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词典

2009-10-20 04:28何小竹
山花 2009年15期
关键词:魔法书女巫

A

唉(ai)

感叹词,并不一定表现悲伤,有时也可能是心底一种暗自愉悦的流露,或一种意味深长、不知所以的表达,其暧昧的程度,视其发音的高、低、长、短,音调的明亮与黯淡,以及感叹之时面部的表情及肢体的动作。让人去感觉和猜度。

“唉,”她拿着筷子,长叹一声,眼睛看着面前的炒龙虾,其潜台词是“真好吃,但我吃不下了,可惜啊。”

“唉,”她拥着他,却将脸侧向一边,这一声叹息,让他在头脑中闪回了他们从相识到热恋再到纠结的全过程。

“唉,”她对他的呼唤,轻轻地给出一声应答,他看她时,她的眼中已闪动泪光,她避开他的目光,说道:“时间过得真快。”

“唉,”她这样叹息的时候,全身都松弛下来。面前是一片宁静的湖泊,雪山在湖泊的边缘,勾勒出一条耀眼的弧线,阳光透明到让人忘记了呼吸。过了片刻,她才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唉,”她一声接一声地叹息着,似有无限的悲哀,从郁积的心中呼出……

在有众多感叹词(诸如啊、呀、哈、哇噻、哼哼、吱吱)可供选择的时候,女巫们偏爱“唉”。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

爱情(aiqing)

按照女巫们的爱情观,爱情就是一只苹果,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也许想吃的时候,可以吃一个,而且有可能吃到一半,又突然不想吃了,然后,将剩下的半个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冰箱。所以,说女巫是“爱情动物”,那是一般人想当然,是一个误会。

“爱情无霜期”或“爱情冰冻期”,在女巫界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此消彼长,都没什么特别可说之处。值得一提的倒是女巫们的爱情方式。也就是说,她们一旦产生爱情,会是什么样子?在外界看来,这一直是一个很神秘的现象。其神秘是因为不是每一个女巫的表现都是一样的。所以,哪怕某个人遭遇过某个女巫的爱情,也无法做到窥一斑见全豹,下一次,另一个女巫又是另一番景象。

其实,就我们所知,女巫在生活习性上是有很多共通性的,比如睡懒觉,喜欢夜间活动,吃类似松鼠和喵咪喜欢啃(或舔)食的食物,看见月亮会情绪波动,做爱时冷不丁冒出一句脏话……等等,唯独在爱情行为上喜欢表露个性。虽然都宣称爱情是苹果,但吃苹果的方式却千差万别,千奇百怪。所以,与女巫恋爱,任何指南、秘诀都是没有的,就像股市一样。如果有人对你说,他可以教你几招,包你如鱼得水。毫无疑问,他要么是个假老练,要么就是个骗子。

不过,有一个秘密已经在人类世界是公开的了,那就是一个人大凡爱上一个女巫,他立马会变得不切实际,觉得自己可以做另外一个人了。

所以记住,女巫的苹果是有魔力的。

B

白夜(baiye)

常在女巫梦境中出现的一种景象。女巫们依托这种超现实的景象,可以梦游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包括不在时间中的城市,比如,十八世纪的巴黎,十六世纪的米兰,或者,中国唐朝的长安和益州(即现在的成都),明朝的南京……她们在白夜中抵达这些城市,并非为了购物或出席什么会议,而是放任自己进入一种纯粹的遐想。

在成都窄巷子32号,有一个以“白夜”命名的酒吧,是诗人和画家常去的地方,也是女巫聚会较多的一个场所。

杯子和手(beizi he shou)

当然,女巫没有特定的用于饮水和漱口、刷牙的杯子。但是,女巫们每每拿在手上的杯子(任何杯子)让你看上去总是那么特别。哪怕这杯子刚刚还在你的手上,是你的杯子,你很熟悉它的形状、质感以及分量,但只要到了她的手上,你再看那只杯子,怎么看都觉得陌生,不像是那只杯子了。这并不是说,女巫们个个都是魔术师,尽管她们确实有一些常人所不具备的魔力。主要的原因(经过诸多朋友的观察、研究和总结)出在她们的手上。是她们的手,与众不同。这也不是说,女巫的手都是异常纤细的,如很多人照着漫画书去想象的那样;或者,相反的猜测,都是胖乎乎的(漫画书上倒从来没这样画过,也许言情小说里有过类似的描写或暗示?)。而是她们握住杯子的那种手型,与常人很不一样。这种手型会造成一般人的视觉误差,所谓杯子变了,或女巫所用的杯子(哪怕就是商场里很普通的司空见惯的那种杯子)总是显得很特别,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有一次我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上班的第一天,为了不让自己的杯子被“陌生化”,就在杯子上贴了一块胶皮,并用原子笔写上“何小竹的杯子”几个字。因为我已经惶恐地发现,这家公司至少有两个女孩疑似女巫,她们一个是会计,一个是出纳。

白马王子(baimawangzi)

在女巫的词典里,“白马王子”等同于“傻逼”。

这说起来,很让一些“白马王子”似的男人感到气愤,或绝望。但女巫就是这样的,当某个自我感觉很“白马王子”的男人走过来用“白马王子”的方式献殷勤(文绉绉的或故作粗鲁的说一些赞美词,优雅或故作豪放地将手放在女孩的腰上)的时候,女巫都会暗自在心里冒出那个不雅但却非常解恨的字跟。没办法,女巫说,真的是受不了他那种……

不错,女巫也有过那种痴迷童话的幼稚时期,也有过关于白马王子的种种幻想。但女巫之为女巫,就在于她很快就能洞察到一个事实,即:所谓“白马王子”离开了白马就只是一个爱慕虚荣的普通男人,而这个普通男人如果还要假装自己胯下有一匹白马,那就只能是那个什么了。

但事实上,女巫对“王子”一词并无反感,高兴的时候,也会将其用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身上,且还要随心所欲地加上自己的(就她们自己来说也多少认为有点肉麻的)修饰语,如:我的青蛙王子,擅长倒立的王子,吃不饱的王子,永动机王子,小辣椒王子,快乐王子,骨瘦如柴的王子,胖乎乎的王子,大鼻子王子,结结巴巴的王子,直至……我的不打呼噜就睡不着觉的呼噜王子。

所以,当看见某个疑似女巫的女孩指着某个装腔作势的男人说,哈,白马王子。一般来说,那女孩应该是一个真女巫。而那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瞧,这个傻逼。

C

城堡(chengbao)

女巫视城堡为自己的梦乡。记住,是梦乡而不是故乡。因为大多数女巫都没有过在城堡里生活的经历和记忆。她们只是在做梦的时候,喜欢在梦中为自己造一座城堡,以方便自己在梦中做一些只有在城堡里才能完成的事情,比如,搞个假面舞会什么的。或者,为了偷吃一种只有在这样的城堡里才可能吃到的玉米冰激凌;或者……

作为女巫梦乡的城堡,通常都有些残缺。是残缺,而不是破败,不是我们一般在旅游画册或风景明信片上见过的那种欧洲中世纪城堡。之所以说它是残缺的,原因是当女巫将其置入自己梦境的时候,一般考虑得不是很周到,或者没有时间考虑得那么周到,因此,在建筑的结构和外观上,难免就会有些残缺,比如少两根柱头,缺几个边角什么的,就好像这些柱头被一种叫做“雾”的东西遮住了。这跟真正的破败(如前面说的那种欧洲遗留下来的色泽暗淡、杂草丛生的中

