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不平衡:阿尔都塞意识形态断裂论的潜流

2023-03-02 01:19陈子昂邝光耀
关键词:国家机器阿尔都塞马克思

陈子昂,邝光耀

(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一、意识形态的“颠倒”与马克思主义的“断裂”

在词源学的意义上,意识形态(ideologie)是由法国思想家特拉西率先提出的概念,法语的词义是“观念学”,即对观念进行以生理为基础的科学描绘与研究[1]。此种定义和经典马克思主义文本中对意识形态的否定性阐释遥相呼应,使得在马克思主义语境下理解“意识形态”一词时,总是不免将其与虚假的意识、欺诈性的伪装纠缠在一起。

不可否定的是,在经典马克思主义文本中,意识形态是一个批判性的词语。马克思在其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中将意识形态与“空洞的预设”并列使用,表明了其彼时对于意识形态虚幻性的界定[2]。在马克思早期文本《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尽管通篇没有出现“意识形态”的字眼,但是其中已然蕴含了意识形态的基本原理:颠倒的世界产生颠倒的世界意识。这种双重颠倒的界定充分体现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对于宗教意识形态的界说:“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因为它们就是颠倒的世界。”[3]3换言之,意识形态是一种双重颠倒:现实过程的颠倒和意识过程的颠倒。对于黑格尔哲学的门徒们来说,问题也具有同构性--黑格尔哲学并不是纯粹的幻觉,而是对现实矛盾的抽象反射。按照马克思对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界定:“如果在全部意识形态中,人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在照相机中一样是倒立成像的,那么这种现象也是从人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产生的……”[3]525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来源于两个必要的构件:其一,资本主义的现实世界本身是颠倒的--价值、资本作为过去的“死劳动”支配着“活劳动”,劳动改造外部世界的创造力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并带来一系列现实的危机与矛盾;其二,颠倒的世界进一步催生了颠倒的意识,并借此维护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统治的正当性。意识形态代表了一种对现实矛盾的歪曲与掩盖,充当了统治阶级的辩护欺诈工具。作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对立面的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正是产生于意识形态的此岸,产生于“颠倒”的德意志世界:“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世界无可比拟的是最受意识形态压迫的世界,也就是离历史实际最远的世界,是欧洲各意识形态世界中受神秘主义和异化影响最深的世界。”[4]62-63

在此基础上,重新审视阿尔都塞在《保卫马克思》中提出的“认识论断裂”命题,实则可分为双重论域:“两个马克思”问题与马克思主义之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阿尔都塞试图指出,马克思的思想具有一个前马克思主义的人本意识形态阶段,以《德意志意识形态》为标志,马克思的思想发生了“认识论断裂”[4]15-16。断裂的前阶段包裹在人道主义的意识形态之中,而断裂完成之后,马克思和自己之前的哲学信仰完成了“清算”。其中,颇受争议的问题在于,阿尔都塞似乎制造了“两个马克思”即青年马克思与成熟马克思的对立。因此,对阿尔都塞的“认识论断裂”持批判态度的研究者所采取的主要立论依据也正是强调马克思思想本身的连续性。譬如,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的这段话就时常被引用:“对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费尔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定会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来代替。这个超出费尔巴哈而进一步发展费尔巴哈观点的工作,是由马克思于1845 年在《神圣家族》中开始的。”[5]借助恩格斯的权威背书,似乎阿尔都塞以《德意志意识形态》对于马克思思想的分期论断也就不成立了[6]。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如果我们承认每一个伟大的思想家都有其作品的“婴儿时期”,就不能以已被体系化界定的马克思主义本身的连续性来反对马克思主义科学与意识形态的断裂问题,更何况《神圣家族》中存在的历史唯物主义萌芽并不足以充分说明马克思此时未受到人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但是,一旦试图以这种说法为马克思思想的连续性辩护,也就抹杀了马克思思想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交锋与角力过程。

因此,需要强调的是,正是上述“认识论断裂”的第二重论域即“科学与意识形态的断裂问题”构成了阿尔都塞对青年马克思一系列评述的基础。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精通概念词组工具使用的阿尔都塞虽将马克思主义指认为“科学”,但并未具体阐释界定“科学”的含义。在《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阿尔都塞断言意识形态具有“永恒的询唤结构”[7],那么作为科学的马克思主义如何既存在于永恒询唤的“内部”又断裂为意识形态的“外部”?

