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到白头

2021-08-23 02:42张瑞
辽河 2021年7期
关键词:康健发廊医院

张瑞

亚楠不知是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街面上炽热的阳光亮得刺眼,她却仿佛被推入了深不可测的阴影中,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家门。

刚打开房门,提包里的手机响了,亚楠拿出手机一看,是晓晴打来的。

“是我,大作家,你在哪儿呢?”

“我刚到家,我……”亚楠想说刚从医院回来,话到嘴边却说:“今天班上没什么事儿,就早点儿回来了。你挺好吧,晓晴?”

“我挺好的,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你这么早就吃完晩饭了?”亚楠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才下午四点多钟。

“哪儿呀,我还不知道晩上吃啥呢?如果你两口子肯赏光,我请你们吃饭。”

“今儿个怎么有空闲呀?”说这话时一种想法在亚楠的内心滋生出来。

“我打电话是想问你,再有几天是你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是水晶婚,应该好好庆贺庆贺呀?”

听了晓晴的话,亚楠心一沉,“劳你费神儿,还替我们想着这事呢?得谢谢你呀。”

“到时我把咱们大学同学找上几个,大家也借此机会聚一聚,乐呵乐呵。”

“别……”亚楠刚想说别找,可怕电话里说不清楚,便说,“这么的吧,我请你吃饭,咱也不到外面去,我在家里给你做,你过来吧。”

“那可太好了,等着,我一会兒就到。”晓晴挂断手机。

亚楠和丈夫康健与晓晴是大学同学,又是晓晴的救命恩人。十年前那个清晨,当晓晴吞下两瓶安眠药后,如果不是亚楠两口子及时赶到踹开门,将晓晴送到医院抢救,又是洗胃又是灌肠,晓晴早就化成灰了。从那往后,晓晴便视亚楠如亲姐妹。

上大学时,是晓晴与康健先有了恋情,谁也没有料到,这个被男同学视为班花的“金丝公主”,竟然和穷山沟里的小子康健扯到了一起。他俩的故事其实特别俗套。

大四新学期的一个傍晚,为了能在第二天同学们合影时有一个新潮的发型,晓晴到一家叫漂亮宝贝的发廊去做头饰,回来途经一条行人稀少的胡同时,黑暗中一个人窜了出来,搂住晓晴又啃又咬,扯下了晓晴的裙子,晓晴吓得拼命喊叫。恰巧这时到校外做家教的康健路过,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将那个家伙从晓晴身上拽开,在和那个家伙扭打时,一辆巡逻的警车经过,把他们拉到了派出所。这时才发现,康健的肩膀处流出许多血,是被那个家伙用剪发的剪子扎了一个口子,缝了三针。原来这个家伙是晓晴做头饰那个发廊的技工。

事后,发廊老板阿宝找到晓晴又是道歉又是要赔偿,还提出邀请晓晴做发廊的形象代言人。自打那以后,晓晴便同康健走到了一起。

趁晓晴还没到,亚楠从提包里掏出医院的诊断报告,这次复查的结果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半年前,亚楠开始感到头皮发痒,用手一摸是长了类似水疱的东西,后来渐渐地全身都觉得不舒服,浑身无力,时常不明不白地发热,她也没太当回事,认为可能是熬夜休息不好造成的,只要注意休息就会好起来了。可是几个月过去了,身体愈发地难受,于是她在月初到巿里一家大医院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查出患了白血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血癌。

门铃响了,亚楠打开门,晓晴人还没走进屋就大声嚷嚷,“今天拿什么招待我呀?”

“你这个吃货,就知道吃,你想吃什么?你尽管点吧,想吃啥都行。”亚楠端着一个果盘说道。

亚楠的手机响了,亚楠示意晓晴吃水果,拿起了手机。

“老婆,下午我在登机时给你办公室打电话,说你到医院去了,再想给你打手机,飞机就起飞了,现在飞机已落地了,你怎么的了?怎么上医院去了呢?得病了吗?”电话那边,康健急切地问道。

“啊,上医院,是这样……”亚楠停顿了一下,“是单位一个同事的母亲住院了,我去看一看。”

“是这样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得什么病了呢。”康健的语气舒缓下来。

“你怎么不想点儿好事呢?你还得几天才能回来呀?”亚楠嗔怪地问道。

“哈哈,老婆,我还得三天才能回去吧。”

“那好吧,你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晓晴来咱家了,我得去做饭了,就不跟你聊了。”

“那你可得好好招待。”

亚楠放下电话,晓晴问,“你家康师傅出差去了?我干女儿今天能回来吗?”

