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路人甲

刺猬

抚养仇人的孩子，却仍然化解不了仇恨……

周末，17岁的姜小明正趴在桌上写作业，刘宝良突然黑着脸撞开了门，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叔，干吗去？”姜小明问。刘宝良眼珠一瞪，哼道：“叔你个头，你忘了我说的话了？重叫！”姜小明变得结巴起来：“刘、刘瘸子，咱们干吗去？”

刘宝良的右腿不能回弯，僵硬没痛感，属重度肢残。从姜小明死赖着他住进这间屋子那天起，就管他叫刘瘸子，喊得理直气壮脆生生的。后来，姜小明几次想改口，叫叔，都被刘宝良搡了回去：“快拉倒吧，还是叫刘瘸子听着顺耳。”

出了胡同，拐上正街，刘宝良拍了拍拖行的残腿：“你知道我这腿是咋废的吗？”

“知道，是被我爸打的。”姜小明说。

“哼，你那死爹放出来了，我约他在酒店碰头。”

刘宝良口中的姜小明的死爹，名叫姜凯。他俩打小就在一块玩，好的就差同穿一条裤子了。等到长大，姜凯先结婚成了家。老婆叫章艳，生得细腰长腿，美人胚子一个。8年前，姜凯报销了刘宝良的右腿，因伤害罪换来了10年刑期，并声称刘宝良睡了他老婆！

法庭上，刘宝良解释称，他下夜班回家，正碰上章艳拎着酒瓶子满大街乱晃，就把她送了回去。进屋后，章艳吵吵嚷嚷还要喝，惹得邻居来敲门，他只好相陪。可他的酒量太差，半扎生啤下肚便有些找不到北。天亮时分，同样喝得两眼通红的姜凯踹开门，把他们堵到了床上。刘宝良对天发誓，自己啥都没做，可姜凯哪里肯信，疯了般扑了上去！

就这样，祸事酿成。宣判结束，章艳也真够狠的，指着刘宝良对时年9岁的儿子姜小明说：“是他害了你爸，他得管你。去，抱大腿，缠死他。他要敢打你骂你，你就找警察。”姜小明照做了。一转身的工夫，章艳消失了，从此人间蒸发般踪影全无。

遍寻无果，刘宝良只得收留姜小明一起生活。眼下，姜凯获得减刑，提前出狱，也该“儿归原主”了。

刘宝良问姜小明：“这些年，我没饿着过你，也没骂你，打过你吧？”姜小明点头：“没有。”

“那就好。”刘宝良说，“一会儿见了你那死爹，别光顾着抱头痛哭。你得给我说句好话，让他把我抚养你的费用都结了吧。”

说话间，刘宝良带着姜小明走进了和姜凯约定的酒店。出人意料的是，一别8年，再次重逢，三人竟全僵在了当场。

姜小明担心自己情绪失控，于是借口点菜，跑到了卫生间调整情绪。与此同时，姜凯一个箭步跨到了刘宝良面前，扯住他的领子说：“我约你单独见面，你干吗带他来？”刘宝良被问得一头雾水：“你们是父子，我也该把他还给你了。”

“混蛋，还跟我装蒜。”姜凯恨得咬牙切齿，“我给你养了9年儿子，你却给我戴了9年绿帽子，你就是个该死的人渣！”

姜小明是我儿子？刘宝良彻底蒙了圈。但很快，他就从姜凯的愤恨叱骂中听出了当年羞于启齿没交代的几个隐情。第一，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隐隐怀疑姜小明并非是他亲生的；其后所做亲子鉴定也证明，他这个爹，其实是路人甲；第二，章艳夜不归宿，烂醉街头，是被他轰出门的。然后他暗中盯梢，看她去找谁，意在逮住那个奸夫。结果，撞见的却是自己的好哥们！

“你才混蛋！我刘宝良决不会做那种对不起良心的缺德丑事！”刘宝良也急了。姜凯怒道：“咱俩可是仇人。小明要不是你的，你干吗一直养他，吃喝拉撒睡全管？”

“孩子还那么小，你们都不管他，我能再撒手不管吗？”刘宝良怒道，“孩子不是你的，当然也不是我的，那到底是谁的？事到如今，也只有章艳能说得清了！”

姜凯听后，摇摇头说，他前脚刚进监狱，章艳就委托律师出面和他离了婚，再没去探视过他。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消失多年的章艳竟然走了进来！她一身珠光宝气，容颜也保养得很好，丝毫没见老。惊愕半晌，刘宝良率先回过了神：“章艳，你可坑死我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快跟他说，小明和我没一毛钱关系！”

“没错，小明和你没关系，和他也没关系。你们全是路人甲。”章艳边说边从包里取出了一沓材料，“姜凯，我一直在等你出来，好移走小明的户口，解除你们的父子关系。”

“那个混蛋是谁？”刘宝良和姜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质问。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章艳得意地说。

原来，在和姜凯结婚前，她就认识了一个邻县的土豪，且一门心思地想嫁给他。可人家父母根本瞧不上她。失望之下，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与姜凯定了亲。婚礼前夜，她还约土豪开房见面，就此诀别。此后七八年，她和土豪倒也没啥瓜葛，直到姜凯生疑，儿子姜小明的长相怎就无一处像他，她才恍然大悟，儿子肯定是土豪的！

于是，她又去找土豪，可土豪早结了婚，只肯付给她一笔抚养费。等姜凯醉酒犯浑、锒铛入狱后，章艳始终没死心，巴巴地期盼着能嫁入豪门。她把心一横，将儿子这个包袱抛给了老实的刘宝良。

去年，土豪的老婆出车祸死了，她也终于成功上位。章艳冲窗外努努嘴：“看到没？站在宝马车前的那位就是我的现任老公，他已答应让小明进门认祖归宗。请放心，他还答应给你俩一人10万块，就算是抚养费吧。”

话音未落，刘宝良和姜凯突然一起扑向章艳的方向。章艳刚要喊“别胡来”，却见两人已经冲出了包间。原来，就在刚才，回到包间门口的姜小明目睹了一切，他心中顿时乱作一团，扭头跑了出去。刘宝良和姜凯见状，急忙追了出去。

姜小明脑中一片空白，在车流中逆行飞跑，吓得车主纷纷躲让，不停地按喇叭。等刘宝良和姜凯奔出酒店时，发现姜小明已穿过车流，抹着眼泪跑上了人行道。

这时，章艳也追出了酒店，招呼那个土豪拦住姜小明。姜小明听到了，也站住了。恰恰这当儿，头顶上空，一块硕大的广告板因年久失修脱了扣，忽忽悠悠飘了下来。

“小明，快闪开啊——”余光里，姜小明看得真真切切，刘宝良和姜凯一同扑了过来，并且本能地张开双臂护住了他。而那个土豪在广告板“咣当”扣到他们仨身上的刹那，则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堪称万幸，那只是块PVC板，并没将两人砸出什么事来。但就是这次天降之灾，让姜小明做出了决定：“妈，谢谢你来找我，祝你和叔叔幸福。我不会离开爸爸的，还有刘爹。因为在我心里，他们不是路人甲，而早就是我的亲人。”

刘宝良听罢，禁不住乐得眼窝一热：这声爹听着真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