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是培养名师的地方

2013-04-10 20:47何永志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3年7期
关键词:白马湖春晖丰子恺

本刊记者_何永志

春晖是培养名师的地方

本刊记者_何永志

抵达春晖中学前,记者对这所学校的最初了解来自一本《春晖初照》,作者陈绵武,上虞百官人,春晖的一名老教师,他以纪传体的形式粗略记述了春晖中学早年的创办故事。

李培明校长说,陈绵武已经由春晖知名教师成为上虞的知名作家,从2008年开始,他几乎每年完成一本书,为上虞梳理地方史。陈老已经89岁,精神矍铄,依然笔耕不辍。

顾念老人家身体,记者本不想打扰,校史办主任严禄标帮我们联系后说,陈老听说我们专程为春晖而来,第二天一早就从上虞市区赶到学校。陈老用一口老式的绍兴普通话谦虚地表示,“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作家实不敢当。”

陈绵武的青年时代在上海一家银行工作,受家人影响,他从小对学者、教授这样的人最为敬佩,希望自己在学术方面也能有所成就。解放后,他弃商从教,在家乡上虞开始了他长达30年的教学生涯,先后在双堰紫荆小学、春晖中学、青山中学、下管中学、上虞中学等多所学校执教,1953年到1970年,在春晖任教17年。

严禄标与陈绵武相交甚笃,两人亦师亦友,他说,在学生眼里,陈绵武是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衣着打扮,不论西装革履还是朴素的便装,总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待人接物,不管是领导、同事还是工友、学生,总是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他写得一手好字,无论粉笔、钢笔,笔笔清秀,字字圆润。学生从教导处的公告黑板前走过,有时看到他正在写通知,那粉笔在他手里是那样的服贴,手过处,一行行清秀圆润的字迹便留了下来;他喜欢竖行书写,那些行书粉笔字,行云流水,不啻一幅书法作品,大家总要驻足观望品味多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陈绵武能教俄语、英语、语文、历史、地理等科目,不管哪种科目都能围绕课题旁征博引,深入浅出,用现在流行的概念来说,可以称作“大文科”教学。

陈绵武回忆说,他的成长主要得益于春晖早期的白马湖图书馆。白马湖图书馆始建于1921年,当年经亨颐拟将来在开办“农民夜校”和小学教师“暑期教育讲习会”时,图书馆向社会开放,面向大众。早期春晖鼓励教师钻研学问,精通业务,献身教育事业,便把图书馆作为一个进修、科研的基地。

陈绵武在《春晖初照》里写道:早期白马湖图书馆的藏书,有“四多”:一是唐、宋、明、清人笔记多;二是辞书、类书等工具书多,除常见《辞源》、《辞海》等,还有《中华大字典》、《植物学大辞典》等;三是外文书多,因当时春晖有不少留日教师,一般通晓英文、日文,因此图书馆有英文版、法文版的《大英百科全书》;四是文史线装书多,如《二十四史》、《九通》等。

“其实,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我现在所有的文化知识都得益于白马湖图书馆。朱自清、朱光潜等人成为一代名师,也离不开它的哺育。”陈绵武认为,从时间上而言,朱自清等人任教春晖时还远未达到后来的声名,但却纷纷在春晖实现人生突破性的进展,以1924年为例,38岁的夏丏尊略微年长,朱自清26岁,丰子恺也是26岁,在春晖发表第一幅漫画,朱光潜27岁,其成名作《无言之美》也是在此间完成。1961年,陈绵武整理春晖早期历史,曾专程拜访丰子恺、朱光潜等人,搜集了大量一手资料,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看法。

“春晖有一流的校舍,有清幽的环境,但早期白马湖图书馆让春晖中学成为一个培养名师的地方。”陈绵武的经验让记者明白,这才是一所学校最动人的地方。

可惜,一场抗战,一场文革,白马湖图书馆的藏书损失殆尽。

1995年至2004年间,陈绵武每天去新华书店,去市区图书馆和春晖中学等学校图书馆,通读了《上虞县志》、《绍兴市志》,翻阅了《二十五史》,遍读陆游、文天祥、王守仁、黄宗羲、罗振玉、鲁迅、徐懋庸等古今名人的文集专著,历览《文史资料选辑》、《新文学史料》等多方资料,从中觅寻有关上虞的史料,一一归类做下笔记。经过十年的收集和整理,陈绵武开始着手写作,最终完成了五部作品,累计200余万字。其中《春晖初照》、《虞史漫拾》、《名人与上虞》、《桑榆漫笔》、《上虞文学发展史》已出版发行,《桑榆漫笔》、《中国近现代文化名人伉俪录》也在出版计划中。

