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河洛地区与朝鲜半岛的文化交流

2009-02-20 05:12薛瑞泽
中州学刊 2009年1期
关键词:朝鲜半岛文化交流

薛瑞泽

摘 要:河洛地区与朝鲜半岛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箕子东走朝鲜的时代是河洛文化东传朝鲜半岛的初始,使朝鲜半岛得以摆脱蛮荒。秦汉魏晋北朝时代,两地的交流日趋频繁,河洛文化从多个层面对朝鲜半岛产生了影响。隋唐时期是河洛文化对朝鲜半岛产生全方位影响的时期,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不同领域。

关键词:河洛文化;朝鲜半岛;文化交流

中图分类号:K2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09)01—0180—06

河洛文化是中国古代兴起于河洛地区的一种区域文化。宋代以前河洛地区作为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而成为当时中华文化的代表,河洛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对周边地区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朝鲜半岛与大陆山水相连,长期以来受惠于河洛文化,其社会文化迅速发展,并进而彰显出河洛文化的强大生命力。

一、箕子东走朝鲜——河洛文化的初传

中国史书关于箕子东走朝鲜的记载,初见于汉初伏生《尚书大传》,其书卷二《洪范》云:“武王胜殷,继公子禄父,释箕子囚。箕子不忍周之释,走之朝鲜。武王闻之,因以朝鲜封之。箕子既受周之封,不得无臣礼,故于十三祀来朝。”虽然有些朝鲜学者否认箕子东来说①,但中国史书和朝鲜史书中却多次提到其东走朝鲜半岛的历史事实。如朝鲜史籍《三国遗事》卷一《纪异》云:“周虎王即位,已卯,封箕子于朝鲜。”《三国史记》卷二十九《年表上》云:“海东有国家久矣,自箕子受封于周室,卫满僭号于汉初,年代绵邈,文字疏略,固莫得而祥焉。”中国史籍如《史记》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载周武王灭商后,“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汉书》卷二十八下《地理志下》云:“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晋书》卷十四《地理志》“乐浪郡”下辖的朝鲜时有“周封箕子地”的记载,说明箕子被封朝鲜在此后人们的记忆中是真实的。司马迁进一步写道:“其后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汉书》卷四十五《伍被传》伍被云:“臣闻箕子过故国而悲,作《麦秀》之歌,痛纣之不用王子比干之言也。”如果说箕子没有到过朝鲜,司马迁和班固的记载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见箕子不但到过朝鲜,而且还回到过周。

箕子到朝鲜后,首先将河洛地区日益成熟的文化传统略作变通后在这一地区实行,由于箕子所处的时代,朝鲜半岛还处在相对落后的状态,故有“箕子处其地,世有君长,北方之强欤?”②的说法。《汉书》卷二十八下《地理志下》云:“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

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欲犹羞之,嫁娶无所雠,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辟。其田民饮食以笾豆,都邑颇放效吏及内郡贾人,往往以怀器食。郡初取吏于辽东,吏见民无闭臧,及贾人往者,夜则为盗,俗稍益薄。今于犯禁浸多,至六十余条。可贵哉,仁贤之化也!然东夷天性柔顺,异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设浮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对于这一事实,此后的史书多次引用。《三国志》卷三十《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亦载,“昔箕子既适朝鲜,作八条以教之,无门户之闭而民不为盗”,可能为后人追记,但也由此可见朝鲜半岛文化的形成与中国大陆的影响是密不可分的。究其实,箕子到达朝鲜后,正如孔颖达所说:“乃箕子之处朝鲜,大伯之在勾吴,皆能教之礼仪,使同中国,是有可改者也。但有不可改者,不强改之耳。”③顺应当地的民俗而站稳了脚跟。在箕子到达朝鲜后,还出现了以“鲜于”为姓者,“鲜于氏。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其子食采于朝鲜,因氏焉。”④唐代有鲜于晋官至剑南东川节度使,于邵《唐剑南东川节度使鲜于公经武颂》称述其事。