世纪城堡)不是一回事。除此之外,城堡(它的功能和设施)都是一应俱全的。

很多时候,女巫进入这样的城堡,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找个清静的地方,流一次眼泪,把些伤心事藏在那里,自己再轻松地走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说,女巫置入梦中的城堡,也可以叫做“垃圾袋城堡”。

春药(chunyao)

女巫擅长配制春药,这是源于数百年前的传说。也许传说是真的,因为数百年前,女巫刚刚混迹人间的时候,正是缺医少药的时代,女巫自然而然要扮演一下医生的角色。也不是她们自己特别喜欢配制这样的药物,而是形势所迫,所有她们配制的药物中,就这一种药物的用量最大。这也说明,那是一个萎靡不振的时代,男人们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窒息和压抑着。幸好有女巫,他们才一代接着一代,延续到现在。

但有个历史事实不能掩盖(虽说这时代已经过去),那就是,男人们并没有知恩图报。而是在他们恢复了力气,挺直起腰板之后,将众多女巫(包括疑似女巫)未经审判就送上了火刑架。这是黑暗的一页。无疑,女巫们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所以,配制春药的技艺在她们来说已经失传,仅仅是一个遥远的传说而已(也有一种说法,即使她们中还有会那一手的,也是自己配来自己吃,绝不施舍于人)。现在,即使她们有机会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即一个男人走来对她们说,拯救我吧。她们的态度无一例外,冷冷地看上一跟(脑子里可能想到了那个著名的寓言“农夫与蛇”),没办法,你自己解决吧。

哈,男人们只好自己办药厂,花重金研制秘方,以图重振雄风。

D

狄安娜(dianna)

狄安娜在跳舞

像个狐狸精

神态喜气洋洋

她的头顶有一支箭

正在向前飞翔

她的脚下踩着一个飞轮

狄安娜,美丽得不像人

在那些翻飞的舞姿中

她故意隐藏起

那对迷人的乳房

F

疯狂(fengkuang)

女巫们常用的一个字眼。啊,我那天和谁谁谁怎么怎么了,好疯狂。或者,我自己一晚上想着某某做了三次,好疯狂。甚至,仅仅是吃了一个冰激淋,也会用上“疯狂”二字,以表达内心的愉悦。当然,对于令其吃惊的事物,更是会用上“疯狂”二字。他居然开始抽烟斗了,好疯狂。所以,我们基本可以判定,在女巫的词典里,疯狂不是用来指称那种失去理智、带有暴力色彩的行为,而是一种温和的,愉悦中略带夸张意味的感叹。就像“唉”这个感叹词的加强版。有时候,仅仅是掠过大脑的一个怪念头,她们不会说好怪,而是说,啊,好疯狂。

G

搞一搞(gaoyigao)

水瓶座女巫的口头禅。来,帮我搞一搞。其实就是让你帮她把刚洗过的头发吹干。有一次,一位水瓶座的女巫递给我一只仿冒的苹果手机,说,你拿去搞一搞,怎么突然就输入不了汉字了?

至于为什么水瓶座的女巫喜欢说“搞一搞”,我真的不知道。反正白羊座的女巫从不这样说。

H

荷塘月色(hetangyuese)

这四个字既是一种景观,也是一个地名。作为地名的荷塘月色,位于成都东郊三圣乡红砂村。荷塘月色的边上建有小酒馆、鲢鱼庄等餐饮休闲场所。成都蓝顶当代艺术中心二号坡地亦座落于此。“坡地”上除了“蓝顶艺术馆”,还有十余栋别墅似的现代风格的建筑物,它们分别是周春芽、何多苓、郭伟、郭晋、赵能智、杨冕等当代艺术家的工作室。

荷塘月色之得名,自然与那里栽种着莲藕的一大片池塘有关。荷花开放或凋谢的时候,都是这样人气最旺的时候。许多成都人拖家带口,驱车出城,风尘仆仆来到这里,饮茶、打牌、聊天,最后吃一顿农家饭,于夜色中姗姗离去。

尽管这是一个适合休闲、散心的地方,又有画家们在此冥思苦想或高谈阔论,但有无女巫出没,到目前为止尚无确切报告。不过,据小酒馆老板,有成都“摇母”之称的唐蕾女士说,这其实是迟早的事。

J

卷(juan)

女巫词典中最恶狠狠的一个动词。当什么事把她们惹急了的时候,她们便会说,老子卷你!

K

口红(kouhong)

女巫有很多口红,但你不知道她哪一支口红是带有魔力的。就像间谍有很多打火机,但你不知道哪一只打火机才是真正的微型相机或超声波干扰器。

女巫们随时将有魔力的口红携带在身上,以防不测。有人说,魔力口红就是变色口红。这不假,它是有变色的功能。但变色仅仅是魔力口红很表面的一个特征(商场里有那么多种款式的变色口红,但它们说不上有任何魔力)。魔力口红真正的魔力在于隐身。不相信是吧?有一次我在“祖母的厨房”(科华北路店)喝咖啡,顺便吃点那里有名的桃仁披萨。我发现离我不远的位置上,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面前的桌上也摆了一份桃仁披萨。这女人的漂亮让我呼吸紊乱,很不自在。我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事实上,很多漂亮女人让人赏心悦目,但却心静如水。比如×××,她坐在你面前,你也紊乱不起来。但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的漂亮不仅仅作用于你的视觉,还作用于你的嗅觉。乃至第六感。也就是,这个女人的漂亮是带有气味的,这种气味一旦进入敏感的神经系统,你肯定紊乱。我极力想让自己低下头来看自己的披萨。但事与愿违,这时候我已完全无视自己那份披萨的存在,只一味地看着那个女人,就好像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明明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很丢份儿,但就是不由自主,真的是色迷心窍了。

漂亮女人无疑也察觉到了我这种痴迷的状态。但她假装没察觉。她专注地,一丝不苟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自己的披萨。她的嘴唇很厚实,其尺寸也超过周围所有女人。她完全有狼吞虎咽的资本。但她就是不。就是要这样斯文地,不动声色地,像猫玩老鼠一样地品尝着那份桃仁披萨。这相当折磨人。我当时的想法是,死掉算了。这么绝望的经历,在我来说,确实是少见的(基本上就没有过)。然而,更让人绝望的,还在后面。这女人挑起一粒桃仁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突然侧过头来(她的位置在我左侧不到三米的距离,其偏斜的角度小于30),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上帝啊(我真的是这样哀叹的),救救我。这种让人窒息的体验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有了。当然这是我过后的想法。当时我已经完全迷乱,可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思维,连自己鼻尖上冒出了汗珠都不知道。但漂亮女人只那样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又一如既往地吃起了她的披萨,似乎那一眼根本就没看见此时此刻有那样一个男人因为她的美貌而傻掉了。

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不锈钢刀叉(这其中的时间我根本没法计算,也没想过要计算),用食指和中指从面前的有机玻璃小盒里夹起一片轻薄的餐巾纸,像喜鹊接吻一样的粘了粘嘴唇。然后,她打开手袋(手袋倒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羊皮制作的手袋),拿出了一只折叠的小镜子。她先把小镜子搁在桌上,随即合上手袋,放入怀里。我正在纳闷,她怎么不继续从手袋里拿口

