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杨利民剧作中荒原意象的文化寓意

2013-03-27 18:07任金凤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剧作利民荒原

任金凤

(大庆师范学院 文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712)

杨利民被认为是新时期剧坛上的“黑土奇葩”,他是少数依托真实的生活背景进行创作的剧作家之一。在其众多的作品中,杨利民都是把人物和事件放在荒原上去抒写。而荒原作为东西方文学中由来已久的传统意象,也被杨利民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寓意,经常作为故事展开的舞台和背景。荒原“本身并未直接参与到情节线的构建和延伸,仅仅是作为一种人物所向往的心灵自由的象征,对情节的发展起到某种启示作用。”[1]如从荒原中引申出的质朴的人性,工人们战天斗地的顽强精神,以及石油工作者向下、向下、再向下崇高的理想主义精神。

一、质朴人性的体现

杨利民在创作中坚守文学要反映现实生活的创作信条。任何一部作品都是无法脱离剧作家生活环境的,他坚信剧作作品来源于生活,脱离生活的创作是枯死的,是没有发展前景的。因此,他的剧作背景多是他生活中真实的、随处可见的大荒原。他的剧作,展示了在祖国建设初期,石油工作者在荒原上默默奉献,终身与大荒原为伍,从而显示其质朴的人性。

在《黑色的石头》中,剧作背景是在一望无际的大荒野上,在一节黑色的废旧铁皮车厢宿舍里,铁皮箱外是一望无际的荒原。“纵横交错的江汊里,高坡上有十几栋列车式露营房。房后是一座孤零零的井架。远处一条条亮带,绵延地伸向漫漫的荒野。”[2]4而那单调的生活与色调都在展示人物内心的单纯、正直、善良。心性单纯的庆儿,纯净的心灵,没有对虚幻物质盲目追求,没有对恶劣境遇的抱怨,没有对人生命运的不满,他的心灵中,只有知恩图报,只有用爱去回报爱。他虽然是一个看似懦弱的形象却有着最纯洁的心灵,在连续阴雨的天气,他为了回报平日大家对他的照顾,主动冒雨去购买烟酒,最终被蚊虫叮咬得遍体鳞伤。讨要受伤的孤雁并且小心翼翼照顾,展现他对生命的珍重;对弱小的同情,展现出一颗善良美好、原始质朴的心灵。大黑虽性格粗犷、体格彪悍,甚至最后杀了小雁,但其性情耿直,一心想把彩凤救出火坑,这些都体现出荒原所赋予人的质朴。

在《大荒野》中,剧作背景更是依托于大荒原。荒原也在春夏秋冬中变化着,与作家、与剧中人物展开丰富多彩的心灵对话与交流。主人公老梁头负责看守地处偏远的油井,同时也享受着荒原的宁静和美好,从不抱怨,他接受生活赋予他的苦难或是考验,以自己的责任意识为准绳;他热爱生活,与牧牛婆热情的歌舞驱散生活中的凄清;他坚守荒原,不离不弃,同时也目睹着徒弟在离开荒原后的茫然。他的生活是恬淡悠然的,拥有着自己的美好追求,他没有被物欲横流的现代文明所迷惑,没有盲目与迷失。如在冬天的荒原这一幕,荒原上的“最后一条狼”——黑子,对老梁头说:“高大的楼房切碎了整块的蓝天,纵横交错的马路,划破了平坦草原的胸膛。遮天蔽日的飞鸟不见了,滚动的兽群消失了……我们草原狼的好日子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我的主人,守住这最后的一片荒原吧!”[2]176黑子还对老梁头说:“我的主人,我最幸运的是遇到了你,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们共存的希望。你把苦难留给自己,把欢乐和温暖送给他人。善良的老人,我爱你……”[2]176黑子感慨的述说,表现了作者正是在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心胸,去探索荒原、自然、人与命运的关系,思考人生背后带有宗教意味的哲学意义。[3]