朝鲜半岛的文明,即使在后人看来也是箕子影响的结果,梁代有“东夷之国,朝鲜为大,得箕子之化,其器物犹有礼乐云”⑤的说法。《隋书》卷八十一《倭国传》亦云:“箕子避地朝鲜,始有八条之禁,疏而不漏,简而可久,化之所感,千载不绝。今辽东诸国,或衣服参冠冕之容,或饮食有俎豆之器,好尚经术,爱乐文史,游学于京都者,往来继路,或亡没不归。非先哲之遗风,其孰能致于斯也?”《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九上《东夷·高丽传》云:“国人衣褐戴弁,妇人首加巾帼。好围棋投壶之戏,人能蹴鞠。食用笾豆、簠簋、尊俎、罍洗,颇有箕子之遗风。”到了宋代,高丽王朝仍能“习箕子之余风,抚朱蒙之旧俗”⑥。兴起于东北地区的辽朝,也因蒙受箕子的余风而备受关注。《辽史》卷四十九《礼志一》云:“辽本朝鲜故壤,箕子八条之教,流风遗俗,盖有存者。自其上世,缘情制宜,隐然有尚质之风。遥辇胡剌可汗制祭山仪,苏可汗制瑟瑟仪,阻午可汗制柴册、再生仪。其情朴,其用俭。敬天恤灾,施惠本孝,出于悃忱,殆有得于胶瑟聚讼之表者。太古之上,椎轮五礼,何以异兹。”《水经注》卷十四《浿水注》说得极有道理:“朝鲜,故箕子国也。箕子教民以义,田织信厚,约以八法,而不知禁,遂成礼俗。”长期以来约定俗成的风俗与箕子早期东走朝鲜有很大的关系。柳宗元《箕子碑》赞颂说:“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德无陋,惟人无远,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⑦盖非誉词。

随着箕子东走朝鲜,河洛地区流传的古典文献也被传到朝鲜半岛。元周致忠《异域志》卷上云:“古朝鲜,一曰高丽,在东北海滨,周封箕子之国。以商人五千从之。其医诬卜筮、百工技艺、礼乐诗书,皆从中国。”《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十三《书类存目一》记载,明丰坊撰六卷本《古书世学》,其《序》中有明正统六年朝鲜使臣妫文卿到京师,谈及《尚书》时说:“吾先王箕子所传,起《神农政典》至《洪范》而止。”纪昀考证云:“至曰箕子传《书》古文,自《帝典》至《微子》,则不应别无一篇《逸书》,而一一尽同于伏生、孔安国之所传。”《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三十三《经部·五经总义类》记载元人何异孙撰《十一经问封》:“《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大致用《章句集注》,而小有异同。如‘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则以为箕子曾居其地,至今礼义教化与中州同,不可谓之为陋。”此亦说明了先秦典籍传播朝鲜半岛的过程。

随着时代的推移,箕子在朝鲜人心目中的地位迅速提高。唐人杨炯《左武卫将军成安子崔献行状》中有“朝鲜旧壤,歌箕子之风谣”⑧之语。唐代箕子已被神化,高丽所祭祀的神有灵星神、日神、可汗神和箕子神,可见箕子在朝鲜人心目中地位之崇高。宋朝徽宗大观三年,中书舍人张邦昌定算学:“封风后上谷公,箕子辽东公。”⑨进一步抬高了箕子的地位。到清代又有“平壤城,箕子名藩”⑩的说法。

箕子东走朝鲜半岛虽然有复杂的历史原因,但是,箕子的到来,将河洛地区日益成熟的文化带到边陲地区,促使了朝鲜半岛的迅速发展。首先箕子带来了河洛地区日益成熟的社会生活习惯,并以之感染和熏陶这一相对落后的地区,使朝鲜半岛得以摆脱蛮荒。同时又将河洛地区已经成熟的文化典籍传播到朝鲜半岛,使这里的民众受到了河洛文化的浸染。

