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进大海

2024-03-29 11:08蔡玲娟
今古传奇·少年文学 2024年2期
关键词:洗手池花露水药膏

蔡玲娟

正是盛夏,窗外映入眼帘的不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而是绿浪滚滚的稻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暴晒在炙热的阳光下,蝉鸣不休。

“娟娟,丹樱的孙子孙女来找你玩了。”奶奶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向屋里百无聊赖地躺着的我喊道。“来了来了!”我忙跳起来,一路小跑,大步跨过门槛。

“奶奶,我去玩啦!”

“去吧,注意安全呐。”说着,她往小伙伴的方向努了努嘴,手里的活儿丝毫不耽误。

夏天真热啊,热浪沿着额头席卷下来,热火从脸上的红晕喷涌出来,热情从嘴角扬起的弧度绽放开来。最好的降温剂莫过于一捧冰凉的井水。光是听抽水泵一上一下舀水的声音都格外治愈,井水互相拍打着,水声哗哗,水花四溅。更别提井水从泵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一双手在泵嘴边久候多时,掬一捧水,冰凉的井水扑在火热的脸上那一瞬间,才真正叫人感受到夏天。

落日在西边的山上踯躅,我又出门去找丹樱婆婆的孙女玩,地点就在她家门口废弃的洗手池边。年纪尚小的我们把从高处跳下叫做勇敢,把落地后的平稳站立叫做能力。当我依靠自己的力量站在洗手池高高的台面上时,好像没有人能将我挤下那座“神坛”。落日就在眼前。我心满意足地眺望着美景,却渐渐感到一阵眩晕,整个身体好像快要飘起来。突然,落日的橙光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

我摔了下来。

起初是一阵茫然,紧接着疼痛和委屈后来居上,眼泪夺眶而出。木海爷爷听到动静,忙跑出来。看到我摔在地上,一弯腰把我抱起。“哦,没事没事,不哭了。”他边说边用手轻拍我的后背,安抚我糟糕的情绪。不一会儿,丹樱婆婆也出来了,她和木海爷爷把我带进了屋。

婆婆从柜里取出一支药膏来,小心翼翼地涂在我腿上的破皮处。看到我身上还有很多“红包”,她惊道:“怎么这么多蚊子咬你?”说着,又将花露水拿来。她将花露水倒在手心,一点一点蘸取,抹在我身上一个又一个蚊子包上,嘴里还念着“你哪里痒就跟我说”。一旁,木海爷爷抱着我坐在他膝头,一只手挥着蒲叶扇,一只手给我擦流不尽的鼻涕和眼泪。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温暖涌上心头,我看见两双手上厚厚的老茧和饱经风霜的裂痕,也看见自己娇嫩的皮肤上密密的鼓包,醒目的伤口。

伤口很快就愈合了,蚊子包也消了下去,淡淡的药膏味儿和花露水香却持续了一整个夏天……

又是盛夏,窗外的稻田摇身变成一池荷塘。娇艳的花藏在绿叶之间,贪吃的孩子们紧盯着新长的莲蓬。

木海爷爷走了。

我记得那天我爱上了一道菜,席间只吃了它;我记得那天的太阳很毒,前来吊唁的人们多多少少被晒得有些烦闷;我记得木海爷爷走的时候,群山和飞鸟都在告别……

我记得的少,忘记的多。记忆的空当里边,是死亡无尽的留白。

自那以后我再回到家乡,听到的都是丹樱婆婆不好的传闻,有人说她疯了,连夜不睡,通宵玩电子设备;有人说她疯了,把上门的客人统统赶了出来,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人说她疯了,一大把年紀学跳舞,说要跳给木海爷爷看。

可是,明明她和我说话的时候那么正常。

丹樱婆婆老了,年近九十。可每次提起过去的事,她记得比谁都清楚。有一回,我在纸上写下“木海”,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笔画,大字不识的她眼睛里瞬间有了光,说:“这个字我认得,是你爷爷的名字。”我震惊地点点头,忙问她怎么认得的,她却不再讲话。

时间老人真坏,他夺走了木海爷爷,留给丹樱婆婆的只有越发不利索的腿脚和越来越模糊的双眼。

而隔在我和他们之间的,是漫长的岁月。

终究,樱花还是落进了大海里。

(责任编辑/秦思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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