陈绵武之后,为春晖修史的重任传到了严禄标的肩上。

中学时代,严禄标与他的哥哥、姐姐都是春晖学子。后来回到母校任教,教语文。2008年,春晖中学百年校庆前夕,严禄标修整编辑了历年的《春晖半月刊》,出版了《百年春晖》。相较陈绵武的《春晖初照》,严禄标的《百年春晖》对校史的梳理更为系统,内容更为翔实。

在《百年春晖》中,严禄标详细回顾了导致春晖第一代名师离去的“乌毡帽”事件:

1922年8月,经亨颐应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邓萃英之聘,担任该校总干事(秘书长)兼学生自治指导委员长;1922年10月,受浙江教育会委托,出席教育部学制会议和第八次全国教育会联合会,并被推举为课程起草委员会成员;1923年8月,教育厅任命经亨颐出任宁波浙江省立第四中学校长;1924年,经亨颐加入国民党,被选为浙江省临时党部首届执行委员;1925年,经亨颐南下广州,投身于国民革命:经亨颐名义上是春晖中学的校长,而实际上很少料理春晖中学的事务。

……

但此时校内已有一股不协调的暗流潜在着,教职员工中,不同的教育思想时有抵牾。

1924年12月,已是“二九”时分,学生黄源在上早操时戴着一顶乌毡帽,体育老师看到后,怒气冲冲,勒令除去,说戴这种毡帽不成体统,不准上早操。

“戴着并不妨碍上早操。”黄源抗议说。

“我说不准戴就不准戴。”体育老师用比喊口令更严厉的口气命令着。

“校章上又没有规定学生不准戴毡帽上早操。”黄源也用强硬的态度对答着。

“不管校章有没有规定,在我的早操课上,就不准戴毡帽。”

黄源掉头离开操场。

几个同学跟着离开了操场。

同学们议论纷纷,早操无法进行下去了,体育老师宣布解散。

“乌毡帽风波”在教师中形成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

一种是站在体育教师一边,认为学生必须服从教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黄源及跟着“起哄”的学生非处分不可。

另一种是以舍务主任匡互生为代表,认为天冷戴戴帽子无可厚非,黄源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况且教师遇到这种事情应该宽大为怀,即使错在学生,也应该采取教育、感化的方法,处分大可不必。夏丏尊、丰子恺、朱自清、朱光潜等都赞成匡互生的意见。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当事人之一的体育教师又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态度。代理校长成了夹缝中的人,他不想使矛盾激化,但一时又拿不出让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为了维护体育教师的面子,只得无奈地拿起了传统的“师道尊严”一法,宣布“学校的决定”:开除黄源等“闹事”的学生。

黄源不服。

和黄源一起离开操场、名列开除之列的学生不服。

许多同学不约而同地站在黄源等人一边,自发相约罢课。

对于学校的这一决定,匡互生感到非常意外,非常突然。虽然他不是当事人,但作为舍务主任,负有对学生教育和管理的责任,学校没有给他以教育学生的机会,他希望通过感化、通过教育使当事人之间消除对立、化解矛盾的愿望得不到实行。学校否定了自己的意见,使他失望和伤心。匡互生递交了辞职申请——不管准不准许,匡互生去意已决。

丰子恺、朱光潜等同样认为白马湖蒙上了浓雾,想在春晖中学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困难重重。

1925年1月5日,一个晓风残月的早晨,匡互生、丰子恺、朱光潜等几位决意离去的老师,带着行李,站在驿亭火车站的月台上。几个最先获知先生们离去而来送别的学生,依依立在老师们的身边,有两三个靠在柳树下呜咽起来。火车带着老师们离站好久以后,学生们还在车站上黯然站着,不肯离去。

在这一事件中,夏丏尊是倾向于匡互生的,但对于代理校长——他的至亲——的决定,他又能说什么呢?“理想主义的夏先生终于碰着实际的壁了。他跟他的多年的老朋友校长经先生意见越来越差异,跟他的至亲在学校任主要职务的意见也不投合;他一面在私人关系上还保持着对他们的友谊和亲谊,一面在学校政策上却坚执着他的主张,他的理论,不妥协,不让步。他不用强力,只是不合作;终于他和一些朋友都离开了春晖中学。”

