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坑渠

三井兽

作为2004年的探花秀，本·戈登在联盟中曾经疯狂过一段时间，身高1.91米的他曾是C.J.麦科勒姆的前身，也算是未进化版的斯蒂芬·库里，当年以一手漂亮的外线投籃风靡NBA，其职业生涯三分命中率超过了40%。

不久前，戈登在市中心自己经营的公司内闹出了持刀挟持女子事件，先是被警察带走，后因怀疑其精神有问题被送往医院接受评估。这位34岁的前最佳第六人今年9月份刚刚开了一家名为“我们的自留地”的机构，这是一所经营运动康复、训练、人体健康的中心。当时警方接到报警，有人在戈登的店里请求救援，先抵达的两位警员看到一个精神崩溃的女子在入口处哭泣，身体不住发抖。看到警察后，她打手势示意门被锁了，并告诉警察戈登在训练中心里面，手里拿着刀。于是警方叫了增援，至少又有另外8名警员迅速赶到，他们封锁了整个大街。队长试图和戈登进行联系，但失败了。随后紧急救援处的警员切割掉玻璃门的一部分，把那名女性救了出来。其他警察进入训练中心，在洗手间发现戈登，他们将其戴上手铐并带到警局。

之后，戈登被转到圣文森特医院，目前还不知道他何时可以离开，或是需要在那里呆多久。后来该女子被证明其实是戈登的女朋友，当时她在训练馆和戈登发生争执，在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戈登把门锁上了，并且开始疯狂破坏，把训练中心的各种东西狂摔一气，不过戈登的女友并没有受到伤害。其实在此事件发生前，戈登就有很多不正常的行为，比如在公寓内无故拉响了火警。他还曾在自己的训练馆中录了一些威胁、骂人的视频，称对方为“婊子”、“黑鬼”，并挑衅问他们敢不敢到训练馆来打一架。

另外，戈登还在视频中指责自己的合伙人，白白占了建立这个训练馆的名声，其实对方并没有投资什么钱。由于视频极短，戈登也没有明确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背后的来龙去脉现在还仍是一个谜团。到底是生意上的纠纷，还是戈登真的精神出了问题，现在并不好下结论，不过这也从侧面看出了现在戈登过得其实不如意，一点都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初进联盟时，戈登本是所有人都看好的超级新星，拥有很强的进攻能力，新秀赛季便夺得了最佳第六人奖，是当年公牛的年轻核心之一。当时是斯科特·斯凯尔斯教练在芝加哥的第一个完整赛季（2004-05赛季），手下拥有一堆年轻人，除了戈登，还有罗尔·邓、诺奇奥尼、二年级的控卫科克·辛里奇和刚刚续约的中锋泰森·钱德勒。不过这帮年轻人空有一身天赋，却没能帮助球队完成蜕变，仅仅打出了0胜9负的开局。当时在客场盐湖城，公牛只要再输1场，一个全新的队史最差开局纪录就将诞生。

没有人看好他们，比赛当天，《芝加哥论坛报》提前就下好了版面，头条报道早早写毕，他们用整个头版全页来哀悼公牛——注意，不是体育版的头页，而是整份报纸的头页。然而，球迷并没有机会看到这份报纸，因为替补上场的戈登轰下了22分，其中包括比赛最后19.3秒的4个关键罚球，最终公牛2分险胜爵士。《芝加哥论坛报》的头条故事就这样成为了一篇废文，而戈登成为了公牛的英雄，几乎所有媒体开始深挖这个探花秀未进联盟之前的故事，结果“麦迪逊广场戈登”成为了大热点。这是尼克斯主场、著名的篮球麦加圣地麦迪逊广场花园的一个别称，而主角的名字不是埃里克，也不是阿隆，而是本。

戈登出生于伦敦，是NBA历史上仅有的10名在英国出生的球员之一。他的父母都是牙买加人，在他还是婴儿时，就把他带到了美国。戈登从小在纽约的蒙特维农长大，并成为了纽约篮球传奇的一员。在蒙特维农高中，他时常率领球队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征战重大赛事，这里的观众对他再熟悉不过。2000年，戈登带领蒙特维农高中赢得了州冠军，他本人荣膺纽约州最佳球员的称号，并成为全美排名前40的篮球生源。

随后，戈登进入了康涅狄格大学打球。这是一所有着射手传统的篮球名校，雷·阿伦、理查德·汉密尔顿都出自这里。在康大，戈登的能力得到了充分展示。大一赛季，尽管他大部分时间只是打替补，但依然交出场均12.6分的队内第二高的得分数据。在大东联盟锦标赛对阵维拉诺瓦的大战中，戈登还飙中了制胜三分。到了大二，戈登场均轰下19.5分，成为全队得分王，同时他送出156次助攻，同样也是全队第一。这时的戈登已经是NBA球探重点关注的超级新星，甚至能与当时的“超白金双星”詹姆斯和安东尼相媲美，不过戈登并没有被名声冲昏头脑，他想用一个NCAA冠军作为自己进入联盟的敲门砖。

