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语义演变分析

王　琳

摘 要：“山寨”是2008年最流行的词语之一。它通过自身理性义的转换，色彩义的凸显，语法功能的增加确立了其流行语的地位。这一语言现象既体现了语言系统极强的适应性和生命力，也体现了个体认知与社会认知对语言发展的影响。

关键词：山寨 理性义 色彩义 语法功能 认知

2008年，“山寨”一词的出现频率高得惊人。翻开报纸杂志，打开百度、google，随处可见“山寨”的身影；相关的句子、段落、篇章不计其数，相关的网页更是数以万计。例如：

（1）他们买别人的主板和软件，自己设计外观并销售。其外形通常都与那些知名品牌的热门产品极其相似，又没有比较正式的品牌，甚至有些是打着Sunyericcsun、NOKIR、SAMSING这样的擦边球品牌。这些手机通常被称之为“山寨手机”。（MSN中文网，2008年10月13日）

（2）最近朋友想换手机，在网上也看到了另外一款外观和性能都和iPhone极其相像的手机，名叫“中国桔子”Hiphone，淘宝网上的价格仅为980元。这让我们感觉惊讶的同时，也感觉到中国“山寨手机”的厉害。（《东方早报》2008年7月15日）

“山寨”一词最早出现于手机行业，在横扫整个手机市场之后，又开始向数码界甚至汽车界等多个领域进攻。

（3）另一个更高级的“山寨”产品——“山寨笔记本电脑”也悄悄在福州市场上出现，其售价最低的不到1000元。（《福州晚报》2008年9月16日）

（4）“山寨电视”的低价可以让更多的人感受到平面电视的视觉效果，说不定还能从侧面促进蓝光DVD或者数字电视产业。（《IT时报》2008年7月18日）

（5）“山寨车”没有明确的定义，在同级车中具有明显的价格优势；在同价位的车中，配置一定是最齐全的；外观上可能并不是完全模仿某款成熟车型，但你总觉得它特别眼熟。（新京报网，2008年8月25日）

上述各例将“山寨”的面纱逐渐揭开，“山寨”原来指的是小作坊。

从语音方面分析，“山寨的”发音其实是粤语发音，广东话中的“小作坊”的发音听起来就像普通话中的“shān zhài”。

从语义方面考察，《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对“山寨”有如下解释：①在山林中设有防守的栅栏的地方。②有寨子的山区村庄。通过对其意义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些义项：在地理位置上，是偏远的；由此衍生出第二个义项，自主性强；第三个义项，则是较为原始。

两相比较，不难发现这种作坊式的小工厂也具有和山寨相同的特性。第一，它们大多数都位于深圳龙岗的山区乡下；第二，依仗偏远这一地理优势获得了生存的空间，缺少政府监管，颇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味；第三，在描述这类工厂时，使用的是“小”“作坊式”等修饰语，突出了其性质，也说明了其生产过程技术含量低下。

从认知心理的角度考虑，人类的一般认知方式是通过具体概念来理解抽象概念，通过有形概念来把握无形概念，这就使得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常会利用相对熟知或相对容易把握的经验领域来组织相对不熟悉或较难把握的领域的经验。究其原因，这是人类思维的隐喻“映射”机制所造成的结果。一说到“山寨”，人们就会想到梁山好汉式的劫富济贫或者是被官府、恶霸逼得落草为寇，总是有一种替穷人说话的意味。而那些出自小作坊的产品也确实因其价廉物美给老百姓带来了好处，同时也改变了高科技只能为少数人服务的社会现象。

于是，“山寨”一词便产生了新的注解：小作坊。

社会对于“山寨”产品的态度是宽容的。一是因为它不等同于假冒伪劣，随着国家政策的放松,其存在具有合法性。二是它不同于完全的仿照，而是融合了自身的特点，有一定的创造性。三是数码产品和是汽车等高档消费品对于普通消费者来说很难做到高配置与低价格两全兼顾。“山寨”产品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难题，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鱼与熊掌兼得。因此，一旦被冠以“山寨”，即意味着社会大众也可以享受到高科技带来的无限乐趣，此资格不再专属于富人阶层。它非但不包含强烈的批判色彩，反而深受草根族的拥护。又如：

（6）整个视频的形式与央视的《百家讲坛》非常相似，但是声音效果比较差。据韩江雪介绍，这些都是由于拍摄条件所限。该视频在网上出现之后，立刻被网友们戏称为“山寨版”《百家讲坛》。（《法制晚报》2008年10月15日）