“彤彤得周五晚上才能回来。我得去做饭了,不跟你聊了,你先吃水果吧。”说着,亚楠转身进了厨房。

晓晴坐在沙发上,见茶几上放着一本影集,便拿过来翻看起来。

这本影集,大部分都是亚楠、康健还有女儿彤彤最近几年的照片。从近几年亚楠和康健合影的照片看,康健和亚楠都比实际年龄老上很多,刚过四十的夫妻俩人好像有五十多岁。康健少白头在上大学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的白头发太多,有的女同学称他为康师傅。可不知怎么的,有着一头秀发的亚楠,这两三年间也花白起来,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夫妻连相吧。去年他们拍结婚十四年纪念照时,晓晴就劝亚楠两口子到发廊去焗油,用晓晴的话讲,发廊是咱自己的,咱有这个条件,被亚楠断言拒绝了,她说就喜欢这种白首偕老的感觉,晓晴很不理解。晓晴说,如果人们都像你们两口子这样,我们开发廊的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原来,在康健为救晓晴肩膀被扎了一刀后,晓晴为感激康健,今天请吃饭,明天请看电影,渐渐地两个人坠入了爱河。晓晴的爸妈却极力反对,觉得女儿不能嫁给一个山村的穷小子,虽然小伙子人很忠厚,但少白头让人看上去像饱经沧桑,有点寒酸。也难怪,康健和晓晴出去都是晓晴买单,康健一分钱不花,康健不是没有钱,他做家教挣的钱虽然不多,但除了能自给自足,还时常往家寄一些,就是不肯花在看电影和下饭馆上,虚荣心极强的晓晴感到康健过于抠门。这时,漂亮宝贝发廊老板阿宝每到周末都开车来到学校,拉着晓晴和几个室友出去玩儿,大学一毕业,晓晴成了发廊的老板娘。

婚后,有了晓晴的加入,发廊的生意越发红火,像开了印钞机,阿宝欲望也愈发膨胀起来,又投资做起了服装生意。五年过去了,生意与日俱增,晓晴的肚子却不见起色,阿宝在南方的父母颇为恼火,说是断了祖宗的香火,晓晴为此天南地北地跑了许多家妇科医院,吃了几麻袋的中西药也不见效果。一天,阿宝说去深圳上服装,当发廊被一伙人砸了之后,晓晴才知道,阿宝是和常来发廊的一个少妇到海南玩去了,惹得那个少妇的丈夫领着几个哥们打上门来。一夜之间,自命不凡的晓晴从天堂被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想想自己这几年所经历过的事,晓晴是悔恨交加,万念俱灰,买了两瓶安眠药,在吞下去之后,给亚楠发了条短信。

放下影集,晓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份医院诊断报告,拿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晓晴的心一下子抽搐起来,只见上面写着“造血系统恶性肿瘤,晚期,入院观察治疗。”怪不得刚才亚楠和康健在电话中提到上医院的事,晓晴明白了,原来康健也不知道这件事,亚楠是在瞒着康健。

亚楠从厨房走了进来,见晓晴面容失色的样子,勉强苦笑了一下,“都怪我没来得及收好,吓着你了吧。”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晓晴有点儿语无伦次。

亚楠对晓晴说,“咱们俩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从头到尾给你讲,我找你来,也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亚楠向晓晴讲述起一些她所不知道的往事。

那是晓晴与康健分手后的一天,康健做完家教骑车返回学校,当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一辆疾驰而来的电动车撞倒了路边的一个女人,女人重重地摔倒在马路牙子上,满脸是血,那个肇事的电动车却跑掉了。

天色已晚,马路上没有其他行人,那个女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康健忙走上前去,背起那个女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将那个女人拉到了医院。到医院后,康健又是交款又是取药,当这个女人的丈夫和女儿赶到后,康健正在急救室外守候着。那个女人的女儿见到衣服上沾满血迹的康健后一愣,她就是亚楠,被撞的女人就是亚楠的妈妈,做手术的大夫对亚楠的爸爸讲,幸亏送来的及时,为抢救争取了时间。

两个月后,亚楠的妈妈出院了,大难不死多亏了遇上康健及时出手相救,亚楠的爸妈便让女儿去请康健吃顿饭,以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亚楠到学校找康健时,问了几个同学都说没见到康健,亚楠找到班主任一问才知道,康健昨晩接到村上打来的电话,由于山洪暴发,家的房子被冲塌了,父母二人正在抢救,需快速回家,康健已买了当晩的车票上火车了。

