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者

1984-03-24 09:06赵新业
啄木鸟 1984年3期

刘 真 赵新业 宗 岱

盛情迎记者

河北省临漳县临漳河,古称邺。这里有着多少名闻遐迩的魏国遗址呀!当年曹操所精心营建的华丽奇特的铜雀台、金凤台、冰井台,经过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已经三毁其二,仅剩下残破的金凤一台。但从台前那块被风雨漫漶的古碑文里,仍旧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盛景。离金凤台一箭之地的铜雀台,如今只留下一座椎形土丘。遥想当年,《铜雀台赋》的优美歌声,仿佛就在耳畔回响。这里,还曾出现过一位执法如山的西门豹县令,他为民除害,投巫于漳河的动人事迹,流传至今。多少文人墨客濒临此地慷慨激昂地评古论今啊!

一九八三年八月十五日临近黄昏的时节,临漳县委宣传部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手提黑皮包的中年男子。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我是从北京来的电台记者。”中年人自我介绍说,“听说临漳各项工作搞得不错,准备采写点东西。”说着,他掏出了记者证,递给了年轻的报道组干事马忠文。

记者大驾光临,马忠文不敢怠慢。按照惯例,马忠文把记者安排在县政府最好的招待所。

晚饭过后,招待所的小院里十分宁静。明月初照,清风徐来,凉爽宜人。在北京记者落榻的单人房间里,马忠文十分关切地向记者问询了准备采写的内容。老练的记者隐瞒了他到临漳县游三台、访魏址的真实来意,神态自若地坐在小沙发上信口说道:“书记或县委一班人端正党风的事例,可以写。其他方面的工作如果干得不错,能在全国叫得响的,也可以写。不过,我这次来临漳,没有专题采访任务。”

对于这难得碰上的好机会,马忠文自然不肯放过。他闻风而动,立即跑到县委书记蔡成功的家里作了汇报。

胖墩墩的蔡成功,微闭双目,半躺在竹制凉椅上,一句话也不说。心不在焉地听着马忠文的汇报,心里却在暗暗地打着另一个算盘。这些日子,蔡成功心如火焚,焦灼不安。前不久,儿子蔡建忠因奸污幼女被捕。不肖之子给他脸上抹了黑,恨得他咬牙切齿。如今又正赶在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风口上,他更为儿子提心吊胆,生怕有个好歹。为了开脱儿子的罪名,他派出了得力亲信去邯郸市活动,眼下已到了非他亲自出马不可的关键时刻。偏在这时,来了记者,究竟应该盛情接待,还是应该避而不见?他在心里权衡着利害得失。马忠文坐在一旁等得发急,眼巴巴地盼着书记开口,却不见动静,禁不住小声说道:“蔡书记,您……”

蔡成功听到说话声,猛地睁开眼睛,瞅了瞅唯唯诺诺的马忠文,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拿定了主意,既然记者撞上门来,为什么不利用他的笔杆子为自己吹嘘吹嘘呢?假如满天下都能见到为他蔡成功歌功颂德的文章,便可封住不少人的口,为他营救儿子开个方便之门。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小马,”蔡成功习惯地一拍大腿,说,“明天一早,我亲自去见电台记者!”

第二天清晨,春风满面的蔡成功果然兴冲冲地走进了招待所的大门。紧接着,县长、副县长和政研室的副主任,遵照蔡成功的指示,也先后来到了这里。在宽敞明净的会客室里,宾主寒喧一番,纷纷落座。热情的女服务员,为大家沏上了茉莉花香茶。在一片欢快友好的气氛中,记者向在座的县领导人讲述了准备采写的内容和重点。蔡成功喝着香茶,谈笑风生,不但介绍了全县各条战线的大好形势,而且煞有介事地举出了很多所谓的典型事例,说的有骨头有肉,竟连他本人都感到飘飘然了。接着,其他几位县领导人也颇动感情地介绍了各方面的工作情况,尤其是副县长柴某,格外突出地介绍了蔡成功蹲点包村的事迹,说他如何风里雨里不辞辛苦,谈他怎样体察民情深入群众。最后,蔡成功又亲自确定一些人在下午召开个座谈会。

遵照县委书记的指示,县组织部副部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以及县委办公室秘书组副组长、政研室副主任和宣传部主抓报道工作的副部长马永和,参加了下午的座谈会。此时,招待所会客室里的气氛比上午更加热闹,大家济济一堂,对蔡成功大唱颂歌。这个说:“俺蔡书记不搞特权,不谋私利,不徇私情,不开后门,更不垒山头拉帮伙!”那个说:“蔡书记廉洁奉公,遵纪守法。他处理老人丧事用车,照交车费。到基层检查工作,总跟社员一块吃农家饭。”有人甚至忘了是在开座谈会,亮大嗓门喊了起来:“老蔡在临漳八年,没有利用职权安排一个亲朋好友!一家五口,至今住在三间旧平房里,办公室想给他盖几间房,被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多好的书记呀!”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天花乱坠,把个记者高兴得眉飞色舞,庆幸此次临漳之行,意外地发现了一位当今的“西门豹”。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大家已是唇燥口干,才算告一段落。

于是,由马永和副部长亲自起草,经记者修改润色,然后交蔡成功本人审定的一篇为临漳县委书记蔡成功高唱赞歌的文章,就此炮制出来了。

蔡成功眼见一手策划的骗局得逞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他前脚吩咐为记者游三台、访魏址提供一切方便条件,后脚就乘上他的专用吉普车直奔邯郸市,为营救他的儿子蔡建忠,勾联关系网。

夜色笼罩着通往邯郸市的公路。坐在吉普车内的蔡成功,又微闭双目,陷入了沉思。他虽然料想到凡事不会那样顺利,然而却仍充满了信心。

年龄之谜

八月三十日,晴朗的天空浮动着几朵白云,尽管有微风撩动着树梢,天气却仍然使人感到闷热。

下午三点半钟左右,邯郸市邯山区公安分局预审科的办公室里,科长靳忠民和副科长温志章正在埋头写起诉意见书。这时候,刑警队的苗队长领着一位年约四十余岁的方脸盘中年男人走进了办公室。

“老靳,”苗队长说道,“这是地区粮食职工学校的副校长孟庆生同志。他要向你们反映些情况。”说着,他把那人手中的一封信递给了温志章。

年轻的副科长温志章接过信仔细地看着,两道浓黑的眉渐渐地紧蹙起来。只见信中写道:

邯山区公安分局:现为许珍华(注)年龄的问题提供几个线索,供公安局同志们审查。

一,许珍华的母亲李××对粮校孟主任说:“俺闺女今年十五岁了,在胜利桥王郎村出生。”