二、科学界定的“回环”与意识形态的“外部”

追溯阿尔都塞对于科学及历史真理的认知界定可以发现,其对于科学概念的使用经历了一系列形变。在青年时期,阿尔都塞作为一个行动的天主教者,信奉掌握历史真理的是既接受圣灵召唤又以寻求人类和平与解放为己任的行动基督徒。“我们已经指出,这种意识形态并没有对历史差别产生真正的疑问,因为它的内容根本是虚构的。这样,我们就需要让这种意识形态面对它出现在其中的历史,并在真正的历史中说明这一虚构的原因。”[8]阿尔都塞在20世纪40年代虽然已经有意识地区分了拉康口中的“实在界”与“想象界”,并建言寻求“真正的历史”,但是他此时显然是以神学信仰的方式和拉康走到了一起,并萌生了关于意识形态断裂论的初步判断。到了20世纪50年代,以《孟德斯鸠:政治与历史》为理论参照,阿尔都塞着力阐释了意识形态与科学的对立:一般的历史思考者总是论证着自身与现实生存关系的想象性关系,而诸如马克思、孟德斯鸠等人则开创了科学的领域--致力于发现历史的内在联系和客观事实[9]。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阶段,历史真理原先占据的理论位置被历史科学替代了,这是一个微妙而又重要的概念替换。阿尔都塞试图指出科学的功能在于“把真实的运动与表象的运动区别开来”[9]。隐蔽的要点在于,当我们谈论科学时不仅仅是在谈论“真理”,更指涉了某种寻求表象外部(真实)的活动。

对于科学活动的双重定义在《关于唯物辩证法》一文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一方面,科学活动可以被理解为追求真理的“理论实践活动”;另一方面,科学也可以被理解为由诸多概念构成的“理论系统”[4]59。前者生产后者,而后者也回环式地成为前者作为实践的必要构件。总而言之,在科学的内部结构中,马克思主义之所以是科学,是因为其理论实践以唯物辩证法(马克思主义哲学)为前提。不难发现,唯物辩证法实际上充当了科学与意识形态断裂关系中的标记,即唯物辩证法作为科学生产的新工具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异质于意识形态,并形成使得意识形态之所以为意识形态的界限。因此,科学与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不是一个真与假的问题,而是一个相互限定、互为界限的问题。关于界限的阐释,从阿尔都塞的学生福柯那里或许能获得有益的启示。在福柯看来,现代理性的支撑点恰恰在于其排斥的灰暗他者--非理性(疯癫)。非理性是理性之所以成其所是的构成性外部,正是界限的存在构成了所思与所说的条件。例如,只有凝视剩余价值理论才能够判断资本家的风险投资回报观念是一种意识形态。从问题式的角度而言,如果不借助意识形态的外部“科学”之于自身的反向界定,那么意识形态为维护特定阶级的利益,便会天然导向封闭性、回溯性的问题式,从而建构出一种与统治阶级需求相适应的理论的结构[10]。这意味着意识形态拒绝对未知领域(往往潜藏在表象之下)提问,而是致力于构建对于已知答案的镜像反射。譬如,在《读〈资本论〉》中,阿尔都塞认为:“全部西方哲学史不是被‘认识问题’所支配,而是被这一问题不得不接受的意识形态的解答所支配。”[11]因此,正是科学本身的存在充当了认识意识形态的界限,得以在意识形态的封闭系统中安放“断裂”,并在此基础上将科学的外部指认为意识形态。

如前所述,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主义既通过唯物辩证法设定自身为科学,又借助辩证唯物主义的新概念、新工具、新问题式充当了意识形态的界限。因此,在科学与意识形态的对立之中,科学实为意识形态之外部。在之后的《自我批评论文集》中,阿尔都塞试图表明“认识论断裂”不仅是理论事实而且是历史政治事实,以此来回应科学断裂的原因所在:“正是由于马克思采取行动来采取完全新的无产阶级的阶级立场,所以他才有可能实现从中产生历史科学的这一理论的结合。”[12]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也曾指出:“从这一立场(无产阶级立场)出发,无产阶级的作为社会和历史发展过程的同一的主体-客体的本质才能发挥出来……因此,无产阶级的自我认识同时也就是对社会本质的客观认识。”[13]但是,阿尔都塞并不认为无产阶级立场的转化天然就伴随着从意识形态到科学认知的转化过程,而正是由于阿尔都塞没有将无产阶级立场等同于某种自发产生的总体性,其清晰的政治倾向与尚显模糊的理论论证反而使得研究者往往不得不认为阿尔都塞把马克思当成了天才,故而才能解释马克思得以从意识形态襁褓的包裹中解脱出来[14]。

三、意识形态“永恒”与起源的“不平衡”

