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飞进校园的白鹭

唐雅冰

第一次看见那只白鹭，是初秋的一个午后，那时候太阳的威力依然十足，不留情面地投射在校园内的清莲池里，一片白花花的水波晃得我有点睁不开眼睛。一株睡莲兀自孜孜矻矻开得灿烂，圆圆的荷叶静静地躺在水面，四朵紫色的花顶着阳光倒映水中。那时候，我刚刚离开工作了近20年的熟悉环境，到一个新的单位报到，一切都很陌生，心中难免有些戚戚然。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眼前划过，悠悠然落在水池边上，停住了。“白鹭！”真的是一只白鹭，它静静地站在水池边，瞪着一双小眼睛打量着我，一如我睁着大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它。稍顷，它扬了扬修长的脖子，张开双翼，一身雪白的羽毛抖动着，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我的心即刻变得柔软起来。它对着水里自己的影子看了看，收起翅膀，沿着小池悠闲地散起步来，水里便有了一道流动的风景。

白鹭一般喜欢栖息在河流、湖泊、湿地等水域附近，以小鱼、虾、蟹等水生动物为食，喜欢安静的环境，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飞进校园，根据学校所处的地理位置，我猜想：也许在校园不远处的御马河畔某一株柳树或者某一处草丛，有一个属于它的窝巢，那儿定是水草丰茂、鱼虾肥美。它在那儿生活，看垂钓的人撒下朝霞钓起夕阳，看一叶小舟载来春秋送走冬夏……偶然的机会，它吃饱喝足后掠过长空，发现了紧邻小河的学校，发现了四季郁郁葱葱的棕榈、高大挺拔的香樟、常开不谢的睡莲，于是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不时前来巡逻一番。

其实清莲池很小，有两个，左边一个扇形的，把一棵黄果树包围其中，中间点缀几个水泥跳墩；右边一个长方形的，又被阡陌隔成了井田状，那阡陌刚好容得下一个人在上边走过，池畔面对面立着两棵笔直的银杏。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喜欢室内的水池，原因无非是池中水很难流动，水中植物也少了室外植物身上的那分野性，即使养些观赏鱼，那鱼不是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自生自灭，而是天天摇着尾巴承欢讨吃，自然就缺乏了灵性。然而，一只时常光顾的白鹭，加上水中花草树木绰约的影子，水池也就活了，我自然多了一份心动。

就那只白鹭，不时出现在我眼眸，有时它站在小池畔的银杏树梢上打盹，有时它在小池边漫步，有时在阡陌上单脚独立，有时它又徘徊天空，只在水里投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校园生机勃勃，上下课铃声、孩子们读书声、课间操音乐声、高音喇叭播放通知声……那白鹭仿佛对不同的铃声已经很熟悉了，总是在上课铃声响起后出现，又在下课铃声响起时离开，它参与学校的安静，却远离学校的吵闹。我很快掌握了它的活动规律，周末肯定能见到它的身影，上课期间天气好的时候，它习惯性地要来校园绕一圈，待的时间不长，来去从容。它与我有个共同的爱好，喜欢那片清莲池。我喜欢看片片银杏叶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飘落水中，在水面荡起一圈圈微微的波纹；它喜欢迈着细长的腿丈量池埂。偶尔，它也会瞪着一对小眼睛与我的高度近视眼对视，我不言它不语，就在这不言不语间，我们仿佛什么都没交流，又仿佛交流了许多，也是在那对视之间，我深深地喜欢上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份淡定与优雅。

我与那只白鹭之间仿佛已经达成某种默契，每当我感到心烦的时候，就喜欢到小池边走走，看看睡莲、看看逐渐转黄的银杏，我经常遇见它，它仿佛专门在那儿等我。初见时，我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它的悠闲。它也时时警惕，与我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稍一靠近它便展翅离去，只留给我一个孤傲的背影。好几次，我悄悄把面包撕碎放在它经常经过的草丛边，远远地看它来食。看着它叼起面包，朝我的方向望一眼后脖子一伸吞下去，我满心欢喜。渐渐地，它不再那么怕我，一次我玩心骤起，脚步不听使唤地迈上了池上阡陌。突然，一道身影从我眼前划过，轻盈地落在距我一米左右的另一条阡陌上，与我一起散起步来，那一刻，我们的步调竟然出奇地一致。待下课铃声响起，我朝左，它朝右，我在地上，它在天空，我们各自回到各自的領域，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本以为，我与一只白鹭的遇见，是我与它的秘密，然而，我完全错了。好几次我都发现有孩子偷偷将馒头带出食堂，悄悄放在小池靠近草丛的一边，一个小家伙甚至把馒头掰开拼出一颗爱心。原来，当它漂亮的身影掠过校园上空时，也落进了孩儿们清亮的眼眸。

其实，我与这只白鹭一样，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所紧邻御马河畔的校园的一部分。那一声声“老师好”的稚嫩问候，和白鹭的鸣叫一起，也悄然入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