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文学佳作点评

2009-03-07 03:07葛红兵
名作欣赏·上旬刊 2009年1期
关键词:文学

葛红兵 张 鹏

2008年的中国文学创作,伴随着忧喜参半的中国社会生活现状渐渐落幕,留下了诸多耐人回眸的亮点。本文试图把握这一年份呈现出的文学精神流向和总体态势并对其间的佳作好文进行分析点评,作为对刚刚过去的一年的文学现状的追忆和盘点。

小说

打工文学的嬗变与深化。作为中国当代社会生活无法回避的一种现象,“打工”已经成为一种谋生手段和生活方式,城乡文化的互补渗透,打工者的人生境遇,劳资双方的立场态度,身在异乡的爱恨情仇,都是“打工文学”着力表现的主题。王十月《国家订单》(《人民文学》2008年第4期)是打工文学在主流期刊上的闪亮登场,随着打工现象的普遍化和规模化、流行化,打工作为一种文学题材,必然堂而皇之地在文学话语中占有了一席之地。这篇小说赋予打工文学全新的本质内涵和叙述模式,为我们揭示了世界经济进入以制造业为主的后工业时代背景下,打工者身上必然具有的这种经济模式的全息性。小说凝聚底层打工者的艰辛生活、感情履历、忧患叹慨、思念家园的生活轮廓,展现了打工者在城市与乡村问耗尽心血汗水苦苦周旋的真实处境。刘庆邦《摸刀》(《上海文学》2008年第5期)是表现打工者返乡时因为没能赚到钱而恼羞成怒继而杀人的佳作。被称为“短篇王”的刘庆邦一向擅长在短小的篇幅内容纳可观的社会信息。打工成为农村生活重要内容后,乡村的凋敝和萧索通过一个脏乱的水坑的来龙去脉纤毫毕现。因为自己没赚到钱,就杀害了借给自己回家路费的堂兄的阴险心理显示了人性中嫉妒、攀比等等痼疾。为了寻找作案工具而派遣村民下水摸刀,结果摸来摸去却摸到了一个被弃置的无名女尸……乡村的残酷和秘密到底有多少呢?乡村世界的冷清凋敝、破败落伍和信息封闭使得村民把观看摸刀作为节日狂欢,在“看”与“被看”的二元对立统一模式中,仿佛回到了鲁迅笔下的“看客”旧景。带着对乡村秘密的好奇和寻找的欲望,刘庆邦引领我们打开一扇又一扇接近乡村世界真相的大门。小说丝丝入扣、绵密妥帖,扣人心弦,高潮迭起,妙趣横生。葛亮的《老陶》(《天涯》2008年第2期)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长期上访、临时务工、生活窘迫的老复员军人的形象。葛亮小说的力量在于一种真正强大的现实感受力,洗尽铅华,素面朝天的质朴弥漫在《老陶》的字里行间。这不是一般的底层小说,葛亮致力于凸显芸芸众生最本质的生活本相,透视人物心灵的秘密,对主人公的无奈、尴尬、遭遇给予宽广的人文观照。老陶的执拗个性和最终无可救药的堕落,既有社会的裹挟力,也是人性的悲剧。正当的价值诉求遭到冷遇时,底层抵抗堕落的资源极其有限因而很难获得自我疗伤,只能像“自由落体”一样任其自然堕落。小说极具暗示性和隐喻性。鲁敏的《超人中国造》(《中国作家》第5期)通过对一个广东玩具厂的库房中民工刘传强的人生描绘,传达出卑微的底层民工的梦想,久被压抑的梦想如同飞跃城市上空的褐色鸟群,坚定的浮现在生命的不屈求索中,不因贫贱而消泯。王安忆的《骄傲的皮匠》(《收获》第1期)通过对一个身份卑微的皮匠的命运关注,耐心细致地传达出强烈的底层关怀意识。历史前进的浩瀚风云如何通过一个底层劳动者的履历进行折射,王安忆的确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此外,残雪的《二麻进城》(《上海文学》第5期)也是打工文学的佳作。