二、汉魏晋北朝时期——河洛文化继续东传

朝鲜学术界认为:“据中国古代文献记载,早在公元一世纪初就有朝鲜人背诵《诗经》、《书经》、《春秋》等中国的经书,这说明当时我国已有不少专学经书的学者。”(11)虽然无法肯定这些经书是由河洛地区传过去的,但至少表明东汉时期中国的儒学经典已传入朝鲜。由于受汉文化的影响,高句丽建国时中央内部官僚机构的设置借鉴汉王朝颇多。《后汉书》卷八十五《东夷传》云:“其置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大加、主簿、优台、使者、帛衣、先人。”李贤注:“古邹大加,高骊掌宾客之官,如鸿胪也。”其他的官号是否来自东汉王朝的影响,史书没有明文记载,但根据古邹大加类似汉朝的鸿胪之职推测,其他的官号应该也与汉朝的影响有关。《三国志》卷三十《魏书·东夷传附高句丽传》亦云:“其国有王,其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雏加、主簿、优台丞、使者、皁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王之宗族,其大加皆称古雏加。涓奴部本国主,今虽不为王,适统大人,得称古雏加,亦得立宗庙,祠灵星、社稷。绝奴部世与王婚,加古雏之号。诸大加亦自置使者、皁衣、先人,名皆达于王,如卿大夫之家臣,会同坐起,不得与王家使者、皁衣、先人同列。”政权机构的这种构成既有汉文化的影响,也有高句丽部落的残余。其服饰受河洛地区影响亦见诸记载,“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皆著帻,如冠帻而无后。其小加著折风,形如弁。”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厚葬之风在这里也能找到蛛丝马迹,“金银财币尽于厚葬,积石为封,亦种松柏”。

三韩之中的辰韩,相传是黄河流域的秦人为躲避徭役而逃至朝鲜半岛所建立的政权。《后汉书》卷八十五《东夷·三韩传》云:“辰韩,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适韩国,马韩割东界地与之。其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为徒,有似秦语,故或名之为秦韩。”本民族自称是秦人的后代,可能与从黄河流域迁移过去有关。这些称谓与河洛地区的称谓似无太大的区别。其官职似也传自汉朝,“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次有俭侧,次有樊秖,次有杀奚,次有邑借”(12),社会等级结构日益明显。辰国国家机构最高统治者是国王,“其官有魏率善、邑君、归义侯、都尉、伯、长”(13)等官吏。朝鲜学者认为:“从译成汉名的辰国官职可以知道,辰国有最高警察官(中郎将)和最高武官(都尉),以及常备军队。”(14)辰韩的官僚制度受东汉影响之深刻显而易见。三韩之中的弁辰与辰韩杂居,共有24小国,其地“土地肥美,宜种五谷及稻,晓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礼俗,男女有别”(15)。其农业生产、风俗习惯同样受到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影响。

魏晋南北朝时期,建都洛阳的诸封建王朝与朝鲜半岛的关系表现为时断时续。建安年间,“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兴兵伐韩濊,旧民稍出,是后倭韩遂属带方”。这些移民的到来,必将带来黄河流域的文化方式。正始八年(247),濊“诣阙朝贡”。这种所谓的“朝贡”,实际上是带有货物交换的性质,当远道而来的朝贡者贡献物品时,曹魏政府必将以更多的物品赏赐给对方。景初年间“(魏)明帝密遣带方太守刘昕、乐浪太守鲜于嗣越海定二郡,诸韩国臣智加赐邑君印绶,其次与邑长”。魏明帝能够赏赐韩国的邑君、邑长,实际上透露的是曹魏政治文化对朝鲜半岛的影响。见诸西晋的记载也显示了三韩一带居民对先进文化的认同。晋武帝太康年间,马韩、辰韩相继“遣使入贡方物”(16)。这种遣使贡献方物,既是双方通好的见证,也有货物交换之功。魏晋时期,河洛地区所盛行的儒家经典传入朝鲜半岛后,又流传到日本。日本《和汉三才图会》云:“百济王遣阿直岐,贡《易经》、《孝经》、《论语》、《山海经》及良马。”从朝鲜半岛辗转传到日本的儒家经典引起日本社会的重视,说明了儒家经典在朝鲜半岛的流行。

