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古村落景观基因识别与谱系构建
——以阳朔旧县村为例

吴忠军,李 莹,路轩溢,王诗意

(桂林理工大学旅游与风景园林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古村落指历史上一定区域内形成的具有一定数量、规模以及一定风貌和特色的居民聚居地,是人类最早居住过的环境之一。它以其独特的地域环境和社会、文化、经济等因素而形成不同的地域风景,例如龙脊大寨的吊脚楼、江西婺源的粉墙黛瓦、贵州西江的千户苗寨,都极具特色。随着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传统古村落作为重要的历史文化资源,也面临着巨大挑战。目前,学者们对传统古村落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桂、湘、川、贵等地区。桂林作为广西乃至中国西南地区传统村落的重要聚集地,具有村落遗存数量多、历史延续时间长的特点。桂北地区在乡村振兴战略影响下开展了新农村建设,然而,其对历史建筑与传统文化艺术、文化遗产、乡镇的空间格局保护不力,忽视了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创新。特别是许多古村落夹杂着为数不少的现代化建筑物,一定程度上使得古村落传统风貌遭到了破坏。另外,随着经济的发展、收入的增加及心理的变化,人们开始不满足于乡村的生活环境和基础设施。人口纷纷从农村流向城市,乡村逐渐变成“空心村”,使其失去了原来的定位和流动性。与此同时,城镇化进程中出现了“千村一面”的现象。因此,识别与提取古村落景观基因以及构建景观基因谱系是十分必要的,它不仅有助于乡村可持续发展,还可以为传统村落的保护、再现与发展提供参考。

一、景观基因与谱系概述

“基因”最早是遗传学的一个名词,是遗传学里一个最基本的单位,指存在于染色体上作直线排列的基本信息单元。在《美国基因设计手册》中,“基因”一词被定义为“包含许多(各种)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个体、物体、环境或区域”。而景观基因(Landscape Gene)的概念是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Landscape Architects,ASLA)提出的,由刘沛林率先将景观基因理论运用于乡村聚落景观特征分析,景观基因是区别于其他景观的内在文化因子,是景观“遗传”的基本单位,具有传承的特性,是研究传统古村落基因特征的重要符号,同时也是地方基因识别的重要依据[1]。西方国家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对其进行了研究。中国学者对该概念的研究起步较晚,但研究内容丰富。刘沛林[2]最早提出了“景观基因”的概念和识别方法,他通过对传统古村落景观基因的识别与提取来区分乡村基因[3-4],构建了景观基因的框架。之后不少学者据此理论从不同方向研究不同区域的乡村基因。吴忠军等[5]从景观基因的识别与变异探析了贵州肇兴侗寨的建筑基因。胡最等[6]将地理规划(Geo Design)与景观基因理论两者进行了比较,从全新的视角探讨了景观基因,论证了可行的两者整合途径。

基因谱系是指根据基因的结构、组成、形态等对景观基因进行分析的一种手段。近年来,关于基因谱系的研究并不多见。罗子荃[7]以武汉市的雕塑群落为蓝本,借助雕塑景观基因符号谱系的梳理,厘清了城市雕塑艺术资源的空间转化逻辑。杨晓俊等[8]基于景观基因理论建立了陕西省传统村落景观基因识别体系,按照类型学原理和N级编码理论对景观基因进行了编码,构建了陕西省传统村落景观基因信息链并生成了基因谱系。胡最[9]运用谱系法归纳了传统聚落景观基因。综上所述,学者们通过景观基因谱系研究为景观基因的多维度表达提供了多个角度[10-11],但关于桂北古村落的景观基因研究较少,因此,笔者对阳朔旧县村传统村落的环境、布局、建筑和装饰进行了分析,基于景观基因理论构建旧县古村落景观基因谱系,全面系统地挖掘阳朔旧县村景观基因,并予以有效传承和发展,以期为乡村振兴视角下的古村落风貌保护提供借鉴。