回到康大的戈登最终登上了巅峰，大三的他场均轰下20.5分、4.7个篮板和4.5次助攻，整个赛季飙中104个三分球。而在大东区锦标赛上，他一共轰下81分，创造锦标赛历史新高，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山呼海啸中捧起MOP奖杯。而在最终的全美锦标赛上，尽管最终的MOP属于他的队友埃梅卡·奥卡福，但戈登的作用并不比奥卡福差，他6场比赛一路狂轰127分，帮助康涅狄格大学问鼎总冠军。这是一个人生赢家的开局，它让戈登成为了2004年的探花秀，但戈登面对的挑战还很多。

1.91米的身高在NBA只能算是一个正常控卫的身高，然而戈登打的却是得分后卫，况且他的实际身高很可能还不到1.91米。可对戈登说，这都不是问题，他在新秀赛季就用咋舌的表现向世人证明了身高跟得分并不是成正比。2005年1月18日，公牛打尼克斯最后0.1秒，戈登和辛里奇、钱德勒配合，利用一个掩护投中绝杀。整个末节，他飙下了13分，你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每晚都打替补的21岁菜鸟干出来的。赛后，当有记者问他，把制胜一投形容为跑投、抛投、还是飘移投？戈登回答的是：“我叫它‘赢。”

戈登的大心脏是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他整个赛季末节得分上双的次数达到21次，在全联盟仅落后勒布朗·詹姆斯。在戈登的帮助下，0胜9负开局的公牛最终拿下了47胜35负的战绩，彻底结束连续6年无缘季后赛的颓势，在第2个三连冠王朝后，首次打回了季后赛。而戈登本人则以场均15.1分（投篮命中率41.1%，三分命中率40.5%）、2.6个篮板和2.0次助攻荣膺年度最佳第六人称号，这是NBA历史上第一位拿到此奖的新秀球员。endprint

这就是一个赢家球员会有的表现，而仅仅两年之后，戈登就帮助公牛更进一步——突破季后赛首轮大关。当时公牛面对的是卫冕冠军热火，此前一个赛季，热火正是从公牛身上开始踏出夺冠的第一步（首轮4比2获胜）。而在复仇的系列赛，公牛送给卫冕冠军一个史无前例的尴尬，首轮4比0横扫，而戈登场均能轰下25.5分、5.5个篮板和5.5次助攻。

当然，戈登更辉煌的季后赛时刻还要属2009年和凯尔特人经典的首轮系列赛。其中第二场，戈登和同门师兄雷·阿伦展开投篮大赛，你来我往命中一个又一个跳投和三分球，哪怕双人包夹甚至三人包夹也阻挡不了他的手感。这一战，戈登轰下42分，飙中6记三分球，尤其比赛最后1分钟，在窒息的气氛中，戈登和阿伦像在比着一场停不下来的投篮比赛，球迷们则吃光了他们的速效救心丸，并且跪在直播面前唱征服。

这一次，卫冕冠军最终没有倒下，公牛输掉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对决，他们以3比4遗憾出局，但7场共7个加时的神迹让这轮系列赛成为NBA季后赛历史上最强的首轮对决。也正是那轮系列赛让无数的球迷、记者、媒体在戈登身上看到了乔丹的一丝灵魂在闪光。

拜戈登所赐，年轻的公牛宣布重建结束，他们成为东部列强之一，芝加哥人重新燃起对昔日荣光的渴望。在为公牛效力的5年时间里，戈登有4个赛季的出勤达到了80+场，有2个赛季的场均得分达到20分——2006-07赛季场均砍下21.4分，在客场加时险胜雄鹿的比赛中，他全场32投18中斩获生涯最高的48分外加5次助攻；2008-09赛季他场均得到20.7分，但是如此优秀的合同年表现，并没有为他换来在公牛的地位。

戈登是NBA有史以来第一个且至今仍是惟一一个在新秀赛季就当上最佳第六人的球员，要是再高10公分，或许他就是下一个乔丹。然而，戈登在芝加哥待的时间并没有太长，由于奢侈税的压力，公牛后来拒绝提供给戈登一份他想要的五年5700万美元的长约——尽管无论从贡献角度还是市场行情来说，这样的一份合同都相当合情理——他们只愿意给出五年5000万美元的报价。除了直接的经济原因外，当时公牛已经拥有NBA历史上最年轻MVP德里克·罗斯，对于他们来说，选秀培养人才简直太简单了。在权衡球队未来老大时，公牛管理层的天平倾向了罗斯，看到巅峰状态的罗斯，芝加哥人觉得他们有恃无恐。并且，他们也在和邓谈续约，并且给出的正是戈登的心理报价。

于是，戈登拒绝了公牛开出的五年5000万美元的续约合同，他希望得到和邓一样的标准（五年5700万还是公牛二次谈判给邓提升的报价），公牛并没有答应。在艰难拉扯了近两年之后，双方续约失败，最终公牛仅按照游戏规则开出一份640万美元的资格报价合同，戈登在风城多呆了一个赛季。2009年的夏天，公牛仍有机会留下戈登，然而考虑到一年后的自由球员市场可能出现勒布朗这条大鱼，公牛并不愿意锁死他们的空间。最终，戈登与活塞签下一份5500万美元的合同，而那是他整个职业生涯所做的最错误的決定。