教育现状的批判与反思。阎连科《风雅颂》(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6月版)是继格非的《欲望的旗帜》、张者的《桃李》、汤吉夫的《大学纪事》之后的又一部以高校作为表现对象的现实主义力作。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家阎连科以写真的勇气直面高校人文精神的溃败和道德伦理的滑坡,塑造出杨科这样一个当下高校人文知识分子的经典形象,软弱、苍白、逃避、虚幻、犬儒……衙门化、行政化的高校现状早在去年就遭到中国人民大学的张鸣教授拍案批评,今年阎连科的《风雅颂》更是文学面对高校现实生活的艺术呈现。小说从性的角度切入,单刀直入揭示当下知识分子的精神困境,有其深刻、独到之处,而且反映了阎连科一贯直面现实社会的创作精神,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小说讲述了一个大学教授杨科在家庭、爱情、事业诸方面悲情而又荒诞的遭遇。有网友撰文称,阎连科在这部新作中诋毁北京大学并影射知识分子。对此,阎连科接受采访时坚决否认。他表示他对大学不熟悉,也无意影射任何知识分子。他还提醒读者,该书是他个人的精神自传,但书中的故事情节却不是他的亲身经历,“精神内核是自己的,故事却是虚构的”。当现实的复杂和丑陋超过了小说时,我们在现实和文学之间目瞪口呆,不知今夕何夕。石盛丰的《教授横飞》(作家出版社2008年5月版)也是一篇对当下中国高等教育进行反思的力作。石盛丰从即将退休的59岁的副教授侍郎在第七次参评教授职称失败后猝死写起,把目前高校扩招,迎评,申报硕士点、博士点,教职员工之间的利益纷争和勾心斗角一一展示在读者面前,力图全方位勾勒世纪之交的中国高等教育的现状。尤其可贵的是,小说中也触及了被当下思想界、学术界议论纷纷的“本科教学评估”的是是非非,这种直面现实的品格是小说批判力度的着力呈现。邱华栋的《影子教授》(《十月》第1期)描写了一个大学教授拥有了财富与地位之后频频出现在公众场合,风光无限。他被时代的风习所裹挟,在婚姻和情感生活中遭遇系列纠葛。小说披露了都市知识分子的生活状态,也夹杂着对知识分子和大学教育的拷问,将知识分子的命运置身于光怪陆离的都市生活流水线上。倪学礼的《六本书》(《十月》2008年第3期)用夸张的笔法鞭笞当代大学“围城”内的知识分子,把他们欺世盗名、蝇营狗苟、不学无术和争名夺利的丑态暴露于阳光之下。某大学中文系的一群教授围绕博士生导师的评聘展开了一场相互攻歼、相互拆台、相互揭发的内部战争。隐藏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下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手段。知识分子的神秘光环被打破,他们的龌龊、自私、变态、猥琐被一一胪列。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学术品位、人文情怀和道义自尊荡然无存,犬儒气息和腐臭颓败浓浓地氤氲在知识分子的心灵空间。《六本书》,乃是《围城》中三闾大学的当代版。汤吉夫的《知识者生存——当代知识分子的心灵记录》(开明出版社2008年6月版)是作者用三十年的心血创作的知识分子生活小说的合集。这些小说取材于校园,从上世纪80年代拨乱反正以来,历经高校扩招、职称评定、高校评估等等重大时代课题,反应了我国高等教育的现状和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

社会转型的思考与追问。须一瓜的《二百四十个月的一生》(《收获》2008年第1期)通过一个车祸中丧夫的妻子报复车主的故事,显示了转型期中国社会以金钱来衡量生命价值的立场。在丈夫失去的寿命和赔付的二十万元之间,主人公得出了每天的生命和幸福价值二十七元的结论。文章似乎抽空了生命的其他附着,

