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情境中的风险决策行为：前景理论的初步系统验证

黄志剑 刘正洁

武汉体育学院健康科学学院（武汉 430079）

1 前言

长期以来，研究者一直希望能够寻找人们在不确定条件下的决策行为的特征和规律。例如Kahneman等在经济学领域提出了著名的风险决策行为前景理论［1，2］。他们通过一系列经典方法发现个体在不确定条件下的判断和决策行为是有限理性和存在偏差的。由此引发了行为决策研究的热潮。该理论的很多观点已在经济、管理、政治等众多社会生活领域得到应用［3-5］。目前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前景理论的范畴不断扩大，但其核心体系主要包括以下内容（见表1）。

表1 前景理论的主要体系概述

体育情境一直以来都被视为人类追求卓越表现的重要舞台，同时也集中体现了对运动中的个体在不确定情况下进行判断和决策的需求。前景理论的假设和理论框架是否适用于体育情境中的决策行为？换言之，体育情境中的风险决策行为，即在体育活动/任务背景下，个体面对复杂的、不确定的结果时（其中某些可能是不利结果，或将导致明显损失的结果），在多种可能方案之间进行判断或选择的行为，是否与经济、投资等领域内的决策行为符合相同规律？在体育情境下是否也存在参照点依赖、框架效应、敏感度递减和心理账户的问题（见附件1），如果存在，那么其内在心理机制是什么？解决这个问题对于体育赛场上的战略选择、体育选材和体育奖惩政策的制定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目前国内关于前景理论在体育情境中的验证性研究较少，且研究内容多针对前景理论中的个别内容特别是框架效应进行研究［6-8］，缺乏对该理论体系的系统验证。本研究从表1所述的三个部分出发，即从前景理论的机制（三种启发法）、内容（框架效应、风险回避与风险偏好、灵敏度递减）以及前景理论的应用（心理账户）验证体育情境下的决策行为是否符合前景理论提出的一般假设。

根据已有文献研究，认知风格与三种启发法存在一定关联［9-12］，成就动机与风险偏好问题存在联系［13］，而局内人和局外人在风险决策中会存在差异［14］。因此，在验证前景理论的基础上，以认知风格、成就动机、局内人与局外人的角色差异为维度进一步探讨其心理机制，对行为决策做出一定的解释，从而初步说明前景理论在体育情境下的适用性。由此，本研究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1）体育情境中的风险决策与前景理论的设想基本相符合；

（2）认知风格不同会导致被试在三种启发法上不同的依赖程度；

（3）成就动机高低会影响被试在风险决策中的态度：即风险回避还是风险追求；

（4）根据分组和测验情境上的区分，初步尝试探讨卷入度不同的局内人与局外人在风险决策上存在的差异。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在某体育学院随机整群抽取在校本科生、研究生共90名。其中体育类专业学生34名，男生21名，女生13名；非体育专业学生48名，男生24名，女生24名。在测验过程中剔除无效被试8名。有效样本人口统计学变量及分配情况见表2。

表2 被试来源与分配表（n=82）

2.2 研究工具

本次研究的工具主要为测试引导语、体育情境下的决策问题（自编）、认知风格的图形隐蔽测验、成就动机测验量表共4类材料，以及E-prime呈现系统和ATS测验系统两套软件。

2.2.1 前景理论下的体育情境决策问题编制与呈现

根据行为经济学的经典问题设置范式，在广泛征求体育教练员、运动员以及相关爱好者的意见和建议的基础上，按照局内人和局外人两种情境设定分别进行编制。局内人组与局外人组除测验前指导语不同以外，测题并无差别。

共编制测题12道，每题只有A、B两个选择，采用二择一迫选法。其中关于参照点效应的测题3道，框架效应与风险偏好的测题4道，敏感度递减测题1道，心理账户测题3道，情境设计包括技战术选择、比赛选材、奖罚偏好等。并将测题输入E-prime进行编程，呈现给被试进行选择（问卷见附件）。

