命的光阴、重视生命的质量,拥有一种不灭的青春活力

1936年3月,余秋里中将率红二方面军十八团截击国民党万耀煌部队。激战中将军两次中弹负伤,均创左臂,骨折肉绽,筋露其外。将军以断臂之躯,强忍疼痛,涉滔滔江河,登皑皑雪山,过莽莽草地,行程二万余里。到9月方实施截肢手术,从此断左臂。建国以后,余秋里将军接任石油工业部部长,率领千军万马会战大庆油田,创造了我国石油工业的奇迹,也创造了他生命的辉煌。

左齐少将1938年在一次伏击日军的战斗中失去了右臂。战争年代,他用左手指挥打仗;和平时期,他用左手批阅文件;离休后,他又用左手苦练书法,79岁高龄时,他的名字被收入《中国书画篆刻名人录》,1990年还分别在济南、北京举办了《左齐左笔书法展》。

方强中将一生负过三次几乎致命的重伤,其中一块弹片在肺部留存了65年,直到78岁时才动手术取出来。方强将军是活过百岁的将军,他用高声唱歌增强肺活量,活跃脑细胞,先后写了《红军战士》《为国防而战》《为祖国而战》《生命之光》《命运之神》等七部书。

罗瑞卿大将23岁时就经历过生死考验。红军第二次反“围剿”时,敌军一颗子弹从他的头部靠太阳穴的地方穿了出去,医生不敢动手术,后勤部门也做好了棺材,但将军还是站立起来了,连毛泽东主席都说,罗瑞卿是阎王点了名不去报到的人。“文化大革命”中罗瑞卿将军失去了左腿,但并没有失去往日的刚强和执著。1978年4月,罗瑞卿将军复出,就任中央军委秘书长。将军复出后曾多次对夫人郝治平说:“光阴如箭,时不我待。从今后七十二岁要当二十七岁来过。”

近十多年来,我所采访的二百多名开国将帅们大多数已离开人世,但他们在临终前那种珍惜人生,看透生死的乐观主义精神给我留下了深深的记忆。开国将帅们都经历过死亡的体验。每一次生与死的考验,都使他们获得了凤凰浴火似的新生,即使面对病痛,面对死亡,他们也比一般人活得坚强。他们是一批由特殊材料构成的人。

曾参加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的傅秋涛上将,在74岁时已同胃癌抗争了整整6年,临终前将军平静地说:“够本了,我的生命早在九公山就预支了。”在上个世纪30年代的九公山游击战中,面对重兵围困,为了活下去,他和战友们什么都吃过。有一次从敌军那里缴获了几块肥皂,一眨眼就啃光了,他的肠胃就是这样被摧垮的,胃溃疡、胃穿孔、胃癌,一直折磨他到去世。

1982年冬,曾经在战争年代四次负伤的杨勇上将被告知患了不治之症。但他总是那么平静,那么从容。凡有人来探视,他都神态自如,谈笑风生,对来访者说:“我还有两个月时间,现在已过去了一个月,还有一个月时间。”许多人听了他的话,都悄悄地背过脸,泪水夺眶而出。而杨勇将军则反而安慰大家:“你们去吧,我要休息了。”杨勇将军直到临终神志都很清醒,他是睡着走的,比他自己的估计多活了5天。

1986年10月,聂凤智中将在他的住处笑眯眯地接受了我的采访。我没有想到在四个月前将军已被确诊患了肺癌,右肺有一个乒乓球大的阴影,接受采访时正在发烧输液。将军夫人何鸣告诉我,我们都很担心,但他总那么乐观。有一天,张爱萍到医院来看他。张爱萍问:“老聂,你怎么样?”将军轻松地说:“没什么,癌症!”开始,张爱萍还以为聂凤智与他开玩笑呢!当他得知聂凤智真的得了肺癌时,感慨地说:“老聂这个人死不了,他的精神好得很!”聂凤智将军在写给党小组的一份思想汇报上说:“我得知病情后,精神状态一直很好,没有因病受到影响,思想上也没有什么负担。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对于生死问题并不看重。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就时刻准备流血牺牲,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人民,献给党的事业。比起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我是幸福的。虽说,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我一定能够保持乐观镇定的情绪,积极配合医生,坚持治疗,向疾病进行斗争。”将军自从患了绝症后又坚强地活了五年。

开国将帅们身上的战伤,并不是一个个简单的疤迹,而是他们为我们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一次次战伤,展示了一部部战争传奇;一次次战伤,体现了一股股不灭的精神力量。今天,昔日曾经辉煌的开国将帅们在世的已不多了,我无法知道我们的后辈将会如何评价他们。今天我们所处的社会与过去相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战争的阴影依然存在,自然灾害频频降临,生老病死无时不在纠缠着我们每一个人,苦难和死亡仍然是人类无法破解的课题。开国将帅们在战胜死亡和苦难中战胜了自己,始终保持着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表现了人类最为旺盛的生命力。我深信,只要人类还面临着苦难和死亡的考验,他们的精神就不会过时。

(作者曾任新华社驻南京军区、广州军区记者,战士报社副社长、广州出版社副社长、广州市文联副主席,曾担任20集电视系列片《开国将帅》总撰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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