红?事实上,我这时候多少恢复了一些知觉,开始有了一点正常的思维,知道拿出小镜子之后,必然要拿口红。而口红一般是随镜子一起放在手袋里的。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漂亮女人伸出左手,重新将小镜子拿在手上之后,她的右手已经神奇般地拿着了一支口红。我惊呆了,这似乎就跟变魔术一样。说也奇怪,当这女人开始用口红补妆的时候,我身上那种迷乱的症状有所消退,也开始有了一定的自制力。我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于是决定埋下头来(哪怕仅仅是做做样子暂时埋一下),尝一下自己面前的那份披萨(它几乎一口未动,摆放在那里无疑更增添我的羞耻感)。我用刀子切了一下,又用叉子挑起了一粒桃仁。好像是受了那个女人的蛊惑,我居然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粒桃仁放进嘴里咀嚼(事实上我也是有那个狼吞虎咽的资本的)。这过程其实就只有几秒钟。我说过,我埋下头只是做做样子,以减轻心理上的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吃掉那份披萨,胃口已然不在那上面。所以,那粒桃仁只被我咀嚼了几个回合,还没咽下去,我就不由自主(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你可能已经猜到结局了。是的,那个漂亮女人不见了。

我的心一下就慌了。我想起有一次在北京坐飞机,因为路上耽误,到机场后听见广播里说,1812航班即将起飞,那种心情。慌张,失落,沮丧,以及还有一点期盼奇迹发生从而改变眼前处境的侥幸心理。就像我眼睁睁地看着飞机掠过我的头顶一样,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也在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其消失的速度用“蒸发”二字形容也一点不为过。她坐的那个位置,披萨的盘子还在,喝过红酒的酒杯也没撤掉,还有一点红酒残留在杯中。以我埋下头去的时间计算,她此时既不可能走出门,也绝不会是去了洗手间。我再看看周围用餐的人,他们多数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异样,照常吃着自己的披萨或是油炸洋葱卷。只有少数几个人的反应跟我一样,看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大约过了10秒钟,我一下意识到,那不是一只普通的口红。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死死地盯住桌上的盘子、酒杯以及那片被她用过(粘过嘴唇)的餐巾纸。这次我不仅仅是期盼奇迹的发生了,而是相信奇迹一定会发生。果然,不多一会,先是那张粘着一点口红的餐巾纸离开桌面,在空中停留了两秒钟,然后掉到了地上。接着,那只残留着几毫克红酒的酒杯“咣”的一声倒下来,在桌面上滚动了5厘米,离桌面的边缘还差两厘米时候,以来回一点五厘米的幅度摇晃了三下半,便一动不动了。嘎然而止。是的,就像有一只手突然将其抓住,结束了后面的那半下危险的摇晃。

我镇定下来,叫过服务员付了帐,然后抓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毅然地走出门去。

这是我一生中最让自己满意的一个举动。我没有因为自己的聪明而贸然地走到那张空出来的桌子跟前,做出不合时宜的,让自己进一步蒙羞的事情。

正如我的偶像何多苓一次在白夜酒吧端着酒杯说的那样,我们老要老得有尊严。当时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女孩就坐在邻座,正对着一面镜子,用口红涂抹着嘴唇。

L

乱(luan)

也是女巫偏爱的一个形容词。太乱了,当一个女巫这样说的时候,不一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而是她看见或感觉到某件事情或某个现象有点超出自己的想象,或不符合自己信奉的原则,想要嘲讽一下,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比如,有一次,我们一帮朋友在一个酒吧喝酒,喝着喝着,相互就开始说起对方的好处来,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溢于言表。这时候,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孩就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太乱了。”

M

梦(meng)

在女巫的词典里,梦本来是没有位置的。这不是说女巫们不做梦,而是她们对人类有关梦的解释感到很困惑。她们一般不把梦当梦。

《辞海》里说:梦是“睡眠中所见”,是“睡眠中出现的一种生理现象”,这似乎没错。但《辞海》又说:“梦的内容大多是混乱和虚幻的”,故人们常常用梦来比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和事情。女巫们觉得这样的解释恰好与她们的事实和感受不符。在女巫们那里,梦是生活或现实的一部分,彼此是没有截然分别的。比如,她们要去会一个朋友,但又懒得出门,于是躺下来做一个梦,这事就解决了。所以,女巫们不仅要做梦,而且爱做梦,不仅晚上做,大白天也做,只要她们想做。这也是为什么女巫们通常看上去都显得有点慵懒的原因。

有一个女巫(我们就叫她M吧),特别慵懒,特别依赖于做梦。她甚至可以连续几天不吃饭,都在梦里解决。成都许多好吃的餐馆,她都是在梦里光顾的。而对于爱情这件事情,她要么不在意,但一旦在意起来,也是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大约是2008年1月的时候,成都二环以外下了点雪,这在成都这座城市是比较罕见的。当时ME自驾着一辆小型雪铁龙(翠绿色的,这也是女巫们比较偏爱的一种颜色)去城郊的犀浦镇见一个客户(她的公开身份是保险公司经纪人)。在成灌高速入口处,她看见了空中飘忽的雪花。这让她怦然心动。于是,她想到了爱情,这时刚好有一辆黑色豪华雪铁龙停靠在她的右边,也在等候着进入收费站。她俯过身去,摇下右边的车窗,透过飘忽的雪花,看见了开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正好也摇下车窗,似乎对这雪花也很感兴趣,将左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手心向上,就是这个动作,手心向上的动作,让M飘忽起来,不能自己。

她到了镇上,与客户见了一面,心不在焉地说了一些话,便借故离开,到镇上一家僻静的旅馆开了间房,躺下来,开始做梦。

而这时候,那个开豪华雪铁龙的男人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困。他可能正在车上,便将车慢下来,停靠在路边,决定放低靠背眯一会。然后他就做了一个梦,在梦中遇见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似曾相识,但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跟随她进了一家旅馆(这旅馆他可从没来过),然后几乎没说几句话,就除去身上的衣服上了床。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也不符合他的性格(虽然他也有过几个情人)。但在梦中,他却显得有点身不由己,何况这女人无论哪方面都很诱人,是他从未见识过的那种类型。醒来后,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并为此而感到惊讶,因为他毕竟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梦境了。

但是对M来说,这却不是什么虚幻的事情,而是一场真正的恋爱,隔三岔五就会约这男人见面。她喜欢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味,一种淡淡的酒糟味,让人迷醉。后来她得知,这味道与他的职业有关,他是一家私营酒厂的勾兑师。就性格而言,这个男人不算十分开朗,所以,他们实际上的交谈并不多,她更不会向他推销保险。他们每次一见面就做爱,中途歇下来的时候,会说几句话,大多是片言只语,然后又开始做。本来是很愉快的事情(她为此耽误了工作,放弃了许多客户),但这男人似乎越来越流露出一种困倦,乃至畏惧。每次都是她主动将他召唤而来,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主动。过程中也越来越缺少激情,并

开始抱怨,自己上班很忙,压力大。她当然会感到失望。最后一次,她将他召唤到一座废墟。这座废墟是上个世纪初法国传教士留下来的,原来是教堂,现在是被众多影楼亲睐的拍婚纱照的外景地。这个废墟位于彭州的白鹿镇。男人为自己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而感到恐惧。他当然不是因为怕鬼,而是,他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座教堂,现在也是拍婚纱照的热门场所。他看着M,犹豫了半天,终于对她说,我是不能和你结婚的,我有老婆。M听到这句话就笑了,尽管她心里很难过。她难过也不是因为他不能和自己结婚(她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情),而是这个男人会这样说话,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她带着嘲讽的口吻告诉他,你只需要脱裤子,其他的不用担心。男人听了这话,便不自在起来。他以为是让他现在脱裤子。正当他扭扭捏捏解开腰带,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的时候,M说,我说的是过去,现在不用了。男人的小肚子本来就比较苍白,这时候就更加苍白了。

M结束了这段恋情,直接就去了火车南站的一家火锅店。这家火锅店的老板姓张,是她多年前召唤过的。她召唤他的时候他还没开火锅店,而是一家上市公司董事会的秘书。她那时候就告诉他,做秘书不如做火锅。而他当时的回答是,那不是我的梦想。

