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代常州今文经学与文学的交融对人文精神的影响

2009-04-05 16:17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09年4期
关键词:常州文学

谭 坤

(常州工学院人文社科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庄存与(1719—1788),字方耕,号养恬,出生于江苏常州一个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他晚年潜心研究汉代的公羊学,成为清代常州今文经学的开创者,著有《春秋正辞》、《春秋要指》等,使湮没一千多年的公羊学重见天日。庄存与的外孙刘逢禄传承他的学说,著有《春秋公羊何氏释例》、《公羊何氏解诂笺》、《左氏春秋考证》等,将今文经学发扬光大,成为清代今文经学的奠基人。再经过龚自珍、魏源的继承发展,直至康有为借今文经学阐述他的变法主张,今文经学成为指导维新变法的理论依据。清代常州今文经学对中国近代政治、学术、文学、艺术等多个领域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流风余韵波及当代。因此,梳理清代常州今文经学与文学的关系,对于当今的精神文明建设,以及塑造常州城市的人文品格,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清代常州今文经学的价值理念

常州今文经学家以《春秋》为研究重点,参照历代公羊学家对《春秋》的解释,阐述他们的政治观点和历史信念,表达他们对现实的理解和认识,打通历史与现实的精神联系,使《春秋》的历史意义和价值在当下的社会得以呈现,从而赋予《春秋》以鲜活的生命力和永恒的价值意义。《春秋》的典范意义是历代公羊学家揭示出来的,《春秋》的价值是不朽的。今天研究《春秋》,不是对古代圣贤阐释的简单重复,而是对《春秋》解释的再认识,挖掘其中蕴含的深刻哲理,探讨其中的现代价值理念,延续我们民族的文化传统,光大我们民族的人文精神。概括起来,清代常州今文经学包含的价值理念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微言大义,二是经世致用,三是变易进化。

庄存与治经,不重名物训诂,而重在阐述《春秋》蕴含的“微言大义”。他说:“《春秋》非记事之史也,所以约文而示义也。”①又说:“《春秋》治乱必表其微,所谓礼禁未然之前也,凡所书者,有所表也,是故《春秋》无空文。”还说:“《春秋》之义,不可书则辟之,不忍书则隐之,不足书则去之,不胜书则省之。”因此,“不书多于书,以所不书知所书,以所书知所不书”②。《春秋》文字简约,一字之别,寓含褒贬,关键在于经学家如何进行阐释。《春秋》首句曰:“元年春,王正月。”公羊子解释说:“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董仲舒说:“《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庄存与进一步发挥公羊学说的“大一统”的思想,引用《礼记》说:“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以一治之也。”主张加强皇帝的集权统治,确立皇帝的独尊地位,目的也是为了维护封建社会的长治久安。

庄存与认为孔子著《春秋》的目的是“制《春秋》以俟后圣”③。刘逢禄在《春秋公羊何氏释例》中也提到:“《春秋》缘礼义以致太平,用乾坤之义以述殷道,用夏时之等以观夏道,等之不著,义将安放。”④也就是说,他们认为,孔子著《春秋》寄托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为后世制定“王法”,通过对上下尊卑礼义的规定,让后世君臣有所遵循,最后达到太平盛世。《春秋》以“西狩获麟”结束,在公羊家看来,也蕴含重要的政治象征意义,东汉的何休解释说:“人道浃,王道备,欲见拨乱,功成于麟,犹尧舜之隆,凤皇来仪,故麟于周为异。《春秋》托以为瑞,明太平以瑞应为效也。”⑤春秋之时,周室衰微,麟的出现对周朝来说是变异,而《春秋》却托以为祥瑞的象征,说明《春秋》结束,拨乱反正,预示天下一统,太平盛世的到来。因此,刘逢禄也重在阐释《春秋》的微言大义,强调《春秋》“为百王之法”的历史价值,阐明《春秋》含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庄存与、刘逢禄治《春秋》,阐明《春秋》微言大义的目的还在于经世致用。庄存与在《春秋正辞》中发挥孔子仁人尚贤的思想,主张君主应“笃君臣之义”,尊尚贤人,反对世袭贵族把持朝政,堵塞贤人的道路。他说:“是故非贤不可以为卿,君不尊贤,则失其所以为君。彼世卿者,失贤之路,蔽贤之蠹也。”⑥也就是说,做君主的如果不任用贤能,就是不明君臣大义,失去做君主的资格,因此,“无故无新,惟仁之亲,尊贤养贤之家法也”。无所谓新贵族旧贵族,只要是贤人,就要重用,这是儒家亲贤人远小人尚贤思想在今文经学家的继承和发展。刘逢禄也从《春秋》微言大义中寻找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他说《春秋》治国之法可以“救万世之乱”。他发挥《春秋》“大一统”思想,他说:“《春秋》欲攘蛮荆,先正诸夏;欲正诸夏,先正京师;欲正京师,先正士庶;欲正士庶,先正大夫;欲正大夫,先正诸侯;欲正诸侯,先正天子。京师、天子之不可正,则托王于鲁以正之。诸侯、大夫之不可正,则托义于其贤以悉正之。”⑦刘逢禄认为,天下混乱的根源在于以天子为核心的上层统治者,天子、诸侯不能以身作则,则必然引起社会的动乱。如果天子、诸侯不能改弦更张,那就要“托王于鲁”、“托义于其贤”促使他们改变。所谓“托王于鲁”,也就是“以《春秋》当新王也”,表达出要求变革的愿望。

