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包庇:拼尽全力抹掉刀上指纹

2022-05-30 17:35罗小菜
知音(月末版) 2022年10期
关键词:王煜姑姑包子

罗小菜

河北省内,一公司仓库发生命案,女老板以诡异姿势浸泡在血水里。女警“包子”贾西凤和师父老曾一起出动,没想到,破案过程一波三折……

妻子仓库遇害:丈夫成最大嫌疑

2021年9月14日,大车司机陈华明睡眼惺忪地推开仓库的卷帘门,瞬间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老板娘霍美月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仓库的水泥地上,整个人浸泡在一摊血水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陈华明瞬间清醒,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朝着背后大喊:“杀……杀人啦!”

嘶哑的声音,瞬间引爆了整个物流公司。

贾西凤和师父老曾赶到时,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法医正在初步检验尸体。

2014年,贾西凤从警官学校毕业,进入河北省当地公安系统后,成为一名刑警。因为长了一张圆脸,得了一个“包子”的绰号。

一般女警都是内勤,但她是例外,是老曾挑了她。那天,凤凰城抓了一批站街女,溜着墙根蹲了一排,所长让给她们验尿,有个年纪大点的不配合,折腾了将近1个小时。几个民警轮番劝她,都听不进去。包子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耳语了3分钟,她就起身验尿。

后来,老曾问:“包子,你刚才跟她嘀咕什么呢?”包子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领导面前班门弄斧了,我跟她说,这个点了,家里孩子吃饭了吗?会开关煤气吗?”

老曾一脸不可置信,包子学着他眯着眼,说:“她的钥匙链上有个迷糊娃娃,辫子是重新编过的,大人哪有那个耐心啊?我推测她有孩子,就随口问了一句。”就此,老曾看上了包子。

老曾,全名曾全,曾经是一名海警,侦办过很多大案、要案,通过十几年与犯罪分子的较量,积累了大量实战经验。由于海上阳光照射强烈,他形成眯眼看人的习惯,大家都叫他“眯眼曾”。

看见刑警到达现场,法医点头示意他们过去,冷静地告知初步检查结果,死亡时间大约在12小时,腹部4刀,背后1刀,初步判断是失血过多而死。“凶器应该就是这把美工刀,刀片上有擦拭痕迹。结合死者手部的痕迹,应该是她自己擦掉的。其他的,还要等待进一步检查。”合上记录,法医开始做进一步检查。

现场民警调查反馈,死者霍美月,39岁,老公王煜,44岁,两口子都是本地人,没孩子。走访中,公司员工反映,王煜3年前得了白血病,治疗期间,公司都交给霍美月的侄子霍明璋管理。可他病愈回公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杀驴,改公司制度,换掉维修网点,开除了一批员工,最后,又把霍明璋踢到了业务部门。

“老板刚回公司就夺权,老板娘霍美月才捉过奸,人就死了,你说蹊跷不蹊跷?”大家虽未明说,但都暗指老板王煜嫌疑极大。包子看了一眼老曾,他依旧眯着眼不动声色。

一般来说,婚姻中一方非正常死亡,伴侣就是第一怀疑对象。这个案子,出轨捉奸、权利之争,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王煜。

包子他们上门调查,发现王煜不在家,里里外外忙活着,准备丧事的是霍美月的侄子——霍明璋。霍明璋,30多岁,1.80米左右,体形健硕,干净透亮,剃了个毛寸头,头发钢针一样根根竖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

姑姑去世,他哭红了眼,也许是和姑父不和,他一句对方的好话都没说。他告诉警察,2个月前,他曾经和姑姑去酒店抓过奸。那个女人是姑父的初恋情人,听说当年姑父为了她自杀过。

说起那件事,霍明璋情绪变得十分激动,说:“你们不知道他有多无耻,我们在酒店抓住他们,他不但没有羞愧,反而明目张胆羞辱我姑姑,还说什么,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不能辜负后半生。”