所以,女巫们一致认为,人(尤其是男人)其实并不十分知道自己的梦想究竟是什么。

魔力(moli)

女巫有无魔力?有哪些魔力?这一直是女巫爱好者们比较好奇的一个问题。

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在书中谈论女巫的魔力?我想起了维特根斯坦一句有名的话:“在不可言说的地方保持沉默。”我还想起了1999年发生的一件奇怪的事情,说起来,这都过去十年了。那件事情对我的影响很大,至今心有余悸。

1999年,我已写了两篇关于女巫的小说,一篇发表在我自己主编的《银幕内外》,一篇发表在《山花》。一天半夜,我接到一个电话。那时候我还没睡,正在写一篇小说。电话里传来一个比较沙哑的女声,她没问我是谁,也没说自己是谁,而是直端端的一句话:“你不要再写那些小说了。”我问她:“你是谁?”那女声说:“你别问我是谁,记住我的话就可以了。”“不要写那些小说了?”“是的。”“但我是以写小说为生的啊。”“我说的是不要写那些小说,写别的可以。”“哪些小说?”“装傻是吧?”“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写的小说不算很多,但也算比较多,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些小说?”“就女巫那些。特别是《迪厅的两个女孩》。明白了吧?”“但我觉得写得不错啊,你觉得不好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不是文学女青年,少来这套。你只记住,如果不听劝告,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刚开始我可能还觉得有点好玩,但她完全一副命令的口吻,最后还如此威胁,让我彻底失去了耐性。我一下把电话掐了。但两秒钟不到,电话又响了。“草,脾气还不小?”又是那个沙哑的女声。我压住心头的火,尽可能用平稳的语调告诉她:“对不起,我有宪法赋予我的写作自由和权利。”没想到这话反而把她逗笑了。这时候我老婆醒了,她梦里梦冲地起来上洗手间,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看我,问我在跟谁打电话?我说,不认识,是个疯子,打错了。老婆说了句早点睡哈,就摇摇晃晃地回她的房间去了。那个沙哑的女声此时冷笑了两声:“你跟谁在说话?”我说:“这不关你的事。”“你骂我是疯子还不关我的事?”“小姐,难道你不觉得,你确实有点疯吗?”“算了,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听好,这话就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给你的一个善意的忠告,别写了,为了你好。”语气比刚才确实缓和多了,只是沙哑的程度不减。我突然怀疑,这是不是我认识的某个人憋着嗓子跟我开玩笑?“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我问道。她又冷笑了一下,说:“我是谁不重要。你最好也不要认识我。记住我的话,别写了。”然后,电话挂了。

我当然没照她说的那样做,因为我觉得关于女巫的小说我正写在兴头上,读者的反应也不错。更重要的是,这些故事装在我脑子里,如果不写出来,我连觉都睡不好。所以,我就继续写啊写,直到有一天,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只要接到电话,就会生病。我不是说那个沙哑的女声,她后来再没给我打过电话。而是别的人打来的电话。准确地说,只要有女人给我打来电话,我就会生病。开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生病跟电话只是巧合。但两次三次,我就知道,这个病跟女人的电话有关系了。而且就一种病,像感冒但不是感冒,浑身紧绷,心慌气虚,且伴有轻微的腹泻。每次都这症状。医生说,这是癔症。我问什么是癔症?医生说,过去叫中邪,现在叫癔症,通俗地说,就是想多了。她又问我,你做什么职业的?我不好意思说我是作家,就说,我帮电视公司编点故事。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休息一下,做点别的事情换换脑筋。我问,不吃点什么药吗?她想了想,不用,你这不是什么病,何必乱花钱呢?

我想也是,这不是药能治得好的病。医生的话让我基本上清楚了,那个沙哑的女声没跟我开玩笑,她在电话中说的话果真应验了。好在,关于女巫的小说我也写得差不多了(当时刚写完《在公共汽车上我被一个唱歌的女巫传染了》这一篇),不写就不写吧。于是,我真的不写了。这以后,那种一接女人电话就生病的情况便再也没有发生了。

秘语(miyu)

女巫们有自己的秘语,这是不言而喻的。一个女巫坐在你旁边,她在给她的同类打电话,说的是成都话,每句话你都听得很清楚,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就是她在用秘语说话。秘语跟密码不一样。密码是数码,借助密码本,便可解密。而秘语表面上听起来跟普通的语言一样,但暗地里,却代表的是另外的意思。而且,使用秘语的人不需要借助秘语本,因为那都是多年来约定俗成,烂熟于心的一套话语。如果你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自然听不明白。过去的江湖就爱用秘语,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切口”。比如,他们不会说去把那个人“杀”了,而是说,去把那个人“做”了。

但女巫的秘语与江湖秘语还不一样,有其特别之处。她们善于创新,善于即兴发挥,不落俗套。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在交谈的时候临时创制出一套秘语,而不在乎陈规。比如同样是一个成语,被她们从口中说出来,意思就大不一样。很明显,女巫们相互之间有着超级的默契。她们对语言的感悟能力堪比天才,非常人所及。但这样一来,就算你昨天碰巧破译了一套女巫的秘语,也不能保证今天你仍然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们随时在变。

一位写诗的朋友对我说,女巫要是写诗,那肯定是超级棒的诗。我问,你是说她们用秘语写诗吗?朋友反问道,难道秘语不可以写诗吗?我说,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翟永明、小安不是已经那样写过了吗?

牧羊人(muyangren)

在过去,据说最容易识别和接近女巫的人,是牧羊人。诗人伊沙有一首诗叫《孤独的牧羊人》,而这首诗的写作动机,又源于一部同名色情影碟。伊沙的诗是反诗意的,因为他没有写牧羊人手中的那只牧笛,

而是用调侃的语气,直接亮出了牧羊人的生殖器。当我在一部过去的书中看见牧羊人吹嘘自己能够透过女人的眼睛识别出这个女人是否是女巫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伊沙的这首诗。我为诗人的反讽感到快意。

所以,在今天,诗人顺理成章地取代了牧羊人的位置。这个判断源于另一位诗人杨黎。他的原话是:“女巫的男朋友就是诗人。”

魔法书(mofashu)

我在《辞海》里没有查到“魔法书”这个词目。这部1980年版的《辞海》,只有“魔术”、“魔芋”、“魔鬼”、“魔教”、“磨合罗”等五个词目。这不奇怪,几乎在我意料之中。于是,我只好在网上用Google搜索:

魔法书:1)中世纪术士杜撰的有关“魔法”与“魔术”的书籍,其中搀杂着很多迷信的成分,但是也记述了在当时被教会禁止或妖魔化的古代传说的一些故事。魔法书不仅仅是恶魔名单的简单排列,也记载了许多所谓的“召唤术”——即通过一些仪式召唤恶魔、天使或者精灵为自己服务,这种迷信的体系在15世纪末到18世纪被完善,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起源要早上许多。(摘引自QQ论坛)

2)指在中世纪后期到十八世纪期间,描述关于魔法的条列和实作的书。内容有包含相关于占星学的知识、也有条列天使及恶魔的名单、使用符咒和咒语的方法,用以制做药物及护身符、召唤像是恶魔一类的超自然存在实体。任何有关于魔法的书(尤其是写关于咒语)也都可以被称为魔法书。(摘引自维基百科)