孝文帝迁都洛阳以后,北魏与朝鲜半岛的交往达到鼎盛。自承明元年始,高句丽共朝贡了32次,有许多年份是一年3次朝贡。宣武帝时期高句丽朝贡19次,孝明帝时期高句丽朝贡2次,孝武帝时期朝贡3次。北魏使节也频频出使高句丽,朱元旭曾以员外散骑侍郎身份“频使高丽”(17)。正光初年,孙绍为中书侍郎,“使高丽”(18)。冯元兴也曾“三使高丽”(19)。双方使节频繁往来,昭显出文化交流的日趋兴盛,河洛文化对朝鲜半岛的影响进一步扩大。

百济与中国大陆的交往一直持续不断。河洛文化对百济社会的影响深入到了各个层面,赋税的征收“以布、绢、丝、麻及米等,量岁丰俭,差等输之”,借鉴了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方法。“其刑罚,反叛、退军及杀人者,斩。盗者,流,其赃两倍征之。妇犯奸,没入夫家为婢”。同样吸收了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法律,婚丧礼俗与河洛地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婚娶之礼,略同华俗。父母及夫死者,三年居服,余亲则葬讫除之”。农业生产方式与作物的种植与河洛地区更多相似,“其五谷、杂果、菜蔬及酒醴肴馔之属,多同于内地”。其政治体制在某些方面进一步接纳了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内容,如国王称“于罗瑕”,百姓称作“鞬吉支”,相当于“夏言并王也”;其王妻“于陆”,类似于“夏言妃也”。官员分为十六品,又分为内官和外官,其中内官有“前内部、谷内部、内掠部、外掠部、马部、刀部、功德部、药部、木部、法部、后宫部”,外官有“司军部、司徒部、司空部、司寇部、点口部、客部、外舍部、绸部、日官部、市部”。官员要“三年一交代”。从某些官名,如司徒部、司空部、司寇部、日官部等较之于河洛地区的封建政权的官僚机构名称,几乎是全盘接收。(20)

新罗作为辰韩的后代,“其人杂有华夏、高丽、百济之属,兼有沃沮、不耐、韩、濊之地”。其政治体制的设置亦极力效法中国。公元505年,实行州、郡、县制度,州称军主,郡称太守,县称县令,进一步完善和巩固了国家的中央政权统治体系。

对于北朝隋唐时期与朝鲜的交往,朝鲜学者指出:“特别是对外贸易,同过去相比有显著发展。中国的北朝、隋、唐等各王朝在同高句丽的贸易中获利不少,还常常企图侵略高句丽。”“高句丽同中国北朝各国进行频繁的贸易。两国几乎每年都有使臣来往,虽然以王室间交换奢侈品为其目的,但这更加强了文化交流。有不少事例证明,这个时期传播到中国的高句丽文化,对中国的文化做出了贡献。”(21)显然,不仅中国文化对高句丽文化发生过积极的作用,文化之间的双向交流也更加丰富了中国文化。