二,许珍华的嫂嫂(现在邯市××厂工作)说:“珍华八二年十五岁,八三年十六岁,户口迁错了。”其哥哥在××厂工作,地址:邯市××厂家属院。其哥叫许××。

三,许珍华的户口是在七九年八月四日从胜利桥派出所迁到干河沟派出所,十四岁以前的户口在胜利桥,根本无存根,我们怀疑里面有点问题,请领导费心给查找一下。

四,许珍华上过粮校。我们听蔡建忠的母亲说,此女跟她儿子搞过恋爱,家里根本不同意。

地区粮校(公章)

1983年8月23日

温志章看罢信,心中疑窦顿生,但由于不了解具体案情,一时很难作出判断。他把信递给了有着三十多年公安工作经验的老科长靳忠民。

靳忠民一字一句地把信看完后,不禁抬起布满鱼尾纹的一双大眼睛,向面含微笑的孟庆生投去了锐利的一瞥。那瘦削而严峻的面孔上,有着犹如大理石般的冷漠镇静,但是在他的心里,却似秋洪暴溢的漳河水般奔腾不止。对于这个案件,他早有所知的……

那是一九八三年六月十七日的傍晚,位于邯山南路的地区供销社门口,有一伙年轻人在打群架。贸西派出所接到报案的电话后,立即派人赶到现场,将肇事者和围观群众(其中有许珍华),带到了派出所。当询问到年幼的小姑娘许珍华时,她“哇”地一声哭了,答非所问地吐露出自己曾被地区粮校的职工蔡建忠强奸过。

派出所的同志闻听后,大为震惊,立即向邯山公安局作了汇报,刑警队经过一番认真的调查,很快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一九八三年二月的一天晚上,约八时许,蔡建忠以借《红楼梦》给许珍华为名,将许珍华骗到自己的宿舍内,猥亵后强行奸污。尔后,蔡建忠又用暴力和胁迫的手段,两次将许珍华强奸。当时,许珍华不满十四周岁,按刑法规定,强奸幼女为重大案件,于是经市公安局批准,将蔡建忠收审。年仅二十岁的蔡建忠,并不畏惧什么,他操着带有临漳口音的普通话,直言不讳地供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可是,这样一件十分清楚的案件,不久竟被搁置下来,办案人员也好象三伏天突然遭到一阵冰雹,由热变冷,不再过问了。而且更为奇怪的是,在蔡建忠被收审的十天之后,这位“花花太岁”的行政、户口、粮食等关系,被迅速地转到了他老子的“领地”——临漳县城。明眼人看得清楚,此举无非是为了逃避邯山区公安分局的缉捕。这其中的奥妙嘛,说来也很简单。蔡建忠有一位在临漳县说一不二的老子蔡成功,而身为县委书记的蔡成功又有一个“老”字号的关系网。他们人托人,情托情,早在蔡建忠被收审的那天起,就风起云涌般地向邯山区公安分局袭来,致使公安分局内部也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分歧意见,案情便也随之由清晰而变得混沌了。

对于这些情况,思想敏捷的靳忠民早已有所察觉,但又不便讲明。因为罪犯虽然被收审,但在未逮捕之前,他这个预审科长是无权过问的。直到八月十日,“打击刑事犯罪”联合办案组冲破重重阻力,决定逮捕蔡建忠时,靳忠民才从提请逮捕书上直接看到了蔡建忠的案情,并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案件。然而,靳忠民是公安分局有名的刚正不阿的老公安战士,他不信邪,敢碰硬,决心要把这个有着复杂社会背景的案件,搞它个水落石出!

眼下,地区粮校的副校长孟庆生,以组织名义送来一封盖有公章的信件。而信件的中心内容,又是案件的要害问题。因为根据刑法第一百三十九条第二款规定:“奸淫不满十四岁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此信件在年龄上大作文章,必定有懂得刑律的人参与谋划,而且幕后很可能有人操纵。靳忠民捏着这纸证明,默默无语,额上的青筋隆起了。经验丰富、明察秋毫的预审科长已洞悉其奸。突然,他脸色一沉,把眼镜摔在桌上,问道:“孟庆生同志!你打算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使孟庆生蓦地怔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无影无踪。他不安地眨着那双细小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靳忠民,懵头懵脑地不知所措。

靳忠民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孟庆生,继续追问道,“你根据什么说许珍华不是十四岁?”

“……在派出所看了户口。”孟庆生战战兢兢地回答着。

“你们有什么权力去查看户口册?”靳忠民问道:“你们的行为是对抗侦查机关,目的就是给蔡建忠开脱罪责,企图包庇这个罪犯!”

一句句话,象炸雷响在孟庆生的耳边,他只觉得一阵眩晕,脸色由白变灰,禁不住偷眼瞧了瞧温志章,怀里象揣了只兔子,“蹦蹦”直跳。靳忠民一字一板地说:“劝你不要包庇罪犯。弄虚作假是犯罪行为,是要受到法律追究的!”

这时候,孟庆生已经六神无主。平日里的鬼心眼,再也转不出来了。只见他嗫嚅了好一会儿。才用颤抖的嗓音说出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靳,靳科长,我要屙……屙屎!”

靳忠民闻听,心里不由得暗暗发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年轻的温志章,在一旁却差点儿笑出声来。孟庆生耷拉着脑袋走进厕所,蹲在那块不太洁净的地方,或许是想清理一下那同样不太洁净的思想吧!好一会儿,他才从厕所里蹭了出来,哭丧着脸对温志章边走边说:“温科长,我有错误……”

“有错就改嘛!”温志章见孟庆生的态度有所转变,便和蔼地说,“只要你实事求是地交代问题,我们会正确对待你的。”

孟庆生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连连地点着头。一进预审科的办公室,便两眼看定靳忠民,带着哭音说:“靳科长,我……我是个跑腿的呀!”

“跑腿的?”靳忠民十分严肃地问,“你身为共产党员,却替罪犯当腿子,不觉得可耻吗?你哪里还象个共产党员!”

孟庆生深深地埋下了头,长叹了一口气。靳忠民见孟庆生已经服了软,态度变得温和了一些。他一边给孟庆生斟了杯水,一边让他坐下,语气稳重地说:“希望你能站在党的立场上,打破私情,彻底揭露这件事情的真相。”

“靳科长,温科长,我一定讲实话!”