唯独思考生命和金钱的兑换问题。杨少衡的《多来米骨牌》(《人民文学》2008年第1期)是表现当下官场中“潜规则”的小说。城市把最光鲜亮丽的形象工程呈现给世人,而地下排水管道却无法适应一场洪水的突袭。围绕着一场洪水到来是官场上下的摩擦、心机、冲突揭示了时下的“政绩观”的偏颇。范小青的《暗道机关》(《上海文学》第3期)通过一个房管局私房科科长的仕途见闻,描述了在城市搬迁问题上的种种是非纷争和住房在一般市民眼里的重要位置。王祥夫的《看戏》(《上海文学》第2期)则通过一个乡镇举办西瓜节前前后后的故事,集中反应当下农村的社会现实。乡村文化的凋敝,世态炎凉的呈示、传统道德的土崩瓦解都穷形尽相。姚鄂梅的《户口往事》(《小说界》第2期)通过对城乡巨大差别的书写,表现了人物命运在家庭背景的烙印中难以置换的必然。这样的差别甚至不是十几年、几十年能够填补的,需要一生一世的命运去冲抵。杨守知的《大喇叭》(《长城》第2期)是以乡村选举为题材的中篇小说。通过民主、传统、家族、贿选的种种拧合,深入思考了中国乡村走向现代化的艰难征程。陈应松的《猎人峰》(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8月版)是作者“神农架系列”小说的最新成就。在神农架山区,人与兽的界限模糊,猎人既是狩猎者,也是猎物。在时代的变迁中,神农架的猎手们与山中的猛兽拼斗,也与山外残酷的人心搏斗,在厮杀中沉浮。那个猎人家族在小说末尾的悲剧,代表了一座大山的本质,一种生存的巨大诗意。

心路历程的勾勒与描述。王安忆的《月色撩人》(《收获》2008年第5期)的写作,使王安忆从近年的长篇小说创作向中篇回归。整部小说像是一个巨大的长镜头,滑动游走于上海的一些高档的时尚消费空间,为这个东方时尚之都留下记录。都市的夜生活是小说的聚焦所在。生活和艺术在几个主人公潘索、提提、子贡的爱恨情仇间纠缠不休。现实的残酷、激情的解构、都市的熙攘、人性的诡秘,一层层剥竹见笋。王安忆说,故事展开的背景几乎全是夜晚,灯光是夜上海的植被,覆盖了钢筋水泥的干涸街市,绽开出晶莹璀璨的花朵,飞溅而成流动的风景。夜上海的颓废,高消费的浮靡,隐隐透漏着后现代的景观社会气息。残雪的《趋光运动》(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3月版)是一部展现岁月律动和青春流逝的长篇小说。残雪的作品像弗朗西斯·培根的绘画,阴郁而真实,逼近人的灵魂极限,表现出了令人窒息的中国式噩梦。残雪在小说中把城市的喧嚣、人性的阴冷浮雕式的凸显出来。逝去的岁月浮现出往日的风尘,回溯童年时代的精神图景。她的冷僻的女性气质和诡异尖锐的感触方式,对应着时代的某种非常态。在残雪的叙述中,流淌着对逝去的岁月的感伤和柔情,那种不惜一切寻求光明的勇气和期望恰如小说的名字所示,植物般娴静的女孩对光明的心理趋向,焕发出不可压抑的强大精神动力。黄孝阳的《遗失在光阴之外》(花城出版社2008年1月版)是一部展现成长历程的百科全书。黄孝阳是那种凭借扎实的训练和长期的积累慢慢成长起来的作家。他从复制现实开始,经过对世界的独特阐释和自我解读,终于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时空——荒谬、游戏、虚无、梦幻、癫狂纷纷杂糅搅混,令读者目眩神迷。《遗失在光阴之外》借助少年主人公的耳濡目染,以强大的社会信息量和真挚浓郁的情感力量以及独到深刻的观察思考,对人生和人性展开了“清明上河图”式的铺陈和描摹,百科全书式的成长履历,全知全能的叙事技巧和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很好地诠释了对人生、爱情和世态炎凉的理解。央歌儿的《大战》(《人民文学》第5期)是描写中国式的孩子在中国式的父母营造的家庭氛围中成长的故事。围绕一个任性的孩子,为了高考的胜出,父母不惜压抑着推迟离婚的折磨。这个家庭在连绵起伏的争执中陷入内部的战争。父母们的人生经验和孩子们面对的崭新的烦恼和焦虑之间不时出现错位,中年人的理性与青春期的叛逆在“家庭内战”中对决,难分胜负。青春总是一代代勃发又一代代重复失误和挫折,这是青春的成本和成长的代价。麦家的《八大时间》(《收获》第5期)截取了出生、入学、结婚、生子等等八个人生重要的时间节点,审视成长的步履,带着对逝去岁月的恋恋不舍,书写了生命的体验。此外,残雪的《雪罗汉》(《花城》第3期)、莫怀戚的《白沙码头》(《当代》第2期)、钟求是的《一生有你》(《当代》第2期)、王朔的《和我们的女儿谈话》(《收获》第1期)也都是书写成长履历的小说佳作。