三、隋唐时期——河洛文化持续播扬

隋统一全国后,高丽与大陆往来密切,并多次遣使贡献方物,仅隋文帝时就有11次。大业年间,隋炀帝所定的九乐中,也有《高丽》一部。“《高丽》,歌曲有《芝栖》,舞曲有《歌芝栖》。乐器有弹筝、卧箜篌、竖箜篌、琵琶、五弦、笛、笙、箫、小筚篥、桃皮筚篥、腰鼓、齐鼓、担鼓、贝等十四种,为一部。工十八人。”(22)将高丽的音乐作为朝廷奏乐,显示了隋代二位皇帝海纳百川的雄心。随着隋朝国力的逐步增强,文化对外传播和影响也与日俱增。比较典型的事例是杜正藏兄弟的《文章体式》在朝鲜半岛的影响。杜正玄、杜正藏兄弟数人“并以文章才辨籍甚三河之间”,杜正藏“著《文章体式》,大为后进所宝,时人号为文轨,乃至海外高丽、百济,亦共传习,称为《杜家新书》”(23)。《文章体式》传授的是文章的写作方法,从根本上加速了河洛文化对高丽、百济的影响。《隋书》卷八十一《东夷列传》史臣曰:“今辽东诸国,或衣服参冠冕之容,或饮食有俎豆之器,好尚经术,爱乐文史,游学于京都者,往来继路。”可谓准确地概括了南北朝以来河洛文化对朝鲜半岛的影响,具有鲜明的史家眼光。即使在双方交战状态,河洛文化仍然震撼着高丽。大业八年在进攻辽东时,隋炀帝命何稠在一夜间造六合城,规模宏伟,“高丽旦忽见,谓之为神焉”(24)。这说明隋的建筑文化为高丽所折服。高丽王朝的政治制度仿照隋朝的也颇多,不仅都城平壤城被称作长安城,而且还效法河洛地区封建王朝都城建国内城、汉城等,特别是平壤城“东西六里”的制度与汉魏洛阳城的“九六”之制相合,显然是借鉴了河洛地区的都城建设形制。官僚机构分为十二等,也有内外官的区别。服饰也分出了等级,“贵者冠用紫罗,饰以金银。服大袖衫,大口袴,素皮带,黄革屦。妇人裙襦加襈”。“兵器与中国略同”。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校猎之制、赋税制度继续被高丽所吸收,“每春秋校猎,王亲临之。人税布五匹,谷五石。游人则三年一税,十人共细布一匹,租户一石,次七斗,下五斗”。赋税征收的数量与河洛地区不同,但其基本精神是一致的。河洛地区的乐器大量传到高丽,“乐有五弦、琴、筝、筚篥、横吹、箫、鼓之属,吹芦以和曲”。高丽的新春娱乐活动更多与河洛地区早期所流传的娱乐活动相似,“每年初,聚戏于浿水之上,王乘腰舆,列羽仪以观之。事毕,王以衣服入水,分左右为二部,以水石相溅掷,喧呼驰逐,再三而止”。此与春秋时期每年三月郑地溱水、洧水的大型娱乐集会几无差异!高丽的服丧制度“居父母及夫之丧,服皆三年”(25),也借鉴了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定制。

隋朝与百济、新罗仍有往来。隋文帝即位后,开皇元年“冬十月乙酉,百济王扶余昌遣使来贺,授昌上开府、仪同三司、带方郡公”。次年正月,百济又遣使贡献方物。大业四年三月和七年二月,百济再次贡献方物。开皇初年除定《七部乐》之外,还设有百济、新罗等伎。文化风尚对百济社会生活的影响在文献中多有披露,黄河流域移民所带来的儒家文化引起了百济社会的变革,百济人虽然“俗重骑射”,但也“兼爱文史,而秀异者颇解属文,能吏事”。如“亦知医药、蓍龟、占相之术”。佛教也传到这里,“有僧尼,多寺塔”。娱乐活动与黄河流域没有太大的差别,“有鼓角、箜篌、筝、竽、篪、笛之乐,投壶、围棋、樗蒲、握槊、弄珠之戏”。百济的祭祀也同于河洛地区的封建王朝,“每以四仲之月,王祭天及五帝之神”。新罗受河洛地区影响表现于官制、风俗等方面,其官有十七等,“外有郡县。其文字、甲兵同于中国”。拜贺习俗为“每正月旦相贺,王设宴会,班赉群官。其日拜日月神。至八月十五日,设乐,令官人射,赏以马布”。这与河洛地区正月和八月十五日所举行的活动颇为相似。其婚丧礼俗为“婚嫁之礼,惟酒食而已,轻重随贫富。新婚之夕,女先拜舅姑,次即拜夫。死有棺敛,葬起坟陵。王及父母妻子丧,持服一年”,承继河洛地区者颇多,这里“田甚良沃,水陆兼种。其五谷、果菜、鸟兽物产,略与华同”。(26)与河洛地区差异不大。

