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小说艺术表现的特色与张力

刘树元

浙江青年作家王手描写当代人的存在状况和精神状态的小说，充满了智慧与想像。小说直指人的生存状态，描绘心灵图景，在大俗中求得大雅。王手将“爱情”、“江湖”与“社会”题材充分展开，把生活知识、情感表现和丰富的幽默感结合起来，使文本具有了艺术张力和较强的可读性。

“爱情”和“欲望”，

一个富于张力的主题

跨入新世纪之后，王手自觉地将小说创作的重点放在了“爱情”和“欲望”的题材上，体现出现实性和关注人性的特点。

短篇小说《上海之行》写的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风清扬和昔日情人李慧珍的故事。作品对男人的欲望，女人的智性拒绝，写得很有韵味，并劝阻人们远离情人关系。与此十分相近的是《西门之死》，讲述的是一个叫西门的青年人喜欢上了朋友木君的妻子美人，并意外死去的故事。小说依然和“欲望”有关，但又让人意识到了情感的复杂性。西门有被爱和性的欲望，但朋友之间又该谨守道德原则，所以在谨慎交往中，他们甚感疲惫和厌倦却停不下来，直至令人遗憾地死亡。西门的死是寂寞的，甚至让人感到这好像是美人的一个召唤。对他死亡的态度，作者通过两位女性相比较的方式做了描写，强调了人的“复杂”。

对情感欲望的着力描写，对当下欲望生活的形象描绘，也表现在《西门的五月》当中。活跃在这篇作品中的主人公还是那个叫西门的，一个富于男人欲望的人物。这个生活在富裕小城的成功男士，渴望去上海看看思念的情人小雨，从而便有了这段故事。作品的结尾写得很发人深思，五月年年有，但“我”还有来的必要么？尊重生活的作者没有给出终极答案。《狮身人面》依然讲述的是爱情故事，但坚硬、柔软且震撼人心。作品通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近二十年努力呵护的描写，展示了逝去的时代的一份爱情，有一种温暖美好的艺术指向，以及非常精妙的世态描摹。王手的这类作品更多是在呈现一种生活，呈现一种关注形而下人生状态的艺术特点。

投身“江湖”，一个极具特色的写作

王手一直津津乐道于一种边缘化的生活描绘，于是涉及“江湖”的作品成为他极具特色的写作。从题材的角度看，《讨债记》是比较另类的，把社会问题与江湖式的人物糅合在一起，不仅拓宽了江湖人物的描写，而且显示出体制内的有些霸气的人物性格特征。而《双莲桥》是此类作品中比较好的一篇，小说讲述的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竹筷合作社的青年工人乌刚错被当成埠霸而浪迹江湖的故事。他从没打过架，也不会打架，却打跑了土产公司埠头的埠霸，使此地的经营一片安宁。小说将现实与历史很好地结合起来，具有了艺术思考的张力。而小说《软肋》则将此类题材的创作推向了一个高度。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江湖青年“我”，顶替厂长的母亲进了国营牛奶厂，在“听间”工作的他一次又一次拿捏无赖工人龙海生的“软肋”，故事看似漫不经心却充满幽默感。

社会题材，现实而紧张的艺术构成

对社会问题的关注，是王手小说中十分有意义的部分。他深入现实生活，抓住了日常生活的某些本质。《谁也不想朝三暮四》以40岁的男人王洗从工厂调到市文化局文艺处开始，讲述了他在同事周洁如、早期恋人美媛秋以及妻子李惠珍之间不停徘徊的现实情感故事。作家将人物置于复杂的生存情境中，让他们在那里焦虑地盘旋期待、遐思冒险，一方面传达了个体生命与现实伦理之间的尴尬和错位，另一方面又凸显了人物内在精神的焦灼与不安。《乡下姑娘李美凤》，传达了一种独特的“温州体验”，让人们看到了作者黑色幽默风格下那悲悯的力量。李美凤这个有着美丽的手的纯洁姑娘，来温州闯荡的第一天就结识了制鞋厂老板廖木锯。本以为从此就能过上美好生活，但是没有想到，老板只把她当做发泄性欲的工具。出于对可能失去金钱的防范，廖木锯又让李美凤去讹诈鞋料商人阿荣，用身体去诱惑阿荣那成天沉迷于网络的儿子。命运苦难、思想懵懂的李美凤活得没有丝毫尊严。最终被非人性的温州老板夫妇送进了派出所。小说到此戛然而止，现实中一个羸弱、美好的生命被轻易葬送了。这个催人泪下的故事表明了作者洞察事物的眼光，体现了作家思虑中那种人道力量的强大和人文关怀的深刻。

作家十分正视普通人基本的生活状态，《本命年短信》通过描摹人生的多变与复杂，拷问了知识分子的灵魂。作品中乐蒙医生是一个中医妇科专家，在给病人看病的同时，还对一个特殊女病人柯依娜做了一项妇科中的精神现象研究。此时他成为了副院长的最佳人选，但却不断受到组织部门的调查，乐蒙想把握自己的命运，却又无法找到有效的方式，只好听命于一条条手机短信的暗示。王手以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及思想能力的支撑，游刃有余地讲着故事。他的讲述有一种感伤，但这种感伤显示在对尊严的守护以及不得已的放弃中，他让读者从现实与理想的紧张关系中擦亮了思想的眼睛。

总的来说，王手小说的题材注意把握地域文化意味，没有离开基本的生活事实，并由此出发展开他的艺术想像。他的作品生活底蕴很硬实，充满了生活本身的甜酸苦辣。小说中写了很多小人物的卑微、边缘、底层化的生活。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是懵懂的少年与青年，一方面是因为强大的商业化潮流对他们的心灵造成了某些可怕的人性危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在现实生活、情爱世界中充满男性化的欲望。欲望和人性的建构是作品人物在繁华的物质社会中真实生活的写照。但崇高的信念似乎离他们并不遥远，其精神的维度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成长。王手在作品中反复告诉我们，在物化的浪潮中，失去警惕的心灵最易麻木，只有保持清醒的心灵，才能在精神和价值面前重建时代精神。他的小说看起来比较沉重，但对生活本身却没有怨气，呈现出一种宽阔的人文情怀。因此王手的小说具有十分复杂的先锋性、通俗性和强烈的个人化特征，从而建构了自己幽默而感伤的人性化艺术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