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朵》：一场燃尽的烟花

李 佳/文

似乎，看了一场“烟花”。

电影《图兰朵：魔咒缘起》就是一场盛大的“烟花秀”。电影公映于2021年10月，拍摄投资3 亿，堪称“大制作”；导演郑晓龙，曾缔造过《甄嬛传》的传奇乃至《渴望》这样一代人的记忆；演员阵容强大，姜文、胡军、苏菲·玛索、关晓彤……不是“影帝”“影后”，就是“一线当红”。然而，电影的口碑却崩了，豆瓣评分3.1，让它提前拿到了“年度烂片”的入场券。

这部电影真的烂吗？——说不好；说不清。

看过电影的感觉，跟欣赏烟花一样：热腾腾的片刻，冷清清的收场；看的时候，不觉得生厌，甚至有几分欢喜，但也不至于多喜欢，等看完也就过了，心里头什么也没剩下。电影呈现出太多“色彩”，它的五颜六色，也不管搭不搭，反正都在里面，似乎在里面就好。它想给普契尼经典歌剧《图兰朵》一个“更中国”的解释，顺便输出一波中国文化；却又欲拒还迎地保留了意大利味道，不愿将“原故事”伤筋动骨。

于是，在电影开端处，我们看到了一个建在山上的“元帝国”，一群告别了游牧文化的蒙古人，居高临下俯瞰世界，其神秘的魔幻色彩、玄妙的宗教底蕴，让人瞬间穿越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里，尤其是卡拉夫王子的故国马尔维亚，简直像从书本里抠出来的一样。我们还看到，梳着“可可爱爱”双马尾的元大帝——若按照卡尔维诺的写法，他该是忽必烈？还有，儿时身着少数民族装扮、长大突变“迪士尼公主”的图兰朵……看得越多，心里越乱，诸多“不相容”糅进一部影片、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呈现，“丰富”得猝不及防；目不暇接的新奇感是有了，只是有些接受无能。

电影没有明确的价值主张：是歌颂爱情、还是呼唤和平、抑或宣扬善良诚实？感觉都提了一嘴，却又都没说透，全是浅尝辄止。“过家家”一般的万国来朝，潦草的灭国战争，更有莫名其妙的感情：图兰朵和卡拉夫的相遇，卡拉夫与波斯王子的友情，几乎都是突然开始、毫无逻辑，倒真是“情不知所起”，只有大汗的父爱，颇有几分切实分量，但也只惊鸿一瞥；至于主线剧情——图兰朵的“三个问题”，被嫁接到卡拉夫的国仇家恨上，反而削弱了爱情救赎的力量；最后的“烟花秀”耀眼炫目，但这场象征和平的烟花，盛放在疏松的故事土壤上，不仅没有传递“和平”，反带有几分讥诮，似乎灭国也好，爱情也罢，都只是为了一场秀。

影片中的人物陷入了“集体无意义”。主人公的人设尴尬，情感发展欠缺铺垫：图兰朵性格的变化全部“托付”在三色镯上，个性并不鲜明，恨也不尖锐，爱也不坚定，似乎还不及“原故事”中单纯的冷酷；卡拉夫失忆得突然，觉醒得突兀，其命运主线和爱情主线交织过度，哪一条也没有发出光。至于配角们的“存在感”更加模糊：反派将军的意图一经暴露，智商疾速下滑，有种“木乃伊归来”的即视感；师妹柳儿对故事不产生任何推动力，几乎是个插科打诨、可有可无的角色；国师匪夷所思的被杀、“复活”、再被杀，只是为了交代剧情，让人确信这是个“工具人”……人物是故事的灵魂，若没有立得住的人物，再精妙的故事也显得空洞无物。

将歌剧改编成电影，并不容易。歌剧重“情”不重“意”，动人处多为咏叹调，即通过音乐来表达人物的情感部分；故事线通常简单，人物单调，“留白”甚多，但为抒情。歌剧《图兰朵》，就是一位冷酷公主在爱情中得到救赎的故事。那么，如何“救赎”这个故事呢？填补“留白”是必须的，填补方式则见仁见智、全凭想象。而编剧王小平填补出一部73 万字的巨著《三色镯》来，她从中国古典神话出发，模仿曹雪芹、拉上了女娲，用被女娲赋予神力的三色镯，解释图兰朵的冷酷根源，并为她和卡拉夫间发展出一段国仇家恨，最终通过图兰朵的死完成了恩怨化解和文化输出。可谓工程浩大、用心良苦。

——但是，不够！没错，“不够”正是电影《图兰朵》的问题所在。何处“不够”？冒险精神。从剧本和电影中，不难看出编剧和导演的“野心”，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演绎经典IP，而是架构“元宇宙”，他们架空历史、创造神话、创设人物……为的是构建一个与原作截然不同、耳目一新的“新世界”。每一次电影“元宇宙”的架构，都是冒险的，国片中尚未有如《权力的游戏》《指环王》那样的成功范例。然而，《图兰朵》不愿冒险，其模仿痕迹太重了，每种创设都是既有神话或经典的变形，且东西方文化杂糅，虽经强行嫁接，却未实现价值兼容。故事的基调是悲剧，却没有确切的生成机制。——在悲剧的生成机制上，东方“向外”、偏于用命运解读；西方“向内”，偏于向人物性格中寻求原因，但影片忽东忽西，尚未交代清楚，又忙着将“美好的事物”砸碎，这样的悲剧，既无法感动东方，也无法感动西方，图兰朵几乎是为死而死的。如此“五光十色”却缺乏力量的“元宇宙”，注定没有“地心引力”，甚至还没一曲《今夜无人入眠》来得震撼人心。

缺乏强有力的“元宇宙”，再好的技术也只能是技术；于是乎，“大片”腔调十足的《图兰朵》，做成了一场“烟花秀”。烟花，骨子里的问题在于：它是为美而美的，它既不是火焰本身，也不能长久装点夜空；它跟一现的昙花不同，它没有生命，其美并非源自它的内在；故而美则美矣，但没有个性，只是人的一件玩物而已；纵有火的炽烈，终不免成为一堆灰烬；欣赏烟花时，纵然满眼繁华，燃罢依旧内心冰冷。所以，说《图兰朵》是烂片我不赞同，它根本就不会被人记住，就像一场燃尽的烟花。

电影名片

中文名：图兰朵·魔咒缘起

外文名：The Curse of Turandot

类型：爱情、战争、奇幻

导演：郑晓龙

编剧：王小平

主演：关晓彤、胡军、迪伦·斯普罗斯、林思意、王嘉、邹兆龙

片长：111分钟

上映时间：2021年10月15日

对白语言：普通话

色彩：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