常州今文经学继承前代公羊学“张三世”、“通三统”的义理,针对清中叶社会出现的重重危机,提出变革现实的主张。庄存与在《春秋正辞》中,对公羊三世说进行阐释说:“据哀录隐,隆薄以恩;屈信之志,详略之文。智不危身,义不讪上,有罪未知,其辞可访。拨乱启治,渐于升平,十二有象,太平已成。”⑧这段话一是阐述《春秋》笔法,因时代远近不同,文字有详略之分,用笔有显隐之别;二是说春秋之时,社会由据乱世渐至升平世,太平世已经到来。尽管众所周知,春秋是一个乱世,但公羊学家却认为已经“文治太平”。刘逢禄在庄存与“三世说”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了公羊学派“张三世”、“通三统”的思想,说孔子作《春秋》就是“绌周王鲁”、“受命改制”,又依据《易经》的变通之说,提出夏、商、周三代是因时变革。他说:“《春秋》起衰乱以近升平,由升平以极太平,尊亲至于凡有血气,而推远终始之运,正其端曰‘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著其成曰‘西狩获麟’。故曰治不可恃,鸣隼犹获麟也,而商正于是建矣;乱不可久,孛于东方,螽于十二月,灾于戒社,京师于吴楚,犹《匪风》、《下泉》也,而夏正于是建矣。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圣人以此见天地之心也。”⑨在刘逢禄看来,夏、商、周三代不同,夏尚黑统,商尚白统,周尚赤统,法令制度也应随着发生变化,他以此为根据提出因时变易的主张。一治一乱,循环往复,属于社会和自然发展的基本规律,刘逢禄认为这是“天地之心”。其实,刘逢禄生活在清王朝由盛转衰的历史时期,他敏感地觉察到社会的危机,由此生出深深的忧患意识,也表达出社会需要大的变革才能扭转颓败时局的救世苦心和强烈的社会使命感。

庄存与开创的清代今文经学,在学风上摒弃了汉学与宋学的弊端,由琐碎空疏到经世致用,为现实服务。在社会问题上,利用公羊三世说阐述变异的思想,讥讽时政,主张革新。尽管今文经学对《春秋》的阐释有主观臆断的成分,却赋予《春秋》政治象征意义以及坚信未来社会应当朝着合乎道德理性方向演进以达到太平盛世的美好信念,更重要的是,今文经学拓宽了《春秋》研究的学术视野,为后代治《春秋》提供了更大的阐释空间,有利于学术创新,在“万马齐喑”的思想界起到了冲破墨守心态的作用。

二、常州今文经学与文学的交融

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指出:“常州学派有两个源头,一是经学,一是文学,后来渐合为一。”章太炎的《訄书·清儒》认为:“文士既已熙荡自喜,又耻不习经典,于是有常州今文经学,务为瑰意眇辞,以便文士。”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识到常州经学与文学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清代常州出现了国内一流的诗人、词人、散文家,如赵翼、黄仲则、洪亮吉、张惠言、恽敬、李兆洛、陆继辂等,在小说、戏曲创作方面也取得了骄人的成就。清代常州文学是在经学笼罩之下产生发展起来的,经学又借助于文学创作得以阐发。经学与文学紧密联系,相互影响,这是清代常州文学的重要特征。因此,要了解清代常州文学的发展,不能撇开对常州经学的考察。

