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

2009-10-20 04:28
山花 2009年15期
关键词:红茶菌耳根包谷

简 默

遥远的糍粑

像往年春节一样,我们搭上慢腾腾脏兮兮的长途客车,沿着螺旋形攀升的盘山路翻山越岭,提前来到了荔波的婆(黔南管外婆叫婆)家。

在婆家门前宽敞的空地上,几个壮汉光了上身,一条黑布带扎紧了玄色大裆裤,轮流打着糍粑。盛糍粑的石槽膀大腰圆,像一只桶,巍然屹立在中央。一个人操起“T”形木棒,一下一下地捶打着槽里蒸熟的糯米,直到满头大汗手臂酸痛地被另一个人替换下来。这种木棒结构简单,像汉字中的一横一竖,横的粗如壮汉胳膊,是浓墨重色的黑体字,竖的细比孩子臂膀,是匀称结实的楷体字。楷体字穿凿通过黑体字,被牢牢地榫接到了一起,专心致志地做着糍粑这篇槽中文章。但它却不好做,主要是劳动强度大,因为糍粑黏稠如胶,不绝如缕。木棒高高扬起,鸡啄米似的落到糍粑身上,带起了糍粑,同时被糍粑黏上了,轻易甩脱不得,必须下大力和使巧劲才能拔下木棒,继续举棒捶打。这让劳动本身看上去既有些夸张,又有象征意义,因此说夸张与象征是做这篇文章时的主要修辞手法。

糍粑缠绵多情,落槽生根似的苦恋坚硬的石,同时藕不断丝相连地热恋着激情的木,它夹在石与木中间,无奈地失脚陷入感情的漩涡,欲罢不能,又身不由己。它的象征意义大抵在此。这也给壮汉们带来了技巧难度,他们得准确无误地高举木棒呼啸着砸中糍粑,才能将它捶打得更加缠绵多情,否则一不留神砸上了石槽,敲下了碎片,木棒受损伤不说,石片溅入槽中坏了一槽糍杷。

打好的糍粑被一双双油汪汪的手生拉硬拽出槽,滚成了一个个圆饼,待慢慢阴干了,又怕它坚定不移地干下去,像土地一样四下龟裂,有一天“哗啦”一声彻底粉碎了,再也团不成圆了。这时需要提早赶在它粉碎之前,将它泡进干净澄澈的凉水中,像养一条条又白又胖的鱼一样,隔上两三天倒掉有点浑浊的水,换上一盆或一缸清亮亮照得出人影的水。

到了春节。天寒地冻。黔南山区的冬夜是一粒窖人黑暗的种子,点点滴滴的时光静悄悄地叩过,在冷清与孤寂的守望中等待发芽与开花。那时没有电视或其他娱乐方式可以打发和排遣这漫漫黑夜,除了头顶一盏患了黄疸似的灯泡,一切都被拖入了漆黑的泥淖。炭盆是唯一的话题,黑皮肤的木炭被烤得浑身通红,越抱越紧的温暖像电波四处发射。我们围盆夜话,张开手掌取暖,随意地拉着家常,热烈的话语像木炭快乐地喊出了声,激动的舌头像火苗噼啪四溅。我们取出铁丝编的网子,架到木炭上面烤糍粑吃。糍粑光滑细腻,被切成了薄薄的片,摊放到网上,一览无余地迅速被冲天的激情膨胀,热气蒸腾,缭绕我们有些兴奋的脸。糍粑又黏又烫,被我们扯住两头努力地拉长,像一匹冒着热气的白布,幸福生活同时被我们无限抻长了,仿佛比一万年还长。血红的火焰与雪白的灰烬躲进木炭里,热热闹闹地初恋,亲昵的私语一次次惊醒了我们垂头的瞌睡,映亮了一屋红红火火的面孑L。直到那些夜晚在糍粑蘸白糖的香甜中,不知不觉地蒙着一盆棉被似的灰烬沉沉大睡,迎来了新年每一天崭新的太阳。