人类命运的关注与审视。毕飞宇的《推拿》(《人民文学》第9期)是2008年中国小说的重要收获。这部小说为我们营造了一个盲人的世界,一切都不是耳聪目明的健康者可以想象的。这里只能依赖声音、手指和身体感官去感受、认识和表达。那些盲人们与任何健康的普通人一样,也在为生计和金钱奔忙。他们生活如此艰辛,却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坚韧不拔。在对残疾人的呵护与观照中,我们是否也可以窥见自己的某些精神和思想的缺憾和不完整呢?严歌苓的《小姨多鹤》是《人民文学》第3期刊发的长篇小说。小说写的是一个被战争遗弃的日本孤女在中国的命运。战争硝炯的散尽,并未结束战争牵连进去的人物的多舛的命运。随着严歌苓的娓娓道来,我们感受着这个平凡女性在屈辱和困苦中的欢笑、歌哭,体验着人的尊严。阎真的《因为女人·续》(《当代》2008年第1期)是书写世纪之交中国知识女性命运的佳作。“上帝对女人是残酷的,青春有价,却无法存入银行。”这是阎真借女主人公柳依依之口在小说中反复宣示的一句话。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分层的加剧和贫富分化的明显,中国人的情爱观也发生了位移和革命,当女性的青春、丽质、美貌总是成为“成功人士”猎艳的对象时,古典的爱情何处藏身,这是一个问题。我们无法判断,女性的命运到底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抑或男人手里。《因为女人》试图回答这个问题,却让我们进入更扑朔迷离的困惑。在阎真的笔下,纯情的柳依依不可逆转地成为旷世怨妇。姚鄂梅的《真相》(《收获》第4期)、朱文颖的《贾老先生》(《收获》第4期)、王十月的《白斑马》(《十月》第五期)、李治邦的《天缘》(《十月》第4期)、阳明明的《崔琴》(《花城》第2期)、石舒清的《麻花客》(《花城》第2期)、北村的《自以为是的人》(《花城》第1期)、李西闽的《幸存者》(《收获》第5期)、石舒清的《父亲讲的故事》(《十月》第3期)、吕新的《一天》(《花城》第3期)等等都是悉心关注普通人命运起伏的佳作。

散文

逝去岁月的回眸与抚摸。贾平凹的《静水深流》(河南文艺出版社2008年4月版)是贾平凹散文的又一飞跃。贾平凹的散文仿佛是故意让心灵栖息在中华文化的明月朗照的往昔岁月。笨重、凝滞、朴拙、内敛,一如这本散文集的名字——平静的流水潺潺流淌在幽暗的荇