清代常州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常州词派、阳湖文派、毗陵诗派在诗词文各个领域均有建树,对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深远影响。

张惠言精通《周易》、《礼记》,他的词学思想是从经学发展而来的,他倡导“意内言外”,注重比兴寄托,是易学思想在文学创作中的具体体现。因此,经学与文学融为一体,相互影响,如果要认清常州文学发展概貌,就必须将文学置于经学的背景下加以考察。常州今文经学强调“微言大义”,为常州词人以“意内言外”说词提供了方法论上的理论依据。张惠言在《词选序》中说:“意内言外谓之词。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盖诗之比兴,变风之义,骚人之歌,则近之矣。”从此可以得知,张惠言的词学思想来自《春秋》和《周易》。

恽敬著有《三代因革论》,讨论夏商周三代制度的因革,每一个朝代根据时代的需要,对前代的各种制度进行因时改革,说明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特点,不能拘泥于前人制度,要有所革新。恽敬说:“圣人治天下,非操削而为局也,求其罫之方而已,必将有以合乎人情之所宜。是故中制者,圣人之法也。”⑩说明根据时代的变迁,推行政治改革不仅要合乎人情,而且是必须的。正如美国学者艾尔曼指出:“恽敬以古文形式阐述了带有变革意识的儒家经世思想。三代之治是儒家经世思想向往的理想范式,但不是刻板效仿的制度偶像。……18世纪晚期曾被广泛运用于宋学道德哲学阐发的文学形式,现在又为恽敬用于肯定人欲和阐述改革的必要性。汉学对中国政治制度史冷漠而客观的分析又被注入关心时政的经世情怀。”恽敬将今文经学与古文融为一体,通过文学的形式表达他的经学思想。值得注意的是,刘逢禄的名著《春秋公羊何氏释例》也是用优美的骈文阐述他的经学思想。因此,在清代常州学人身上,我们可以看到,经学与文学相互融合,互为一体,共同推动常州人文精神的发展。

清代常州有“诗国”之称,曾先后出现“毗陵四家”、“毗陵六逸”、“毗陵七子”等诗人群体。《清史稿·赵翼传》:“其同里学人后于赵翼而知名者,有洪亮吉、孙星衍、赵怀玉、黄景仁、杨伦、吕星垣、徐书受,号为‘毗陵七子’。”毗陵诗派由此而来。他们大都有一个经学、史学背景,赵翼精通史学,洪亮吉擅长经史研究,孙星衍为经学大家等。在诗歌理论上,都强调求新求变,自成一家之言。在创作上,将个人的遭遇与社会现实紧密联系起来,表达一种深沉的忧患意识。黄景仁一生穷困潦倒,英雄失路之感、托足无门之慨常常在他的诗中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但他的诗也不全是个人的悲鸣,而是表达一个诗人对于盛世危机的忧思。正如钱璱之在《浅谈两当轩诗的社会意义》一文中指出:“因为他能透过所谓‘乾隆盛世’看到了不仅是个人的,而且是整个社会的‘忧患’,反映了封建末世的一种没落感与危机感,表现了对当时已属‘回光返照’阶段的封建社会的清醒认识和否定态度。”诗歌既是诗人个人情感的抒写,也是时代精神的记录,他们并没有完全置身于艺术的象牙塔,忘却诗人的社会责任和良知。

近代李伯元创办报刊,创作《官场现形记》等谴责小说,揭露官场的腐败和堕落,警醒世人,也体现了运用文学来改造国民灵魂的经世致用精神。

今文经学提倡经世思想,使常州诗文以及小说创作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关心民生疾苦,揭露社会弊端,渴望清明政治的实现,表现出强烈的经世致用的思想意识。因此,常州今文经学对文学创作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三、常州今文经学对当代人文精神的启示