靳忠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信手翻到《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一条,叫孟庆生自己念。此时此刻,这位粮校的副校长,才真正明白自己触犯了刑律,犯下了制造伪证罪。他的额头上,“噗嗒噗嗒”地直往下掉汗珠。眼看到了下班的钟点,办公室的门外堆集了不少人,都在等候向预审科长请示工作。靳忠民一时分不开身,只好给地区粮食局打了个电话,叫他们来领人,准备第二天再传讯孟庆生。不一会儿,该局的第一书记王普宪慌慌忙忙地来到邯山公安分局作保,领回了他的老下属孟庆生。临走时,靳忠民叮嘱王普宪,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谁又料到,身为县团级干部的王普宪,满口应诺之后,却于当夜给临漳打了长途电话。

这天夜晚,明月高悬中天,如水似银的清辉,洒进了一间静悄悄的小房间。躺在床上的温志章凝望着窗外的星空,久久地不能入睡。他是一位农民的儿子,从部队转业到公安分局后,在老科长靳忠民的身上学到了很多办案的经验。尤其是老科长那种敢顶逆流的顽强斗争精神,深深地影响着他。今天和孟庆生的初次交锋,已经使他意识到案情的严重性和复杂性。如今捅了马蜂窝,后果将会怎么样呢?倘若知难而退,势必要被“蜘蛛网”罩住,那样不但会败坏了党风,自己也将陷入泥坑而不能自拔。假如针锋相对,大刀阔斧地继续干下去,又会得罪很多人,甚至包括一些头头脑脑的大人物,将给今后的工作带来不少困难和麻烦。两种思想此起彼伏,搅得他心神不宁。这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一道亮光,想起了预审科的同志们共同拟定的四条铁纪律:“不为私亲而从轻;不为私仇而从重;不为私情而徇私;不畏权势而枉法。”自己身为党支部书记,怎么能在关键的时刻退缩呢?共产党员就应该不信邪、敢顶歪,忠于职守,执法必严!老科长靳忠民对党和人民无限忠诚,又有丰富的实际斗争经验,只要党支部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就一定能够战胜敌人。对,要干就得赶紧抓证据,抢在犯罪分子的前面。拿准了主意,温志章的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他仰望着窗外那轮明晃晃的月亮,微微地笑了。

同是一轮明月,照着温志章,也照着难以入睡的靳忠民。整整一夜,他没有合眼,苦苦地思索着怎样才能使案情有新的突破。眼下,他并不明了究竟是谁在操纵着孟庆生赤膊上阵,但是凭他多年的斗争经验,已经掂出了那封信的份量。嫉恶如仇的靳忠民,暗自想道:“我们公安机关的职责就是打击敌人,保护人民。如今,有人依仗职权,拉帮结伙,为包庇罪犯而陷害无辜,自己身为公安干警,决不能隔岸观火、无动于衷!”想到这里,五十多岁的老科长,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是的,危险、预料不到的危险是存在的。特别是自己还是一个没有转正的预备党员,一旦斗争失利……但是当他想到科里党支部专门召开了会议,对于这场事关党纪和国法的斗争,明确表示:“如果靳忠民为审理此案被抓起来,党支部要接着干!”心头,不禁涌起一阵阵热浪。

熟睡中的老伴,被靳忠民惊醒了,见他披衣要出门,忙问道:“黑灯瞎火的,你要去哪儿?”

“你快睡吧。”靳忠民深情地看了老伴一眼,风趣地悄声说,“肚里有条馋虫,想吃花生呢!”

老伴啧啧嘴,叹了一口气,说:“你呀,还是那个老毛病!准是遇上了难办的案子,躺不住啦!出去别转悠得太久,这会儿不比年轻时啦,小心夜风吹坏了身子骨。”

靳忠民笑呵呵地“嗯”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人过半百,比不得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何况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遭了不少罪,身体变得瘦弱了,脸上也布满了核桃纹。但是,靳忠民的心是火热的,有着一股宁折不弯的执拗劲儿。为查清这个有着复杂背景的案件,他决心紧紧依靠党支部,不怕撤职,不怕诬陷,不怕打击报复,不怕开除党籍。为民除害,是公安战士的神圣职责。决不能百年之后,叫后代指着骨灰盒,骂自己是个给子孙脸上抹黑的软骨头。

夜啊,你有多么宁静!满天的星斗,你为什么悄悄地眨着眼睛?莫非是怕惊扰预审科长的思路,或是担心他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个案子我来办”

八月三十一日上午七点半钟,靳忠民早早地来到了公安分局,准备去找邯山区联合办案组的一位组长,要求看关于蔡建忠犯罪事实的卷宗。恰在这时,那位同志右臂携卷,左手拿着一封信,匆匆地来找靳忠民。

“老靳,我正要找你。”那位同志说道,“前几天,有人送来一封信,说许珍华母女都有卖淫问题。有关领导同志指示,让抓紧调查、处理。”

靳忠民接过信,沉稳而迅速地把信打开,仔细地看着。白纸上的字迹,十分了草。证明信上这样写着:

邯山区公安分局:

我校蔡建忠与许珍华搞恋爱的问题我是知道的。许珍华是个大流氓,在职工印(象)中,在群众中反映很坏。她绝不是十四岁,地也区粮库刘××同志,油库王××同志都能证明,保证十六岁以上。周围群众都知道,她坏了好多人,好多人,以卖淫为生,在她家,在外边,请领导细查。慎重!慎重!

地区粮校门卫阎克友

1983.8.20

靳忠民看罢信,不由得微微一笑。此信的内容,比昨天那封信的“份量”更重。他一把拿过卷宗,神情非常坚决地说:“从现在起,这个案子我来办,出了问题由我负责。我非把它调查个底朝天不可!”

“老靳,”那位同志很受感动,说,“你年纪大了,还是由我来办吧!”

“别争了,这个案子我是办定啦!”

那位同志见靳忠民的决心如此之大,只好同意了。

靳忠民送走了那位同志,立刻动手查阅卷宗,但是没有找到许珍华的年龄记录。于是,他骑上自行车,直奔干河沟派出所。

派出所的户籍警非常热情地接待了靳忠民,当他闹明白预审科长的来意后,感到十分诧异。这段时间,怎么竟有那么多人来查问许珍华的年龄呀?于是,他拿出户口底册给靳忠民看,并用特别明确的口吻说:“户口是可靠的,许珍华确系一九六九年四月二日生人。不久以前,有几个人坐着吉普车,也来查询过许珍华的户口。”

靳忠民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那几个人中间,恐怕就有孟庆生吧!时间是紧迫的,他匆匆地告别了户籍警,决定亲自去走访许珍华的家,看看那个小姑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他走进那间又脏又乱的小屋,心里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儿。房间里,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一张大木板床占了半个屋子。许珍华正在屋里,见有生人进来,忙从床上爬起来,闪着一对充满稚气的眼睛,不安地瞅着身着警服的靳忠民。老科长和蔼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破旧的小姑娘,只见她长得矮小干瘦,脸色菜黄。这哪里象个风骚邪恶的女流氓?完全是一位弱小可怜的小女孩儿啊!靳忠民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与许珍华拉开了家常话。起初感到紧张的许珍华,渐渐地平静下来,伤心地叙述了自己的家庭状况和受害经过。小姑娘的泣诉,使靳忠民心乱如麻。他同情许珍华的不幸遭遇,更痛恨作恶多端的蔡建忠。他咬紧牙关,决心要为这位受害的小姑娘伸冤,击垮那股目无法纪、为虎作伥的邪恶势力,严厉惩罚祸国殃民的罪犯!此时,靳忠民的眼前又闪现出那两封伪造的证明信,禁不住在心里轻蔑地骂道:“哼,你们的指挥官是个特号的大笨蛋!有这两个铁证握在我的手里,看你们往哪儿跑?”