比较著名的魔法书有——

《所罗门的钥匙》(The Key of Soiomon):在犹太人的传说中,以色列国王所罗门由于得到了天使书写的《罗洁爱尔之书》,获得了自由召唤和操纵恶魔精灵的能力。这本书记载了召唤的规则和咒语,但是这本书实际上是中世纪的术士们所撰写,和所罗门王毫无关系;并且书中记载的魔法鼓励杀生祭祀,属于所谓的“黑魔法”。据称现在保存最古老的该书为十四世纪的手誊本。

《所罗门的小钥匙》(Lemegeton):一本重要的恶魔学文献,最早出现在17世纪初。该书的史料性比较强,分为四部。其中第一部记载了所罗门王有关召唤地狱72大恶魔的方法,而这本书实际上也是术士和恶魔学家的作品,和所罗门毫无关系,其中大部分的恶魔形象和典故抄袭自圣经的一部伪典《伪以诺克书》。但是书中有关恶魔的记述可以引申到被教会禁止的一些古代传说和非基督教神话的典故,还记载了一些关于医学和矿产方面的知识。而第二部则记载召唤四方怪兽的方法;第三部记载星象学和黄道十二宫的天使传说;第四部记载召唤天使和呼唤蜡像的咒语。

目前认为该书也只有第一部是中世纪写成,后三部应该并非原本。

《罗洁爱尔之书》(The Book of Raziel):这本书的名字源自圣经外典《以诺克书》中记载的《Sefer Raziel》一书,传说为七大天使之一罗洁爱尔(Raziel)撰写,记载了宇宙一千五百种知识,《以诺克书》宣称罗洁爱尔由于同情即将被逐出伊甸园的亚当,将书赠送给他,后来书被嫉妒的天使夺去并扔进海里,最后上帝派遣暴力天使拉哈夫(Rahab)把书取回;故事后来又讲道这本书被赠给贤者以诺克,后来送给了诺亚——他根据书中的知识建造了方舟,最后这本书被所罗门王得到,之后的下落不明。而魔法书《罗洁爱尔之书》和上面说的这本并无关系,只是术士们借来的一个名目。这本魔法书记述了天使、怪物和行星运行的一些描述,还有召唤术,历史文献价值较低。它也被称为《象征之书》或《亚当书》。

《Arbatel》:目前可称为内容最为完备的魔法书,被恶魔学者维特(Waite,1876-1942,负有盛名的恶魔学研究家)盛赞为“恶魔领域的超值论文”。它记载了有关奥林匹亚众神的传说、咒语和符号、纹章学知识,也包括天使、恶魔传说和作者杜撰的鬼神分类学以及魔术、神秘学。但是这本书的现存本并不完整,原本各部分散布在世界的八个地方。

《大魔法书》(Grand Grimoire):也是一本著名的魔法书,主要记载天使的传说和召唤天使的内容,也记载有恶魔召唤的内容。

《魔法大全》(Heptameron):十七世纪初叶印刷的传统魔法书,主要记载了一些“天使外表的恐怖恶魔”的传说和召唤术。

《地狱辞典》:1818年,法国记者西蒙·科兰以科兰·戴·布兰西的笔名撰写的这本书籍在很大程度上勾起了当时人们对恶魔迷信的兴趣。科兰(1794~1881)并非恶魔学家,在该领域并无很深的造诣,但其人相当博学并且受到中世纪恶魔学家约翰·威尔(Johann Weyer,1515~1588)的影响,所以也不能说他完全是个门外汉。科兰以半吊子的知识所书写的《地狱辞典》继承了威尔的理论,为地狱描述出和人间相似的行政结构,恶魔们各司其职,甚至还有搞笑般的驻各国恶魔大使。很多学者指责《地狱辞典》低级庸俗、胡编乱造、是扰乱恶魔学的糟糕作品,但是仔细想想,那些所谓正统的魔法书哪个不是胡编乱造的产物呢?也正因为作者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贯汇文中,所以该书虽然没有什么文献性、但是读来相当有趣,简直可以称为西方的山海经。这本书中,也穿插了一些作者对当时社会的看法,比如地狱帝国派驻到英国的大使竟然是代表“贪婪”的大恶魔莫蒙——这无疑是对英国的商业主义的讽刺。

《地狱辞典》关于恶魔的解说基本按照威尔的理论进行。而到了1863年发行第六版时,加入了550幅彩色木版插画,插画由画家M·L·布尔顿创作——此公对恶魔学和术士的那套理论一窍不通,这些恶魔的形象完全按照一些传说的描述或他自己的想象进行创作。这些表现力和视觉效果极强的插画对近现代恶魔传说文化起到了深远的影响,甚至很多神魔影片的恶魔造型都来自《地狱辞典》的这些插图。

以上有关魔法书的介绍均摘引自QQ论坛。我仔细查找了,没能找到这些文字的署名作者。在此,我要特别向这位不知名的作者致谢!

Google的搜索页面上还出现了这样一些可作进一步搜索的词组:迪士尼魔法书、迪斯尼魔法书、MSN表情魔法书、投资魔法书、爱情魔法书、黑暗魔法书、邮箱密码破解魔法书、Excel宏魔法书、一学就会魔法书……但说实话,我对它们毫无兴趣(这些加了前缀的词组无疑是对“魔法书”的一种亵渎)。我感兴趣的只是“魔法书”,即原本意义上的那部书。好在,我没有在搜索巾看到一部派生出来的“女巫魔法书”。事实上,魔法书就是女巫的书,女巫的魔法均涵盖其中。所以,如果谁要再编一部“女巫魔法书”,那是可笑的。

我感兴趣的是,前面提到的那些比较著名的魔法书现在藏于何处?以及,还有没有不著名的魔法书被人们(我想主要是那些潜伏于人类之中的女巫们)暗中收藏、传阅和研究?到目前为止,至少在我的身边,还没有人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

N

女巫的厨房(nvwu de chufang)

女巫爱吃,亦善烹饪。所以,女巫们十分在意自己的厨房。我有幸在1999年参观过一个女巫的厨房。就外观来说,这个女巫的厨房并无特别神奇之处。橱柜是市面上常见的品牌;燃气炉、抽油烟机以及锅、铲、勺等厨具都是我们平常在商场里看得见、买得着的。只是,当她把橱柜门打开之后,我惊呆了。橱柜里全是玻璃瓶。不,她纠正我说,是水晶瓶。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水晶瓶像宝物一样摆放在橱柜里,在灯光的映衬下,让人眼花缭乱。瓶子里装的东西百分之八十我不认识,比如有一种红色的像辣椒一样的东西,我不敢确定它真的是辣椒。它的形状、色泽,与我见过的辣椒很不一样。她告诉我,这是真正来自辣椒故乡的辣椒,名叫南美乳头椒,又叫红宝石。还有一种明黄色的种籽一样的东西,我问,这不会是胡椒吧?我这样问是因为它的形状是橄榄型的,没有胡椒那么圆。她神秘地笑了一下,当然不是胡椒,比胡椒更厉害,两斤牛肉配半颗这个东西,那味道就很不一般了。我问,这东西叫什么?她说,你就当它是胡椒吧,虽然它不是胡椒。我又问,那它一定很贵了?她眨了眨眼说,比黄金还是要差一点。

那天是典型的春天的天气,女巫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随便吧。确实,这样的天气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看她是怎么做出那些食物的。但当她系上围裙,拿起菜刀之后,却坚决要我离开厨房,去客厅看电视。她说,她做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我调侃说,你怕我偷艺?她说,不是那个意思,就凭你那点资质,看了也偷不去,而是她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这让她不能专注,也很难为情。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其实,我不是很明白。见我还有点困惑的样子,她又进一步解释说,就像你写小说的时候,能容忍站一个人在你的旁边,看着你写吗?