2.2.2 认知风格（场独立-场依存）的测量

采用北京师范大学心理系1998年修订的《镶嵌图形测验》中的线性镶嵌图形A套（Embedded Line Figure Test，简称ELFT），并以软件ATS心理测试系统呈现给被试。该测验分半信度r=0.82，重测信度r=0.90［15］，该测验中得分高者应为典型的场独立认知风格个体，得分较低者应为典型的场依存认知风格个体。

2.2.3 成就动机的测量

本研究对成就动机的测量采用了我国研究者叶仁敏修订的 《成就动机测验》（Achievement Motivation Test，简称AMS），其分半信度为r=0.77（P<0.01），效度为r=0.58（P<0.01）［16］。量表共30题，分为两部分，分别测定追求成功的动机 （Ms）和避免失败的动机（Maf）。成就动机得分由追求成功的动机减去避免失败的动机的得分构成，得分越高表明成就动机越高。

2.3 研究程序

2.3.1 技术路线

本研究主要技术路线采用典型的调查类经济实验的研究范式，同时结合心理测验的方法。目前调查类经济实验范式又称为独立决策类经济实验，是研究不确定情境决策行为的主要方法；而心理测验法是目前探讨心理特征的主要手段。因此，将两种方法相结合进行研究较好地符合本研究的研究目的。

2.3.2 测试步骤

以团体为单位在实验室进行测验，被试进入实验室，坐于测试设备前。首先，进行认知风格的图形隐蔽测验，测试完成后主试将被试按局内人与局外人的分组，分别施以不同的情境指导语，即对于局外人组的被试，在指导语中提示“请你以旁观者的身份进行判断和选择”；对于局内组的被试，在指导语中提示 “请你作为身在其中的运动员和决策者进行判断和选择”。随后在E-prime上完成体育情境下的风险决策。待测验结束后，给被试发以成就动机量表，测试完成后将量表收回，自此全部测验结束，共用时20分钟左右。

2.4 数据处理及统计方法

计算出每个项目下选择A、B的人数、成就动机量表的得分及其场独立型和场依存型划分结果，将其导入SPSS17.0进行统计分析。主要统计方法为非参数检验的卡方检验、以及参数检验中的t检验。

3 结果与分析

3.1 前景理论在体育情境下的验证结果分析

3.1.1 前景理论理论机制的验证分析

根据文献综述可知，前景理论认为人们行为的偏差主要来自于三种启发法：代表性启发法、可得性启发法和锚定效应。表3为三种启发法下被试的选择结果。由卡方检验结果可知，有63.4%的个体反应选择出现了代表性偏差，在P<0.05水平表现显著差异。说明被试习惯于以篮球队员的典型特征与未知运动员的相似性为依据，而忽略所给出的概率。在可得性启发中，被试之间的选择无显著性差异，而在锚定效应中，有76.8%的被试出现了锚定效应，高估了连续时间发生的概率而低估了分离事件发生的概率，在P<0.01水平上出现显著差异。

3.1.2 前景理论的基本内容的验证分析

表3 三种启发法项目下被试的选择结果比较

根据前景理论的价值函数和权重函数的主要内容，人们在进行决策的过程中会受到框架效应参照点改变的影响，出现收益不同时不同的风险偏好，出现灵敏度递减效应。表4为被试反应选择的结果。该结果表明，在正面信息的框架下，被试选择保守和冒险方案之间并无显著差异，而在负面信息的框架下，有86.6%的被试选择冒险方案，部分被试发生了偏好逆转现象，且在P<0.01的水平呈显著差异，说明被试受框架效应的影响非常显著。

表4 正负信息框架效应下被试的选择结果比较

如表5所示，在正收益的情况下，有70.7%的被试选择保守方案，在P<0.01水平上具有显著差异，说明被试在正收益情况下呈现出明显的风险回避倾向。而在负收益的情况下，风险回避与风险偏好并未达到显著性水平的差异。

