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不同音联级别前后的元音音长实验研究

向 柠

(广东商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广东广州 510320)

一、引 言

目前，学术界有关普通话元音的音长研究，主要集中考察单元音的音长［1］［2］;音节内部二合元音的音长［3］15以及在对音节音长的研究过程中发现元音音长的变化［4］。那么，不同性别、不同语速下，相同的元音处在不同的语音单元时，音长情况又是如何的呢? 受到许毅［5］，［6］，［7］219①许毅(1984，1986，1989)通过声学实验的方法，初步确定汉语普通话的音联分为:闭音联、音节音联、节奏音联、停顿音联四级。闭音联是指音节内部音段之间的过渡和分界，不用任何间隔符号表示;音节音联是指音节之间音段的过渡和分界，用“－”表示分界;节奏音联是指汉语普通话节奏单元(两音节组)之间的过渡和分界，用“+”表示分界;停顿音联是指停顿前后两音节之间的过渡和分界，用“+”表示分界。对汉语普通话音联研究的启发，我们对汉语普通话五个舌面元音②一般认为，普通话的单元音共10个，分别是/a、o、ɣ、i、u、y、ɿ、ʅ、ε、ɚ/，我们的研究目的是主要考察元音在闭音联和开音联中的音长。/ɿ、ʅ、ε/这三个元音不能出现在闭音联中，即不能在跟其他元音在同一音节内共现，本次实验就不考察这三个元音。在语图上，/o、ɣ、ɚ/这三个元音有动程(杨顺安，1994)。本文把这三者统一归入中元音一类，即/ə/音位中。音位/a、ə、i、u、y/分别处在闭音联、音节音联、节奏音联、停顿音联这四级音联前、后位置时的音长进行实验分析。我们将上述五个舌面元音组合在单音节中的舌面元音音位配列(V1V2)③即传统所说的普通话单音节中的二合元音中的元音配列。作为参照，确认其为闭音联前后的舌面元音配列，再依次设计了V1V2配列分别出现在音节音联、节奏音联和停顿音联中的语料。

如:闭音联例字:“剋［k‘əi］”;音节音联例字:“柯伊［k‘ə－i］”;节奏音联例字:“内科医生［k‘ə +i］”;停顿音联例字:“内科，/。医生［k‘ə#i］”。以上例字中的元音音位/ə/分别是各音联前的元音;元音音位/i/分别是各音联后的元音。根据元音之间的9种配列。我们共找出9*4=36个考察项。为了剔除声调对元音的影响，所选考察项的声调都为阴平调④吴宗济(1964:35～42)选择普通话语料的标准有一条是“为了求得音色的稳定都让发音人发阴平声调的元音，再切出其中最稳定的一段来分析。”。

主要考察各种因素如:性别(男性或女性)，不同的语音环境下(孤立词中或负载句中)影响下不同音联级别前、后元音音长的各自表现，以期进一步了解元音的动态语音特征。

二、实验数据提取

我们请四位北京发音人通过:1)单念例词或例字;2)念带有例词或例字的负载句①负载句是“我说____这个词”，“____”为待考察的字词。的两种方式念发音字表，然后对元音的音长进行测量，具体操作如下:

根据第二个声门脉冲［8］416测量第一个元音(音联前的元音)的起点。根据第二共振峰最后一道垂直条纹或元音的波形，即，元音的复杂波形消失开始出现简单波形时［9］102测量第二个元音(音联后的元音)的止点。

当两元音中间有空白(无声段)的，第一元音的止点根据上述第二个元音(音联后的元音)止点的测量方法测量，第二个元音的起点根据第一个元音(音联前的元音)的起点的测量方法进行测量。当两个元音中间没有空白段(无声段)的，由于音联间协调发音的作用，这时两个元音分界不是很清楚②陈肖霞(2000:79)提到，后音节为零声母两音节间的分界不太明显。，我们一般在两个元音之间的过渡段的中点取点，这一点既视为第一个元音的止点，也视为第二个元音的起点。必要时再辅以听辨和宽带语图中振幅曲线的情况。以上所有的测量都遵从这种标准，用我们编写的PRAAT script(脚本)帮助完成。因此，我们还结合听辨对测量的数据进行检验③吴宗济、曹剑芬(1979:395)认为音段切分多少决定于听音者的主观判断，而不能完全依赖语图。。

三、实验结果分析

(一)不同音联级别前、后的元音音长

我们分别测得了不同性别发音人的在孤立词或负载句中所发各音联前、后同一元音音位的音长平均值，再综合数据绘成图1和图2。根据图1和图2可以看到，

1.排序差异

总的来说，无论在孤立词中还是在负载句中，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各音联前大多依次为:

闭音联＜节奏音联＜音节音联＜停顿音联(“＜”表示比……短，下同)。

无论在孤立词中还是在负载句中，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各音联后大多依次为:

闭音联＜停顿音联＜节奏音联＜音节音联。

(1)各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排序表现一致的是:

①闭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最短。这是因为闭音联前、后的元音均属于音节组成的一部分，跟其他音联前、后那些独立充当韵母的相应元音音长相比，音长必然最短;

②音节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均比节奏音联前、后的相应元音的长。这是因为音节音联前、后的元音所处的语音单元是两个音节，而节奏音联前、后的元音所处的语音单元是两个双音节，共四个音节。从音节数量上来看，节奏音联所处的语音单元内音节是音节音联所处语音单元内音节的两倍，而“音节的音长跟各组合中的音节数量成反比，音节数量越多，音长越小。也就是说，音节时长随着单元内音节数目的增加而缩短。”［10］，［4］因此，在这种“音节数效应(杨顺安1992，130－131)”作用下，出现上述情况。

(2)各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排序表现不一致的是:

①停顿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比其他音联前同一元音的长。停顿音联后的元音音长仅比闭音联后同一元音的长，比音节音联和节奏音联后同一元音的短。

②音节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比停顿音联前的短，比闭音联和节奏音联前同一元音的长。音节音联后的元音音长比其他音联后同一元音的长。出现①②这些现象与元音所处音联是否处在韵律边界的位置有关。停顿音联前的元音和音节音联后的元音均处在不同级别的韵律边界前(即韵律短语或韵律词的边界前)。停顿音联前的元音处在最大的韵律边界标志――停顿前，音节音联后的元音则处在韵律边界前(即韵律词的边界前)。根据一些学者有关韵律边界的声学特性的研究［11］［12］［13］［14］［15］［16］，不同韵律边界前音节时长表现出延长的现象，而边界前音节的延长是通过韵母的延长来体现的［17］。

③节奏音联前的元音音长仅比闭音联前同一元音的长。节奏音联后的元音音长比停顿音联后同一元音的长，节奏音联后的元音音长比音节音联后同一元音的短，比闭音联和停顿音联后同一元音的长。这可能跟停顿音联后元音所处的句法位置有关。停顿音联后的元音位于句首，节奏音联后的元音位于句中。

(3)音联的分级排序和音联前、后的各元音音长排序的关系

我们假设闭音联、音节音联、节奏音联和停顿音联这四种音联是有级别的，根据各音联所分界对象中所包含的音节多少以及停顿的有无，我们将这些音联进行分级排序，依次分别是:闭音联＜音节音联＜节奏音联＜停顿音联(“＜”表示“级别比……小”)。四级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之间的关系跟四级音联之间的级别排序是否具有某种关系?

这种排序与四级音联前元音的音长排序略有不同，但总的趋势是:各音联前元音音节长短排序随音联级别的增大而增长。级别最大的停顿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最长，级别最小的闭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最短。处在中间的音联级别(音节音联、节奏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比闭音联前的短，比停顿音联前的长，音长排序也位于中间。音节音联和节奏音联前元音的音长长短排序与所处音联界别的排序略有差异，音节音联级别比节奏音联低，元音音长却比节奏音联前元音的长。这说明，各音联前元音音长的长短除了跟元音所在音联级别大小有关，还受音节数目的影响。各音联级别后元音的音长排序跟元音所处音联级别的大小排序有一种关系，即，除闭音联外，音节音联、节奏音联、停顿音联后的元音音长随所处音联级别的增大变短。

2.主体分布差异

本小节的统计分析作图主要参考Alice.Taff等人(2001:253)对元音音长的平均值加减标准差的方法，求得各元音音长变动范围。标准差数值越小，说明该元音的音长越稳定。反之，则表明该元音的音长变动大。

根据图3，可以看到:

各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的长短关系有差异。闭音联、音节音联和节奏音联三级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长短关系一致:即，各元音在音联前均比在音联后短。停顿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表现与其他三级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表现相反:即，各元音在停顿音联前均比在停顿音联后长。

从各元音分别在不同音联前、后的音长变动范围来看，各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变动范围有差异:闭音联前、后的各元音音长变动范围较大，其次是音节音联和节奏音联前后的各元音。停顿音联前、后各元音的音长稳定，变动范围最小。

3.方差分析

通过方差分析，我们发现:无论男性或女性，无论孤立词或负载句中，无论是音联前或是音联后，音联级别对元音的音长也均有显著性影响，P值均为0.000。总体上，音联级别对元音的音长均有显著性影响，P=0.000。