二、研究区域与研究方法

1.研究区域

阳朔旧县村隶属于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阳朔县,是阳朔县城的门户,位于桂林西北方向,地处桂中丘陵的腹地(见图1)。四周有凤冠山、月亮山、白岩山等山峰,均为低丘缓坡,气候温暖湿润。旧县村总面积0.54 km2,其中耕地面积0.16 km2。全村人口1 232人,村民姓氏有黎、罗等8个大姓(其中,黎姓占总人口的70%),全村均为汉族。旧县村文化底蕴深厚,清康熙以后出过进士、文魁、武魁及抗日将领等国之栋梁,有“将军府第”“进士庄园”之称。旧县村建于唐武德四年(621年),距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是阳朔最古老的村落之一。距今1000多年前,当地一直以农业为主,历史上曾有“水旱码头”之称。清朝以前,旧县隶属广西桂林府阳朔县,民国二年(1913年)改为旧县乡,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属阳朔县,1950年后属桂林市管辖。2012年,旧县村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旧县村拥有丰富的旅游资源,是国家 AAAA级旅游景区和桂林市历史文化名村。现有唐代古墓遗址2处,明城墙遗址1处,宋碑1通,明代壁画20余处。现存村落街道布局合理,民舍住宅多为晚清风格。古建筑共计44座。建筑主要为2层木结构,屋顶为硬山顶。民宅飞檐翘角,构筑讲究,几乎家家户户有古井。屋顶青灰瓦面,马头墙高高耸立,脊角高翘,梁檐下有排列整齐的灰塑、砖砌造型。在建筑风格上,注重实用性与装饰性的统一。旧县村背倚凤冠山,面向遇龙河,周边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文化底蕴为其奠定了良好的发展基础,蝴蝶泉、十里画廊、碧峰山、兴坪古镇等10多个景区与旧县村形成了重要的旅游链。旧县村在2009年迎来了重要的发展阶段,南非建筑设计师伊恩·汉密尔顿对旧县村的古民居进行了改造,为旧县村旅游发展带来了重要转机。

图1 阳朔旧县村区位

2.研究方法

基因编码通过科学图解的方法实现基因的表达,是一种重要的研究方法。为此,首先对旧县村传统基因进行特征提取,总结出一套旧县古村落景观基因识别方法,进而构建旧县古村落景观基因谱系。

(1)景观基因识别与提取方法

景观基因的识别是通过一定原则从不同视角中分析和挖掘基因中的基本因子,不仅要保证这些因子的科学性,还要反映古村落的基因特征,遵循刘沛林[12]提出的内在唯一性、外在唯一性、局部唯一性及总体优势性四项原则,借鉴申秀英等[13]提出的元素、图案、结构和含义提取4种景观基因提取方法,将研究区域的景观基因细化为可操作的指标进行分类提取,得出古村落环境基因、建筑基因、装饰景观基因和文化基因,在此基础上解译基因的要素构成。

(2)景观基因编码

基于阳朔旧县村的古村落基因特征,按照类型学原理和N级编码理论[14]对景观基因进行分类和编码,编码由“一级(大类)、二级(中类)、三级(小类)、四级(子类)和元素级(单元)”5个层级组成,大类由英文字母组成,大类、中类、小类、子类由一个英文字母和不同的阿拉伯数字表达“单元”的多样性,对于无法细分的层级则用“0”表示编码位。这样的编码组成为阳朔旧县乡村聚落景观基因建立起可视化、系统化的编码模型(见图2),为桂林古村落景观基因谱系的构建奠定了基础。

图2 景观基因的编码模型

三、阳朔旧县村景观基因的识别

依据景观基因提取流程,对阳朔旧县村的聚落环境、聚落形态、村落建筑3个方面进行研究,从布局结构、基本形态、民居特征、环境因子等多个层面进行识别。按照类型学原理对阳朔旧县村的基因特征进行解构与类别划分,将识别结果归为物质景观基因和非物质景观基因,其中,物质景观基因包括古村落环境基因、古村落建筑基因和古村落装饰景观基因,非物质景观基因包括古村落文化基因,共归纳为四大类,再将其细分为小类。