从这些冬夜开始,糍粑可以一直吃到清明。这时万物花开,油菜出了薹,可以采了与糍粑一锅炒,也可以寻了毛茸茸的紫云英或嫩生生的苜蓿尖儿等野菜一起炒,是油将它们恰到好处地团结在了一起,以一种白雪绿柳重新颠覆与诠释了春天。

说到底,糍粑黏稠的双脚一只迈到了新年,另一只还留在了旧年。它其实是为年而生的,我们有时也叫它年糕。

红茶菌

至今我不知道它的学名(也许根本没有),从头到尾,我们都叫它红茶菌。

谁也说不清它第一次现身在谁家,仿佛是一觉醒来,从东机厂到物探队,甚至整个沙包堡镇,家家户户都养起了它。这让我错觉这个铁路两旁的小镇,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玻璃缸,漂浮着一只略小些的红茶菌。但它仍在疯狂生长着,一刻也不停止,很快与缸一样大了。挤得四壁满登登的,没有一丝儿缝隙,触角探出了缸外,似乎要挣身跑了。

这样说,是因为在沙包堡有限的空间里,弥漫着它强大而顽固的气息,经久不散。这种气息从家家户户的窗口问与门缝里飘出,轻如青烟,汇聚到一起,像云朵笼罩在小镇头顶,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它闻上去又酸又甜,像醋与糖勾兑在了一块,时至今天它留给我的就是这鸡尾酒似的混合记忆。不仅如此,这气息还被火车一路奔跑着带到了南与北,远方与它的人们像寻到知音一样认可和接纳了它。

那只透明的玻璃缸其实是金鱼缸。现在它抛弃了华丽而无用的金鱼,满怀希望地种上了一株红茶菌,并且小心地呵护菌扎根生长,像对待一粒种子或一个孩子。它站在我高不可及的五斗橱上,我必须踩上凳子扒着橱沿才能看到里面,菌开始生长了,像一朵含苞的花,渐渐盛开了,艳如桃花,鲜似红唇,绚烂而奢靡。酸而甜的气息一天天地浓重强烈,像单纯无限的累加,从卧室开始,一眨眼跑遍了客厅与厨房,我们一家四口每天在这流淌与包围中清醒与沉醉。仅仅三间屋已经不够它活动了,它冲出了窗与门,到外面寻找同类了。

隔上几天,母亲会抓一大把花茶,舀一大勺白糖,煮一锅开水,待它慢慢“退烧”了,滤掉了茶叶,一股脑地倒进缸里。菌快乐地颤抖,似乎在跳桑巴舞,双手承接这从天降临的“甘露”。是这“甘露”像乳汁哺育和喂大了它,任它在一种残酷的清洁与纯粹的甜蜜中自由舒展,轻松成长。

菌蛰伏缸中努力地发酵,液体越变越红,味道更加浓郁醇厚。我们不时可以一饱口福,酸溜溜中有甜蜜蜜,养胃。这两种口味中单独哪一种都叫我们望而生畏或饮而生厌,但它们如此亲密无间地拥抱到了一起,却让我们觉得前所未有的新鲜与爽口,当时能够将酸与甜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并为我们真正接受和热爱的,恐怕仅有红茶菌。

菌以惊人速度繁殖与分蘖,这并不奇怪,它本身就是一种在默默中悄悄成长的细胞。它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我们洗净了手,剥了丢进嘴里,嚼起来咯吱咯吱的,脆生有韧性,酸甜生津液,像吃海蛰皮一样。

菌洁身自好,像养在深闺的少女。它讲卫生,怕油污,哪怕是一点一星。有一次弟弟恶作剧地往缸里滴了几星油,仅仅那么几星,若有若无。开始没咋的,好像过了一夜,它就变质了,液体混浊不堪,菌有气无力地趴在缸底,迅速烂掉了,发散出酸腐的怪味,只好一倒了事。

