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

夏优玥

拂去岁月的浮尘，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已是几个世纪之后。

斗转星移，再现时物是人非，唯独不变的是这蓝白之身。蓦然间，却发现时间如烟似雨，转瞬即逝。

即使我的身姿从未改变，却还是浸透了时间的沧桑。

未必是我不珍惜往日的芳华，只在乎这仅有的成就和虚荣感。

我，是一个青花白瓷瓶。

743年前，我伫立在散发着檀木清香的榻上。莹润的瓶身上绘着朵朵青花，恰似山雨朦胧，烟波浩渺。

主人常采一株红牡丹，折一枝白玉兰，缀几点星星般的无名野花插入瓶中，使得我頗有国色天香、婀娜多姿的娇态。我爱这些芬芳馥郁的花儿，它们为我的美丽增色不少，似乎一插上鲜花，我便如天宫的仙女般倾国倾城。

那时，往来客商见我皆赞不绝口。可是后来，没人在意我了，大家行色匆匆，再无欢声笑语，个个面露难色，愁眉不展，更有甚者哭泣哀叹，无比绝望。

可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只是不断质疑自己哪儿变了，变得不招人喜欢了，也许是他们喜新厌旧了吧。

最可怕的一天还是来了。漫天的黄沙和泥土掩盖了我莹白的肌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恐惧笼罩着我，紧接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气息弥漫开来，这可恶的地下，这肮脏的泥土！难道我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吗？

我暗自咒骂多舛的命运，盼着主人的后代把我救出去。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始终没能等来主人的后代，也没能等来其他风雅之人。渐渐地，我不再奢望重拾往日的荣光，而是放下虚荣的杂念，只求有人能让我离开肮脏的泥潭，洗净我身上恶臭的腐味。

不知日思夜想了多久，那天终于来了。头顶的泥土轰然震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此起彼伏。一束强光刺入沉睡几百年的地下，我从未想过自己被尘封多年后还能重见天日，瞬间激动不已。

眼前的一切太陌生了，来往的人群、四周的建筑和陈设，一切都是新的且陌生的。我依稀能听到人们的惊叹：“瞧，多完美的瓷器，胎体端正，釉色饱满，纹饰精美，绝对是官窑里难得一见的精品。”

往后的日子里，玻璃罩将我与人们远远地隔开，再也没有鲜花与我相伴。我原有的尊严和虚荣不再，代替它们的是聚光灯下的寂寞，还有不时响起的惊讶和赞美声。我成了仅供观赏的花瓶，看似众星捧月，但无人了解我深藏了几百年的委屈和痛苦。

那天，我依然立在展柜中供人观赏，眼前还是络绎不绝的人群。“这是宋代青花白瓷瓶。”循声望去，是一位身姿笔挺的老者，他身着白大褂，像位睿智的学者。他向随行的人们介绍：“翠青花纹，细腻而灵动，真美，宋代的审美就是风雅古典。”

“是的，这就是宋韵。”

“宋韵质朴端庄，反映的是古人的智慧和创造力，是前人劳动经验的结晶。”

“人们欣赏的不仅仅是它的美，还有宋朝的人文历史和民俗风情。”

我的虚荣碎了一地，原来大家欣赏的并不是我，而是岁月和匠人赋予我的宋韵。我生起气来，心中尽是不平与愤懑。

有些人只在乎所谓的美，却不知道自己的美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我想起了之前窑中炼狱般的大火，熊熊烈焰炼就了我铁骨般的肌肤，却不失细腻和光滑。

生命的意义和成就在于经历千百次的锤炼和磨难后依旧不失风骨与气度，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就是这个道理。听着老者的讲解，我渐渐释然。我放下虚荣和浮夸，决心加倍努力地展现自己，还原深深刻入我灵魂的韵味。

展馆里依然人头攒动，大家望着这些与我相同年代的文物，由衷地发出赞叹。

（责任编辑/袁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