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不能让5岁的女儿变孤儿

2020-02-20 14:29肖心诚吴雪
新民周刊 2020年5期
关键词:荣军光谷院区

肖心诚 吴雪

口述实录

肖心诚,武汉市民。夫妻俩都被感染了。目前都康复了。

在这场疫情袭来之前,我曾设想过我的2020年:挣多点钱,孝敬老人,和爱人浪漫出游……但从1月19日那天起,一切美好戛然而止,我的愿望清单上只剩下两个字:活着。

做了最坏的打算,交代了身后事

1984年出生的我,是一名普通武汉市民,肖心诚是我的社交用名,因为我相信“诚实如金”。2015年,我和爱人詹新相识结婚,在市区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也是同年,我决定从银行辞职,和师兄创立了一家IT供应链管理公司。作为合伙人,我日夜奔波,谈客户做项目,5年来,生意总算有了起色,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还算殷实。

1月18日,武汉的天气凉意甚浓,我像往常一样饭后出门消食,出门前翻了下日历,还有7天就要过年了,摸了摸渐长的头发,决定先去熟悉的理发店剪个板寸。理发师很娴熟,很快剪好了。我挥手道了别,又在外面散步了一个小时,当时武汉的街头几乎没有人戴口罩,大家都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

晚上9点,回到家后感觉浑身发冷,还伴着少许咳嗽,爱人询问是不是着凉了,量了下体温正常,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吃了感冒药。第二天一早,额头开始发烫,一量38℃,发烧了。因为爱人在一家医疗流通企业工作,经常给金银潭医院和儿童医院送检测试剂,多少知道些情况,她非常警觉地说:“你赶紧戴上口罩,我带你去社区打一针。”

詹新与同济大学附属康复医院主管护师沈艳梅合影。

打完针后,第二天我的体温转为了低烧37.5℃,这天正好是我们公司的年会,因为当时钟南山院士还没有说有人传人的症状,纠结再三我决定戴着口罩参加。在年会上,我全程戴着口罩没摘,中间没有吃一口饭,遇到敬酒的同事,我也会侧着身子喝。同事们都调侃我说:“老大,你这也太过了吧。”那个时候,大家心里都觉得没事。

我自己也想,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但考虑到女儿和照顾孩子的岳母的健康,我还是自行在房间里隔离了。吃饭他们送到门口,到点了去社区打针,然而,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22日,爱人也开始发烧了,因为社区诊所24日春节放假,加上定点医院交叉感染风险大,我们决定到就近的一家二甲医院——湖北省荣军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荣军医院距离我家只有1.1公里,设有定点发热门诊。到了医院,看病的人排了大长队,但肯定没有定点收治医院的人多。我和爱人一上午就排到了,抽血、做CT、等结果,很快片子出来了,结果显示:我双肺严重感染,爱人单肺感染。拿着检查单,我俩蒙了。

当天,我们被认定为疑似病人收治了进去,刚开始医院比较慌乱,并没有太大心理准备,专门隔离病房也没有,后来,医院开会临时统筹将一个病区改造成了新冠肺炎隔离病房,我和爱人算是比较幸运的,是第8个和第9个收治进去的。

进来安顿好后,我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告诉我身边的亲朋好友:“我可能是新冠肺炎,请大家注意,如果有感冒发热的,赶紧就诊。”坦白讲,入院后,我的情绪波动很大,人都有面对未知的恐惧,说不怕死那是开玩笑的。岳母带着女儿在家也很焦急,一直给我爱人打电话,说着说着两人就哭得泣不成声,聊的话题多半是“万一治不好了,怎么办”,“孩子成孤儿怎么办?”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劝自己不能倒下,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把自己放心地交给医生,相信医生。只要我和爱人有一个能活下去,我5岁女儿就不会成为孤儿。想通了以后,我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把家里的财产盘了盘,交代了身后事,还有,写了遗书。事实上,当你开始平静地接受死亡,心态就会发生很大变化。

第二天,我告知岳母和亲朋,如果没有不好的消息,不要打电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和爱人开始互相鼓励,专心对抗病魔。一天输液10个小时,打的多了,手上布满了针眼,有时候针走动了,整个手都是肿的。而且当时医院还没有配饭服务,家人每天把饭菜送到医院电梯口,护士再去取。

面对新的病毒,医生也是試着来的。入院前五天,医生按照抗菌和抗病毒的治疗方案,打了头孢等抗生素。治疗2天,我的体温从37.7℃的低烧,上升到38℃甚至接近39℃的高烧,因为之前生物学得还不错,知道一旦输液,肯定是一个免疫力被破坏的过程,所以根本没有去想:“为什么越来越厉害了。”