霍明璋说,王煜并不会经营,多年的求医问药,早让他和社会脱节,他不了解市场,在经营策略上屡屡出错,自从他接管公司,业绩一路下滑,疫情里更是举步维艰,开始负债了。

这些,与案发现场包子他们调查了解到的情况一致。

听完他的描述,老曾眯着眼望着他,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案发当天,你在哪?”霍明璋略做思索,回忆说案发当天,他和女友一起,说完,提供了他入住的酒店的名称。包子过去调查,前台服务员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女友也承认两人当天一直在酒店。

了解了基本情况回到局里,大刘摆出一堆资料——死者生前购买了巨额保险,鉴定科在美工刀的刀片内侧发现了一枚指纹,对比结果是王煜的。

老曾不敢怠慢,带着包子立刻再次赶往王煜家,又一次撲了空。后来,他们是在水库找到他的。

夕阳西下,落日一半沉在水里,一半挂在天上,一天的水雾渐渐凝聚起来,天地间一片沉寂。而他两眼死死瞪着面前的一团水雾,对谁的话都充耳不闻。

这个男人虽然高大,却有点弱不禁风,眉毛、眼睛都向下生长,剃了一个光头,身上一股子苦哈哈的颓废气息。

“案发当日你在哪里?”“家里。”

“谁能证明?”“猫能证明。”

讯问过程中,王煜不仅不配合,还直接抬杠。带回局里审讯时,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包子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杀妻骗保,你知道是什么罪吗?”王煜瞥了她一眼,低下头,眼睛盯在对搓的两只手上,不停地把玩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一声不吭。

杀人动机不足:关键证据浮出水面

许久,王煜慢悠悠地说:“给我一支烟吧!”他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白色的烟雾后面,他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那双深陷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不知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被烟呛了一下,他弯下腰猛咳两声,抬起头时,眼神迷离,呼吸急促,整个人直接就往座椅后背软了下去。老曾吐出嘴边的烟屁股,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了他马上要着地的头,一边拍打着他像拨浪鼓一样的头,一边指挥着叫救护车。

大夫说,王煜白血病愈后,需要长期服用白消安,但很多患者会担心副作用,慢慢减小剂量甚至偷偷停用。王煜的情况,可能是停用了,因为这种药物会导致性功能减退、睾丸萎缩。

病房里,王煜蜷缩在床上,一只手吊着输液瓶,另一只手吊在床边,用小臂支撑着输液的那只手,肩膀上下耸动。听见有人靠近,他身体轻轻起伏,居然打起了鼾声。从他明显的拒绝里,包子品出了绝望,有点犹豫。老曾拍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不急在一时。”

留下一个警员看守王煜,他们回了局里。路上,老曾往座椅上一靠,抱着保温杯吸溜了一口,望着窗外问包子对案子的看法。

“原本我以为,王煜杀霍美月是因为有外遇,想杀妻骗保,但看他的身体状况又似乎不大可能。而且,这个人看着心思细腻,应该逻辑缜密,如果他杀人,应该选择更隐蔽、更容易处理尸体的地方。”包子说。

老曾喝了一大口水,咂摸着嘴边的茶叶,重新吐回杯中,点了点头说:“嗯!这就是我选你的原因,感性,但转弯又比较快。”

见老曾心情大好,包子趁机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王煜停药应该是想要个孩子,那他为什么又非要离婚不可呢?难道他停药不是为了霍美月,而是为了情人?会不会是他的情人杀了霍美月,帮他骗保。老曾半眯着眼,眼神飘向车窗外,“嗯!正要去会会他的老情人!”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直奔了王煜情人的公司。赶上早高峰,车子在车流里一动不动,老曾指着窗外的车流,意味深长地说,每个人都不一样,对于有些人,初恋就像是停在路边的车,堵在那,所有车辆都无法通行。

“这些人不是爱初恋,是不甘心爱而不得,终身遗憾。”老曾这么一说,包子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人念念不忘?