听女儿说完康健的事,亚楠的爸妈决定应该到康健的家去一趟,人家救了咱们的命,现在人家遭遇难处了,咱们看看能帮上些什么。亚楠的爸爸便和女儿乘当天的航班,下飞机后又搭长途汽车,来到了位于川北山村康健的家。

父女俩赶到康健家时,康健还在途中,村里人说,康健的父母已经死了。山洪暴发时冲垮了康健家的房子,康健的母亲被砸死在了房梁下,在田里干活的父亲赶回来后,不顾乡亲们的阻拦,非要钻进倒塌的房子里把老伴儿扒出来,这时泥石流冲了下来,将他们俩人全都卷入了山沟里。

亚楠打小没见过死人,当她依偎着爸爸的肩头恐惧地看着这一对老人时,竟有一种似曾相见的感觉,康健长得太像他的爸爸了,特别是他爸爸那白头发让她不陌生。亚楠一下子明白康健为什么头发白的那样早。

按当地的习俗,亚楠的爸爸为恩人的父母买了两口上好的棺材,当康健到家后,他们将这对恩爱夫妻埋葬在了大山深处。

在同康健几天的接触中,亚楠爸爸对康健有了深入的了解。这位当处长的爸爸亲自出面为女儿说媒,将宝贝女儿许配给了康健,在他们大学毕业后,亚楠爸爸托老朋友将康健安排到巿里的一所重点中学,做了一名语文教师,亚楠被招聘到了巿文化局工作。

经过一年多的恋爱,亚楠和康健开始忙于筹备婚事。康健对亚楠说:“我应该把头发焗一下,要不然参加婚礼的人会以为你找了一个大叔。”亚楠却说:“去你的,别人怎么看我管不着,我只喜欢这样的你,这也是真实的你,我将来也会长白头发,我能嫁给你,不是图你的头发白与黑,只要我们能白头到老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为此,在结婚照上亚楠特意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和你一起到白頭”。

听到这里,晓晴说:“怪不得那次我让你们俩到我那里去焗头,你马上拒绝了,原来这是你们终生的约定呀,太浪漫了吧。”

“我想求你帮我个忙,无论是从老同学的角度,还是从姐妹的角度没人能帮我了,就算我求你了。”亚楠的泪水流了下来。

晓晴问:“你让我怎么帮你呀,你说吧。”

亚楠将自己的想法讲给了晓晴。“好吧,这个忙我可以帮你,但我不明白你这个病究竟是怎么得的,你还没告诉我呢?”晓晴急切地问道。

“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不行,求你理解我吧。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不能让康健知道,如果你要告诉康健,咱俩也就算掰了。”

“好,我答应你,你说吧,让我做什么?但你也得答应我抓紧住院治疗。”

“是的,等婚庆日过后,我会上医院治疗的。”亚楠向晓晴承诺道。

三天后,康健回来了,在校住宿的女儿彤彤也回到家中,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正在吃晩饭,晓晴来了。

“你真会赶饭点儿,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啊?”亚楠调侃道。

“还真让你说着了。”晓晴摸着彤彤的脸,“想我女儿了,知道她今天从学校回来,借机蹭口饭吃,今天给我女儿做什么好吃的了?给我拿双筷子。”晓晴在餐椅上坐了下来。

“我也想干妈了。”彤彤撒娇地在晓晴的脸上亲了一下。

餐桌上,晓晴看了康健一眼,对亚楠说:“过两天是你们两口子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你们打算怎么过呀?”

康健看了亚楠一眼说:“我刚回来,还没和亚楠碰呢。”

亚楠同晓晴会意地对视一下,对康健说:“我这不也是没来得及同你碰吗,听听晓晴有什么好主意?”

“要我说呀,怎么也得让我和彤彤吃顿大餐,得找个档次高的饭店,我再叫上几个老同学,大伙儿一块乐呵乐呵,我想康大主任不会舍不得吧。”晓晴向康健调侃道。

“你说吧,地方任你选,想吃什么也任你点,有你费心张罗,我和亚楠何乐而不为呢,是不,亚楠?”康健冲亚楠说道。

“那是,晓晴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听你的。”亚楠回应道。

“那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那你们就听我安排吧。这结婚十五年是个大喜日子,再加上还有其他同学,你们俩怎么也得有个新的面貌吧。”