就这样,我无可奈何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已经打开,但我无心观看。她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是能看见厨房里面的一些景象。这个女巫的身材属于小巧型的,系上围裙之后,更显出一种娇小的模样。但我还是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她在厨房里的操作,而是假装看电视,只用上眼睛的余光,等于就是偷窥着她在厨房里的身影。同时,也用耳朵和鼻子猜测和想象着她的厨艺。但说实话,在她没有端出那些食物之前,无论我怎么调动身上的视觉、听觉和嗅觉器官,也还是无法知道她究竟使用了什么原料和调料,更不可能预见到她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食物。我只是有种感觉,那不会是一般的食物。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听她在厨房里说了声“可以了”。然后,她依次端了几样菜出来,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我一看那几样菜,都很普通,一个土豆泥,一个蕃茄煎蛋,一个酱肉丝,一个炒青菜,都是司空见惯的家常菜。唯一新奇一点的是油炸洋葱圈。我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她肯定也看出来了。她问我,要不要喝点红酒?我想,就凭这些菜,是没理由喝红酒。不过,出于对红酒本身的兴趣,我回答说,可以喝一点。红酒倒上了,她不动声色地与我碰了一下杯。随便吃,可能不合你的口味,她说。其神色是那种经过伪装的淡定与低调。我放下酒杯,拿起了筷子。先吃什么呢,我有点犹豫。其实我主要是担心吃了之后那个话该怎么说?这不是一个小问题,就像别人拿一首诗给你看,肯定是希望你提点意见,而且,肯定希望那意见是带有夸奖意味的。即使要说缺点,也应该是委婉的,即在肯定的基础上给予一点小小的批评,比如,这个词要是换成另一个词,感觉是不是更好?而且,我也知道,但凡一个厨师,当他(她)展现自己的厨艺的时候,其自尊心绝不亚于一个诗人。就这样,在一番迟疑之后,我先尝了土豆泥。

就算现在,我冷静地写着“女巫的厨房”这个词条,仍然没法恰当、准确地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当我的舌尖触及到土豆泥的时候,它的味道,它的口感,完全是爆炸性的。我的大脑“嗡”的一下,各路神经就像放礼花一样,奇妙地闪烁起来,那种兴奋是我从未在食物中体验过的。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失控而惊叫出来,我喝了一口红酒,勉强把自己稳住。接着,我大着胆子把其余的菜都尝了一下。我开始胡言乱语。现在也记不得当时我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那种感觉,就好像我的身体已经离开沙发,悬浮在半空。我想,她的反应一定很得意。所谓人不说话菜说话,作品摆在那里,而我也确确实实被她的作品整晕了。我听见了她的笑声。她让我先别惊慌,再吃一个洋葱圈。我就是在吃了她递给我的那个洋葱圈,才从梦幻中落到现实,恢复了常态。所以,我毫不怀疑,洋葱圈就是她为自己那些神奇的食物准备的解药。

差不多要将一瓶红酒喝完的时候,我借故去了一下厨房。完全与我做完饭之后的厨房不一样,女巫的厨房干干净净的,见不到一点污迹,各种厨具摆放得井井有条,就像压根没有使用过一样,就像一个地道的魔术师,变完戏法之后,你根本无法从他的道具上识破机关,发现任何你想发现的秘密。

1999年的春天,我就这样迷失在女巫的厨房。

女巫的鞋(nvwu de xie)

每个女巫至少有一百双鞋。各式各样的鞋。有的女巫的鞋的数量和种类还会更多,多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这种对鞋的痴迷让人费解,我就好奇地问过,这么多鞋你怎么穿得完?不过,我后来开始有些明白了,对女巫来说,鞋不是拿来穿的。就是说,你不能用实用主义的眼光去看待女巫的鞋。她们对鞋的痴迷,源自一种遗传基因。据我考证,女巫最初混迹于人间的时候,人们往往是通过她们的脚趾,发现她们的与众不同,并借此判断她们是否为异于人类的女巫。所以,如何掩藏起自己的一双脚,自然成了她们最为紧张和在意的事情。但是,久而久之,随着环境的宽松,“外力”的减弱,她们对待鞋的态度,便由实用的“掩藏”,而逐渐演变为一种带有精神癖好的“收藏”。其行为就是,见到好看的或以前从没见过的鞋,就两眼放光,非据为己有不可。这种癖好经代代相传,已然成了女巫的一种“天性”。

当然,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也有那种完全对鞋的款式和数量毫无癖好和追求的女巫,她一年四季只穿一种鞋,比如,那种带有五角星标记的帆布鞋。

P

爬行动物(paxingdongwu)

女巫们私下里对人的称呼。准确地说,是对男人的称呼。更准确地说,是对三十三至四十六岁这个区间里的男人的称呼。她们认为,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梦想,凡事都变得很实际,所以是爬行动物。我对照了一下自己,从三十三岁开始,基本上就进入这样的状况,内心毫无飞翔的冲动,想问题和解决问题都很实际。我今年四十六岁,状况还是这样,依然保持着“爬行动物”的属性。因此,我觉得,她们的这个称呼也算是中肯。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四十七岁的男人就不“爬行”了呢?这不公平啊。我身边就几个年满四十七岁的男人,感觉上他们的状态一点不比我“飞”,却已经不在“爬行动物”之列。我很想就这个问题去寻访一位女巫,向她求证一下。但我害怕闹成笑话,打消了这

个念头。好在,明年我也四十七了。我对自己说,有点耐心吧,时间终究会解决许多疑惑。

Q

奇妙的追逐(qimiao de zhuizhu)

在中世纪,欧洲的一些国家出现了猎巫热潮。一些狂热分子自发结为团队(自称“打巫队”),在乡村和田野四处流窜,从事抓捕女巫的活动。而一些宗教团体和世俗法庭为了自身的利益,对这种活动提供强有力的官方支持,使得这类活动最终演变为大规模的迫害。成千上万的女巫(或疑似女巫)被驱逐、监禁,乃至处以火刑。这情形跟二十世纪希特勒时代犹太人的遭遇颇为相似。

在这种猎巫热潮中,出现了一些由精英人物撰写的文章和书籍。这些文章和书籍从宗教和学术的双重角度,为猎巫行为赋予了正当性(即“正义”的色彩)。如法国的博丹教授于1580年出版的《巫师的魔鬼术》,就曾经轰动一时。另外,德意志帝国领下洛林侯国法官雷米,在1595年出版的《魔鬼》,法国东部西班牙领地弗朗什一孔泰的法官博盖在1603年出版了《巫师恶言录》,法国国王驻波尔多最高法院的顾问朗克也写了两部经典之作:《邪恶天使和魔鬼变形图》、《妖术绝非信仰》。这其中最受欢迎的书籍,应该是《奇妙的追逐》(Recherches magiques)。这本书的作者是西班牙法学家,耶稣会教士德·里奥。该书于1599年出版,之后多次再版,是那个时期捉拿女巫最常用的理论和行动手册。

在今天看来,书名中的“奇妙”二字虽“奇”却不“妙”,倒是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正如诗人翟永明所言,我们幸好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

R

绕(rao)

我多次从她们口中听到“绕”这个字(或音),却始终没明白它代表什么意思?有次我冒失地询问,你刚才说绕什么,什么意思啊?对方白了我一眼,好像我提了一个天底下最白痴的问题。但不懂不能装懂,我信奉这个至理名言,所以,直到现在,我心里都还被这个字(或音)缠绕着,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S

属相(shuxiang)