藻间,这是贾平凹的心灵避风港。“我是农民”一如既往地宣示着贾平凹对乡村的依恋和守望,“老西安”是老中国的象征,“西路上”是他行走的身影,动与静、行与思、光与影,若即若离,相映成趣。年过半百的贾平凹悄悄进行着对往昔的回眸,苦涩、得意、孤独、病苦、文字、性情、历史、现实、乡村、城市、书法、绘画……贾平凹舒卷才情驱遣文字,思考着,记录着,一路风尘仆仆。杨绛的《走到人生边上》(商务印书馆2008年4月版)仿佛有意在回应钱钟书先生的《写在人生边上》。96岁高龄的杨绛先生,在辗转病榻的间隙,仍然笔耕不辍。在这本随笔集中,杨绛先生谈论人的灵性、个性、本性,对灵与肉的斗争与统一进行深刻感悟;对天地自然、万物有灵、乐天知命等等宏阔主题进行追索;对人类文明进行回眸与展望,对人生价值进行叩问与反思。读杨绛先生的文字,能够感受到一种炉火纯青的文字力量,那是一种沉潜的定力,一种绚烂之极臻于平淡的通透。她的文字,让我们感到一种并未被时光的流水冲刷和磨损的生命活力。格非的《师大忆旧》(《收获》2008年第3期)是他对早年华东师大时代的生活追忆。丽娃河畔的波光云影,滋养出了钟灵毓秀的“华东师大作家群”,这儿是文学的摇篮、精神的圣地、思想的禅房。作家格非以亲历者和参与者的记忆,书写了一个校园、一条河流、一个个文采风流的青年生命。读书、清谈、写作、典故……隔了时间的栅栏,回望那个风云际会的时代,让人浮思联翩。在格非的笔下,王晓明、吴洪森、余华、陈村、程永新、孙甘露、王安忆、苏童、徐麟、李颉、张闳、张柠、毛尖、宋琳……一个个蜚声当代文坛的作家们行走的丽娃河畔,他们的身影,折射了世纪之交中国文坛的晴雨。温儒敏的《北大生活》(《粤海风》2008年第4期)则是生活于未名湖畔的温儒敏对北大生活的白描。人生的路可能很长,要紧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或许那几步就改变了你的生活轨道。温儒敏深情追忆了从1978年在北大读研究生以来的学习、工作、研究、教学的经历。作为处于学术场域中心地带的北大中文系系主任,他的回忆融合了学术探索、迎来送往、师生交往、为学之道,当然,他还向我们提供了在北大点点滴滴的生活琐事,涉及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详细介绍,他对“北大一窟”的细致描述,让我们看到了北大著名学者同样和普通人一样饱受住房拥挤、搬迁的袭扰。学者的人文关怀融入到对身边琐碎行状的娓娓道来之中。朱大可《记忆的红皮书》(花城出版社2008年1月版)是他的一部生活和学术随笔。被胡河清称为“文化恐龙”的朱大可,是中国当代文坛的异数。朱大可的话语模式是一种感性和理性交织的隐喻式书写,多年来受到许多青年读者的喜爱和模仿,被称为“话语的闪电”。朱大可认为,作为人类精神活动的主要形态,记忆正在成为我们关注的焦点。要像捍卫生命一样捍卫自己的记忆遗产,每一种优秀的记忆都将成为人类文化的瑰宝。本书是作者20多年来散文、随笔的大部分精华的集成,其中一些篇章堪称现代汉语的杰作。作者对于历史和现实的深邃见解,被编织在绚丽而坚硬的语体里,形成独特的叙事——阐释风格。书中图片亦是隐喻式书写的延伸,不仅能够满足读图时代的视觉需要,而且暗含耐人寻味的文化密码。在文化垃圾泛滥和阅读焦虑日益严重的时代,本书具有不可忽略的阅读价值。这是朱大可个人的历史素描,也是他所生活过的时代的历史长卷,更是一个民族的心路历程,对记忆的强化和捍卫伴随着个性化的智性体悟和书卷气的心灵律动。此外,孙郁的《故都寒士》(《十月》第1期)、史铁生的《地坛与往事》(《十月》第2期)、谢冕的《燕园集》(《十月》第2期)、王剑冰的《周庄事物》(《十月》第2期)、史铁生的《老好人》(《十月》第3期)、王尧的《在台下张望和聆听》(《收获》第4期)也都是对过去的事物、人情进行深情追忆的佳作。

现实问题的直面与应对。史铁生的《钱的事》(《天涯》2008年第1期)是对消费社会背景下的价值观进行思考的散文佳作。不同于《我与地坛》里的那个对人生和命运进行深刻追问、对幽静的自然天地一草一木进行仰观俯察的那个史铁生,在这篇散文里,史铁生在探讨金钱的价值和作用以及人们的价值观问题。在史铁生看来,金钱的最大用处是购买一种“心安理得”的感觉,可是,这样的看法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质疑和现实的挑战。史铁生在文章最后笔锋一转:在一个绝大多数人信仰不断“向前走”的时代,同时关切永远“向上走”的问题,即寻求一种超越性的信仰问题。把挣钱和花钱转变成“向上去拥有信仰”的行动。“不竞争则大家穷,竞争则必然贫富悬殊乃至孕育怨恨”,如何把占有财富的竞争转变为向善向爱的竞争,或许,史铁生仅仅是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因为,这个问题是如此复杂,已经超出了一个作家的思考极限。梁晓声的《思想的盛宴》(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年7月版)是进入高校教书后的梁晓声对教书和为文的思考。作家而为人师,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都是人类灵魂的建构者和引领者。这是梁晓声对自己的教学经验的最经典的总结。本书收入的内容,除了为某些新书作的序言,对某些作品的品评,更多的是梁晓声近几年进入高校以后对人生对教育对社会的精辟论断。“给自己的头脑几分尊重,我们将会发现思考的过程,产生思想的过程是一个非常快乐的过程,这种快乐是其他快乐无从取代的。”伴随着深入的思考,梁晓声对文学与社会的关系和当下的大学教育现状以及人文精神的式微娓娓道来。史铁生的《放下与执着》(《花城》第2期)是对欲望、痴迷、执着、放弃的思考。“放下占有的欲望,执着行走的努力”是史铁生的鲜明态度。我们一方面要追求自由、进取,还要参透宿命,与命运结伴而行,在进与退之间寻求平衡。颜全飚的《大地物事》(《天涯》第1期)是与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一脉相承的。散文中的主角是太阳、月亮、田野、蜜蜂、飞鸟、菜地、树林、村庄、河流、节气和物候、天象。在后工业社会的时代氛围里,细心关注那些自然存在的天地万物,显得那么朴素,在寻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道路上,对自然的仰观俯察乃是第一步。被包围在灯红酒绿和车水马龙的都市中人,如何返璞归真,如何对待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何尽力摆脱物欲的异化和控制,在通往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中亦步亦趋,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诗歌