“什么是新的面貌?我们老夫老妻还能有什么新的面貌?”亚楠不解地问。

“哎哟,还老夫老妻呢,我说你们呢,要是听我的话,你们到我那把头发焗一下,就是一对俊男靓女,彤彤,干妈说得对不?”晓晴搂着彤彤说道。

“可不咋地,咱学校开家长会,同学们都问我,你爸妈有多大岁数,我跟他们说四十多岁,他们都不信。”彤彤接过话茬。

“焗头?焗头干什么?谁还不知道我啥样,你说是不,亚楠?”康健对亚楠说道。

康健以为亚楠会附和他,亚楠却说:“我看焗一下也行,是应该有个新的形象。”说话间拉了一下彤彤的手,“彤彤,妈给你买了件新衣服,咱们去试一下。”母女俩起身离开了餐厅。

母女俩试完衣服出来了,见康健张口要对亚楠说些什么,晓晴忙抢话说:“康大主任,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发廊等你们。”说完,晓晴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上午,在亚楠几乎是连拖带拽下,康健来到了发廊,晓晴早就安排好了两间VIP包房,康健由晓晴指派的一个技师给做,亚楠则在另一间包房由晓晴亲自给做头发。当康健焗完头走出包房,亚楠和晓晴也从包房里走了出来,康健看了一眼亚楠刚焗过的头,虽然显得格外俊俏,但不知怎么的,觉得发型有点儿怪怪的,看上去她们俩人有说有笑,但康健感到她们俩人眼睛都湿漉漉的,好像都流过泪。可能是这姐俩刚聊过动情的话吧,康健这样想。

婚庆日的下午,在晓晴精心筹备下,巿内一所高档酒店里,分别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同学相聚了,亚楠和康健没想到的是,竟然来了二十多人,有的还专程从外地赶来。老同学久别重逢,无话不说,推杯换盏,每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大学时光。

席间,有的人竟唱起了大学时的歌曲。不知是谁提议,让亚楠夫妻俩合唱一首,康健执意不唱,在大伙儿连推带搡地簇拥下,亚楠拿起话筒,点了一首《我只在乎你》,大伙儿一听亚楠要唱这首歌,冲着康健是连喊带叫,有鼔掌的,有敲桌子的,当亚楠刚唱出第一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就把大伙儿给镇住了,就连康健也没想到,亚楠会唱得如此深情,当唱到“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时,亚楠开始哽咽起来,几乎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将彤彤和晓晴紧紧抱成了一团。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想不到一首平平常常的歌曲,让亚楠如此投入,融入了这么真挚的情感,在一旁的康健不知所措地为亚楠递上纸巾。而晓晴心里明白,这首歌恰恰点到了亚楠的伤痛之处。

第二天早上,康健从床上起来,亚楠还在睡着,平日里这时亚楠早就把早餐做好了,可能是昨晚累着了,康健简单地洗漱一下,到厨房忙活起来。

早餐摆到餐桌上了,亚楠还没有动静,怕耽误了上班,康健走进卧室床前,叫亚楠起床。可连喊了两遍,亚楠都没有回应,康健进到卧室床边,见亚楠的脸颊通红,像是刚喝过酒似的,康健用手一摸亚楠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亚楠发烧了,怪不得她没起床,康健心里一下慌了神儿。这时,亚楠醒来了,她看一眼床头的手表,慌张地说:“怎么都这个点儿了,你怎么不叫我?”说着,亚楠掀起被子想起来,可一下子却又躺下去了。

康健忙说:“我喊你了,你没听见,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咱们上医院吧。”康健说着,就伸手去抬亚楠的头,想把亚楠扶起来,亚楠却慌乱地将康健的手推开说:“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起来,没事,昨晚太累了,一会儿就会好的。”一骨碌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卫生间。

康健放心不下,跟着走了进去,只见亚楠挤出牙膏开始刷牙,刷着刷着,亚楠的嘴角流出了血,康健忙说:“你的嘴里怎么出血了?”亚楠用手一摸,手上也沾了血。亚楠说:“我可能是捅破牙龈了,没事,漱下口就好了。”亚楠用水漱了好几口,牙龈还是出血。

康健慌了,“亚楠,你这不对劲儿,咱们得赶紧上医院。”亚楠一听说要上医院,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上医院干吗?牙龈出血还用上医院,我不去,我得抓紧到班上,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事呢。”

见亚楠急着要上班,康健急了,“不行,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咱们也得先到医院,我给你单位打个电话,跟他们请个假。”就这样,康健像绑架似地把亚楠领到了医院。