根据阿尔都塞在《保卫马克思》中对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关系的判断,唯物辩证法应是历史唯物主义得以成为科学的科学性前提。那么,对于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社会功能论来说,其多元决定的唯物辩证法是否也正是解开永恒-断裂难题的钥匙?然而,这条线索往往容易被人们忽略,乃至于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论往往给人以如下的偏见:其全面的内化统治没有给反抗的意志留出空间。换言之,多元决定的意识形态论之所以隐蔽,原因在于:一方面,阿尔都塞并没有正面阐释其社会构形论的哲学基础(因为场域已然改变),意识形态结构的参差性与多种相对独立的意识形态对于主体的询唤作用深深掩埋在诸如“阶级斗争”“齿轮间的尖锐摩擦”等概念之下;另一方面,阿尔都塞在其著名的《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论证了意识形态没有历史而具有永恒的询唤结构,那么多元决定的理论遗产与意识形态的永恒询唤之间貌似也就相互矛盾了。不难发现,正是阿尔都塞在理论论证中的迂回与徘徊使得学界对于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的关注往往都容易失之偏颇,忽略了意识形态永恒论与断裂论之间的相互印照,更忽略了唯物知识论与社会功能论之于意识形态论题的互相补充。

阿尔都塞在《关于唯物辩证法》中强调,任何意识形态理论都不能忽视意识形态的实践维度。因此,他在《马克思主义和人道主义》中展开了对意识形态社会功能的全面讨论。在这部分理论工作之中,阿尔都塞将《论青年马克思》中尚显模糊的“意识形态场域”定义为“特定的社会中作为历史存在并发挥作用的独特逻辑和独特表象”[4]227-228。进一步而言,阿尔都塞对意识形态的社会功能作了全新说明。其一,意识形态作为人类具有的表征系统,是全部社会有机体的组成部分,社会需要意识形态的表征得以凝聚,如同人呼吸空气一样必要且自然。科学存在于意识形态一般表征作用的内部,与具体意识形态相对立。因此,只有通过意识形态的世界观才能想象出一个具有完全科学纯度而不存在意识形态的世界。其二,意识形态的表征系统通过人们的态度和行为表现出来,而人通过意识形态在无意识中体验自身的行动,认识到自身在社会和历史之中所处的地位。其三,无论是阶级社会还是无阶级社会都需要意识形态来发挥塑造和改造人的作用,以使得共同体之中人适应各种生存条件的要求。在阶级社会之中,意识形态被利用为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工具[4]228-232。在社会再生产的问题场域中,意识形态的社会功能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系列概念,如“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劳动力的再生产”等联系在一起。在《论再生产》系列手稿中,阿尔都塞进一步区分了意识形态的一般作用机制(镜像结构询唤)和意识形态发挥询唤作用的具体结构(先天复数的意识形态产生的多元询唤)。

按照阿尔都塞所言,意识形态通过一般镜像结构同时保障着:把“个人”询唤为具体的主体;具体的主体臣服于作为大他者的大主体;小主体与大主体及小主体之间相互承认[15]495。意识形态通过镜像结构(两者的单线关系)将个人询唤为具体主体的过程,必须借助复数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来完成。根据阿尔都塞的划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天生具有复数的结构,具体可以分为八种:教育、家庭、宗教、政治、法律、工会、传播、文化。一方面,在这些机器的实践中实现了一种外在于它们自己的意识形态--初级意识形态(国家或统治意识形态);另一方面,意识形态存在于这些机器的实践中,并且其实践总是生产出它们的副产品--次级意识形态抑或是亚形态的意识形态[15]187。可以看到,在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存在着多元形态:初级的与次级的、原始形态的与亚形态的、外在于它的与在其内部的。换言之,这些本身以复数形态存在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之间会产生尖锐的摩擦,而初级意识形态与次级意识形态之间及次级意识形态内部也会产生激烈的矛盾。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之间的摩擦产生了初级意识形态内部的矛盾。例如,家庭意识形态和宗教意识形态的摩擦便发生在“祝圣十字架”与涉及性关系的“避孕丸”之间[15]384。总之,八大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之间不可能永久处于调和状态,因为“它们在客观上是彼此各异的、相对独立的,没有在一个有意识的单一领导下形成一个有组织的集中化的实体”[15]275。

因此,意识形态的询唤作用不断地将主体建构为各种具体主体。同时,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在起源性上的不平衡结构使得主体在家庭、宗教、生产等各个领域发生不可避免的身份冲突。阿尔都塞很快指出初级意识形态内部的摩擦本身之于科学断裂生成的局限性,“尽管内部有一些矛盾,但这个意识形态的统一,可以并且必须被称之为统治阶级的国家的意识形态”[15]277,因为“它们在各自的领域中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实现了同一种意识形态”[15]277。国家意识形态对于内部矛盾的整合使得第一种摩擦不得已产生具有革命性质的科学断裂。从这个角度说,阿尔都塞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国家意识形态在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恒常统治。但是,这不代表阿尔都塞是一个悲观主义的宿命论者,在意识形态的永恒询唤之中能够瞥见自由与解放的希望。