好一个抱打不平者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邯山区公安分局预审科的办公室里,气氛紧张而严肃。一个头发稀疏,年近六旬的瘦老头儿,坐在紧靠南墙的木板床上,滴溜溜地转动着两只昏黄的眼珠,忐忑不安地瞅着预审科长靳忠民。

具阎克友,”靳忠民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封揭发许珍华的证明信,是你写的吗?”

“是,是我写的。”阎克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许珍华卖淫的根据是什么?”

“我是听别人说的。”

“谁说的?”

“这……”

“阎克友,”靳忠民板着面孔说道,“这件事,如果你说不清楚,后果自己考虑。”

阎克友的额头顿时冒出一层细汗,慌忙辩解说:“科长,你可别误会。我是个山东人,好打抱不平。我和许珍华无怨无仇,不会陷害她。不信你去粮库家属院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许珍华是个大流氓?群众反映说,公安局还抓过她哪!她今年十五岁,那也不会错。你若不信,就去家属院……”

靳忠民强按怒火,用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紧紧地盯视着狡猾的阎克友。心虚胆怯的阎克友,心里七上八下,忙收住话头,不敢往下说了。

“阎克友,”靳忠民严厉地说道,“我再一次提醒你,如果你拿不出事实根据,国法不容!”

“我……,我讲的都是实话呀!”

“好吧,”靳忠民拿过一张纸往桌上一放,冷漠地放重语气说,“照那封证明信,你再给我写一份。”

阎克友闻听,只觉得浑身一阵燥热,连鼻子尖上也冒出了汗。此时,他站不敢站,坐又不敢坐,一个劲地只用衣袖擦脸上的汗珠。

“你为什么不写?”

“我……”

“阎克友!”靳忠民胸有成竹地冷笑道,“你明明是个文盲,却不敢说出信是谁写的。我实话告诉你,自从你把这封所谓的‘检举信交到公安机关的那一分钟起,就已经构成了犯罪事实,触犯了国家的刑律。今天,你如果不老老实实交代罪行,决没有好下场!”

这时候,阎克友已是六魂出窍,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叫道:“我坦白!我坦白!那封信是临漳县委书记蔡成功写的呀!”

光天化日下的阴谋

这是一个平静安谧的夜晚。然而,邯山区公安分局预审科的办公室里,却不那样的平静。

阎克友坐在指定的座位上,正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充当蔡成功帮凶的全部罪行。靳忠民和温志章不动声色地坐在阎克友的对面,静静地听着阎克友的叙述。

隔壁房间的一位同志守在录音机旁,默默地看着磁带在悄声转动着。那细薄的磁带,忠实地收录下了阎克友的每一句话……

那是八月十九日,蔡建忠的母亲胡新平和二女儿蔡黎明专程来到地区粮校活动。她们找到粮校副校长孟庆生,要求以粮校名义向公安机关出一个证明材料,强调许珍华年龄大、作风坏,被孟庆生婉言拒绝了。办事从没碰过壁的胡新平,十分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因为这里毕竟不是临漳县境,无法施加淫威。当这母女二人临出大门时,恰逢值班的门卫阎克友。胡新平灵机一动,把阎克友叫到背人的地方压低嗓音说:“阎师傅,蔡书记对你有个要求。他请你到干河沟去打听一下许珍华的年龄到底多大?这件事,你千万要给我做到!”

阎克友眨眨眼睛,不解地问道:“打听那个小妮的年龄做么?”

“咳!”胡新平叹了一口气,“建忠被捕了,摸摸情况。咱孩子的问题,关键在那个小妮身上啊!”

在阎克友看来,论社会地位,县委书记与看大门的真乃天上地下,不能相提并论。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有人家来求而不答应的道理?况且,头年儿子结婚,人家蔡书记热情地给代买过一辆市面罕见的大金鹿牌自行车,更不能知恩不报。往后啊,求人家蔡书记的事情还多着哩!想到这里,阎克友一拍胸脯,喷着唾沫星子痛痛快快地答应道:“行,我明天就去!”

颇有风度的胡新平,扶了扶琇琅眼镜,满意地笑出了声。虽说刚才碰了孟庆生的软钉子,这会儿却几句话说动了甘愿效劳的阎克友,她怎能不喜出望外呢?她心里暗暗地打着鬼主意,一定要死死地抓住这个山东老头儿,拯救自己那个犯罪的儿子。看起来,这位细高个头的临漳县卫生局的副局长,头脑里实在并不“卫生”呀!

第二天,阎克友果然不负蔡成功夫妇所望,一大早就蹬上自行车跑到了干河沟,颇卖力气地四处钻营,想方设法地打听许珍华的年龄和“作风败坏”的问题。他奔波了一个上午,总算寻些望风捕影的“情况”,才拖着疲乏的双腿回到了粮校。时近中午,他好歹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填饱了肚子,便一头扎在床上想睡个午觉。偏这时,蔡成功的司机小韩推门走进来,拍拍阎克友的屁股,说:“老阎,快起来,蔡书记在外边等你呐!”

阎克友突然闻听县委书记大驾光临,睡意顿时被抛到天边去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慌忙趿拉着鞋,紧紧跟随司机小韩来到了大门外。烈日当头,路面烤得烫人。阎克友睁大两眼直瞅着不远处的吉普车,车内哪有蔡成功的影子,却见笑容满面的胡新平在频频地向他招手。

“阎师傅,”胡新平喜眉笑眼地说,“老蔡在大女儿家等你呢,快点上车吧!”

阎克友低头瞅瞅自己的那副寒酸样儿,忙说:“我去穿件象样的衣服。”

胡新平一把抓住阎克友,说:“甭换衣服啦!都是自家人,谁会笑话你?快上车!”

不容分说,老迈干瘦的阎克友被司机小韩硬塞进了吉普车。没等他的屁股坐稳当,吉普车就一溜烟地向铁道西急驰而去。

当阎克友随着胡新平走进蔡黎英的家时,一眼瞅见屋里坐着一位身着警服的公安人员,顿时有些精神紧张。

“喔呀呀!”蔡成功一见阎克友走进屋,立刻伸出双手迎过去,“老阎师傅,我可真想念你呀!身子骨还硬朗吧?”