……

学生开除,教师辞职,人心涣散,校将不校。学校宣布于1月7日提前放寒假。过了年之后,2月11日再开学。“乌毡帽”事件给春晖中学一个沉重的打击。白马湖畔稀少了名师的足迹,昔日的辉煌一时暗淡了许多。

有教育者认为,“乌毡帽”事件标志着春晖式理想教育的终结,但从《百年春晖》中所记载的学校变迁历史考量,不难理解陈绵武老先生为何说,春晖中学的每个时代,都有值得书写的名师。

抗战时期,春晖中学迁校虞南山陬泰岳寺。

因为环境突变,交通阻梗,一部分学生无法到山中来续读,但是大多数学生,仍然满腔热诚,穿过敌人的几道铁丝网,到了新址。当270余名学生和10多位教职工齐集泰岳寺,这是怎样的百感交集!

此时的泰岳寺,四周已用白灰粉刷一新,但里面瘢痕累累的墙壁、褪了颜色的梁柱、白蚁蛀过的楼板……所有的一切,无不显示出这是一所国难中流离颠沛的学校。寺的两廊厢屋改成教室,楼上作宿舍,西边女生住,东边为男生宿舍。20来人一间,睡的全是地铺,一个挨一个。大殿作餐厅,十几张又黑又破的板桌就是餐桌,没有椅子,大家站着吃饭,肚子虽可以吃饱,但番薯丝掺得多,而且往往是霉变发黑的。早餐是粥,有时像是米汤。一年四季,都是咸菜、白菜。

生活之艰苦,设备之简陋,和原来的舒齐来比,真是不啻天渊。但是大家在精神上是一样的兴奋和愉快。夏禅臣、刘洁民、王钟灿、王起敬、陈宗秀、刘渭、杜春复、陈福炎、陈树滋等老师随校来到穷乡僻壤的泰岳寺,共同的命运,共同的遭际,使他们比平日更加关爱学生,认真教学。体育课虽无好的场地,打篮球与爬山比赛常常举行。同学之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学业都很用功。晚上没有电灯,连煤油灯也没有,学生各自备有一盏小小的清油灯,不但夜自修认真读书,还“开早车”。由于交通闭塞,很少看到报纸杂志,老师们会把了解到的抗战消息及时告诉学生,从梁弄“山那边的地方”来的同学也不时带些三五支队打游击的故事,令人神往。

解放初期,学校经费严重不足,发展举步维艰,时任校长胡玉堂仍着力提高教学质量,鼓励教师改进教育方法。这一时期,著名地理教育家俞易晋应胡玉堂聘请再度来春晖执教,他所上的地理课可以用“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来概括。学生赵汉雄在回忆文章中有如下描述:

他从春晖的经纬度讲起,由近及远,浙江省、江苏省、福建省……一一报来,边报边朝黑板勾绘省界,用的是虚线,只听嗒、嗒、嗒……29个省市自治区报完,一幅中国地图就赫然在目了。口齿清晰,音色朗朗,其快其熟,不亚于相声大师说绕口令,真可谓字正腔圆,余音绕梁。如此精彩的课堂艺术令人折服,然而俞先生的绝活还在后头呢,他接着说:我这地图是有比例的,不信可以试验。中国的地理中心在兰州,他举手用粉笔一点,撩起长衫下摆扯紧一量,果然东西等距,南北齐长(添上外蒙的版图),简直神了。……

接着是十大山脉、四大水系,小“s”大“n”是黄河,大“v”小“w”是长江,“w”的谷底有两个袋:洞庭湖、鄱阳湖,峰顶有三个城重庆、武汉、南京,经他讲过你要想不记住都办不到,其间插叙各地风土人情,黄河上流的羊皮筏,东北大叫驴唇结冰砣,边说边比划,形象生动,令人忍俊不禁,爆发哄堂大笑。听俞先生的课这是难遇的享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俞先生学问渊博、深入浅出,讲究实用。他教我们用丁字尺实测春晖的经纬度,用干湿泡温度机预报天气,都简单易行解决实际问题。最不可思议的是,有一回,俞先生从大操场拣了一块石头,说是先民的石器,我们传看一阵,当然看不出门堂。待过20年,余姚河姆渡文化震惊天下,再回想俞先生的博学多识,更增我高山仰止的钦慕之情。