自古以来,常州地区经济发达,文物昌盛,儒风蔚然,是饮誉江南的人文荟萃之地。春秋时期,季札开创了常州人文传统,延续至今,绵绵不绝。齐梁时期,萧衍父子的大力提倡,常州迎来了第一个文化繁荣的时期,为盛唐的到来作了充分的精神和物质的准备。唐宋时期,常州教育兴盛,英特之士,代不乏人。明清之际,常州迎来了第二个文化繁荣时期,出现了中国学术史、文学史和艺术史上第一流的学者、文学家、艺术家,名人辈出,竟为大家。龚自珍称赞说:“天下名士有部落,东南无与常匹俦。”常州学派、阳湖文派、常州词派、毗陵诗派对中国文学的发展,影响深远。尤其是常州学派,对于常州文学的发展和影响,更是意义重大。梁启超评价常州学派是“一代学术转捩之枢”,的确见识卓绝。常州文脉兴旺,人文传统深厚,在这一漫长的历史文化发展的长河中,常州今文经学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概括起来,常州当代人文精神有四个方面的内涵:一是崇文重教,二是经世致用,三是兼容并蓄,四是开拓创新。

(一)崇文重教

常州一直有崇文重教的人文传统,绵延至今,常州仍然重视教育。目前,常州正在创建学习型城市,创建文化名城,都是这种传统在当代的继承和发扬。无论是书香门第,还是贫寒人家,常州人都把子女的教育放在第一位。清代著名文学家洪亮吉六岁丧父,贫寒孤苦,母亲带他寄居在外祖父家,并没有放松对他的教育。一盏孤灯,夜雨凄凄,母亲一边纺丝,一边课儿读书,直至深夜,这种情景真让人感慨唏嘘。后来,洪亮吉为纪念母亲,请人绘制《机声灯影图》,并赋诗一首曰:“夜寒窗隙雨凄凄,长短灯檠焰欲迷。半分纺丝半分读,与娘同听五更鸡。”正是母亲的严格教育,才使他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杰出的文学家。洪亮吉的母亲正是千千万万常州母亲的缩影,她们言传身教,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为常州人文精神的传承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常州的文学创作和研究在各个历史时期,成就斐然,独领风骚。萧统所编《文选》,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文总集,选优拔萃,成为唐以来读书人的教科书,俗语说“文选烂,秀才半”,可见他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现在,《文选》依然是文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众多海内外的学者研究《文选》的文学价值,“文选学”俨然成为一门显学。萧纲开创的“宫体诗”,继承永明体对诗歌格律的要求,更加注意诗歌的平仄韵律,讲究诗歌的对仗修辞,为唐代格律诗的成熟作了充分的准备。唐顺之为文强调本色,提倡“真精神与千古不可磨灭之见”,使他成为“唐宋派”的代表人物。张惠言开创的常州词派是清代影响最大的一个流派,以恽敬为代表的阳湖文派有别于桐城派而独树一帜。以黄仲则为代表的毗陵诗派在清代诗坛异军突起,俊才星驰,使得常州具有“诗国”之称。赵翼被称为乾隆“三大诗人”之一,李兆洛的骈文在清代名盛一时,陆继辂的古文和诗歌创作也独具特色。明清以来常州文学之盛、延续时间之长、名家人数之多在全国范围内是绝无仅有的。今天,常州依然活跃着一个文学创作队伍,他们甘于寂寞,淡泊名利,创作出有广泛影响的文学作品;也有一批学者潜心研究常州历史文化,不断推出他们的研究成果。他们发扬常州崇文重教的人文传统,使得常州人文精神薪火相传。

(二)经世致用

常州今文经学研究《春秋》,并不特别注重训诂考证,而是重在经世致用,这种学术品格使得常州学人非常关注社会现实问题,将儒家的伦理道德与经世思想结合起来,强调实际应用,追求务实创新。常州学人注重实学,对关系国计民生的种种专门之学,如天文、历法、地理、水利、人口等等,无不涉猎,希望有用于社会。这种务实的精神,洪亮吉是典型的代表。他的《治平篇》针对清代中叶人口增长大大超过耕地和一般生活资料增长的情况,认为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而田地、房屋“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他既敏锐地看到了人口增长太快,生活资料增长太慢,会影响封建社会秩序的安定和老百姓生活的质量,又看到了土地的大肆兼并会加剧社会贫富悬殊,激化社会矛盾。“况有兼并之家,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冰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为了解决人口过剩,洪亮吉认为不外乎有“天地调剂法”和“君相调剂法”两种。前者,因自然灾害和疫病流行使人口减少;后者,由政府通过发展生产、移民开荒、减轻赋税、反对奢侈浪费、抑制兼并和赈济贫困等来减轻人口增长过快的压力。洪亮吉对人口问题的关注,正是常州学人经世致用思想的集中体现。另外,如盛宣怀创办近代实业,为中国近代化作出了巨大贡献。