音联前，各音联相互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 ＜0.05。

音联后，闭音联和停顿音联相互之间没有显著性差异P＞0.05。闭音联分别与音节音联、节奏音联相互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0.05;音节音联分别与节奏音联、停顿音联相互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0.05;节奏音联与停顿音联相互之间有显著性差异P＜0.05。

(二)同一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

1.音长比值差异

我们采用归一化(杨顺安，1992:130)的方法，以音联前元音的音长为基准，定为单位“1”，用同一音联后元音音长与之进行比较，同一音联前、后元音音长的比值制成表1。

表1 同一音联前、后元音音长比较

根据表1，我们发现:无论男性或女性，无论在孤立词中或在负载句中，同一元音的音长，除在停顿音联前的基本上均比停顿音联后的长外，其他三级音联中，音联前的大多比音联后的短。即，闭音联前的大多比闭音联后的短。音节音联前的大多比音节音联后的短。节奏音联前的大多比节奏音联后的短。

闭音联前后、音节音联前后以及停顿音联前后的元音的音长差异主要跟元音是否处在韵律边界前有关。元音位于级别较低的韵律边界，如闭音联后和音节音联后的元音分别处在音节边界和韵律词边界时，音联后的元音音长一般比音联前的长。元音位于级别较高的韵律边界，如停顿前时，停顿音联前的元音一般比停顿音联后的长。

在邓丹等［16］90的研究中发现:“2+2 型四音节词中，第一和第三音节的时长基本一致，第二音节的时长最短，第四音节的时长最长。”其中，“第二音节”即本文中所谈到的节奏音联前元音所处的音节位置，“第三音节”即本文中所谈到的节奏音联后元音所处的音节位置。邓丹等的发现与本文得到的“节奏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比节奏音联后的元音的短”这一结论一致，原因还有待今后进一步探讨。

2.方差分析

通过方差分析，我们发现:无论孤立词或负载句中，音联前、后位置对元音音长均有显著性影响，P分别为0.006和0.002。

男性发音人，音联前、后位置对元音音长有显著性影响，P=0.002。女性发音人，音联前、后位置对元音音长没有显著性影响，P=0.066。

同一音联中，前、后位置对元音音长均有显著性影响:闭音联、节奏音联以及停顿音联中，P均为0.000。音节音联中，P=0.012。总体上，音联位置对元音音长有显著性影响，P=0.002。

(三)不同性别发音人所发各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

总的来说，无论孤立词或负载句中，各音联前、后的元音在男性和女性中的音长存在差异。音联前:闭音联和停顿音联前同一元音的音长，男性的比女性的略短，音节音联和节奏音联前同一元音的音长，男性的比女性的略长。音联后:闭音联和音节音联后同一元音的音长，男性的大多比女性的略短;节奏音联和停顿音联中同一元音的音长，男性的大多比女性的略长。通过单因素方差分析，我们发现:总体上，性别对元音的音长没有显著性影响:P=0.744。这些由于性别带来的元音音长在音联中的差异不具有统计学上的意义。

(四)不同语速下各音联前后的元音音长

总的来说，无论男性或女性，各音联前、后元音的音长在孤立词中跟在负载句中存在系统差异，即，各音联前、后同一元音的音长在孤立词中均比在负载句中的略长。且通过单因素方差分析发现:总体上，不同的语速对音长均有显著性影响，P=0.000。这些由于语速的不同带来的元音音长在音联中的差异具有统计学的意义。也验证了曹剑芬［18］21“在孤立词中跟语流中的音节音长之间存在系统差异。音节的长度也随着语速的加快变短”的这一发现。

四、结 论

通过对不同音联级别中元音音长的实验分析，我们得到以下几点规律:

(一)音联级别对元音的音长有影响，且这种影响具有统计学意义。1)音联级别的大小排序与各音联前、后元音音长的长短排序表现出一定的共性:即，音联前，各音联级别大小排序与各音联前的元音音长长短排序出现一种随着音联级别增大，元音音长增长的现象。音联后，各音联级别大小排序与各音联后的元音音长的长短排序除闭音联外，在其他三种音联中出现一种随着音联级别增大，元音音长缩短的现象。2)音联级别不同，各音联级别中元音的音长主体分布有差异。3)以上这些差异在不同的语音环境(孤立词和在负载句中)和性别(男性和女性)中表现一致。

(二)音联位置对元音的音长有影响，且这种影响具有统计学意义。1)同一音联级别中音联位置不同，元音的音长也不相同，闭音联、音节音联和节奏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比相应音联后的短;停顿音联前的元音音长比相应音联后的长。2)音联位置不同，不同音联级别中的元音音长排序不一样。

(三)不同性别发音人所发元音音长没有显著性差异。

(四)语速对元音音长有显著性影响。

(五)元音的音长还受所处语音单元内部音节数目以及该语音单元在句法中的韵律位置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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