……

朱自清等人任教春晖时还远未达到后来的声名,但却纷纷在春晖实现人生突破性的进展,以1924年为例,38岁的夏丏尊略微年长,朱自清26岁,丰子恺也是26岁,在春晖发表第一幅漫画,朱光潜27岁,其成名作《无言之美》也是在此间完成。

1956年5月,春晖中学接受社会主义改造,成为公立学校。陈绵武回忆说,对于教师而言,最为直接的改变就是每月的工资,不但稳定了,而且提高了。

私立改为公立,这是一次根本性的转变。从此,春晖中学在党和政府的直接领导下,办学方向、学校规模有了明确要求,课程设置、教学大纲有了统一规定,人员编制、经费发放有了基本保障,学校只要认真执行党的方针政策,不再像先前那样有许多后顾之忧。

同年,春晖复办高中,招收高一新生四个班200余人。全校共有初、高中班级17个,学生达900人,规模之大,前所未有。1957年之后,春晖中学同整个国家的发展一样,走过了一段曲折崎岖的道路,在这段前后20年的混乱岁月里,春晖中学仍然涌现了一批名师,严禄标老师就是春晖66届高中毕业生,和他同届,后来也在春晖担任教职的就有钱力群、冯国通、顾志信、章启天、李梦阳、李琦南、潘守理、徐东根等。

“文革”结束,春晖中学返址复校。1984年春晖中学首届教代会上,时任校长何凤皋留下“最经典的一句”:我们基本上是用以二三十年代的条件搞八十年代的教育。

返址复校以来,春晖一大批优秀教师脱颖而出,成为市、地、省乃至全国的先进典型。

全国优秀教师钱柱东,从教数十春秋,桃李遍天下。他的为人、学识和工作作风广受称颂。他教地理课,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学者型教师。有学生这样描述:“每次上课来的时候,他手里的教具最多,除了厚厚的教案外,手里托着大号的地球仪、臂里夹着长卷的地图。他低头走入教室的一刹那,教室里顿时会安静下来,班长一声“起立”后,大家齐声道“老师好”,如果钱老师不回应一句“同学们好”,只是挥挥手让我们坐下的话,那必定是先前教室里混乱的氛围让他感觉不满了,因而大家听课会特别认真,笔记也做得更勤,害怕万一被钱老师提问却回答不好。但钱老师从不对课堂上回答问题不好的同学呵斥或者嘲弄,只是用他那严肃的眼光看着你,然后依然是轻轻地摆一下手让你坐下来,让你更后悔自己的不用心。”钱老师在中学教育界声名远扬,获得过“全国优秀教师”“春晖重大教育贡献工作者”的称号。钱老师以校为家,不争名利。退休后仍住在一套6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同学们去拜访他那可谓清贫的家后,回想当年他的教学风范,个个为他的人品深深折服。

“文革”结束,春晖中学返址复校。1984年春晖中学首届教代会上,时任校长何凤皋留下“最经典的一句”:我们基本上只能以二三十年代的条件搞八十年代的教育。

校医刘克蔚,老家东北,13岁那年,经历了“九·一八”事变,颠沛流离,来到江南。他的前半生伴随着逃难、流亡和战乱,后来落脚于春晖中学任校医。解放后,刘克蔚曾参加抗美援朝,随后频繁变动的新岗位,磨难也总是像梦魇一样紧紧跟随着他,“文革”中,差一点被迫害致死,但老人并没有倒下,反而健健康康地活到了94岁,岁月赐给一个达观者最好的报答和礼物。他医术高明,待人和蔼可亲,师生有了病痛都喜欢找他诊治。每每看完病后,他总要特别关照一些注意事项,就像父亲对子女那样地叮嘱。在他充满仁爱和宽容的怀抱里,一切的不快,一切的委屈,一切的磨难,一切的误解和怨恨,统统都成为淡淡的尘埃,被他轻轻地拂去了。他在春晖担任校医40年,1978年退休留用,1983年还被评为浙江省十位优秀校医之一,受到表彰。他从1991年9月开始,做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考证了《雷雨》首演在春晖。当时春晖中学杭州校友集会,邀请刘克蔚参加。期间,校友景金城说起1934年他和同学们演过话剧《雷雨》,这可是此剧的首演,比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演出早。他一直想为《雷雨》首演正名,无奈自己年迈体弱,力不从心,希望刘克蔚代为考证,刘克蔚慨然应诺。此后,他便不辞辛劳,不负重托,通过书信、电话、走访等多种形式,设法找到了当年演鲁妈的章志铣和演鲁贵的陈维辉等人了解情况,收集资料、依据。根据当年参演者的回忆和其他考证,他先后在1992年的钱江晚报发表了《〈雷雨〉首演在上虞》,在浙江日报的“西子艺苑”栏目发表了《改写流传了半个世纪的记载——春晖中学首演名剧〈雷雨〉》,在杭州师范学院学报发表了《〈雷雨〉首演春晖中学始末》(1997年第1期)等多篇考证文章,得到了曹禺先生的肯定和学术界的关注。2007年12月2日,“曹禺研究规划暨《雷雨》首演与话剧百年学术研讨会”在春晖中学举行,国内外专家学者肯定刘克蔚的考证,并对他的精神和工作表示深深的敬意。