阎克友受宠若惊,忙点头哈腰地握紧蔡成功肥腴的手,毕恭毕敬地说:“托蔡书记的福,身体还结实。”

“快请坐!”蔡成功亲自给阎克友斟了一杯清茶,笑呵呵地说,“家里没外人,这位是渚河路派出所的张副所长,我的老伙伴!”

阎克友一听又是个当官的,慌忙站起来,连连地向张副所长点头致意,只恨爹娘没往他肚里灌点墨水,吐不出几句象样的恭维话。

“老阎啊,”蔡成功平日里发号施令惯了,无论怎样装假也放不下他的官架子,“说说吧,情况调查得怎么样啦?啊?许珍华肯定是个浪闺女,岁数也不小了吧?你不要拘束,照实说嘛!”

阎克友连忙按照蔡成功的调子,使劲点头说:“我费了好大劲儿,总算调查清楚啦!许珍华不是十五岁就是十六岁。那个死妮子,可疯啦!她整天没黑没白地跑到大街上瞎转悠,屁股后头围着不少小青年,不是个好东西!”接着,他又添枝加叶地叙述了调查经过,甚至无中生有地编造事实,夸大自己的“战功”,以讨得蔡“大人”的欢心。

蔡成功坐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俨然一副县太爷坐公堂的气派。他情知阎克友在那里添油加醋地编故事,也不说破,反而倒满心欢喜。然而,他平时虽然飞扬拔扈,却也老谋深算。眼见阎克友的嘴里也挤不出“情况”了,便沉吟片刻,果断地说道:“老阎,这事咱得闹准确,你再辛苦一趟吧。张副所长,该你亲自出马啦!”

“行!”张副所长当仁不让地说道。

“老蔡,”为儿子被捕日夜焦虑不安的胡新平,脱口说道,“我也去!”

蔡成功看看干练爽利的老婆,含笑地点头同意了。

张副所长毕竟是干公安的,深知去做这种勾当不光彩,便借口天热,换上了蔡成功的短袖衬衫。胡新平救子心切,顾不得擦拭一下脸上的细汗,便迈开八字脚扭了出去。阎克友虽然觉得有些劳累,可一见书记夫人和张副所长都亲自出马了,当然不敢推诿。

表面上沉着镇静的蔡成功,见他们三人匆匆地离去了,便焦灼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儿子蔡建忠的劣迹,他是很清楚的,在这打击刑事犯罪分子的风口上,倘若混帐儿子的全部罪行被揭出,肯定性命难保。多少天来,他担忧,他思虑,他日夜不得安宁。他恨儿子的放荡不羁,又怨儿子的愚蠢无知。说破大天,也不能承认强奸幼女的犯罪事实呀!这下可好,当儿子的被法网罩住了,当老子的只好拼上老命去解“网绳”。当然,在他潜在的意识里,也免不了埋怨自己和老婆对于儿子过份溺爱,把儿子惯坏了。

早在一九七七年,年仅十三岁的蔡建忠,在学校里明目张胆地组织了一个“红旗战斗队”,参加者竟有三十多人。他们经常欺侮弱小同学。人们常常看见课桌上摆着椅子,蔡建忠坐在上面,两旁站着身强力壮的小打手,让不听话的同学跪在地上,口喊“蔡老爷”,给他磕响头。当老师把这些情况反映给蔡成功夫妇时,得到的回答却是:“建忠有缺点,你们当老师的要负完全责任!”父母的袒护,使蔡建忠更加有恃无恐,逐渐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一九七九年春,蔡建忠利用同学关系,盗走临漳城关武装部长的一支三号驳壳枪和子弹,在县城的完小“补习班”内和城墙上胡乱射击,闹得鸡犬不宁。

同年夏秋,蔡建忠又以给人代买自行车、缝纫机为名,先后诈骗三个农民,总计达五百二十八元,挥霍一空,而蔡成功夫妇仅替儿子退还三百二十元。

也是这一年的秋天,蔡建忠分别在剧院和影院内,采取用烟头烫伤等流氓手段,污辱调戏妇女两次。

一九八○年春,蔡建忠对女青年秦××,猥亵后奸污,致使女方怀孕。当这位姑娘的母亲找到胡新平时,却遭到冷嘲热讽,哪里肯认帐。

蔡建忠的丑剧愈演愈烈。一九八一年春,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王××猥亵后,正欲强奸时,被突然闯进屋内的人冲散。蔡建忠恼羞成怒,把来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一年的一天傍晚,蔡建忠领着一位女青年来到县政府招待所,强行开了一个房间鬼混了一夜。第二天日出三竿还不起床。服务员叫不开门,请来了招待所的所长。可所长来到门前转了两圈,不敢叫门,又请来了县长。县长无可奈何,只好请胡新平亲自来处理。当蔡成功得知此事后,却自我解嘲地笑着说:“青年人谈恋爱嘛,何必大惊小怪。”三言两语,就把儿子的丑行遮掩过去了。从此,蔡建忠越发肆无忌惮,欺男霸女,干尽了坏事。临漳县的群众敢怒不敢言,背后都管他叫“蔡衙内”。

蔡建忠如此胡作非为,当老子的也有些脸面挂不住了。于是,蔡成功走“后门”让儿子参了军。为了使儿子增加点政治资本,胡新平违反组织原则,托人给蔡建忠办了个团关系,转到部队。可是,蔡建忠过惯了放荡的生活,竟然在短短的服役期间,两次私自外出达一个月之久。蔡建忠违犯了军纪,受到了行政严重警告处分,并通知其提前退役。总共算起来,蔡建忠在部队里只待了三个月零十二天。

别看蔡建忠在部队混得名声狼籍,可是在他身居要职的岳父大人的眼里,却仍然是个“香饽饽”。他岳父利用职权,竟然把蔡建忠档案里的惩戒表撕毁,并把军人登记表中受严重警告的一栏文字抹掉。于是,蔡建忠又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人,通过各种关系,在邯郸市安排了工作。

蔡建忠到邯郸地区粮校后,恶习不改,白天不肯上班,晚上出外鬼混,甚至不知羞耻地在楼道里屙尿,群众影响极坏。在这段时间里,蔡建忠经常窜回临漳县城,在大街上手里提着录音机,脖子挂着照相机,横冲直撞,为所欲为。一九八二年六月,蔡建忠兽性大发,将女青年汲××强奸。一九八三年三月,又在他与苏××结婚的前夕,强奸了女青年景××。蔡建忠如此目无国法,作恶多端,蔡成功却不加管教,竟然在儿子发案之后,为开脱儿子的罪责而疲于奔命。他哪里还有一点儿共产党员的气味呢?

过了一阵,派出去的三个人匆匆地回来了。不管具体调查情况如何,胡新平一口咬定与阎克友上午的调查结果相同。

爱向权势谄媚逢迎的阎克友,以为大功告成,该见好就收了。于是,他陪着小心说:“蔡书记,我可以回去了吧?”