住院第5天,核酸检测结果才出来,我俩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我是弱阳性,爱人是阳性。由于荣军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爱人被转到了武汉第三医院光谷院区(以下简称:武汉三院光谷院区),我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虽然我不让家人和她联系,但我每天都发微信给她,说的都是鼓励的话。爱人告诉我,武汉三院光谷院区的治疗方案不同,没有打针,就是吃药。医生叮嘱吃盐酸阿维多尔片和连花清瘟胶囊,然后多吃饭,增加营养。

湖北省荣军医院发热门诊。

在武汉市第三医院光谷院区,驰援武汉的上海第四人民医院医生正在帮爱人詹新做检查。

2月8日,元宵节,武汉市第三医院光谷院区举行了首批治愈患者欢送仪式。唐新(左一)

把自己放心地交给医生,打倒病魔指日可待

幸运的是,从第五天开始,我开始退烧了,每天用毛巾擦出很多汗。爱人给我发来微信说:“你一定要先治愈,我才有希望。”吃饭问题医院也解决了,为了避免交叉感染,护士每天一天三顿送饭,菜谱也很丰富,每天至少两个鸡蛋,半只鸡,有鱼肉、青菜等等。医生再三叮嘱说,就算再没胃口,也要多吃蛋白质,提高免疫力。

话是这么说,但任谁遇到这种事,保持好心态都太难了。爱人转院后,旁边病床上转来一个50多岁的大叔,是在家庭聚餐时感染的,现在一家8口人全部住进医院了。大叔很忧心,一天要量无数次体温,总担心自己的身体。“体温怎么上来了,又到38℃了”“为什么又给我上呼吸机了,我病情重了吗?”“我没病,为什么要打那么多吊瓶啊?”

我算是个“过来者”,知道退烧肯定有个反复的过程,大叔年龄大点负面情绪多,也很正常,我就试着帮他排解。从1月22日住进来,医护人员的辛苦我是感受最深的。因为病人多,床头的呼叫铃一天都没停过,此起彼伏。全院的医生、护士十几天没回家了,每天抢救病人、输液都用跑的,跟“打仗”没什么区别。

主管我們床位的护士说,她一个防护服穿了六天,晚上戴口罩睡觉,为的就是能不浪费物资就不浪费。有一次,她扎针扎错了,紧张得不得了,还连忙道歉,我就特别体谅她。作为患者,应该理解配合医护人员,不要再增加他们的负担,能自己解决的自己解决。其实,他们和患者一样,都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次,全国派了许多医疗队驰援武汉,我爱人住的武汉三院光谷院区,就有上海市第四人民医院、上海同济大学附属康复医院、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的医生。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1月30日,爱人已经退烧。

2月1日,入院第9天,我的体温已经70多个小时保持正常,气色恢复得也很好,起床从开始的撑着起来,到现在很自然地坐起来。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如果没什么异常,说不定就可以出院了。我很开心,听着外面的鸟叫声,心里的阴霾一下子吹散了。最后三天,我每天按时抽血,照CT,等结果,乖乖吃饭。2月3日上午11点,医生正式宣布我康复出院。

我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大家都很振奋。我又把这个消息报备给社区和物业,值班司机说不敢来接,我表示理解,因为在社区管辖的几十栋楼里,有四十多例确认和疑似病例,其中有2名物业也感染了。下午办理完出院手续,叮嘱我好好休息,最后是我自己走回了家。那天,我走在武汉的街头,阳光格外地好。

2月8日,元宵节,爱人也出院了,武汉三院光谷院区还搞了一个欢送仪式,新闻图片上穿黑色羽绒服的就是我爱人,和爱人同批次出院的还有另外6名新冠肺炎患者。出院当天,主管床位的同济大学附属康复医院主管护师沈艳梅写下了这段话:“今天我们病区有3位病人治愈,包括我负责的39床詹妹妹,这是我来武汉后,治愈的第一批病人,十多天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在医院待了整整12天,我们特别感谢医生、护士,也特别感谢社区和物业,相比较那些仍在隔离的重症患者,我和爱人是幸运儿。更加幸运的是,我的女儿和岳母隔离了17天,目前健健康康;我的同事和朋友居家隔离观察,也都健健康康。我平时不爱发朋友圈,也从不爱拿自己的故事来讲,这次之所以愿意分享,是想告诉那些正处在“黑暗”中的朋友们,不要只看到悲伤,不要只往坏处想,把自己放心地交给医生,打倒病魔,指日可待。

回到熟悉的小家,我和家人团聚了。接下来居家隔离的14天,我给自己和爱人布置了一份特殊的功课:每天房间内步行5000步以上,练拳10分钟,每天鸡蛋三枚,蔬菜若干,时刻戴口罩。入院12天,我发现客厅桌上的两条金鱼一直没喂食,依然生龙活虎。生命顽强,人一定比鱼更顽强。

(文中肖心诚、詹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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