(三)兼容并蓄

常州今文经学注重阐发《春秋》微言大义,并不排斥考证训诂,对清中叶出现的汉学、宋学之争,不守门户之见,兼容并蓄,博采众长,成一家之言。这种治学态度,也深深影响到他们的文风。阳湖文派继承桐城派的“义法”,又有所创新。恽敬针对当时古文创作的衰弱的风气,提出“文集之衰,当起以百家”的口号,主张从诸子百家中汲取营养,丰富古文的创作,以雄奇峭拔的文风为古文的创作开辟崭新的道路,使得阳湖文派创作有别于桐城派,在中国散文史上占据重要地位。阳湖派的李兆洛是一位骈文大家,他选编的《骈体文钞》是骈文的典范文本,他擅长骈文创作,但并不偏废古文,而是融合骈文、古文的长处,在创作上独树一帜。汤成烈《重刊养一斋文集序》评价他的创作说:“莫不兼综百家,钩稽历代,研精极虑以出之,凡实事必求其是。”这也概括出阳湖文派兼容并蓄的文风。赵翼《论诗》:“宋调唐音百战场,纷纷唇舌互雌黄。此于世道何关紧。竟似儒家辟老庄。”赵翼作为“乾隆三大家”之一,论诗主性情,对当时诗坛“宋调”与“唐音”的论争表示反感,主张兼容唐诗、宋诗之长,也是常州兼容并蓄文化精神在诗歌创作中的体现。

常州因独特的“舟车会百越,襟带控三吴”的地理优势,在对待外来文化问题上,无论是中国的北方文化,还是西方的异质文化,都采取兼收并蓄的态度,将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相结合,从而产生一种更富有活力的强势文化。常州一地的民俗、饮食、服装等都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常州人既有北方文化的刚健豪放,又有南方文化的精致细腻,体现了南北文化兼容并蓄的精神特质。

(四)开拓创新

今文经学力主创新,是常州最有价值的人文精神之一。恽敬对张惠言说:“当事事为第一流。”他们不愿做别人已经做过的事,在任何领域不甘人后,勇于争先,开拓进取,因此,开拓创新成为常州学人共同的精神价值取向。洪亮吉主张创作应追求“前人所未道”,赵翼论诗注重“性灵”,特别强调创新。他反对明代前、后七子的复古倾向,也不满王士禛、沈德潜的“神韵说”与“格调说”。“不创前未有,焉传后无穷”,“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结习耽吟老未忘,尚随年少角词场。只愁后世无新意,不敢多搜锦绣肠”,“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等均出自赵翼之口。赵翼作为一位诗人、历史学家,对社会、历史、人生都有通达权变的认识,不墨守成规旧说,斟酌时势,不蹈袭前人,立论大胆,发前人之未发,具有强烈的开拓创新的精神。

今文经学重视社会的因革变易,敢于破除成规,勇于开拓进取。今文经学家不拘门户之见,汉学、宋学并举,古文、骈文兼治,兼容并包,形成了常州学人宽广深厚的学术品格,转益多师,追求创新。“从庄存与、刘逢禄起,今文经学家求助于古典的重构来为现代授权,为将来立法。常州学者还未达到政治革命的高度,也还未完全理解社会进步的程度。但是,他们主张的历史变革观念,他们倡导的对现实制度的变革都是此后著名的今文学家所倡导的社会、政治变革主张形成的基础,这一变革主张在19世纪90年代被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作了精心的阐发。”应该说,艾尔曼对常州今文经学的评价非常中肯、非常恰当。因此,现在看来,常州学人开拓创新、事事争做第一流、敢为天下先的精神,是常州人文精神最可宝贵的思想资源,对今天常州改革开放和繁荣地方先进文化有着积极的意义和影响。

注释:

①②庄存与:《春秋要指》,常州市地方志办公室:《常州五学派选粹》,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第134页,第132页。

③⑥⑧庄存与:《春秋正辞》,常州市地方志办公室:《常州五学派选粹》,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第34页,第34页,第5页。

④⑤⑦⑨刘逢禄:《春秋公羊何氏释例》,常州市地方志办公室:《常州五学派选粹》,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第141页,第141页,第204页,第141页。

⑩恽敬:《大云山房文稿》初集卷一,《续修四库全书》集部1 482册,第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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