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行

苗炜

我没想过要去印度旅游，原因是我对那里的文化一点儿也不了解。有意思的是，我对印度的那一点儿可怜的了解完全是通过英国小说，新德里机场到处可见《白虎》一书，这是2008年的布克奖获奖小说，作者是印度人。小说是给中国的“总理大人”写信，作者这样说印度，我们这里虽说没有饮用水、没电力系统、没下水道，没有公共交通、卫生防疫，没纪律也没礼貌，没惩罚，可我们这里真的有好多企业家啊。作者还说，未来的世界，黄种人和棕色人将崛起，白种人因为滥用手机和滥用药物将堕落。小说的反讽笔调让我相信，印度作家有幽默感，中国和印度的崛起与相互比较是商业杂志热衷的题目，这不能当真。但是，很多游客到印度旅行，总说那里脏、乱、差，总免不了有点儿优越感。

我这次去印度，是参加某个奢侈品牌洋酒组织的晚宴，晚宴上要发布一款酒，名字中带有“皇家”二字，早年间由一位沙皇定制，最近由酿酒师“复刻”而成，晚宴在久德浦尔的乌麦·巴哈旺王宫举行，酒是皇家酒，宴是皇家宴，来的自然都是豪客。印度导游讲的中文不流利，但非常照顾豪客的心情：你们中国是发达国家，我们印度是发展中国家，你们说，要让久德浦尔这样的城市变得富裕，应该怎么办呢？我们很谦虚地回应：我们也是发展中国家，我们也不富裕。然而，印度导游知道，那个品牌的洋酒最少要人民币数万，换算成卢比是几十万，在中国根本就卖断了货。中国富裕阶层的消费能力，令世人瞠目。

大多数背包客去久德浦尔，都是为参观那里的梅兰加尔城堡，这座古堡有美丽的宫殿和印度教寺庙，其中一座供奉印度教大神梵天的寺庙，朝拜的人最多，从古堡的城墙上可以眺望久德浦尔，这里号称“蓝色之城”，城中婆罗门的住宅都涂了一层蓝色的漆，野狗满地跑，污水到处流，狭窄的巷子里住家和店铺挤在一起。当晚我们住的酒店却是天上人间，乌麦·巴哈旺王宫是久德浦尔王室家庭的住宅。1929年，当时的久德浦尔王Maharaja Umaid Singh，召募了3000名当地工匠建造这所王宫，于1943年完成。整座宫殿采用黄褐色硬质砂岩建成的，大厅中央是挑高大圆顶，四周环绕双层式的柱廊，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私人住宅之一。1997年开放为观光饭店，内设博物馆、图书馆、餐馆、酒吧、大舞厅、宴会厅、室内游泳池、网球场及 Spa设施。英国女演员伊丽莎白·赫莉嫁给印度富商辛格的婚礼就在这里举行。辛格在久德浦尔也有自己的生意，他买下了梅兰加尔城堡脚下一处有150年历史的废弃大宅，重建宅邸，增加客房，餐厅和游泳池。这座拉斯酒店的每个房间都可以看到梅兰加尔城堡，他还在城外拥有一片沙漠营地，据说招待过麦当娜。

虽然我对梅兰加尔城堡的历史一无所知，对这个城市的“皇帝”也一无所知，但我知道赫莉和麦当娜。当地人对我们的欢迎仪式也很庄重，有骆驼队夹道欢迎，有马队欢迎，还有两头大象，除晚宴之外，还安排我们看了一场马球，草坪上搭起高高的帐篷，好像来到了英格兰乡间，宾客谈笑风生。两天的时间，我们喝名酒，吃大餐，看马球，俨然像当年的殖民者，队中最显赫的贵宾是洋酒公司的“大班”和两位香港明星，他们坐着劳斯莱斯轿车进入马球场，为比赛开球。

我好像很难描述出那种怪异的感觉，记者生涯中当然有见识游艇、赛马等奢靡生活的机会，那完全是看客，然而在印度，那里的富裕人群，生活的目标就是脱离印度的现实，用高墙把自己的住宅和外界的嘈杂隔离起来，去英国念书，为美国的技术公司打工，其实，我们的奋斗者也是如此，好生活的标志就是某种程度上与现实的疏离。我喜欢看英国小说，看英国电视剧，出门之前还看了《唐顿庄园》，喜欢谈论哈罗德百货，对印度经济的了解仅限于塔塔集团买下了路虎汽车，而对这个国家的丰富历史既缺乏了解，也缺乏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