1.古村落环境基因

旧县村的古民居建筑景观基因与其所处的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密切相关。村落环境基因主要由地形、生产生活和水域环境组成(见表1),体现出人与自然生态的良性循环和互动。旧县村的自然环境优越,“山水相映”的生态格局为居民提供了良好的生态环境。旧县村地形环境属于低山丘陵区,土层深厚,耕作性良好,是水稻和蔬菜高产区。建筑集群布局较为统一,顺应山地的地势排列而成,呈“梳子”样式布局,民居坐北朝南。水域环境以遇龙河、水井、池塘连接水系空间,与祠堂、鼓楼、秘密花园形成基因节点。村落街道布局合理,交通便利,街巷的空间结构、基因节点联系紧密。

表1 环境基因识别结果

2.古村落建筑基因

旧县村古建筑以院落式居多,由村落中部明末清初的古民居和祠堂、村落西部的清代早期建筑以及村落东部的清水砖墙大宅3个区域构成。旧县村院落式建筑传承了中原民居的布局形式,严谨细致,中轴对称,形式多样,做工细腻,囊括了中国不同朝代的建筑艺术。古村落建筑基因可以从建筑布局、类型和用材3个方面进行识别,提取建筑景观基因。

(1)建筑布局

从建筑布局来看,主要以堂屋为中心对称布局,形成中轴对称结构,厢房对称分布于堂屋两侧,各个堂屋按一定规律排列且交错在一起,既有对称之美又有层次变化。堂屋作为主要的功能空间居于中间,屋内中间位置放置神台,体现了儒家的礼制观念。传统建筑大多为两层木楼建筑,每座房子都有大门、二重门、过厅、正堂,布局多以二进与四进院落式布局为主。不同时期的建筑布局不一,明代建筑整体低矮狭窄,通风透气性差(见图3),而清代建筑比明代的高大、宽敞(见图4)。二者布局上有着明显的差异,由此可见,清代建筑布局是在明代的基础上加以拓宽,整体上比明代建筑更宽敞。

图3 明代建筑平面图

(2)建筑类型

对于旧县古村落建筑可以从公共建筑和民居建筑两个方面进行分析(见表2)。公共建筑里首先是人人知晓的黎氏宗祠,它是家族祭祀祖先、传承宗族文化的场所,不仅具有实用功能,还具有精神功能和审美价值。同时,宗祠也是一个家族或宗族举办精神活动和对外交往的主要场所。祠堂用工用料非常讲究,建筑工艺也比较细致。黎行恕将军是旧县村黎氏家族较为著名的人物之一,祠堂里悬挂着他的黑白照片,旁边还有“抗日将领黎行恕”题字。其次是位于旧县村中心的鼓楼,鼓楼呈六角形,它既可作为传统建筑形式的“空间节点”,也可作为地方历史文化记忆存储的符号标志。再次是“进士第”宅院,它的主人是黎其英、黎其树兄弟,宅院面西而立,墙体挺拔厚重,正面有高大的大门,还有开窗,墙体多以整块青砖石料雕刻而成,墙面布设了内宽外窄的枪眼和监视孔,具备防御匪患的自保功能。最后是促使旧县乡村旅游业兴起的关键因素——秘密花园,它是南非建筑师伊恩·汉密尔顿将6座老房子改造而成的民宿,由清朝的青砖和夯土围合而成,1号房的一楼作为公共空间,二楼用作客房和餐厅,其他均为客房。整个庭院富有特色,层次丰富,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古民居的传统风貌,同时增添了新元素,使得古老的民居充满生机。民居建筑的类型比公共建筑多,在旧县村现有3种类型分明的民居建筑,分别是老式传统民居、新式民居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民居,且称之为现代旅游乡村酒店式民居。老式民居基本不住人,房间布局基本为“三大空”,较好地保留建筑原状供人欣赏和研究。2000年后重新修缮的乡村酒店式民居,以接待游客为主要用途。