“慌什么?”蔡成功挡住了阎克友的去路,“先去里屋休息休息,一会儿还有事情烦你去办。”

阎克友不敢违抗,顺从地走进里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直发呆。佛爷奶奶呀,这位蔡大人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啊?他有心打退堂鼓,却又拿不出勇气。外屋里,几个人嘁嘁嚓嚓地议论着,象一群苍蝇在“嗡嗡”叫,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蔡成功走进里屋,叫起了阎克友,说:“老阎,你马上跟我到林村收审站去一趟。建忠那事就要处理了,不赶紧想办法,命就完啦!”

“再拖可就没时间啦!”胡新平也谈虎色变,止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老天爷呀,咱算叫那个死妮子害苦啦!”

蔡成功生怕阎克友不肯去,一时竟忘了自己的高贵身分,说:“阎师傅,我们一家人的幸福,都系在你的身上啦!事过之后,我们全家忘不了你!”

“唉,”阎克友哭丧着脸说,“要是政府允许,把我的一个儿子拉来替了建忠吧!”

蔡成功顾不得听阎克友说废话,推着他就往外面走。

两人到了收审站,蔡成功很快就找到了好友老董。他顾不上寒暄,忙把老董拉到背静处,急迫地说道:“建忠那案子很急。不管怎么样,也得保住孩子的命啊!你马上领老阎去邯山分局,叫他以群众名义反映情况,拖住案子再说。这件事最好把我撇开,免得节外生枝。”

老董点点头,答应了。三人钻进了吉普车,司机忙发动引擎。吉普车的屁股后头冒出一股蓝烟,发疯似地向市区奔去。

车窗外的景物闪电般地向后掠过,呼呼的风直往车里灌。阎克友似乎预感到前景不妙,脸色渐渐发黄,身上直冒虚汗。

“老阎哪,”蔡成功斜睨了阎克友一眼,千叮万嘱地说,“到了公安局,你不必害怕,找的都是自己人。见了管事的头头,你就说是代表群众反映情况,你就说许珍华是十六岁,你就说她和建忠谈过恋爱,你就说她是个大流氓,你就说公安局抓过她好几次,你就说……”

“记住啦!记住啦!”阎克友满口答应着,“我全记住啦!”

阎克友心想,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田地,索性咬咬牙,狠狠心,再为他蔡书记卖次命,说不定日后还会捞到些好处呢!

吉普车进入市区,很快开到了邯山区公安分局的大门口。汽车“吱”的一声,停在马路北边的树荫下,老董和阎克友跳下吉普车,都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阎,”老董看定阎克友说,“我领你去见一位副政委,你把情况向他反映就行了。”

阎克友刚迈出一只腿,又收了回来,犹豫不决地问道:“蔡书记,人家要问俺俩是什么关系怎么办?”

蔡成功坐在车里冲阎克友一摆手,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老是害怕呀?放心地去吧!人家根本不会问,都是自己人嘛!”

阎克友使劲吸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硬着头皮跟在老董的屁股后头颠颠地进了公安分局的大门。

时间不长,阎克友独自一人回到了吉普车旁,战战兢兢地把人家要他写个书面材料的事,结结巴巴地告诉了蔡成功。

“这还不好说?写一份嘛!”蔡成功如释重负地笑了。

“蔡书记,”阎克友可怜巴巴地说,“我是个睁眼瞎啊!”

“我来写!”

蔡成功不假思索地说完,转身向司机小韩要了两张白纸,然后麻利地掏出钢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车窗外,阳光灿烂,行人如织;车窗内,这位县委书记正在用他那双白晢的手,编织着一张罪恶的罗网。为了营救他那个禽兽不如的宝贝疙瘩,宁肯诬陷一位受尽屈辱的可怜小姑娘。此刻,他不要说共产党员的气味,连起码的公民道德也丧失殆尽了。我们的党风,不就是败坏在这些人的手里吗!

阎克友心里明白,打假证明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被人查出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眼瞅着自己已经骑虎难下,由不得脑门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他垂头丧气地蹲在吉普车旁的便道上,心里“砰砰”地直敲小鼓。车里的蔡成功正写得起劲儿,忽见阎克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想往西边溜,连忙喝问道:“你干什么去?”

阎克友无精打彩地说:“我,我去买根冰棍,心里烧得慌……”

足智多谋的蔡成功真怕阎克友临阵脱逃,忙吩咐司机小韩去买。阎克友见蔡成功不叫他挪窝,只得又蹲在那里瞎琢磨。不一会儿,司机小韩买回来六根冰棍,阎克友顾不得上了年纪少沾凉,竟一口气吞下了三根。

“老阎,”蔡成功把信写好后,从车内探出头来说,“我给你念念。”

阎克友此时已经头昏脑胀,懵懵懂懂,哪里还有心思听蔡成功念那玩意儿?他蹲在树荫下,一声也不吭,只觉得耳边“嗡嗡”了一阵子,等他抬起头来时,蔡成功已把那封信塞到了他的手里。在蔡成功的催促下,阎克友象个被皮绳牵动的木偶一样,迈着沉甸甸的脚步,重又进了令他心惊胆寒的公安分局的大门。

功夫不大,阎克友象散了骨头架子似的回来了。蔡成功忙笑嘻嘻地跳下车,故作亲热地拍了拍阎克友的肩膀,顺手递给他一支名牌香烟,并殷勤地为他点上火。阎克友猛吸了一口,皱皱眉头,又咧咧嘴巴,不知他是想哭还是想笑。

阎克友坐进吉普车,随着蔡成功又回到了蔡黎英的家。一进门,蔡成功就冲胡新平翘起了大拇指,眉飞色舞地嚷道:“新平,老阎可给咱家出了大力啦!快,摆酒上菜谢恩人!”

胡新平早已安排好一桌丰盛的酒席,见蔡成功那股高兴劲儿,料知事情办得很顺利,由不得喜上眉梢,笑逐颜开地把阎克友请到上座。然而心事重重的阎克友却打不起精神来,喝了两盅酒,挟了几口菜,啃了半个烧饼,就撂下筷子要回家。

蔡成功虽然觉得有些扫兴,却没有怪罪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儿。他唤过两个女儿大声说道:“你阎大爷为咱家奔跑一天,卖了不少力气,一辈子都不能忘!来,快给你阎大爷敬个礼,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两个女儿倒也听话,一起给阎克友深深地鞠了一躬。阎克友慌得连忙站起来,不知该怎么还礼才好。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当阎克友告别了这个罪恶的家庭,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滚出了两滴眼泪。

………

天快亮了,阎克友在预审科的同志护送下,离开了邯山区公安分局。从这件事情里,他会得到什么教训呢?是埋怨身为要职的县委书记蔡成功不该拉他下水,还是责备自己不该趋炎附势、谄媚于权贵呢?