红茶菌何时全线溃退出我们生活的,我已记不清了,仿佛也是一觉醒来的事。它挟着曾经的气息销声匿迹了,像一阵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谁说得清它的故乡,仅仅筛下了记忆,从此再也没有现身。

我常常想,那时物质生活极端匮乏,但人并不缺少情趣,他们总是努力将生活喂养和侍弄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比如像风一样席卷整个中国的红茶菌。

包谷粑

包谷粑是一款时令素食。

通俗地说,它一心跟着季节走,一味迎合大众尝鲜的胃口。这是它与糍粑同享“粑”名却不尽相同之处。

到了盛夏,漫山遍野的包谷轻舒绿油油的水袖,红缨子的包谷就长成了,仿佛是一眨眼。黔南山区种

的多是糯包谷,像遇到热情如胶似漆扯拽不断的糯米一样,薄薄的皮包不住盈盈的浆,轻轻一掐,白白的汁液像箭四下喷射。煮熟了黏牙,黏手,黏一切。

掰了包谷,将空荡荡的秆弃在山野,像借腹生了孩子后狠心抱走了孩子,丢下了千万株怨妇似的母亲,在风中守望与泣诉。

肩了背篓,将孩子似的包谷背回家,去穗,剥皮,露出一排排秩序井然的牙齿,颗颗结实饱满,闪着瓷质的光泽。竖着抠开一道防线,更多防线被突破了,牙齿们纷纷滚落到搪瓷盆里,清脆出声,或簸箕中,悄无动静。渐渐,堆成了山,冒尖。

摇动石磨,周而复始地兜圈子,一勺勺包谷被塞入磨眼,白花花的汁液像乳汁,又像瀑布,顺着磨沿千条万缕地流淌下来,一路拥挤着进入磨道,汇合到一起从磨口跌入悬垂的长长的布袋里,控去了滴沥水分,留住了根似的稠。倒出,团和拍成巴掌状的粑,选两三页嫩皮儿对折过来包裹住。这上头有讲究,秆上叶子长而窄,有毛,不适合;包谷外皮绿而老,像保护它的铠甲,也不合适。惟有贴着肌肤的皮儿柔软而细腻,散发着芬芳体香,像内衣,又像胞衣,与粑贴身体己地上笼屉蒸到一起,包谷的清香更加深刻地渗透和融合到了粑里,追随袅袅沸腾的热气充分释放出来,恋恋难舍,没齿难忘。

金黄的包谷粑像一掌掌黄金一样,曾经让我疯狂地迷醉不已,我忘不掉揭开它盖头的那一刹那,接踵涌向我的扑鼻的新鲜,满眼的灿烂,入口的香甜,绕身的缠绵。

可惜它只属于夏天。遗憾那时没有冰箱,否则可以连穗带皮地大量冷藏了,啥时想吃了,随时可以取出磨了蒸了吃,只是不知还是不是夏天的味道?

等到冰箱与我们的生活亲密接触了,我却提不起了兴致,一切仿佛都被飓风似的时光刮跑了。

还有,我人在北方,这儿的包谷似乎齐刷刷地站到了糯的对立面,可着劲儿地往不糯上长,而做粑是需要糯的,因此想做包谷粑也做不成了,只能对着记忆咽着口水空想。

也许就是这样。

盐酸菜

因为年幼无知,我那时候常常闹出笑话。

比如有一种叫盐酸菜的腌菜,大家都习惯随口叫它盐酸。在我没见过和尝到它之前,就曾经执迷不悟地想当然过,越想越被它弄糊涂了,着实奇怪与惊诧了好一阵子。我有限得可怜的常识告诉我,盐酸与能够毁容的硫酸一样,都可以不动声色地腐蚀掉东西,怎么可以拿来腌了菜吃呢?

直到见了和尝过它,疑问与困惑才豁然解开,心里仍不免暗暗埋怨如此爽口美味怎么偏偏叫了这么一个容易往歧路上联想的名字呢?