二、顽强生命力的凸显

杨利民曾自喻为荒野上的老牛仔,牛仔是荒原上的流浪者,生活是漂泊不定、风餐露宿、孤单寂寞的。中国的石油事业开拓者,与牛仔的生活几乎是一样的,他们在荒凉孤寂的荒原上奉献青春年华,在物质和文化贫瘠的年代坚忍不拔地开拓荒原,在荒原上展现了顽强的生命力。

在剧作《铁人轶事》中,工人们的工作环境是这样的:“狂风卷着雪,在冻裂的土地上,像跌扑的银蛇,肆虐地狂舞着,翻卷着,刮得对方不见人。还有一种声音——一只母狼凄厉的嗥叫声,穿透时空,久久回荡。”[4]在剧作《大雪地》中,起风的时候,雪浪像无数银蛇在荒原上钻来钻去,舔着荒草。江国梁和身穿黑色棉工服、头戴狗皮帽子的工人们吃力地拖着几条粗大的绳子。他们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这种恶劣的环境描写与采油工人们的忠于职守形成鲜明的对比,进而凸显了他们生命里的顽强与执著。

在剧作《地质师》中,一群怀着满腔热情的年轻人又一次见证了大荒原赋予他们的顽强。他们是荒漠中的骆驼,是荒漠中的仙人掌,他们不是黄子牛,他们是拥有文化与满怀理想的青年人,是甘心在荒原中奉献的开拓者。在校友的信件中我们了解到生命与环境的抗争:在那片一望无际而又无依无托的大荒原上,第一夜,大风雪就撕开了我们的帐篷,卷走了我们的图纸。从这里我们解读出油田初建的环境艰苦。“没有经过革命战争洗礼和艰苦岁月考验的年轻人说,到了这里,更懂得了什么叫革命。身经百战的将军们赞誉这里的石油人‘是一支穿着蓝制服的解放军’”[2]239。 从这段描写中,能体验到杨利民对荒原上顽强生命力的赞美,就像他自身坚持对这片荒原的热爱,坚持对在荒原上生存的那群创业者的歌颂,他也坚持着在其中寻找生命的真正价值。

在《地质师》中,作者描写了洛明、刘仁、曲丹这些“骆驼们”在荒原上的艰难生活、工作。如第二幕,罗大生从油田回到北京时对芦敬这样叙述:“你相信吗?我曾三个月没脱衣服睡觉,浑身长虱子,头发长得像囚犯。冬天,手脚都生了冻疮;夏天的雨季,打着雨伞在帐篷里画地层图,脸被蚊虫咬得像馒头……你吃过黄花菜吗?……要是只放点盐,让你拿它当饭吃,你就会觉得自己是食草动物。有的人当了逃兵,有的人生病死在那里……”[2]242还有,通过罗大生对荒原上工作的讲述我们知道了刘仁为了拿到第一手的数据资料,解决石油在长途外输过程中的难题,选取了在零下45度的最低点进行跟车实地调查,他像哨兵一样,迎着凛冽的风雪,站在油罐车的尾部,拿着测温仪,每隔一小时记录一次,他坚守岗位,行程万里,终于攻破了难题,但自己却冻掉了双脚。

又如第三幕,在那个特殊的时期,洛明由于与父亲的海外关系问题被调离岗位监控使用时,他忘我地工作,一干就是十二年,身体垮了,患了骨关节强直症,只要躺下就起不来,只要起来就躺不下。他被芦敬、罗大生接到北京治疗时,他的妻子铁英是这样介绍洛明的经历的:

在油田试验区前线一蹲就是十几年,整天跑资料,不好好吃饭,熬夜,住板房,那床底下长草跳蛤蟆。冬天,外头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啥身板能抗住这么糟害……“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造反派又到处追他……有一次下大暴雨,他去一口试验井取资料,掉进泥浆坑里。我正好路过……冷不丁一看,这是什么?……狗,不对;人,不像。结果细一瞅,是他,像个泥猴子似的,还往上爬呢——爬上来,出溜下去;又爬上来,又出溜下去……不是我,他就得死在坑里……[2]265

洛明在接受审查时,因领导的一句“此人可以使用”而感激涕零,他说:“可以使用就行了,这说明我有用,还要求什么呢?”