四、意识形态的“永夜”与解放的“星光”

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永恒界说并不表明其是一种完全的理论悲观主义,相反在意识形态超历史的一般机制中存在着根植于历史的、位于意识形态结构起源的不平衡--阶级斗争的现实关系。在初级意识形态内部所产生的第一种摩擦之外,初级和次级意识形态之间及次级意识形态内部的矛盾构成了科学与意识形态之间的断裂和革命斗争产生的可能性。值得玩味的是,齐泽克对于阿尔都塞的某些批评恰恰从批判者的角度呼应了阿尔都塞意识形态论中的“起源不平衡”潜流:“由于结构上的必然性,这一‘内化’从未完全实现,总是存在残渣和剩余,在这一‘内化’的上面总是沾有创伤性、非理性和无知觉性的污点……它正是这一服从的条件……只要这一剩余物避开了意识形态的意义,它就依然保持着我们不妨称为意识形态的快感。”[16]

阿尔都塞试图说明:“就算在初级的、外部的意识形态的各种形态与次级的、内部的意识形态的各种亚形态之间也存在着一些直接的关系,但这些关系用作用与反作用的概念无法思考……因为这些关系不是从来都存在的,而且当它们存在时,也是通过与所谓的相互作用的辩证法完全不同的法则而实现的。”[15]190阿尔都塞强调,从发挥作用的形式而言,意识形态没有历史,而具有超历史的一般作用机制。相对的是,从意识形态的内容来说,阿尔都塞又与马克思达成了共识,意识形态之间的相互关系必须具体到实现其“现实干预”之中才能得到说明。换言之,意识形态既具有“超历史”的一般作用机制,又具有“历史性”的具体内容与独特作用模式,而后者必须在“阶级斗争及其意识形态后果”之中才能被理解。正是在经济生产领域现实发生的剥削关系与社会领域的压迫,无产阶级才得以在意识形态的斗争中辨认出自身。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觉醒必须在压迫-斗争的意识形态的矛盾与摩擦之中才能诞生。在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结构的矛盾与摩擦归根到底发源于资本主义以剥削形式存在的生产关系之中。虽然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能够以隐蔽的方式保障生产关系的再生产,但是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询唤主体赋予主体身份与角色的过程并不总是顺利的。在马克思的身上,意识形态询唤的偏移以《莱茵报》时期的“物质利益难事”的形式呈现出来。正是经历了“林木盗窃案”与“摩塞尔记者的辩护”等一系列阶级斗争的实践,马克思对于黑格尔理性观的态度才发生了重大转变,使得马克思本人成功地被“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意识形态”所询唤。在阿尔都塞看来,对于一般主体而言,意识形态询唤的机制都是同样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建构的主体完全臣服于统治的秩序。相反,一旦摒弃幻想形式的自由意志观念,承认个人的主体化由其外部所赋型与建构,那么个人作为具体主体的具体性就可以在形形色色的意识形态所承载的社会关系多样性之中得到解释。由于意识形态的询唤结构是复线性与矛盾性的,故而“人总是意识形态主体”的命题非但不是追求自由解放的阻碍,反倒是实现自由与解放的前提。在意识形态结构的矛盾运动中,人们可以被一些意识形态询唤为“臣服的主体”,也可以被一些意识形态询唤为“自由的主体”。在此过程中,主体固然总是被某种意识形态所赋型,但主体接受“革命意识形态的赋型”恰恰是“革命的前提”。

由此可见,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永恒论向我们敞开了解放的一维:科学之于意识形态的断裂正是源自意识形态结构起源性的不平衡。尽管具体的意识形态内部并不允许断裂,但是复多的意识形态之间会产生结构性的摩擦与矛盾,并衍生各种各样的副产品。阿尔都塞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必须通过生产领域的监视、社会领域的规训以保障其中生死攸关的环节:生产中的剥削关系。在生产-剥削过程中,这个不断生产出诱人剩余价值的过程总是恼人地带来许许多多的副产品,以至于工人不需要懂得“异化”的哲学名词就能够在感性活动中体会被剥削的“苦恼”。归根到底,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总是致力于将那些不可避免的尖锐摩擦尽量减少,以使得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大齿轮之间的转动更加“丝滑”。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意识形态的永恒询唤能够化解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根本矛盾。事实上,正是复多的意识形态及其结构性矛盾使得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统治者与反抗者不断主体化。马克思主义作为历史科学如何从资本主义世界断裂生成,在阿尔都塞看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从意识形态一般的内部合理性出发来研究其断裂,而在于现实的阶级冲突与意识形态询唤过程之间的必然矛盾,后者将直接导致意识形态的永恒询唤可能发生某种偏移、混乱、断裂乃至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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