现实苦难的逼视与回响。2008年是一个多事之秋的年份,直面年初的雨雪冰冻灾害和“5·12”汶川大地震,乃是诗歌对当下苦难的直接反应,从现实关怀的层面赋予诗歌以人性的尊严,而不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在2008年春节联欢晚会上,一批久负盛名的节目主持人集体朗诵了感人肺腑的诗歌《雪还在下》,给那些饱受风雪洗礼的人们以温暖,唤起了人们战胜困难的信心。《人民文学》第3

期的“号外”以《致冰雪中的烈焰》为题,刊发了黄亚洲的《拥抱》、刘立云的《想起一场革命》、李犁的《雪祭》、哨兵的《破冰》、熊燕飞的《我想去火车站拍一张照片》、老刀的《火车站》、姚江平的《感谢:结痂的伤口》、刘福君的《祖国,经受了冰雪考验》的一组诗歌,一方面为暴风雪给回家过年的公民带来的阻碍和伤痛进行了抚慰,另一方面赞美了那些与暴风雪作战的可爱的解放军战士。“5·12”汶川大地震之后,书写地震苦难的诗歌连篇累牍,巨大的悲痛让许多诗人“以诗疗伤”,借助诗歌纪念逝者,抚慰伤痛。“生命之诗”编辑组主编,柳棚等著《珍藏的感动——汶川·生命之诗》(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6月版)是一部饱含对地震灾难深切同情的诗集。当人们在日常生活的惯性和喧嚣之中沉湎的时候,诗意是寂寞和缺席的,5·12汶川大地震激活了诗人滚烫的心跳。诗人震惊了,灾难的遽然降临,家园顿成废墟,鲜活的生命被水泥和瓦砾掩埋,生命和文明显示出了芦苇般的脆弱,然而诗人是情感炽烈的芦苇。诗人点燃了哀悼逝者的烛火,礼赞生命的大爱与大美,书写对自然的敬畏和对苦难的诘问。从对“心疼的灯光”的注视,到对“生命之歌”的低吟,转入对“人性的问询”,最后把眼泪和祝福留给了“我们的人民,我们的祖国”。这是诗人注视苦难的心跳,感同身受的热泪和珍藏心间、永不褪色的记忆。《天涯》第4期刊发了徐敬亚的《第一次,我失去愤怒》、《伸出所有的手》,罗铖的《乡音》、《还是那个乞丐》,向明的《诗无能——写给四川乡亲》、周瑟瑟的《四川》、伊沙的《幸存者之诗》、江非的《汶川的油菜熟了》、张子选的《这远不是一个与奇迹有关的日子——致四川汶川地震中的罹难者》;《花城》第4期也编发了“世纪之恸”的诗歌专辑,其中张蜀梅的《生死八天》、韩宗宝的《哀悼》、黄礼孩的《汶川之痛》、苏浅的《死亡有多大》、沈浩波的《写给李师江》、李小乙的《写给逝去的孩子们》都是书写对遽然降临的灾难的悲伤和对大自然充满敬畏的佳作。