产盐酸的地方叫独山。我到过。每回从都匀搭车去荔波的外婆家,车子中途都要在这儿歇歇脚,而且一般是在吃午饭时候。乘客们会一窝蜂地涌进粉馆里,在油汪汪的八仙桌前坐下,叫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米粉,就着红彤彤的油泼辣子吃得满头大汗,抹抹嘴继续上车赶路。

我记忆里盐酸菜一般是装在坛子里(俗称“坛酸”),盖口封了一圈白沙泥,外头套了竹篓子。坛子有粗有精,粗者浑厚朴拙,如山野樵夫,精者描云绘花,似小家碧玉。吃时用刀撬去封泥,揭开坛盖,香气裹挟着发酵的糯米酒味扑面涌来,由不得你不深深陶醉。等到挟了起来,椒红菜绿蒜白杂间晶透,养人眼睛,食之酸中有辣,辣中有甜,甜中有咸,多味俱全,更养胃口,仿佛敞开喇叭状的人海口,听任饕餮食欲如水滔滔不绝地前仆后继。

但东山的代销店也舀出了卖。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下,香气与酒味相互追赶着挥发了,味道自然差了许多。却有一个好处:就是与在黑暗幽闭的坛子里相比,有些什么货色一目了然了。这给了售货员“营私”的机会,他(她)可以瞅准了菜薹和蒜瓣,盛到熟人的碗中。这两样都是我和弟弟的最爱。菜薹粗壮鲜嫩,就像青菜健壮结实的胳臂,我们叫“疙瘩头”。每次见到它,我们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溅起一片兴奋的惊呼。我们指着它让售货员盛,他却装作没听见,眼望着别人,快速地下勺舀起又有意抖了抖,一些疙瘩头被颠到了勺外,这让我们眼巴巴地失望又气呼呼地不平。

我们娇气的肠胃降服不了辣。因此挟了疙瘩头、嫩叶、蒜瓣等下到白开水里涮一涮,就像潦草地洗个澡,脱去红的辣椒粉,白的糯米粒,满碗红水孵出白米粒。这样是不辣了,口味也淡了不少。

只是有时例外。那时东山食堂基本被山东人把持着,他们爱蒸一种馒头,靠老酵头饧面,纯粹用手揉出来,一个个像踩着高跷,扭着身子歪着脖子,站在密如棋盘的铁丝网格中,叫“高桩馒头”。狠狠地攥紧它,柔顺地缩成了鸽蛋般大小,张开了手,立马恢复了原样,像弹簧。这样的馒头抬下时热气蒸腾游走,饭味浓郁地道,趁热吃特别好吃,在当时代表了普遍传染的乡愁,慰藉了许多北方人孤苦伶仃的胃口。母亲专门用毛巾缝了一个口袋,从东山买了馒头一路拎着快走回到家大约二十分钟,馒头仍自顾自地热身,却不黏糊,掰开夹上盐酸菜马上狼吞虎咽,既不觉得辣,又越吃越饿,不知不觉两三个下肚,打着饱嗝意犹未尽。

普天下独山的盐酸菜最好吃,是因为上天格外眷顾厚爱这儿,赐予了她适宜的气候与优良的土质,腌制盐酸菜必需的青菜茁壮生长,每一株都翠绿欲滴,叶嫩茎肥,还有辣椒碾成粉末不改纯正刚烈。只有这儿的青菜腌制出来的盐酸菜最正宗,口味最地道,稍稍往北或向南就大不一样了。这又是另一个版本的“南橘与北枳”的故事。

