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拍下的恶土

黄磊

当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偷窥欲遇上窃听窃照专用器材微型化的发展，当猥琐的“猎艳”心理寻找到了虚拟网络购买观看的“避风港”，当偷拍的图片视频能够通过黑色利益链变成真金白银……种种罪恶在偷拍的针孔摄像头中展露无遗。

近来，有关偷拍的新闻事件屡有发生，先是深圳某专卖店试衣间内发现“纽扣”大小的摄像头，后是河南某酒店内被发现插座中有针孔摄像头，还有初三女孩在家洗澡发现被人偷拍，偷拍时间跨度可能长达两三年，甚至还有男同胞都不幸“中枪”……频发的新闻事件难免让人对隐私外泄产生恐惧，严重影响民众的安全感。

与侵犯商业秘密、知识产权的偷拍所侵犯客体不同，相关热点新闻曝光的偷拍，是对他人隐私行为、隐私部位进行摄录，从而满足个人的偷窥心理，这种行为既对他人的隐私权造成伤害，也对社会秩序造成了冲击，并且容易与其他犯罪衔接起来，因此具有相当大的社会危害性。然而，就单独的偷拍行为，在没有前置性犯罪如绑架、强奸或后置性犯罪如传播淫秽物品、敲诈勒索等情况下，一般较难进行刑事追责，大多数只是追究行政责任。

从作案手法上，既有针对特定对象进行持续性的偷拍，也有在公交站台、地铁站等流动场所寻找“猎物”，尔后进行跟踪拍摄;还有就是针对不特定对象，通过在公共卫生间、公共浴室、试衣间，或在宾馆内的隐秘场所安装设备进行偷拍。从作案时间上，偷拍原本具有一定的季节性，一般来说，在女性着衣较少的夏季，偷拍事件较多，但随着宾馆、民宿、试衣间等偷拍事件的增多，这种周期性正在被打破，越来越多不特定对象成为受害者。

随着科技的发展，镜头的微型化、超清化、长待机甚至能够通过APP实时上网传播使偷拍门槛越来越低，反偷拍却越来越需要专业知识，偷拍器材在各种以假乱真的伪装之下，要发现更是难上加难。也正因为此，曝光的偷拍新闻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更多受害者或未能发现，或发现了但没有曝光、未见诸报端。

由于涉及刑案的较少，偷拍案件的具体数据难以统计，但一些个案所暴露出来的信息足以令人震惊。2019年3月7日，由公安部新闻发布会获悉，山东省济宁市公安局打掉一个专门在少数宾馆客房非法安装摄像头偷拍宾馆房客，并在网上出售观看账号的黑色产业链，偷拍的酒店客房视频就达10万余条，数量之多令人毛骨悚然。

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略窥一斑。在系列新闻曝光之前，针孔摄像头在网上可以轻松买到，并且可以以路由器、插座、充电宝、剃须刀、纸巾盒等各种常见物品进行改装，甚至还可以提供“定制服务”。当前一些网购平台已经对“偷拍”“针孔摄像头”等词汇进行了屏蔽，但如果用“摄像”“小型”“家用”等词汇还是可以搜索到类似产品，上海某家居专营店的一款“小型无线摄像头”显示近期有1.3万人付款，是用于防盗还是偷拍，这就难以确定了。

类似的违法行为并不只是在中国存在，在日本，各种类型的偷拍行为已经演化成为一大社会问题。根据韩国女性律师协会（KWLA）2018年的一项研究，“隐蔽摄像头”犯罪的数量从2010年1100起增加到2017年的6500起，增速飞快。这期间，共有16201人因违法偷拍被捕，98%被捕者为男性。2018年韩国爆发了两场数万名女性参加的示威游行，以“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为口号，抗议偷拍，用此举敦促韩国政府制定法律，阻止偷窥者使用相机偷拍女性。

偷拍的恶果可想而知。对被偷拍者来说，偷拍行为侵犯了其肖像权和隐私权，更为严重的是，一些偷拍者将这些受害人的视频更改名称并发布到色情网站上，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有新闻曾报道某女生因同男友入住酒店，之后遭偷拍的视频被传至色情网站，最后导致她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短短10个月内自杀3次。跳出个案站在社會治理的角度来看，各种伪装的针孔摄像头防不胜防，让人容易产生偷拍无处不在的恐惧，焦虑感不断增加使越来越多的民众丧失应有的安全感。

针对类似的违法行为，惩治的严厉程度却大相径庭。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对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英国2019年4月所通过的“窥淫癖法”，将偷拍裙底定为性犯罪，拍摄者将面临最高2年监禁。法国也将通过相关法律，将偷拍界定为轻罪，最高可以判处2年徒刑，并处以3万欧元罚款。此外，加拿大、比利时以及美国某些州都将裙底偷拍行为列入犯罪之列。

由此可见，当前我国对偷拍打击力度相对较小，这导致犯罪成本较低。在这种打击力度不足的情况下，犯罪工具却在不断进步，犯罪手法也层出不穷，再加之黑色利益链条的驱动，偷拍正成为一个值得关注的社会问题。如何加强防范、如何加大打击、如何铲除犯罪滋生的恶土，这显然值得人们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