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满月光的地方

2024-03-29 11:08张敬烻
今古传奇·少年文学 2024年2期
关键词:盛满丝瓜藤葡萄架

张敬烻

在我心里,那个盛满月光的地方,叫故乡。

——题记

序属三秋,好在今年中秋未辜负我的期待,没有让雨水打落梧桐叶似的打碎我对月亮的遐想。我在繁忙的学业中用力腾出一些空闲,终于得偿所愿地回到了心中似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皎皎孤月般的故乡。

算起来,我已离乡四年。踏上这片令我魂牵梦萦的土地——陈仓城下辖的一个小村落那天,平凡而普通。

北方的秋天,晴空排云上,秋风扫高木。由远及近,几只悲鸣的鸿雁偶尔会盘旋在已经有些发黄的枝头上空,踌躇一会儿,便往南方飞去。

老实讲,我对故乡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初一那年的中秋节。

那时老家还没有盖第三间房子,屋前堆着两座小小的沙丘。儿时总觉得沙丘是高大的,幻想里面藏着不可名状的怪物。

然而这次回来,沙丘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木桩,不知用来做饭还是烧炕。

村庄好像永远是宁静的。初秋的半夜微凉,安静得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农家的犬吠。凌晨五六点左右,偶尔传来几声邻里的欢笑或吵闹。天色已凉,秋霜重了,躺在熟悉的炕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半梦半醒之间,揉揉惺松睡眼,抬头望向陈旧的木窗棂,刚好有月光洒下来,清明又皎洁。

今晚的炕格外暖和,我能想象到小灶炉里火星夹杂着木炭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的样子,你指责我烧得不够旺盛,我指责你沾了秋天的潮湿。

老家过去有一些葡萄架,外祖母腿脚不方便,要么架着双拐,要么坐在躺椅上。她总在葡萄架下晒着冬日暖阳或摇着夏天的蒲扇,眼睛微闭,头上根根柔顺的银丝梳得整整齐齐,碎发随风舞动。她的脸庞像被打碎的美玉,原本清透无瑕,却在岁月的打磨中平添了不少皱纹。她细数着时间,手里翻着一本老黄历,穿着样式、花色相似的衣服,喃喃地算着我应该回来的日子。遗憾的是,我让老人家一再失望,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影好久都没有出现在村口。繁忙的学业让我挤破头才看到了一丝丝曙光,我想抓住这点星芒般的微光后再回乡看看我心中的月亮,可是疫情让计划泡了汤。这一耽搁,就让外祖母在躺椅上多等了四年。

这次回来,我无比惋惜地发现,葡萄架被拆了。外祖母说,我不回来,葡萄没人吃了,便拆了改种丝瓜藤。虽然丝瓜藤更会锲而不舍地爬上墙壁,把大门和庭院连接在一起,身姿也更加妖娆曼妙,但我总是看不惯,每次看到它只觉得怨恨、失落。我的心里只住着我的小葡萄架,但丝瓜藤永远地取代了它。

没有了小沙丘和葡萄架,再加上“自古逢秋悲寂寥”,我是最不喜欢秋天的,感觉所有事物都进入了暮年,像一个根本直不起腰的老人慢吞吞地走着。风吹落的树叶,就像老人一点一点掉落的白发,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颤颤巍巍,我怀念它们春天里健壮的身板。

仅过了两天,我便在外祖父和外祖母无奈又深情的注视下坐着轿车离开。临走时,我看外祖父焦急地趴在窗边,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他的面庞黝黑枯瘦,皮肤满是皱纹,嘴里叼着已经掉漆的烟斗,泛黄褪色、沾着污渍的领口大敞着,左裤脚打了扁,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污泥的布鞋,听说我要走,他从田里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是的,这不只是我外祖父,更是每个北方老汉最真实的写照。看着他,我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坐在回城的车上,我不禁潸然泪下,我不能否认,心中早已装满不舍。这里没有网络,也没有紧随着时代步伐更新迭代的新奇玩意,我以为我不会留恋故乡,但我的心早已牢牢地被它拴住。

老屋的很多东西变了,葡萄架不在了,小沙丘不在了,我过去经常玩闹的空地上建起了新的屋舍,我以为它失去了吸引我注意力的地方。可再一次離开它时,我才发现,无论这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有外祖母坐在藤椅上翻着黄历,有外祖父在厨房忙着做饭,有舅父做生意赚了钱回家时脸上藏不住的笑容,有兄长下飞机一到家就跑过来逗弄我,还有无数在记忆里万分熟悉的叔叔伯伯,在日暮时分嘴里叼着烟斗、半卷着裤脚、扛着锄头从田间地头归来,有生活的烟火气、有儿时的天真童趣和悲喜交织、难以忘怀的记忆,那它便会永远镌刻在我的骨血里,心头的眷恋也永远不会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天!

今年回家正值中秋,幸好没有淅淅沥沥的雨水眼泪似的淋湿了我心心念念想看的月亮,每年都有中秋,每年都有月亮,但今年的月亮是老家的。

隔着老家的屋檐仰望天空,我告诉自己,今年的月亮只属于我一个人。

故乡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我心中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皎皎孤月,独特,澄澈,宁静,清明,玉壶般散发着淡淡流光。

在我心里,那个永远盛满月光的地方,叫故乡。

(责任编辑/李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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