表5 两种收益情境下被试的选择结果比较

如表6所示，有93.9%的被试更愿意倾向于灵敏度递减，只有6.1%的被试选择无递减，两者在P< 0.01水平上具有显著差异，说明灵敏度递减效应明显存在。上述结果说明被试在体育情境中的决策出现了框架效应、不同参照点下的风险偏好以及敏感度递减等效应，统计结果基本上符合前景理论所假设理论模型的主要特征。

表6 敏感度递减项目下被试的选择结果比较

3.1.3 前景理论应用内容的验证分析

心理账户概念在前景理论的模型下可以得到很好的解答，并且心理账户的概念下得与失的编码规则对于奖惩和指导规则、政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规则主要包括两笔盈利应分开、两笔损失应整合。表7为心理账户下被试的选择结果。由表7结果可知，除在规则惩罚下选择连续方案和分离方案的差异不显著外，其他三类情况下，被试的选择都在P<0.01水平上出现显著差异，说明被试在奖励情况下偏好选择分离方案，在惩罚情况下愿意选择连续方案的规则，从而验证了心理账户的存在。

综合以上研究，本次研究在验证了体育情境下前景理论的机制、内容以及应用的基础上，说明体育情境下的决策基本符合前景理论的理论解释，该理论在体育情境下具有适用性。

3.2 认知风格与决策结果的分析

根据以往相关实证研究，本研究所提出的假设为认知风格与三种启发法之间存在着显著关联，即场依存型认知风格的个体在风险决策行为中更容易受三种启发法的影响，检验结果见表8。结果显示，场独立型被试的人数分布在发生代表性偏差、可得性偏差和锚定效应上均不显著，而场依存型被试的人数分布在上述三种情况都非常显著，在P<0.01水平上具有统计学显著水平。可见认知风格与前景理论的三种启发法之间有密切关系，场依存型认知风格的个体更容易受到定势的影响而出现决策偏差。

3.3 成就动机与决策结果的分析

根据以往相关研究，成就动机与风险认知有一定的关系。高成就动机组以强烈的争取成功的倾向导致了其对机会的积极认知，而低成就动机组以对失败的回避趋力强化了威胁认知，并且风险情境即“获益”和“损失”极大地影响着被试的风险反应模式。因此，本研究探讨在获益和损失两种情境下，风险偏好与成就动机之间的关系。结果如表9所示，在确定收益的情况下，风险偏好者和风险回避者追求成功的动机在P<0.05水平上具有显著差异，即风险偏好者追求成功的动机更强烈，而在避免失败的动机上，两者无显著性差异。

表7 心理账户得与失的编码规则项目下被试的选择结果比较

表8 认知风格与启发法下被试的选择结果（选择人数）

表9 正收益下风险偏好者与风险回避者成就动机的比较（±s）

表9 正收益下风险偏好者与风险回避者成就动机的比较（±s）

注：*P<0.05，**P<0.01，***P<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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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0结果显示，负收益的情境下 （即损失情境），风险偏好者和风险回避者追求成功的动机在P<0.01水平上具有非常显著差异，因为风险偏好者有着强烈的成功欲望，即使在损失的情境下，也倾向于选择冒险的方案。而两者在避免失败的动机上并无显著性差异。

总而言之，无论是在收益还是损失的情境下，风险偏好者都体现出较为强烈的追求成功的动机。

3.4 局内人与局外人决策的风险偏好差异

根据以往研究显示，局内人比局外人更加冒险，即倾向于选择高风险、高报偿的方案；且更容易受到框架效应的影响。因此，本研究以此为假设前提，将被试随机分为局内人组和局外人组，在不同的指导情境下，分别以体育情境参与者和旁观者的角度进行决策。结果如表11显示：局内人和局外人在正面框架下对于保守和冒险两种方案的选择人数并无显著差异，而在负面框架下无论是局内人还是局外人都更倾向于选择冒险方案，且分布差异均在P< 0.001水平上达到显著。

根据卡方检验结果（表12），局内人和局外人在收益情况下都倾向于风险回避，但是局内人的倾向程度更为明显，差异在P<0.01水平上达到显著，而局外人则在P<0.05水平上达到显著。然而，两者在负收益的情况下对风险回避和风险偏好的选择方案并无显著差异。