见到王梅梅的时候,包子始终无法将她与“美人”这个词联系起来,40多岁,一头利落的短发,得体的女士西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王梅梅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坐定后,面色沉重地告诉了他们一个令人吃惊的“真相”。

她说,抓奸不过是一场戏,“王煜的事,我们都知道。”

王煜病愈后,回到公司,发现公司经营得一塌糊涂。一查账,发现公司已经是个空壳,早就负债累累。王煜跑来找王梅梅两口子,问问看有没有办法。王梅梅夫妇一致建议他申请破产——这样比继续经营更有利于生存。

霍美月却坚决不同意,总说她有办法扛过去。为了挽救公司,霍美月到处筹钱,但窟窿太多,根本堵不上。其实王梅梅他们知道,即使申请了破产,这两口子也没有了什么财产,王煜生病那三年,基本把他们家给拖垮了。

之后,王煜发现霍美月咨詢房屋抵押,甚至民间借贷,又买了高额保险。平时忙得脚跟都不着地的人,居然每天跟他计划着各种旅行,王煜觉得“那看似平静的笑脸,总让人瘆得慌”。

王煜预感到,霍美月可能是为了给他留下一条生路,铤而走险。他和老婆生活多年,明白她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感情上的瑕疵,于是干脆上演了一出抓奸大戏,逼走爱人。“他打算把两栋房产和车子留给霍美月,公司归他所有,等于把债务转到了自己身上,轻松让霍美月脱身。”

王煜没有侵吞财产的故意,不会选择粗暴的手段杀人,这明显的两点矛盾,反而让看上去环环相扣的证据,不攻自破。

老曾让包子跑一趟保险公司,核实一下保险是谁投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查王煜是否有骗保的动机。保单上的笔迹经鉴定是霍美月的。

负责接待包子的,是保险公司最老的保险员“柯季”,他抬着眼皮看看她,拿出一堆材料,按照日期有条不紊地排列好,慢条斯理地说:“单据是相符的,就是这家人有点奇怪,死者老公一脸事不关己,没回魂的样子,侄子却几次跑来,追着问保险金是不是他继承……”说完,不动声色地把单据都推到包子面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起初,他们侦查的重点一直都在王煜身上,对于霍明璋就是要求他例行提供不在场证明,但现在情况逆转,矛头都指向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动机的侄子。

老曾指示,大刘陪包子一起去查一下霍明璋的女友。等找到人,他们差点惊掉下巴。他们是在一家发廊找到她的,隔着玻璃包子一眼认出了她。

看见他们进门,她用一双丹凤眼上下扫了他们一圈,又低下头继续看牌。问询的时候,她一口咬定,当天就是和霍明璋在一起,打了一晚上扑克。这种人在场面上混惯了,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心里清楚作伪证也是罪,没那么轻易吐口。但可以肯定,霍明璋的不在场证明有问题。

得知情况,老曾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让他们回了局里。

抹掉刀上指纹:生命最后的包庇

当天晚上,包子就接到了下关区派出所的电话,他们抓获了一批按摩女,其中一个女孩死活要见她。

正是霍明璋的“女友”,比起白天的气焰嚣张,她显得丧气很多。退去脂粉的脸干瘪消瘦,看见包子,她两眼放光说:“我弟弟刚考上大学要交学费,爸爸摔了腿,我没办法才……师姐,不不,师太,我不能进去。”

后来,她主动交代了当天的事情。原来,案发当晚,霍明璋在发廊街找到她,把她带到了宾馆,结果,没说几句话,就被迷晕了,整晚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我也很后怕,可是那个客人很大方,给了2000元,还说以后照顾我生意。我干这种事怕被抓,当然不敢说实话,警察同志,你帮帮我,我完全不知情啊。”

老曾听完包子在电话里的汇报,乐了:“包子,咱们这回抓住狐狸了,提审霍明璋。”

审讯室里,霍明璋依然不老实。“是王煜杀妻骗保,不抓他,抓我?你们浪费纳税人的时间。我要投诉!”老曾也不啰唆,把在现场提取的霍明璋毛发和当晚“女友”的证词拍在他面前。