这群石油工作者就是这样,有如荒原上的野草一般,顽强地生长,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深刻表达了石油工作者面对荒原而凸显的顽强生命力。

三、崇高的理想主义精神的彰显

对自我内心的期待,对理想的追求,一直是人类脚步不停歇的动力。在杨利民剧作中,大荒原气势磅礴,容纳万物的形象中蕴含着石油工作者对理想的执著追求。

在话剧《铁人轶事》中,寒风裹着风雪,把观众带进了共和国石油会战的历史年代。在东北松嫩荒原上,一群豪迈的创业者,毅然决然地投身到火热的石油开发中,与艰难困苦展开了生死决战。当铁人面对井喷,面对泥浆池,他履行了“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豪言壮语,奋不顾身地跳进生死攸关的泥浆池,则把石油工作者对崇高理想的追求表现得淋漓尽致。

杨利民的《地质师》表现了在艰苦的创业时期,在那片大荒原上,一群地质工作者对理想执著追求的人生历程,也呈现了理想主义精神的光辉。全剧主要讲述的是在偏远、寒冷又艰苦的大荒原上,一个真切地为理想而奋斗终生的油田铁人的代表。洛明说自己是骆驼,耐饥渴,耐干旱,有韧劲儿,他要去远方,去天边外,一直朝下走去!走进土地,走进地层。他就是一匹在祖国勘探油田初期的骆驼,任劳任怨,坚信自己的理想与信念,为祖国奋斗,为实现自我人生价值去坚持。他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年华,牺牲了爱情和健康,可是他的精神世界是丰富的,他的人生建立在追求理想的基础上,每走一步,都是进步,并且他对理想的追求最终迎来了甜美的果实,祖国油田的开采迎来了曙光。洛明最后在电视台的采访中,他有感而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是一代人的奋斗结果。这句话,包含了洛明的真诚,也包含了那一代人在荒野上为了理想的奋斗和追求。

杨利民的《地质师》是一个典型的为心中的理想去追求的代表作品,贯穿全文的《地质师之歌》也真实地唱出了为了理想去奋斗的激情,唱出了一代人的奋斗情怀。

杨利民出生在松嫩平原上的一户普通家庭,在他的成长记忆里,漫无边际的大平原让人感觉到自我渺小,他曾说过:“每当我回忆起这些童年的梦幻,我就感到,作为一个作家,我能写什么,不能写什么,似乎在我出生时就注定了。”[5]从荒原走出来的杨利民,也注定他要把根深深地扎在黑土地上。钱理群说:“意象的意义生成是具有‘暗示性’的形象深处隐现的理性思考,追求的情感世界必定是开放的,多层次的。它所引起的联想与情感反应的范围既受着形象本身所可能具有的象征意义的限制,同时又具有向多方面延伸的弹性和与之相适应的模糊性。”[6]因此杨利民大多的剧作都是以大荒原为主体意象,“对每一个形象背后的隐意只能作多指向的总体把握”[6]。杨利民也是一直坚持这种创作理念,并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创作根基。

[参考文献]

[1] 曾欢.《原野》与《呼啸山庄》的情境模式比较[J].哈尔滨学院学报,2006(11).

[2] 杨利民.杨利民剧作集:上篇[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4.

[3] 张彦同.《呼啸山庄》与《荒原与人》中“荒原”意象比较[J].名作欣赏,2011(3):154.

[4] 杨利民.杨利民剧作集:下篇[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294.

[5] 冯毓云.杨利民.寻觅心中的梦——杨利民访谈录[J].文艺评论,2002(1).

[6] 钱理群.心灵的探寻[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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