靳忠民在沉思,温志章也在沉思,他们目光灼灼地望着那盘记录着蔡成功犯罪事实的磁带。为了保卫人民的幸福生活,为了保卫党的事业,他们又战斗了一个通宵。

“志章,”靳忠民语重心长地说,“这盘磁带可非比寻常啊!”

温志章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老靳,放心吧,只要我在,磁带就在!”

两位亲密的战友,会心地笑了。

“你们为党办了一件好事”

九月一日的深夜,风不吹,树不摇,万簌俱静。靳忠民躺在床上,睁着那双熬红了的大眼睛,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又失眠了。

今天下午,预审科传讯了地区粮校副校长孟庆生,并采取边问讯边印证的办法,专派有四人跑外勤配合行动。在审讯中孟庆生交代了蔡成功为包庇其子蔡建忠的又一个犯罪事实:

八月二十二日晚十时许,蔡成功带着两名为他效力的公安干警,来到了地区粮食局家属院。在一位粮食局副局长的陪同下,找到了孟庆生的家。

蔡成功一进屋,就对孟庆生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是向领导赔礼道歉的。我的小孩在你们这里上班,时间虽然不长,却给领导添了不少麻烦。这都怪我做家长的没有教育好,管得不严,确实有推卸不掉的责任。”说着,他的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建忠是你们学校的职工,那个姑娘又是你们的职工家属,你们是不是以组织名义,把那个小妮的年龄再了解一下,向公安局提个线索,这样比较好一些。据群众反映,那个小妮不是十四岁,而是十六、七岁,作风也不怎么好。”

“蔡书记,这样做恐怕不太合适吧?”孟庆生说着,指了指坐在旁边的两名公安人员,“叫我们了解,不如叫他们了解更好。”

一个公安干警微笑着说:“我们两个是陪蔡书记串门的,纯属私人关系,不代表组织。如果叫我们去搞调查,也就不来找你了。”

另一个公安人员板着脸说:“小蔡是你们单位的人,应该由你们向上边反映情况。”

看起来,两位公安干警还算彬彬有礼,但那言语却显然软中带硬,颇有威胁的意思。

孟庆生心中不高兴,说话就不免带点气儿:“你们是公安局的人,这正是你们份内的事情,何必要叫我们反映,多此一举呢!如果真需要粮校谈情况,可以请公安局正式找我们。”

那位粮食局副局长一见双方闹僵了,连忙打圆场,说:“这件事,老孟也不好一人做主,还是明天一块找王普宪局长商量商量吧!”

蔡成功咬了咬牙,恨得不行,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带上那两位公安干警悻悻地走了。孟庆生并不知道,蔡成功今天上午曾在渚河路派出所张副所长的陪同下,先后到干河沟派出所和胜利桥派出所查询过许珍华的户口,由于没有达到目的,才来找他。

第二天一早,蔡成功就由地区招待所乘车来到了地区粮食局局长王普宪的家。他俩在业务上有些联系,早就是熟人了。蔡成功免不了先说上一些顺耳的客套话,然后又很策略地诉说了自己的苦衷。这位善于辞令的县委书记,依仗他的特殊身分,使出了平日里拉关系、搞外交的高超手段,终于说得王普宪答应了他的要求。在蔡成功的怂恿下,王普宪叫来了孟庆生。俗话说,“一物降一物,蛤蟆降癞肚”,王普宪以老上级的身分,指派孟庆生亲自调查许珍华的情况。孟庆生敢碰蔡成功,却不敢顶撞他的顶头上司。他颇知”现官不如现管”,虽然内心里不很情愿,但还是唯命是听地服从了。王普宪为了使手下人心悦诚服地执行他的命令,便当面对蔡成功夸奖孟庆生的办事能力如何强,脑子如何灵活。得到上司的夸奖,孟庆生心中隐藏的那点不快,立时随着王普宪和蔡成功的笑声飞到了九霄云外。在王普宪的提议下,孟庆生和蔡成功的二女儿蔡黎明,说说笑笑地坐上吉普车出发了。

若论耍心眼儿,孟庆生确实有一套。他和蔡黎明来到许珍华的嫂子家,为了达到将许珍华的岁数改大的目的,故意投下了诱饵。

“我们是地区粮校的。”孟庆生一本正经地对许珍华的嫂子说,“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小珍华接她父亲班的事。珍华的户口册上写的是十四岁,不够接班的条件,所以现在还定不下来。我们听说,户口册上登记的岁数不准确,特地来了解一下。”

许珍华的嫂子不知是计,果然上钩,连忙说:“珍华八二年是十五岁,今年是十六岁,户口迁错啦!我们的家境不好,婆婆又有病,生活确实很困难。希望领导照顾一下,能接班就让她接班吧!”

“好吧,”孟庆生滴水不露地说,“只要闹准了岁数,许珍华的接班问题可以考虑。”

孟庆生出的这个鬼点子,确实灵验,“民以食为天”嘛!许珍华的母亲贫病交加,当然更愿意女儿能够找到工作。给孩子虚报两岁,那又算什么呢?孟庆生旗开得胜,不免沾沾自喜。蔡成功买不买好他不在乎,只要王普宪高兴,他就心满意足了。

孟庆生和蔡黎明回到王普宪家把情况一摆,蔡成功不由得心花怒放,连忙亲自口授,令女儿蔡黎明执笔,一份以地区粮校名义出具的“证明材料”,就这样炮制成了。在王普宪的指示下,孟庆生亲自送到了邯山区公安分局的预审科。

查清了这两件伪造的证明材料的来龙去脉,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蔡成功为包庇犯罪的儿子,明明触犯了党纪国法,却有二十多名干部、职工为他奔走,甚至个别公安干警也执法犯法,为蔡成功的犯罪活动推波助澜,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啊!想到这里,靳忠民再也躺不住了,他翻身下了床,掖好手枪,顶着满天的星斗走出了屋外。

清凉的夜风使靳忠民的头脑更加冷静了,他感到了肩上的“重量”。

在调查此案的过程中,果然不顺利。传讯孟庆生之后,预审科又给王普宪下了传票。当派去的同志到了地区粮食局党委办公室找到秘书后,对方的回答很强硬:“王局长是地区的县团级干部,不经地委批准,邯山区公安分局无权对他传讯。”

对方拒绝接受传票,派去的同志只好返回邯山公安分局找靳忠民。

“你再去!”靳忠民两眼炯炯发光,“如果说公安分局无权传讯地区的违法干部,他们可以搬出邯山区管辖的地面。如果不搬走,就必须接受传票!”