隋唐之际的政治变革在河洛地区引起了社会的动荡,但对于周边地区的影响尚不明显。在河洛地区政权建设的影响下,高丽改革了官吏体制。《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九上《东夷·高丽传》记载:“其官大者号大对卢,比一品,总知国事,三年一代,若称职者,不拘年限。交替之日,或不相祗服,皆勒兵相攻,胜者为之。其王但闭宫自守,不能制御。次曰太大兄,比正二品。对卢以下官,总十二级。外置州县六十余城。大城置傉萨一,比都督。诸城置道使,比刺史。其下各有僚佐,分掌曹事。”中央的官员分为十二级,地方另外还有州县六十余个,分别设置官员,虽然它们的名称不一,其间还掺杂着部落遗风,但明显借鉴了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机构设置。

在河洛地区社会等级文化的影响下,高丽服饰的社会等级更为明显,“衣裳服饰,惟王五彩,以白罗为冠,白皮小带,其冠及带,咸以金饰。官之贵者,则青罗为冠,次以绯罗,插二鸟羽,及金银为饰,衫筒袖,裤大口,白韦带,黄韦履。国人衣褐戴弁,妇人首加巾帼”。高丽的服饰颜色以白最贵,青次之,绯再次之。河洛地区的游戏活动依然在高丽地区流行,“好围棋投壶之戏,人能蹴鞠”。唐朝继承了隋代在宫中设立九部乐的制度,其中高丽的乐舞更加复杂,“《高丽伎》,有弹筝、扫筝、凤首箜篌、卧箜篌、竖箜篌、琵琶,以蛇皮为槽,厚寸余,有鳞甲。楸木为面,象牙为捍拨,画国王形。又有五弦、义觜、笛、笙、葫芦笙、箫、小觱篥、桃皮觱篥、腰鼓、齐鼓、檐鼓、龟头鼓、铁版、贝、大觱篥。胡旋舞,舞者立球上,旋转如风”。《新唐书》卷二十二《礼乐志》亦云:“周、隋与北齐、陈接壤,故歌舞杂有四方之乐。至唐,东夷乐有高丽、百济。”唐代的高丽、百济乐舞较之隋朝更加丰富。河洛地区的文化典籍继续引起高丽人的喜爱,《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九上《东夷·高丽传》记载,高丽“俗爱书籍,至于衡门厮养之家,各于街衢造大屋,谓之扃堂,子弟未婚之前,昼夜于此读书习射。其书有《五经》及《史记》、《汉书》、范晔《后汉书》、《三国志》、孙盛《晋春秋》、《玉篇》、《字统》、《字林》;又有《文选》,尤爱重之”。《旧唐书》所反映的情况说明,高丽政治中心转移到朝鲜半岛后,仍在全面大力吸收汉文化。以欧阳询为代表的书法艺术出类拔萃,是高丽人喜爱的珍品。“尺牍所传,人以为法”,以至于远在东北边隅的“高丽尝遣使求之”。(27)唐人张彦远《法书要录》卷八《妙品》也记载此事,称欧阳询“八体尽能,笔力劲险,篆体尤精。高丽爱其书,遣使请焉”。唐高祖武德七年,遣前刑部尚书沈叔安册封高建武为高丽王,“仍将天尊像及道士往彼,为之讲《老子》,其王及道俗等观听者数千人”。道教作为唐朝的国教,随着唐朝的强力推行,也在高丽开始流行。高丽的乐舞还引起武则天时代士大夫的喜爱,有人甚至能够舞蹈之。杨再思为御史大夫时,张易之兄司礼少卿张同休曾奏请公卿大臣宴于司礼寺,“预其会者皆尽醉极欢”。张同休戏称:“杨内史面似高丽。”杨再思欣然接受,“请剪纸自贴于巾,却披紫袍,为高丽舞,萦头舒手,举动合节,满座嗤笑”。(28)武周王朝的大臣可以跳高丽舞,足见当时朝鲜半岛文化的流行。