表2 建筑基因识别结果

(3)建筑材料

旧县村具有丰厚的物质基础,建筑材料种类繁多,就地取材是传统村落营造的法则。旧县古村落建筑常见的材料有木材、夯土、砖、青板石、鹅卵石、毛石、竹子、瓦。清水砖墙是明清之际在阳朔建筑中应用最广泛的材料,常用于传统的青砖灰瓦马头墙建筑。木材常与夯土混合使用,一般用于公共建筑,以晚清风格居多。大门以大理石砌筑居多,窗户以木材为主,竹材为辅,而屋顶常用瓷瓦遮盖。总体而言,建筑材料丰富多彩,形状不一。随着社会不断发展,生活水平逐步提高,为了追求艺术效果,建筑材料的用途也发生了改变,瓦片的用途变得广泛,叠砌做隔墙,可以起到界定和分割空间的作用。现代民宿改造中,不断有新材料的注入,不锈钢、玻璃和布艺都是现代民宿改造中较为常用的材料。钢材常搭配木材使用于楼梯。布艺则用于软分隔空间,达到隔而不断的效果。彩色的布艺有时可以充当装饰,为整个空间添加色彩。

3.古村落装饰景观基因

旧县村有丰富的村落装饰景观基因(见表3),主要体现在建筑上,从装饰手法看,有木雕、砖雕、石雕、瓦当等。民居建筑常见的雕刻装饰有透雕、镂空雕、浮雕、浅浮雕、深浮雕和线刻等。镂空雕一般用于挑梁和门窗中,而浮雕艺术在建筑中用得较多,建筑浮雕也称批灰,主要用于马头墙、翘头、硬山、门楣等。从雕刻内容看,马头墙常见的浮雕有孔雀和云龙,因位于建筑最高处,给人一种腾云驾雾的气势美。门楣浮雕常用花纹进行装饰,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而硬山的屋脊主要为龙头喷水状,寓意吉祥如意。神龛一般雕刻寓意吉祥的各种动物纹样,工艺细腻,线条流畅。窗花和门窗框的图案种类繁多,如蝙蝠、团花、喜鹊、牡丹以及寿桃等。从雕刻风格来看,以简约质朴的清式风格及华丽精美的晚清风格居多。除建筑装饰外,还有生活装饰艺术,如石板雕、碑文石刻和告示牌等。

表3 装饰景观基因识别结果

4.古村落文化基因

旧县村不仅有丰厚的物质基础,还具有宝贵的历史文化(见表4),源远流长,底蕴深厚,是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也是桂林市历史文化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桂林乡村发展和城市历史文化保护具有特殊意义。狭义的文化基因包括民间信仰、民间艺术和民俗文化。而旧县村常见的民俗文化有渔火节、社日、牛王节和五月八节。渔火节历史悠久,是少有的美景之一,渔民在夜间捕鱼,渔灯与水花相映,犹如点点繁星,令人叹为观止。此外,民间艺术主要有桂剧和唱大戏。桂剧是广西著名的民间艺术,是桂北地区主要的剧种,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历时1400多年的历史文化名村,黎氏以书香门第为荣,曾出现过7名举人、1名进士,村落各处祠堂及祖屋前的石碑都昭示着先人的荣耀。

表4 文化基因识别结果

四、阳朔旧县村景观基因谱系的构建

通过景观基因谱系的构建对阳朔旧县村基因特征进行区域化的系统性总结,有助于充实旧县村村落基因的相关研究内容,为旧县村村落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与发展研究提供理论指导。该谱系以“4个大类基因+13个中类因子+20个小类因子+24个子类指标+86个基因单元”的形式进行编码,构建旧县古村落景观基因谱系(见表5)。通过景观基因谱系的构建有效记录传统村落景观现象,深化传统村落的景观风貌特征认知,丰富传统村落的研究方法与视角。

表5 景观基因谱系

五、结 语

阳朔旧县村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位于漓江西岸,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拥有着独特的自然基因和人文基因,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在实地调研的基础上,将景观基因的概念用于阳朔旧县古村落景观基因研究,提出了古村落景观基因识别方法,并从古村落环境、建筑、装饰、文化4个方面进行基因识别,通过5个层级和6位编码构建了旧县古村落景观基因谱系。谱系的构建能够更好地对乡村聚落形态进行记录,为乡村发展提供有效路径,为古村落保护政策的制定提供科学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