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的色彩

兰天鸣

名媛的底色

有人说，钱买不来爱情，但买一具皮囊似乎没什么问题。

6月的一天，上海槎溪路一家四星级酒店里，“国际财富女人学院名媛培训班”开始了新一轮的授课。两三天的课程价格从两万元到五万元不等。

课堂上，所有学员排队拥抱导师，大声喊着：“气场女王，我是女王，下一个女王就是你。”看上去，像是传销组织的培训现场。

在浓艳的紫色和金色打底的“国际财富女人学院”网站上，创始人醒目的一项头衔是“联合国峰会授予的世界和平使者”。

结果媒体一调查——“野鸡”，联合国从没授予这位“名媛”该头衔。

本人并不仇富，也尊重对礼仪的追求，可至少请不要冒用“名媛”这个词。曾经的名媛出身名门、有才有貌、对社会多有贡献、热心慈善。

而如今“名媛”却能在收费高昂的培训班里批量产出。受训者渴望从“昂贵一族”一朝跨越成“精神贵族”，以此掩盖脂粉剥落后面孔露出的违和感。可即使用再高端的“香奈儿”或“迪奥”包裹出的一副好皮囊，也掩盖不住夹杂香味的腐朽味道。

忽然想起顾城的一句话，“现代汉语像是被用脏了的人民币，我要把它洗一洗”。“名媛”这个词我也好想大力搓一搓。

婚姻的成色

离婚也能离出结婚的喜庆，伴奏的是金币碰撞的叮叮作响。

从前过不下去的夫妇去民政局离婚，现在人们为了过得更好而去排队离婚。不仅少了拉扯和怒骂，有时还能喜笑颜开。这种魔幻式离婚真心需要“情比金坚”。

这一幕就出现在前不久的上海市徐汇区婚姻登记中心，只因传言称，上海将进一步限购，不仅“认房认贷”，一年之内离婚的按已婚处理。由于来离婚的人太多，该中心甚至不得不“熔断”，发出布告，一上午只受理三十对夫妻。

可谁想到刚刚被打完了鸡血，马上又给泼了一桶冷水。上海市公安局近日发布消息称，为提升个人房产销售业绩，房产中介人员故意在网络上编造“9月起本市将实行购房信贷新政”，已有七人被刑拘。

中介为了发财，散布假消息。买房人为了抓住最后的发财机会，就算冒着“劳燕分飞”的风险也要奋力一拼。婚姻的道德底线又一次被刷新，接受过众人祝福的婚姻沦为金钱的工具。

相信有人会以“婚姻不过是一张纸”来辩驳。制度如此，离婚了，再结一次就好，为何要咄咄相逼？

我们承认不合理制度的存在，但生活中依旧有更多要坚守的“制度”，就像开车不许闯红灯、不能和兄弟的女朋友一起睡觉一样。这不正是自诩为“万物灵长”的我们所构建的社会基石吗？

可反过来想，婚姻的试金石让房地产的“大火”烧一烧也好。楼市婚姻假戏真做也好，弄假成真也好，至少让人明白哪些婚姻是真的情比金坚，不怕火炼，哪些不过是破铜烂铁。

欠条的颜色

今年教师节，河南省信阳市民办教师陈崇华的礼物依旧是一堆工资欠条。

从1984年开始任教到1999年，在村小学任教的他没有拿到过现金工资，最终领到的只是合计一万六千多元的欠条。直到后来，村小划到公立小学，他的工资不再是欠条了。但是，那些年积压的欠条，就这样压在了这位教师手上。

有些年，陈崇华的孩子上学的学费都需要去借，经历不免令人心寒。可上访多次，他得到的都是几乎相同的回复。

信阳市潢川县隆古乡政府的工作人员说，很多年以前村里主要靠自己收提留款负担债务，造成很多教师的工资被拖欠，现在只能等到国家有对村级债务转移支付的政策时优先解决。

如果备受欺凌者哭哭啼啼地说“没办法啊”，我们往往同情他是弱者，施以援手。但如果，当事的另一方也这么说，我们会说其尸位素餐。拿着纳税人的钱，您的权力和义务得对等啊！

如今已不是在黑房间里射靶的年代了，我们能看见靶心，知道历史的欠账在哪儿。可如果还需要讨薪民办教师来倒逼，需要媒体来疾呼，而政府还想着天上能够“掉下来”政策再“名正言顺”地补账，那无异于转身又把自己关进小黑屋——装瞎。

欠条跟我们一起跨过了世纪，一起迈向全面小康。这么多年，一张张写满乡村教育辛酸史的欠条，会是什么颜色的？

【原载2016年9月14日《中国青年报·新闻眼》】

插图 / 离婚买房 / 美堂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