百济社会无论政权建设抑或社会生活无不受到河洛地区影响。百济仿效河洛地区的政权建设,“所置内官曰内臣佐平,掌宣纳事;内头佐平,掌库藏事;内法佐平,掌礼仪事;卫士佐平,掌宿卫兵事;朝廷佐平,掌刑狱事;兵官佐平,掌在外兵马事。又外置六带方,管十郡”。其官员的职权范围与河洛地区的官员相同。在服饰方面社会等级进一步明显,“王服大袖紫袍,青锦裤,乌罗冠,金花为饰,素皮带,乌革履。官人尽绯为衣,银花饰冠。庶人不得衣绯紫”。即使服饰的名称也与河洛地区一致。《太平御览》卷六百八十九《服章部六·衣》曰:“百济呼帽曰冠,襦曰复衫,袴曰裈。”特别是“岁时伏腊,同于中国。其书籍有《五经》、子、史,又表疏并依中华之法”。(29)

新罗的政权建设也是层次分明。《通典》卷一百八十五《东夷上·新罗》云:“官有十六等,其一曰伊罚于,贵如相,次伊尺于,次迎于,次破弥于,次大河尺于,次河尺于,次乙吉于,次沙咄于,次及伏于,次大奈摩,次大舍,次小舍,次吉土,次大乌,次小乌,次达位。外有郡县。”这一建制从隋代以来即是如此。而且“其文字、甲兵同于中国。选人壮健者悉入军,烽、戍、逻俱有屯管部伍”。从文字、武器乃至兵士的选拔都借鉴了河洛地区封建王朝的制度。垂拱二年,新罗“遣使来朝,因上表请《唐礼》一部并杂文章,则天令所司写《吉凶要礼》,并于《文馆词林》采其词涉规诫者,勒成五十卷以赐之”(30)。将内地的文化典籍赏赐给新罗使节,无疑使新罗接受了唐文化。新罗不仅从官方求得文化典籍,而且还私下寻求名人的文章。《桂林风土记·张鷟》记载:“新罗、日本国前后遣使入贡,多求文成(张鷟字——引者注)文集归本国。其为声名远播如此。”武则天时期,新罗与内地的关系最为紧密,“天授三年,政明卒,则天为之举哀,遣使吊祭”。这些使臣的到来将内地的吊祭风俗和册立仪式也传到了新罗。开元十六年,新罗“遣使来献方物,又上表请令人就中国学问经教,上许之”。开元二十五年,兴光卒,唐玄宗派遣左赞善大夫邢璹兼摄鸿胪少卿,前往新罗吊祭,唐玄宗对邢璹曰:“新罗号为君子之国,颇知书记,有类中华。以卿学术,善与讲论,故选使充此。到彼宜阐扬经典,使知大国儒教之盛。”唐玄宗又闻听新罗人善于奕棋,“因令善棋人率府兵曹杨季鹰为璹之副”。邢璹等人到达新罗后,“大为蕃人所敬”,因为当时新罗“其国棋者皆在季鹰之下,于是厚赂璹等金宝及药物等”。(31)开元年间,萧颖士曾经与李华、陆据同游洛南龙门,三人共读路侧古碑,因萧颖士一阅即能诵之,李华和陆据看两三遍,方能记之,“是时外夷亦知颖士之名,新罗使入朝,言国人愿得萧夫子为师,其名动华夷若此”。(32)足见萧颖士文名影响之大。长庆年间,源寂出使新罗国,“见其国人传写讽念(冯)定所为《黑水碑》、《画鹤记》”,因而有冯定“文名驰于戎夷如此”之说。(33)