王普宪的秘书勉强地接下了传票。

靳忠民对地区粮食局拒绝接受传票本来就很恼火,突然又接到了王普宪亲自打来的电话,说:“没有时间去公安分局。现在,我要向专员汇报工作,不多谈了。”

“王普宪!我想你明白我不是作为个人来和你说话,我是作为公安分局的预审负责人,为了执行法律赋予我的权力来对你进行传讯的。因此,你向哪一级领导同志汇报工作,我无权干涉。想你不会忘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已下了两次传票,如果你不立即到分局来,我就下令拘捕你!”靳忠民铿锵有力地一口气说完,“啪”地一下撂下了电话。十分钟后,王普宪来到了邯山区公安分局预审科。一进门,他把帽沿压到眉毛下面,低着头说:“靳科长,我来啦!”

王普宪被传讯的消息,很快在粮食局家属院风传开了,并且波及到邯郸市的其他角落。有人愤怒,有人叹息,但更多的人却在拍手叫好。甚至有一位老红军从休干所给靳忠民打来电话,说:“老靳,你是个有骨气的公安干部,对于不法干部,不论他的官多大,都要敢于碰!如果王普宪不服,要打官司,我们去北京找邓副主席!”

人民群众的强有力的支持,增加了靳忠民的必胜信念。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靳忠民下定决心干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凌晨四点钟,邯山区区长李瑞臻同志正在熟睡中,蓦地被一阵急促的叫门声惊醒了。他披衣而起,打开门一看,是靳忠民,忙把他迎进屋里,问道:“老靳,发生什么事啦?”

一夜不眠,但精神奋发的老科长靳忠民,把目前所掌握的关于蔡成功包庇犯罪儿子、诬谄受害人的案情,详细地向李瑞臻区长做了汇报。

“好!你们为党办了一件大好事!”李瑞臻闪着一双矍铄明亮的眼睛,激动地说,“我马上去找市委书记岳歧峰同志汇报。”

靳忠民一把抓住李瑞臻区长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这位做了几十年预审工作的老科长刚强的性格,轻易不爱动感情,此时却眼里噙满晶莹的泪花,党在支持他!

“不管涉及谁,都要按党纪国法办”

晨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把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镀上一层金黄的颜色。身体健壮、精明沉稳的市委书记岳歧峰同志和副书记高勇同志,政法委员会书记蔡志杰同志,聚精会神地听取了李瑞臻同志的汇报。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件严重违犯党纪国法的案件。

“李区长,”岳歧峰同志指示说,“除你们要抓紧对蔡建忠问题调查核实,并按法律程序处理外,还可以把蔡成功的活动情况,在可能的范围内搞清楚。不管涉及谁,都要按党纪国法办!你们可以把调查的情况,实事求是地整个材料,向地委汇报。”

根据市委领导同志的指示,李瑞臻区长立即回到邯山区委亲自做了具体安排,于九月五日,向市委呈递了《关于中共临漳县委书记蔡成功包庇其子蔡建忠犯罪活动的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经邯郸市委、市纪委的领导同志批阅后,转呈到邯郸地委。

邯郸地委对蔡成功的问题引起了高度的重视,立即指定地纪委李占云科长和地委组织部徐秀歧科长,成立了四人调查小组,夜以继日地展开了紧张的调查核实工作。

调查小组根据阎克友和孟庆生的交代,提取了蔡成功和蔡黎明的手迹。地区公安处经过文字鉴定,证实了那两封伪造的“证明信”,分别出自蔡成功父女之手。同时,在邯郸市复兴区公安分局的协助下,找到了许珍华法定年龄的可靠依据,从而决定了耍尽卑劣伎俩的蔡成功的犯罪性质。

十月十四日,李占云同志向地委汇报了调查结果。地委认为:蔡成功的错误严重,手段恶劣,触犯了刑律。于十月十五日,派地委副书记刘宝珊同志以及调查组的李占云、徐秀歧两位同志,立即赴石家庄向省委汇报。

根据省委的指示,十月十六日邯郸地委作了具体安排,于第二天正式向蔡成功宣布令其停职检查的决定。与此同时,地委成立了领导小组,并从地、市、县抽调了十九人,组成了联合调查组。鉴于蔡成功的犯罪起因是蔡建忠的问题,决定分别由地区公安处长刘仿和地纪委书记李英杰两位同志,兵分两路,深入调查。河北省纪委副书记林克同志,也亲临邯郸,指导工作。至此,全面调查蔡成功父子犯罪活动的工作,紧张而严肃地展开了。在短短的时间内,基本查清了全部案情。难怪靳忠民和温志章深有感触地说:“没有各级党委的全力支持,没有公检法和纪律检查委员的互相配合,靠我们自己是无法撕破蔡成功的那张‘关系网呀!”

蔡成功被停职反省的消息传到临漳县,大家欢天喜地奔走相告、频频举杯,连街上卖的烧鸡都脱销了。可是,就在这个当口,突然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那位北京来的记者炮制的表彰蔡成功的文章《他没沾临漳半点光》上党报啦!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一时间,临漳县城却谣言四起:“蔡书记坐着小汽车回临漳啦!”

“今天早上,有人看见蔡书记在城墙上散步哪!”

“蔡书记又升官啦!”

更为严重的是,甚至有人直接给党中央写匿名信,要求“还我好书记”!

正当临漳县的政治舞台掀起轩然大波的时候,地委派出副书记刘宝珊等同志,星夜赶到临漳县城,召开了公社党委委员、县直机关支部委员以上的党员大会。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星星眨着眼睛在窥视着这座不安的县城。县政府的礼堂里,灯火通明,刘宝珊同志严肃而明确地向与会者阐明了省、地委对于蔡成功问题的态度,并重申了中央组织部、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关于《在集中打击刑事犯罪中严禁说情包庇》的联合通知。同时指出,蔡成功利用欺骗手段,炮制了为他自己树碑立传的报道文章,严重地违犯了党的纪律,必须予以制裁!

人们的心里亮堂了,雷鸣般的掌声震撼着每一颗正直的心灵。同志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党和人民胜利了!”

几句闲言碎语

蔡成功于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七日被依法逮捕了。蔡建忠已经按照国法受到严厉制裁。至于那些与蔡成功父子同流合污的人物,也将根据情节,依法给予不同的处理。

在我们随同靳忠民同志提审蔡建忠的时候,这个恶贯满盈的“花花太岁”竟忿恨地对我们说:“我父亲为你们干了一辈子,却落个这样下场!”一句话,道出了这个“蔡衙内”的内心世界是多么肮脏、卑劣!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他如此小小的年纪,竟然病入膏育、无可救药了呢?我们想,凡是一个热爱党,热爱人民,热爱社会主义的公民,都会得出一个正确答案的!

蔡氏父子的丑恶下场,正说明我们的党是英明伟大的!人间自有斩妖剑,一切腐朽邪恶的势力,在无所畏惧的勇士面前,最终必定崩溃瓦解。可以断言,我们的党风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