女巫有无属相的概念?这是一个颇有争议的话题。一般来说,女巫们更看重星座对命运的安排和支配。这也是因为,在一般人的意识中,女巫好像是一个“舶来品”,所以,本土的“属相”概念对她们用不上。所以,这个话题的争议焦点是,有无土生土长的女巫?但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个假问题。作为人类中的异类,女巫不单混迹于欧洲,也混迹于非洲、亚洲和美洲。也就是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女巫。女巫没有国界,因此,出现在任何地方的女巫,之于那个地方而言,都应该说是土生土长的。或者,我们可以用语言来区别,即:说英语的女巫,说法语的女巫,说西班牙语的女巫,说汉语的女巫,等等。当然,随着全球化的进展,说法语的女巫也开始会说汉语,说汉语的女巫也越来越多的会说英语、西班牙语。也因此。“土生土长”这个概念本身也变得没有多大意义了。

回到属相的问题,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如果一个女巫是在时兴“属相”的文化圈长大的,那么,不排除她在接受星座概念的同时,也乐意参照一下属相对自身命运的安排和支配。比如,一个白羊座的女巫,同时又属兔,她可以结合该星座与该属相,对自身有更精确的了解。

扫帚(saozhou)

扫帚是旧派女巫常用的交通工具。但如果现在你还以一把扫帚去判别女巫,那就是笑话了。现在的女巫跟任何平常的女人一样,一般情况下,她们也骑自行车,坐公交车,或搭乘飞机、轮船、火车,从此地到彼地。特殊情况下,她们才会直接在天空中飞翔,而且不凭借所谓的扫帚。这种情况通常是她们觉得很郁闷或特别开心的时候。

不过最近也听说,女巫界刮起了一股复古风,一些特别怀旧的女巫开始重新选择扫帚作为代步的工具。这一来满足了作为女巫的身份认同,二来也是一种炫耀,让那些非我族类在看见这种凭空飞翔的时候自惭形秽,少了一些与女巫较量的底气。

但复古风也带来严重的负面效应,一是扫帚供不应求(能做那种传统扫帚的师傅活在世上的也就那么三五个),假冒伪劣品有所泛滥,飞行安全难以保障;二是身份的暴露,让一些女巫很难继续在熟人圈子里生存,只好骑着扫帚远避他乡。

梳子(shuzi)

女巫们都有一把神奇的梳子。由于它确实太神奇了,她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将其藏在手袋里,秘不示人。它究竟有多神奇?实话说,无人知晓。只是有过这样一个传闻,某女巫某次被人当成小三在街上痛扁,鼻青脸肿,头发蓬乱,差不多奄奄一息,看着就快不行了。这时候,奇迹发生了。只见此女巫挣扎着从手袋里掏出一把月牙形的梳子,只在头上轻轻地梳了一下,就完全恢复了元气,不仅头发重新滑腻如丝,脸上的肿也消了,那种特有的月亮气质也开始从眼神中流露出来,把周围的人惊讶得目瞪口呆,继而肃然起敬。打她的人也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拳头,灰溜溜的站立在街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此女巫收起梳子,若无其事地飘然而逝。

有自称是目击者的说,那把梳子是银子做的,因为他看见了一道银光。但也有人说是金子做的,因为他看见了一道金光。当时是傍晚,又是在繁华的春熙路,有资格称自己是目击者的不在少数。但究竟是银子还是金子,抑或就像一把普通梳子那样,是塑料、木头或牛角做的?终因众说纷纭,这事情我们至今也不能确认。

莎乐美(shalemei)

那个女人

是外国书上的女人

也在一些画上

见过她半露的酥胸

莎乐美,我们只需要

看见这个名字

就知道她的厉害

让男人去死

而且死得心甘情愿

T

天使(tianshi)

服装是银色

皮肤是豆沙色

一个圆脸

一个长脸

圆脸的眼睛小

长脸的眼睛大

两个天使

她们都爱笑

都爱抛媚眼

拉着手,转着圈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这就是2004年11月

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

她们的乳房

并没想象中那么大

W

巫术(wushu)

我们对“巫术”一词并不陌生。但是,有关“巫术”的含义,或者说它具体如何实施,却不是人人都了解的。一般认为,巫术即迷信。在科学不发达的年代和地区,易于产生和流行巫术。这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们也不能一味偏执地认为,凡巫术皆为迷信。比如,在一部名为《女巫:撒旦的情人》的书中,列举了这样一些“巫术”的实例:

要预防一个男人和女人打官司和离异,拿两只鹌鹑蛋心,一雄一雌,在男女没发生纠纷前,给他们分别戴上,男人戴上雄鹌鹑的心,女人戴上雌鹌鹑的心,他们就会情意绵绵,没有人能够拆散他们……

拿一只鸡蛋,在上好的醋里浸泡5天,5天后蛋壳软化,用一只指环穿过任何地方都不会碎壳。

想要知道一个病人会不会康复,只要手执一束马鞭草去看他。在病人的床边,问他身体怎么样;他若说

他好了一点,他就会转危为安,若回答相反,就好不了。

如果要一个男人或女人爱上自己,用马鞭草汁搓手,然后用手去碰你爱的人……

要减少小孩长恒齿的痛苦,可用煮熟的兔脑擦小孩的牙龈。

老鼠屎掺上蜂蜜,涂在身上脱毛的部位,来回摩擦,就可使毛发重生。

把蜘蛛捣碎,装入一块布内,包住前额和太阳穴。可以医治间日虐。蜘蛛网敷在出血部位可以止血。此外,也可防止伤口或溃疡发炎。

以猫脑擦喉咙的外部,可以在两天内治愈高烧不退的炎症。

把一条狗关起来,三天中只给它啃骨头,把它的粪便收起来晒干,治痢疾非常有效。

以上种种,有的不可确证,有的则是被经验所证明的常识。比如,在我小的时候,手指被玻璃划了道口子,父亲便爬上屋梁摘下一块蛛网,用它敷在伤口上,止血的效果是十分明显的。

巫魔会(wumohui)

例行的弥撒,撒旦的飨宴,在地狱般的火光照耀下的群魔乱舞——这就是正统世界对巫魔会的解释和想象。

法国人博盖在其《巫师恶言录》中写道:

“巫师聚集在他们的祭堂里,首先祭祀撒旦,撒旦有时是以一个高大的黑人,有时是以一头公山羊的形象出现。……不久以后,女巫们背靠背围成一圈跳舞。……也有一些魔怪变成公山羊或绵羊参加这些舞蹈。……嬉戏时,少不掉双簧管的演奏,因为有的人要充当乡村乐师的角色。撒旦经常吹奏长笛。偶尔巫师也高兴的唱上几句,但是他们唱歌黄腔走板,不合节拍,乱得谁也听不见谁。……跳舞结束,巫师进行交媾……至于他们还做不做世界上其他形形色色的淫乐活动,我就不提了。……巫师发泄肉欲之后,便会大摆宴席。他们在宴席上根据地点和参加的身份不同,而有多种食品。……可是所有的巫师都说,他们在巫魔会上吃的东西没有一点味道……他们差不多个个都说,离席时跟入席时一样饥饿。……有时在巫魔会上也举行望弥撒的仪式,但是他们的庆祝方式无不令人发指。弥撒的祭司穿了件没有十字架的披风,在圣杯里倒了水,转身背对祭台,然后举起一片黑萝卜作为圣礼的面饼。这时,所有的巫师都高喊着:‘主啊,帮助我们!……在本文结束以前,我希望大家注意,魔鬼在各方面都在模仿上帝。”

美国作家霍桑的小说《小伙子古德曼·布朗》,就是以巫魔会为背景的:一位名叫古德曼·布朗的男人受到魔界的邀请,要去某秘密地点参加巫魔会。临行前,他向妻子撒谎,说自己要去做一笔买卖。一路上。他遇见了许多去参加巫魔会的人,有的人还是他认识的,就是同村的人。当他进入一片森林之后,人越来越多。而最让他吃惊的是,他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妻子的身影。但是,当巫魔会结束,他回到家之后,妻子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从此,他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参加了巫魔会,还是做了一个参加巫魔会的梦?