表10 负收益下风险偏好者与风险回避者成就动机的比较（±s）

表10 负收益下风险偏好者与风险回避者成就动机的比较（±s）

注：*P<0.05，**P<0.01，***P<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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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1 参与角度与框架效应下被试的风险偏好（选择人数）

表12 参与角度与不同收益下被试的风险偏好（选择人数）

4 讨论

本研究为探究不确定的体育情境或风险情境下的判断和决策提供新的证据，依据前人研究前景理论关于行为决策的结论，验证前人对于体育情境下框架效应的结论，创新性地验证前景理论的参照点效应、敏感度递减等其他效应，同时希望以心理账户的实证结论为制定体育政策提供参考依据。并在此基础上，以认知风格、成就动机和参与角度为维度，进一步探讨和分析不确定情境下选择的心理机制。

本研究从体育学院本科生和研究生中抽取样本，以探究其在行为决策上出现的特点与前景理论的关系，并初步分析其与认知风格、成就动机、参与角度之间的关系。因为抽样的局限性，本研究结果推论可能会有所限制。如果后续研究能扩大抽样群体，进而比较不同社会群体间在体育情境下的决策差异性、共性和内在关联，便能够更深入全面的探讨前景理论以及心理机制。

本研究呈现刺激的方法主要以实验经济学的经典方法，即以调查类经济实验范式为主，其前提在于假设被试发生风险抉择。然而正如井润田［17］讨论了关于实验经济学中假设的有关问题所得出的结论一样：个体理性假定并不能保证必然达到个体效用或福利的最大；理性假定会受到行为重复性的影响；理性假定会受到“公平性条件”要求的影响；非理性因素会受到其所处的文化背景的影响。因此，这种替代性的测验方法和真实情境毕竟存在着一定的差距，更先进的方法和测试手段有待于进一步挖掘。

在本研究中，还存在着其他因素有待于进一步分析，如体育生和非体育生的选择差异、男女性别间的选择差异比较、不同专业不同专项之间的选择差异的比较等等。

5 结论与研究展望

5.1 主要结论

根据以上关于研究结果的分析和讨论，本次研究基本可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1）在体育情境下人们同样存在着与理性决策系统的偏差，与前景理论的理论模型基本一致。本次研究中，代表性偏差、锚定效应、框架效应、敏感度递减以及心理账户等效应都得以验证；

（2）初步研究了认知风格、成就动机和参与角度等心理机制对行为决策的影响。在本研究中，场依存型对于三种启发法的依赖明显高于场独立型，差异达到显著水平；

（3）在收益和损失情境下风险追求者表现出较高的追求成功的动机水平，且与风险回避者在该动机上存在显著差异；

（4）不同参与角度（局外人或局内人）对被试在体育情境中的决策行为没有显著影响，仅在局部表现出一些非显著性差异。

5.2 研究展望

前景理论对于解释人在不确定或风险情境下的决策具有重要意义。根据前景理论的观点，在经济行为中，人们往往关注的是盈亏而不是本身的价值，只有在参考点下的选择才具有意义。同样，在以竞技体育为代表的典型成就情境中，人们是否也只是关注输赢的结果而非本身的体验，是否同样的信息仅仅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就会让人们失去理性判别。如果主观感受真的在我们接触世界中起到了如此重要的作用，它无声无息、几乎自动地影响着我们对事物的认知，那么，了解它并应用它就成为了我们所应认识的普遍性。

不仅如此，前景理论同时也为人们积极制定政策提供了有力的依据。以本研究中关于心理账户的得与失编码规则研究为例，人们在奖励过程中倾向于选择分离方案，而在惩罚过程中则偏向于选择连续方案。这说明，有关机构在给予奖励时，采取分批发放的方式更符合人们的心理，而在给予惩罚时，一次性罚清的方案则更优。当然，任何理论都有其局限和具体性，在客观认识前景理论的基础上不断拓展、加深发展，对于了解我们自身的本性、对于识别情境进行有效决策，具有重要的探索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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