到医院挂完号后,门诊的医生接过挂号单,在电脑上一输入亚楠的名字,这位医生一看电脑,愣住了,对亚楠说,“不是让你住院吗?你怎么才来?”康健一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医生搞错了,忙解释说:“我们是今早才发现这样,这不一大早就赶来了。”医生抬头看了看康健,“你是患者什么人?”“我是她丈夫呀。”康健答道。

“是她丈夫?这位患者得了这么重的病你都不知道?”康健被医生说的话弄得有点发蒙,这是哪跟哪呀。见康健如此尴尬,亚楠忙说:“他是我丈夫,只不过我的情况他不知道。”听了亚楠的话,医生起身站了起来,拽了一下康健,“你出来一下。”

走廊里,医生向康健讲述了亚楠的病情。医生的话如晴天霹雳,康健差点儿被击倒。见康健这个状态,医生说,“你去抓紧办理住院手续吧。”医生转身进了屋,开了张入院通知单递给了康健。

护士走进病房,给亚楠扎上了滴流,不大一会儿,亚楠睡着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康健的脑中却翻江倒海,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亚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听大夫说是血液里融入了化学物质,康健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时,晓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见亚楠睡着了,晓晴示意康健走到病房外,康健焦虑地对晓晴说:“晓晴,你说我该有多愚蠢呢,亚楠得了这么重的病,我竟蒙在鼓里,一点儿都不知道,你说我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呢?”见康健如此内疚自责,晓晴含着眼泪说:“我今天给亚楠打电话也是要催她抓紧住院,想不到竟发生了这种事。这么说吧,对于亚楠的病,我是比你早知道幾天,亚楠怕你着急上火,让我先不对你说,可我想这么大的事,我不能听亚楠的,今天我给亚楠打电话就是要拉她到医院来,同时也要把亚楠的病情告诉你。”晓晴将从看到诊断报告,到亚楠在发廊包房里焗头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康健。

亚楠说:“为了缩小我和康健在头发的差别,康健和彤彤不在家时,我就开始给自己染发,一开始先是在两鬂之间少染上一些,逐渐由小变多。”

“那康健就没注意到你头发变白吗?”晓晴问。

染发没多久康健就注意到了,有一天康健对我说,亚楠,你不要太辛苦自己了,也怪我无能,没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你看你,这么年轻鬓角就开始有白头发了。我说是到岁数了,也该长白头发了。康健说,这才多大年龄啊,你不像我,咱们家有这个遗传,你看你爸你妈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不也是挺好的吗?都是我不好。当时看到康健那副自责的神态,我真想把真相告诉他。后来,康健隔三差五地给我买核桃、何首乌之类的东西,还经常给我熬黑芝麻和黑米粥。

康健的问话,晓晴并没有感到唐突,却反问了康健一句:“难道亚楠的头发你真没有看出来,亚楠现在的头发是那天我在她原有的头发上配饰的一个假发套。”

“我说的呢,这几天我觉得她的发式有点儿别扭,难怪早上我要扶她的头时,她把我的手给推开了,她怕我看出来她是戴的假发套哇。”康健恍然大悟。

一个月后,亚楠走了,她带着对女儿的疼爱、对丈夫的挚爱和对幸福生活的热望走了。康健整理她的遗物时,在她提包的夹层中翻出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康健的,一封是写给晓晴的,这两封信均写自婚庆日之前。

给康健的信中亚楠这样写道:

“健,也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你了,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躲不过这一天了。其实能有今天这个结果,在其他人心目中会很不理解,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能与你和谐地生活,和你般配地在一起,不让人感到我们无论在内心还是外表有任何差异,这是我从同你在结婚时就萌生的一种生活境界。现在我这么做了,也许人们会觉得我没能顺其自然,而是活在别人的感受里,结果是害了自己。但我并不后悔,我这辈子能与相伴,就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我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如果你能理解我这一点儿,我九泉之下将会更安心。至于我们的女儿,我想你会更加倍地爱护她。”

亚楠给曉晴的信中写些什么,因为信是封着的,晓晴没有同康健讲,康健也不便向晓晴询问。

草长莺飞时节,亚楠的墓前,康健将一束楠竹放在亚楠的照片下方,然后坐在石阶上,用手机播放着他们在家中常听的一首歌曲,“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凝视着亚楠的照片,康健断断续续地对亚楠述说着,“亚楠,咱们不都早就说好了吗,一起相守到白头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康健转身回头一看,一个头裹着白色纱巾手持一束白色康乃馨的女人正缓慢地向这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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