霍明璋还在狡辩,说自己出入仓库很正常,怎么可能没有他的毛发?老曾不疾不徐地问他:“案发前见过霍美月吗?”他双手一摊,说:“当然没有,两天没见姑姑了。”

老曾突然睁开了双眼,两眼放光地说:“霍美月临死前穿的衣服是当天买的,你两天没见人,你的头发怎么会黏在她的外套上?”霍明璋愣住了,突然就泄了气,但一言不发,拒不配合调查。

见霍明璋到此时依然执迷不悟,老曾告诉他,霍美月害怕凶器上有他的指纹,临死前拼尽全力涂抹,王煜应该是早已猜出谁是凶手,一直在保护他,成全妻子的遗愿,案发后一直不开口。

霍明璋怔怔地望了老曾一眼,扭过头去,半天没有说话。老曾点了一支烟,靠到椅背上,眯着眼望着他,空气静止一般令人窒息。抽到半截,老曾手掐着烟蒂,试探性地递给了霍明璋说:“他们确实是撤了你的职务,但是,也真的把你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霍明璋贪婪地抽了一口,随着吐出的烟雾,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叹息。他说,当年姑姑公司发展起来后,员工队伍逐渐壮大,在管理上渐渐吃力,极力劝说学习人力资源的他进入公司。一开始,有姑姑姑父挡在前面,他只是做做样子,一副接班人的模样,公司的业务他也并没渗透。

后来姑父突然病重,姑姑无暇顾及公司,老主顾借机欺生,非让他用公司给他们做担保,换取运输订单。岂料,疫情袭击北方地区,其他公司暴雷,连累了运输公司,霍美月骂他急功近利,撤了他的职务。

他特别失落,从前,他出入前呼后拥,人人喊他一声霍总,如今,他从高处跌落,再没人巴结逢迎,怨气冲天,整日酗酒、赌博,女友劝阻无效也离他而去。霍明璋把责任都推到姑姑、姑父身上,觉得是他们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2020年上半年股市暴跌,一心想证明自己的霍明璋觉得机会来了,将手中资金抄底了股票。最开始小有盈利,他覺得翻盘的机会来了,将房子抵押全部投了进去,岂料,仅仅5个月时间,直接腰斩,欠下巨额外债。

为了还债,他打起了公司配货仓库的主意,几次入夜悄悄潜入无人值守仓库,偷窃尚未配送的贵重财物。被霍美月发现后,扬言要将他赶出公司。他一时难以接受,“姑父住院期间,公司上上下下可都是我一个人在担着。需要我的时候,公司就是我的,不需要我的时候,就要赶我走!”

在霍明璋的心里,自己就是这家公司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一时起了杀心。听说姑姑买了高额保险后,霍明璋想出了杀人嫁祸的主意,他趁王煜在仓库给美工刀换刀片,偷偷藏了一把。

2021年9月13日,自认为布好局的他在街上的发廊找了一个小姐,带到早已物色好的小宾馆,特意在前台多次询问注意事项,引起前台的注意,留下证据。回到房间,他拿出事先准备的药迷晕了小姐,从没有监控的后门离开。对霍美月行踪了如指掌的霍明璋,在无人值守的仓库残忍杀害了自己姑姑。

老曾将剩下的半截烟捻灭在桌前的烟灰缸,清了清嗓子,说:“柯季让我给你带句话,你问的那保险没戏,都杀妻骗保了,保险无效,怎么可能还会有继承。”

得知自己算计了一场空,霍明璋惊恐地望着对面的警察,那眼神里有杀害姑姑的懊悔,也有即将面临失去自由的慌张。

证据确凿,霍明璋涉嫌故意伤害他人性命,被移送检察机关,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判。

后来,包子又见了一次王煜,听说,他把公司卖了,用保险金还清了账,给工人们发了最后一笔工资。他依然光头锃亮,但眉头舒展,脸上苦哈哈的气息被一脸的平静祥和代替。那天,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仿佛一生那么长。

编辑/徐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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