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阿姨的传说

尚小迪

2011年6月，社区管理中心又一次在家属院每一个单元门上张贴《致社区居民的一封信》，内容是“近期我们将对社区一些不文明行为进行综合治理，包括乱拉乱接线路，种植‘小菜园、烧柴烧水、饲养家禽等……让我们的社区更加美丽、文明、和谐！”

跟我一样，邻居们都为陶阿姨揪心。陶阿姨爽朗一笑，只要他们能把隔壁荒草碎石清理干净，种上花草，我亲手把我的小菜园夷为平地！

小区绿化带多年前就被踏踩一空，后又杂草丛生。陶阿姨住一楼，退休后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门前那块地拾掇出来了，一半做菜园，种上辣椒、韭菜、莴苣和小葱，另一半是鸡窝，养了12只鸡，还在鸡窝一侧植了棵杏树。中间留了个约半米的小径进出家门，取名菜花徑。

陶阿姨的老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逢有菜熟，他找张纸盒子撕开，认认真真写上“请进来，尝尝鲜”，有时还附上相关菜谱，小葱拌豆腐，辣椒鸡蛋，吃的益处和相克食物也写上。陶阿姨再用剪刀戳两个孔，穿上绳，挂在杏树枝上，不多久老头们便聚来评字，“柔中透着刚毅”、“圆滑且流畅”，老太们则进来掐葱捡蛋。

最初时大伙都不好意思，那是2006年秋天，陶阿姨养的第一拨鸡开始下蛋，她把家属院80岁以上老人列出单子，每天傍晚把当天的鸡蛋送到他们家里，数量也不多，有时10个，有时8个，风雨无阻。后来大伙见陶阿姨一把年纪爬上爬下实在辛苦，便主动上门取蛋。

不止老人受益，要是谁家媳妇或闺女生了孩子，陶阿姨保准逮一只正下蛋的老母鸡送过去嘱咐小两口熬汤喝。有年高考，一个叫晶晶的女孩听说找属马的人送到考场定能马到成功。陶阿姨说那都是迷信，我倒有个法子真管事。她的法子是高考当天给晶晶送了一根黄瓜俩白煮鸡蛋。晶晶乐呵呵地吃了鸡蛋，带着黄瓜出发了，据说考得还不错。从此，黄瓜鸡蛋成了家属院的传统，后来不论哪家孩子高考，都能收到陶阿姨的黄瓜鸡蛋，有营养又贴心，很温暖。

有一年，有个小孩子生病要用鹅蛋做药引子，四处找不着。那年，陶阿姨千方百计购进了四只鸭子六只鹅，她的“菜园事业”更加壮大了，周围的人纷纷加入进来，夏天生虫了的小米，冬天的白菜帮，都给陶阿姨送去。有几个老太太自告奋勇，跟陶阿姨一起每天傍晚去菜市场捡菜叶子。这些鸡鸭鹅，成了退休老人的一个乐事。

每年六月和农历八月，陶阿姨家都会开一个party。六月是杏熟的季节，密密麻麻的小杏儿从坐果开始就诱惑着娃娃们，六月中旬某周末，陶阿姨挨家通知，把孩子们全招来，一起收获果实。吃杏肉，砸杏仁，有时还会弄上几个跟杏有关的谜语，其乐融融。

每年农历八月中秋佳节，陶阿姨把家属院所有单身老人全叫来，离异的丧偶的，从杀鸡拔毛剖腹到上锅加料，所有人动手，亲力亲为做顿饭，入夜后在杏树下摆张桌斟酒赏月话家常，会聊到很晚很晚。

每次回家，远远看到陶阿姨或施肥松土或浇水捡蛋的身影，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温暖和亲切。陶阿姨成了“到家了”的代名词。在食品安全问题频出的近年，陶阿姨用鸡粪做肥，用菜叶子喂鸡之所得，被大伙视为新型奢侈品。

2011年9月，社区又发通知，鉴于私家车增多停放无序的情况，社区决定清理杂草，建停车位。这次，动真格了。

修整工作启动那天，陶阿姨把鸡鸭鹅全杀了，除了给即将分娩的几户送去几只，其余全炖了，并邀请所有人来吃。那天，东家一只锅，西家两只碗，凑了好几桌，席间陶阿姨宣布，她要去郊区租块地，继续养鸡种菜给大伙吃！

可是一个月后，陶阿姨被查出晚期肝癌，于2012年秋天撒手离去。送别那天，老人孩子青年妇女站满了殡仪馆大厅。一位阿姨抹泪说，老陶这么多年为别人忙，她有慈善心哪。

对，独特慈善行为。陶阿姨走了，江湖里永远都会有她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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