在底特律，戈登被机械地当作替补使用，实际上，他在公牛的最后一个赛季已经先发了76场比赛。而在活塞的第一个赛季，他仅先发17场，场均上阵时间只有27.9分钟。之后两个赛季他的先发次数加起来也就是48场，场均出场时间都只有26分钟的水平。或许是跟自己好不容易才适应的比赛节奏背道而驰，戈登的所有负面反应都体现在了身体健康上。那一阶段，职业生涯一直铁人一般的戈登开始频繁受伤，腹股沟、脚踝都出现问题，再加上糟糕的球队环境、球员之间不良的化学反应、体系不融合，这些都严重影响了戈登。

当时的活塞并没有太明确的建队思路，看起来他们似乎又很想发展更年轻的罗德尼·斯塔基，最终戈登被交易到了山猫，跟乔丹有了一个尴尬的交集。不过戈登仍在活塞留下过他的闪光一瞬——2012年3月22日，他在对阵掘金的比赛中轰下离开公牛后最高的45分，其中运动战22投13中，三分球9中9，罚球11中10——但此后他在山猫和魔术的生涯已经不值一提。事实上，回看当年，如果公牛留下了戈登，很可能年轻的罗斯就不需要承担那么大的后场进攻压力，而他的膝盖很有可能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重伤。

每天清晨5点起床，吸几口氧气，做做冥想和祈祷，之后去健身房做1个小时的瑜伽唤醒身体。然后回到家，做些治疗，吃早饭。这就是戈登在NBA生涯最后一个赛季的场下生活节奏。为了寻求更好、更健康的状态，他开始彻底吃素。牛油果拌海盐和胡椒粉、黄山药、红羽衣甘蓝、一杯由草莓、蓝莓、花生酱、植物蛋白、杏仁乳一起混合打成的斯慕希，组成了戈登的早餐内容。而午饭则吃黑豆、植物蛋白、蔬菜意面，没有肉类。短短几个月时间，戈登把他的体脂指数从7.5%狂降到了2.5%——一个让人震惊的数字，在理论上，2%-5%是人类达到物理健康和生理健康所必需的最低体脂指数，要知道当年乔丹最低也只是3.4%而已，于是这成为了魔术更衣室里一个惊掉大家下巴的谈资。

“我觉得我已经充分证明了，当我立志要做什么时，我可以做到。”戈登说，在42.3度的高温下做瑜伽、一个近乎不健康的体脂指数，只因为他想继续在NBA征战更多的赛季，“我仍然还很年轻，很多时候，我听到别人说我老了，我就回答‘我才30岁好吗！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打10个赛季！”如此渴望回到NBA赛场的戈登终归输给了机会，NBA的世界，每个赛季都有更年轻、更有天赋、更有运动能力的球员出现，谁会愿意用有限的名额和金钱去考虑一个34岁脚踝有伤病史且身高不合格的得分后卫呢？2015年的勇士曾经尝试过，他们向戈登开出了一份训练营邀请合同，戈登很开心。“关键就在于你能否身处一个正确的环境打球。”他这样对媒体说道，“看你能否和一群合适的球员在一起，他们和你的天赋、技术是不是合拍。勇士的打球风格包含了很多球的转移、人的移动、无私配合，而且大家都不惧怕出手投篮，这完全就是我的风格。”

那时的勇士是人见人爱的新科总冠军，他们正在引领NBA最顶尖的篮球潮流。众所周知，在接下来的那个赛季，勇士打破了公牛保持的72胜的历史纪录。差一点，戈登就可以成为这个新历史的共同书写者，如果他没有被裁的话。但戈登并没有怨言。“毕竟我得到了一个机会去看看一支刚刚夺冠的球队是如何准备他们的新赛季。”戈登说，“勇士恐怕是我有史以来见识过的队内化学反应最好的球队。我知道可能这用来形容一支总冠军球队显得比较老套，但看他们平时场下在一起，还有场上打球的互补，真的非常有意思。还有就是看他们每天打球非常快乐，训练相当轻松，完全不同于其他球队，让人大开眼界。”

离开勇士后，戈登在之后一年半的时间里都远离大众视线。除了训练，他就和家人在一起，尽管海外球队常向他抛出橄榄枝，但戈登并不愿意离开家人。今年2月份，他加入了NBA发展联盟，为得克萨斯传奇队打球。目的很简单，他仍想回归NBA赛场。“我觉得自己还充满能量，我可以再征战很多年的NBA。”戈登对媒体如是说。但最终，球迷们等来的并不是他回归赛场的新闻，谁也没料到那个昔日像乔丹一样的灵魂，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唏嘘不已。或许戈登那些跟对手互飚的画面，我们以后只能在经典回顾中重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