唐代河洛地区的礼俗继续在朝鲜半岛流行,并对其社会风俗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重元日,相庆贺燕飨,每以其日拜日月神。又重八月十五日,设乐饮宴,赉群臣,射其庭。妇人发绕头,以彩及珠为饰,发甚长美。”(34)这可以说是自隋代以来的延续。见诸记载的描述高丽的风俗书籍也出现了。裴矩撰《高丽风俗》一卷,常骏等撰《奉使高丽记》一卷,高丽人崔致远撰《四六》一卷、《桂苑笔耕》二十卷,顾愔撰《新罗国记》一卷。这些都是有关高丽社会风情的著述。(35)唐代官员也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影响到了朝鲜半岛的社会习俗。按照当时的传统,“使新罗者,至海东多有所求,或携资帛而往,贸易货物,规以为利”。归崇敬出使新罗时,“一皆绝之,东夷称重其德”。(36)甚而有的新罗人移居到河洛地区,《法书要录》卷六《述书赋(下)》云:“东京福先寺僧良朏,新罗人,俗姓林氏,遇捐衣钵,逸冠侪流。”福先寺为武则天在洛阳所造,新罗人林氏在此为僧。

与中国大陆山水相连的朝鲜半岛长期以来受中国大陆文化的影响,无论在物质文化、精神文化甚而制度文化方面,都或多或少地吸取了汉文化中的精华;建都于洛阳时的中原诸王朝,以其河洛文化的强大辐射力,在东方地区树立起了一面文明的旗帜。

注释

①(11)(14)(21)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朝鲜通史》,吉林人民出版社,1973年,第59、81、77、77页。

②⑧《全唐文》,卷四百二十三、卷一百九十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③孔颖达:《毛诗正义》卷十三《谷风之什诂训传》,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

④(12)范晔:《后汉书》,卷四十一《第五伦传》李贤注引《风俗通》、卷八十五《东夷列传》,中华书局,1965年。

⑤姚思廉:《梁书》,卷五十四《东夷传》,中华书局,1973年。

⑥⑨《宋史》,卷四百八十七《外国三·高丽传》、卷一百五《礼志》,中华书局,1977年。

⑦《柳宗元集》,卷五《古圣贤碑·箕子碑》,中华书局,1979年。

⑩《清史稿》,卷一百《乐志七》,中华书局,1977年。

(13)(15)陈寿:《三国志》,卷三十《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卷三十《魏书·东夷传附高句丽传》,中华书局,1959年。

(16)房玄龄:《晋书》,卷九十七《四夷传》,中华书局,1974年。

(17)(18)(19)魏收:《魏书》,卷七十二《朱元旭传》、卷七十八《孙绍传》、卷七十九《冯元兴传》,中华书局,1974年。

(20)李廷寿:《北史》,卷九十四《百济传》,中华书局,1974年。

(22)(23)(24)(25)(26)魏徵:《隋书》,卷十五《音乐志下》、卷七十六《杜正玄传附正藏传》、卷十二《礼仪志七》、卷八十一《东夷·高丽传》、卷八十一《东夷·新罗传》,中华书局,1973年。

(27)(28)(29)(30)(31)(32)(33)(34)(36)刘昫:《旧唐书》,卷一百九十八《儒学上·欧阳询传》、卷九十《扬再思传》、卷一百九十九上《东夷·百济传》、卷一百九十九上《新罗传》、卷一百九十九上《东夷·新罗传》、卷一百九十下《文苑下·萧颖士传》、卷一百六十八《冯宿传附定传》、卷一百九十九上《新罗传》、卷一百四十九《归崇敬传》,中华书局,1975年。

(35)欧阳修:《新唐书》,卷六十《艺文志四》,中华书局,1962年。

责任编辑:王 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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