（7）随着“北京欢迎你”在中国大陆的流行，我们各地的“山寨版北京欢迎你”也冒了出来。诸如：民工版，的哥版，大学生版等。（网易论坛，2008年8月8日）

《百家讲坛》原本只是精英唱主角的舞台，被“山寨”化后，俨然成了老百姓展示自身才能的平台，更是老百姓寻求话语权的手段。《北京欢迎你》是由一百位著名歌手演唱的奥运歌曲，被“山寨”化后，民工、的哥也能以MTV的形式表达对奥运的期盼之情。

社会的认同，使得“山寨”能够充分发挥其褒义的语义色彩，遂成为向优势群体挑战的一面旗帜。有人甚至提出了“国货当自强，山寨要领航”“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山寨”的口号。

于是，在小作坊的基础上，“山寨”一词又被抽象为：本土化、平民化改造。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它存在于运用之中。随着社会的发展，新事物、新概念层出不穷，人们的思维愈来愈细致复杂，从而推动语言不断丰富词汇，改进语法[1]（P173-174）。因此，“山寨”在运用过程中不仅仅只是理性义发生了变化，色彩义得到了某一方面的凸显，其语法功能也有所增加。“山寨”最初的词性是名词，绝大部分情况充当的是主语，偶尔也可充当定语。随着使用频率的提高和使用范围的扩展，它既可被用作动词性词语，充当谓语；又能被用作形容词，受程度副词修饰。

（8）真心希望所有的正规厂商好好动动脑子，丰富产品线，别逼着消费者只能去“山寨”。（《北京晚报》2008年12月6日）

（9）网友自创颈椎疗法:很山寨，但是很管用（泡泡网，2008年11月28日）

至此，“山寨”一词作为流行语得以最终确立。

“山寨”的流行，首先体现了语言的经济性。一切有关仿制、仿照、翻拍，本土化、平民化、去精英化的意思均可以用该词表示。例如：

（10）山寨明星们，长得像明星就能混口饭吃，看上去很美。实际上，山寨明星去代言也是廉价劳动。日前，在接受记者采访中，他们似乎都不愿意自己被称为“山寨明星”，而且在努力转型，多方突围，寻求华丽转身。（《重庆晚报》2008年9月19日）

其次，“山寨”的流行，体现了语言的新颖性。语言随着社会现象的不断变化而不断调整，每一个阶段的流行词汇，都能准确概括出当下的社会特点。前几年流行的“草根”可以说是“平民百姓”的代称。它的广泛使用反映出这个阶层自我意识的增强，但同时也暴露出不自信，夹杂着些许无奈和哀怨。渐渐地，“山寨”取代了“草根”。相比“草根”而言，它的使用增强了呐喊的力量，抗争的痕迹更明显，也多了些调侃和自娱自乐的意味。

（11）美国幽默科技杂志《不可能的研究纪录》最近评出2008年“搞笑版诺贝尔奖”。在中国，也有网友仿照，选出中国版的“山寨式”搞笑诺贝尔奖。其中，周正龙荣获“生物学奖”。（《羊城晚报》2008年10月8日）

（12）一部网友“自编自导自演”的山寨版《红楼梦》在网上流传，被许多网友追捧。他们认为山寨版《红楼梦》比李少红执导、叶锦添操刀的“红雷梦”强多了，非但没有亵渎名著，还深刻地诠释了文艺贴近大众的精神。（《东方今报》2008年10月21日）

第三，“山寨”的流行，体现了语言的时尚性。衣服、数码产品已不再是当下包裹时尚的唯一武器，随着网络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越来越大，语言也成为“达人”们炫耀时尚的最佳选择。与此同时，凡是能被“山寨”的东西，必定是时下流行的元素和热门的话题。

（13）近日，网友发现刚刚开播的电视剧《丑女无敌》是根据美国剧《丑女贝蒂》改编的。对原著只进行了本土化改造。剧中的人物个性、造型设计等方面更符合华语观众的收视习惯。于是，网友称之为“山寨影视”。（《现代快报》2008年9月18日）

第四，“山寨”的流行, 体现了语言的延展性。从数码界到文艺界，从经济界到学术界，“山寨”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出现了“山寨文化”这样一种新的社会现象，并展开了一场讨论。据《中国青年报》调查，62.6%的人认为“山寨文化”是在一种需要的前提下孕育而生的，其中40.8%的人认同创新为山寨文化的核心内容，41.4%的人认为，山寨文化可以激发人们追求创新的精神，37.4%的人则持否定态度。

对于这场讨论，我们无法判断孰是孰非。但对于“山寨”这个词确实具有巨大影响力的看法，我们的回答是肯定的。

参考文献：

[1]叶蜚声，徐通锵.语言学纲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2]胡壮麟.认知隐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王琳 成都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61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