现在盐酸菜在腌制时仍离不开坛子,这让它从头到尾与泥土难解难分,在黑暗中缓缓自然发酵,直至满腹醇香地重见天日,随即被流水线灌装到漆黑的真空里,难得一识真容。

吃着母亲从独山风尘仆仆地背来的这种盐酸菜,我努力寻找着久违的记忆,不是觉得菜不如以前绿了,就是辣昧淡了,还找不到了蒜的踪影,总之不是幼时那个味道了。我又有了新的疑问与困惑,我动摇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像那个吃芋的人,在打马飞逝的时光面前渐渐丧失了最初的味蕾,许多叫乡愁的孩子像没头的蜜蜂误飞乱撞,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盐酸菜还可以与反复燎过煮过的五花肉组合到一起,一片一片挨在一块亲密无间,就像伴侣们,上火蒸熟,翻扣入盘,俗称扣肉。盐酸扣肉色彩艳丽热闹,气息香糯恣肆,自不可与干巴巴的霉干菜同日而语。

知道盐酸菜是“中国最佳素菜”,是最近的事情。

这话出自鲁迅之口,随后一句是“不可不吃!”

他就这样与盐酸菜既偶然又必然地联系到了一起,在1924年正月的一天,在一个羁旅京华的贵州籍学者那儿。

折耳根

带儿子下了山,路边没有野花,却有一些卖瓜果的地摊。这些果实表情丰富,内心鲜美,瓜熟蒂落或走下枝头丝毫没影响它们的饱满与水灵,仿佛仍在默默地生长,静静地成熟。仅仅惊鸿一瞥,我发现了你,喊你的名字在惊喜中:折耳根。

那女人抬头看我,重复道:折耳根。

好像对上了暗号,我和她真想从茫茫人海中伸出手来,紧紧地攥到一起,压抑不住激动地脱口叫一声“同志”。

她说的竟然是贵州话。

在这个北方小城,从千口一律的汪洋大海中辨出曾经熟稔的口音,就像邂逅了一朵昨日浪花,的确是意外中的惊喜。

折耳根们虬髯浓须,像粗犷豪爽的高原汉子,又像一团理不清的线索,纠缠到了一起。它们骨节分明,有的梢头顶出了心脏形的绿叶,还有白色的碎花。

一切和过去一模一样。时光在我们脸上走了走,随心所欲地留下了鱼尾形的足迹,轻而易举地催老了我们的容颜,却放过了折耳根,让它在泥土内心以永远的洁净与鲜活素面朝向黑暗与湿润。

小时候,在黔南山区,脚下是抽出谷舌的水稻,谷舌淡黄中噙着薄白,像鸡雏的嫩嘴儿。在田垄边儿,潮湿的泥土里,捉迷藏似的隐匿着折耳根,像一个遁土藏身的精灵。我循着它的踪迹,觅到了它的身影,执著地向土里挖去,一节又一节的茎儿又细又白,像小儿的手指破土现身。如果一直捋着它深挖下去,可以扯出一条长长的线索。

挖出的折耳根很干净,沾着泥土的气息,但有鱼腥气,清清楚楚,不是若有若无。

这小小的心脏,究竟藏着多少与鱼有关的气息?像弥天降临的潮水一样淹没了我啊!

折耳根学名鱼腥草,是因为这鱼腥气如影随形,从叶到根,一辈子都抖不掉。

我躺在田垄上,头顶白云像一团清洁的抹布,随风到处流浪,将玻璃一样的天空擦得越来越蓝,身下是密如繁星的苜蓿,椭圆状的绿叶拥挤中,挺拔出一茎茎绰约的花,白的、紫的花着开,口里嚼着折耳根,浓烈清晰的鱼腥气忧伤而深刻,仿佛发散自我的心脏,串起了我像云朵一样飘来荡去的少年时光。

折耳根娇嫩如某些花。离了土,渐黄,再也洗不出原来的白,像一些在时间中老掉的书页,变色的珠子,或青春不再的女人。

我全部买下了那些折耳根,如获至宝,今日我将以凉拌或清炒慰藉我久违的乡思。那女人一口贵州话地说着它的来历。不用听我就知道,这些折耳根和她一样,都来自于高原的一粒种子,终还归于一粒种子。

我必须赶在它渐黄之前,挽留住它的白,那种肺炎一样的白。

但我清楚自己无能为力,它最终会变老的,是时间让它的伤口裸露无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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