“鸟巢之夜”的欢呼与放歌。2008年8月8日开幕的北京奥运会是中国人民的百年梦想的实现,吸引了诗人关注的目光。《人民文学》在第9期专门发了“奥林匹克风”的诗歌专辑。郁葱的《我们的姓名:奥林匹克》、《夜之烛》,熊召政的《鸟巢之夜》、《梦的左边》,宋晓杰的《从奥林匹克到万里长城》,梁晓明的《我要给奥运写首诗》,李自国的《美丽吉祥的物证》,梁晓晔的《赛场手记》,谷禾的《一朵叫祥云的云》等等诗作,迅速聚焦奥运,或者描写对奥运的欢呼雀跃,或者弘扬人文奥运、科技奥运、绿色奥运的主题,或者为运动员呐喊助威,都是展现奥运景观的佳作。

心灵世界的探寻与发掘。“九叶诗人”之一的女诗人郑敏的《画,永远悬挂在画室的墙壁》(《人民文学》第2期)是一篇展现老人回眸青春记忆的佳作。“我嗅到绿草的清香,鸽群在心窗前飞翔/忆起多少次湖边的散步/当意识还如柳枝间的轻雾”,我们对诗人敏感的青春记忆感动。食指的《家》(《上海文学》第8期)是诗人五十多岁才有家的温暖体验。“雪夜归来,开了门,家中暖融融/拉开灯,光线很柔和,心头一明/拍打身上的积雪,脱掉外衣裤/感到外衣裤上寒气很重……水烧开了,老伴为我沏好茶……已不再记得寒风中的瑟瑟发抖/也不回想雪夜里的摸索独行/暖暖的家中品着茶,却分明在听/窗外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寒风”。这是对眼前温暖生活的写真,更是对艰难生活历程的深情回眸。林白的《武汉六首》(《花城》第5期)用精致的语言书写了对武汉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景观的依恋与怀念。“我只有彻夜的眼泪/纯白的骨头/只有全身上下的毛病/犹如沙粒布满河床/我把毛病献给你,你却给了我长江”,如此知情的城市,已经与作者的身心融为一体了。冬季的寒冷,夏天的火热,东湖的碧波与荷花,都打上了作者深刻的情感烙印。对母亲的赞美,一直是诗歌的重要主题。杜光霞的《农村母亲》(《花城》第5期)可谓字字含血,“她被胶水牢牢地粘在这片土地/全世界最牢的胶水,从头发到脚尖,从皮肤到灵魂”,被土地牢牢束缚的母亲,好比风中的芦苇,让我们想起了艾青笔下的大堰河我的保姆。“一生只老一次,只病一次/就让一个家轰然倒塌”,多少农村的母亲就这样一生一世在大地上像小草一样默默生死呢?李森的诗歌《致巴赫》、《在水中》、《庭院》、《水车》、《汽车》、《罗盘》等诗歌,进行了新的艺术探索。鼓点式的排列,近似于单词的分行,显示了思维的跳跃性和跨度。比如,在《致巴赫》一诗中,作者用跳跃的音符和流动的意象,呈现出了聆听巴赫音乐的感受,贯穿着“通感”的丝缕。“我看见/光刺破云层/一个人/抓着云朵/他的双脚/吊在空中/像婴儿/在水中蹬踏……”以视觉写听觉,赋予感受以具体的物象。李瑛的《影子》、《对诗的追寻》、《关于美》、《记忆》、《秋天的黄昏》等等(《十月》第1期)都是哲理和心灵水乳交融的佳作。比如,在《关于美》一诗中,李瑛写道:“人说,关于美,必须用丑去解释”,充满了相对主义的判断,紧接着又用了“枫叶的色彩、垂柳的腰肢、松树的品德”和“石头的骨骼、河水的流韵、鱼鳍的划动”等等意象去阐释,把抽象寓于具体。《影子》则是光与影、明与暗的辩证,伴随着时间的流淌“永远忠实陪伴我的,是它。和我一起饱经沧桑的,是它。”

“过服滔滔云共雾”,时间的流水静静流淌在河底的沙床上,对2008年文学佳作的即时性分析是仓促的,也是最近距离的。“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尴尬是难免的,走马观花和浮光掠影的匆促必然会使得“挂一漏万”成为某种必然,我们的点评一定伴随着某些盲点和短视。因为,对文学作品的评价,不仅仅需要迅捷的敏感,还需要大浪淘沙的沉淀和历史长河的无情淘洗。

作者葛红兵系上海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教授,文学博士

作者张鹏系上海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山东泰山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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