X

香水(xiangshui)

有朋友说,每个女巫都是香的。而我要补充的是,不同的女巫有不同的香型。香型的区分,除了源于女巫自身体质的差异外,就是她们秘制的(毫无疑问也是商场里买不到的)那种个性香水。

一次我问某某,你知道有一部小说叫《香水》吗?她点头。我又问,你看过这部小说改编的那部电影吗?她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还笑着说自己买的是盗版碟,片名叫《香水:杀手的故事》。

“感觉怎么样?”我期待着她的反应。

“什么怎么样?”她疑惑地问道。

“你的感觉。”我说。

“我的?你是想问香水,还是杀手?”她哈哈一笑。

“当然是香水。你对书中或者说电影中描写的香水,感觉怎么样?”

“嗯,”她诡异地看了我一眼,“这个啊,像那么回事。”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她的含糊其辞,让我觉得应该适可而止。她很清楚我想问什么,而她的回答,也让我知道了有关女巫的香水,它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及时改变话题,不让这种难堪的沉默继续下去。

我说,有的小说是不适合改成电影的,但这个似乎还不是太让人失望。

她“嗯”了一声,明显的有点心不在焉,只是出于礼貌,才那么“嗯”了一声。

于是,我又换了个话题。我说,嗅觉的意义很多时候超过视觉,所以,眼睛是最靠不住的。

这次,她用眼睛看着我,连“嗯”一声都没有。

我有点心虚,又补充了一句。我说,我的意思是,眼睛看见的东西是靠不住的。

她笑了笑,我以为她要说点反驳我的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太阳阴了下去,天色变得朦胧起来。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是一种有标签的香气。我的意思是,这种味道,我只在她的身上闻到过。我记得,第一次发现这种味道的时候,我就在想,该怎么描述和形容这种香气呢?想不出来。后来我在梦中又梦到一次。由于是梦,这种味道被放大。也由于是梦,可能我的某种感觉器官(第六感?)得到空前的解放,我一下便联想到了一种植物。不,准确地说,是一种花卉。但醒来之后,我发现不能用这种花卉去类比她身上的那种气味。因为这个花卉太普遍了,几乎人人都熟悉它的气味,至少人人都知道它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它的名字常常出现在诗歌中,十分烂俗)。这种气味与我要描述和形容的她身上那种特别的(个性化的)香气完全不是一回事(梦中由嗅觉到视觉的联想无疑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所以,才有了我前面关于嗅觉与视觉的那番话,即:眼睛看见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我也因此而认为,辨别女巫,最好用鼻子。

或者可以这样说,香水是我们通向女巫世界的一条隐秘的途径。

星座(xingzuo)

一般认为,女巫的类型是以星座划分的。星座决定一个女巫有什么样的性格特征和生活习性。但我有次却碰到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巫,她们性格迥异,生活习性乃至人生遭遇也大不一样。一个文静、内向,话不多,但说出话来总是那么悦耳,那么善解人意。另一个则脾气火爆,做事泼辣,说话常常得罪人,自然生活也是历经坎坷,一团糟。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这星座是骗人的?于是,旁边就有人说,这是因为,还有月亮星座,即她们各自的上升星座有差异。但又一问,她们连出生的时辰都差不了多少,几乎就是双胞胎那种。这又怎么解释呢?从这以后,我不再迷信星座。至少,不把它当做一个绝对的判断。

Y

月亮(yueliang)

从理论上讲,月亮是女巫的家园(或者故乡)。但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月亮上面什么都没有,虽然它曾经是有过什么的。因此,准确的表述应该是,月亮是女巫们的精神家园。也就是没事的时候,会仰起头来看上一眼的那个似是而非的所在。

但我们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会发现,很多女巫身上均存在着一种明显的迥异于常人的月亮特质。

什么叫月亮特质呢?说实话,很难用词典似的语言进行解释。大致上说,就是一种不确定的、有点飘忽和暧昧的气质。首先是她们的眼神,很多时候你不确定她们在看什么,更猜不到她们在想什么。但又绝不

是那种空洞无物的。而是,怎么说呢,就好像她此时并不真正与你在一起,甚至不在同一个星球上。这种状态一般要等到你对她发出“嘿”的一声,才会不情愿的回过神来,然后颇为惊讶地看着你,而这时候你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惊讶?

其次,就是她们的言谈举止,也与正常人很不一样。具体地说,这个不一样主要体现在她们恋爱的时候。相信有此经验的男人都会记得,一个有月亮特质的女巫在恋爱的时候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也许吧,我不知道。说这种话的时候,她是面无表情,甚至是没有任何手势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她这是恍惚和没有主见的表现。女巫们很多时候做起什么来又是非常固执,非常不近人情的。比如你告诉她,这路边的烧烤不能吃,但她偏要吃,而且一吃就是几十串。再比如,你说,这种姿势你不是很能接受,有障碍,但她偏爱这种姿势,还嘲笑你懒惰,没想像力,是中年症候的表现。当然,这些都还是小事。最让你觉得她们很“月亮”的动作,是当你半夜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她神情严肃地看着你,而且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她已经这样看着你看了多久?

总之,跟女巫交往,你不能忽视月亮的存在。尤其在月圆之夜(如果你还注意得到城市上空的那个发光体的话),她们会找各种理由从你身边离开。因为,女巫们总是选择在月圆之夜去赶赴她们的秘密聚会的。

Z

咒语(zhouyu)

有人告诉我,女巫念咒语用的是拉丁语。但我不太相信。就我粗浅掌握的历史知识,知道很早的女巫,她们是把说拉丁语的人当做自己的敌人来对待的(那些对女巫实行火刑的判决文书就是用拉丁文写成)。所以,女巫不可能用敌人的语言编制自己的咒语。也因此,我的看法是,女巫的咒语,除了拉丁语,其它任何语言都是可能的。再具体一点说,女巫通常以母语作为自己的咒语。比如,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加泰罗尼亚语、印地语,等等。而在中国,除了汉语,女巫们也可能使用彝语、苗语、藏语、朝鲜语、蒙古语、壮语、瓦萨萨语等少数民族语言作为自己的咒语。单就汉语来说,其咒语的形态也可能是北京话、东北话、河南话,四川话、上海话、粤语、闽南语以及客家话等不同的方言。随着时代的发展,电子科技带来语言载体的日新月异,现在的女巫越来越倾向于自创语言符号,并将其运用于咒语。如:英文缩写,汉语拼音缩写,表情符号,网络语言,等等。毫无疑问,2000年以后,女巫的语言体系得到了极大的更新和丰富。同时,女巫的咒语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难以破译了。

尽管如此,女巫们从不轻易使用咒语。或者说,从不轻易针对某个具体的人和事使用咒语。除非你太得罪她了,把她惹毛了,伤透心了。女巫的咒语灵不灵?这个,这个……请参见《女巫词典》“魔力”词目,你大致就有几分了解了。一般来说,一般情况下,女巫们是将咒语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底的(就像藏一把刀子、一只手枪或一个核按钮等武器一样)。与其魔力一样,一个女巫一生中能够有效使用的咒语也是有限额的。也就是说,用一个少一个。当咒语全部用完之后,这个女巫(很遗憾)也就把自己玩完了。所以,也可以这样说,咒语是女巫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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