TIPS

春晖名胜

(2013年,春晖老校区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白马湖

朱自清在《春晖的一月》中写道:“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他俩那样亲密,湖将山全吞下去了。吞的是青的,吐的是绿的,……”有人评说“西湖如摩登女郎,白马湖像素雅、纯洁的村姑”。

白马湖位于上虞东北部驿亭镇,杭甬铁路由北向南傍湖而过,为浙江省重要名胜。湖南北狭长,周长40余里,三面环山,重岫叠嶂,环湖渔村农舍点缀,一片田园风光。

白马湖原名渔浦,相传四千多年前,舜帝避丹朱到上虞时曾在此渔猎,故名渔浦。而据《水经注》载:“白马潭,潭之深无底……百姓以白马祭之,因以名水。”又说,晋代县令周鹏举“出守雁门,思上虞之胜乘白马泛铁舟,全家溺于此,时人以为仙”,于是称白马湖。若登高望湖,湖面似一匹奋蹄奔驰的白马。明朝刘伯温路过此地,称之为“四象卫一马”的风水宝地。

江南多湖泊,像白马湖一样美的湖并不稀奇,真正让白马湖名闻遐迩的是春晖中学,以及以经亨颐、夏丏尊、朱自清等为代表的“白马湖作家群”。

春社

白马湖畔人文荟萃的开风气之先者,自然是陈春澜。

春晖中学校园以西, 山边一楼西首是一排中式五间平房,名为“春社”,为纪念创办春晖的出资人、“校主”陈春澜而建。1922年春晖中学开校,“春社”也同时落成。春社东首三间辟作陈春澜纪念堂。当年正中墙上挂陈春澜遗像,前有祭案,案上有牌位。建校初,春晖师生每年到春社祭奠陈春澜先生。

陈春澜1837年出生在小越横山的一个贫寒家庭,14岁在汉口一家钱庄当学徒,19岁只身闯荡上海。十多年艰辛的洋行生活使陈春澜熟谙经商之道,39岁便离开洋行开办“春记货栈”,在上海初露头角。51岁起先后在上海等地开设了永丰等11家“丰”字号钱庄,成为腰缠万贯的巨贾,在上海金融界举足轻重。他联络同乡经元善(实业家,上海电报局总办)、李济生(浦东银行董事长)和田祈原等头面人物,从容应对金融风暴,站住脚跟,稳步发展。到59岁,他激流勇退,将沪、汉两地钱庄、货栈交付三个侄子接办,回上虞开发实业,惠泽乡里。

陈春澜致富行善,大做公益好事,曾为县建立积善堂捐资,为修造曹娥江江堤捐银,为扩充县救济院基金捐田。1898年,他捐资开办上虞算学堂;1900年他捐银充实县校开办费;1912年,他为经亨颐任会长的浙江教育会捐会所建造费1万银元。1908年,他在老家独资5万元开办春晖学堂,并计划接办至中学。

1919年,陈春澜先生出资20万银元,委托王佐、经亨颐等11人为校董。人、财落实,1919年12月2日,春晖中学校董会成立,春晖中学这朵白马湖畔的教育奇葩,便破土而出。就在这年冬天,83岁的上虞乡贤陈春澜去世,没能亲眼见他创办的春晖中学建成开校。为纪念这位泽被桑梓的仁者,校董会便在校门外西侧绿荫树下建造春社,“立社以报明德”,让陈春澜“永受湖山供养”。1923年,蔡元培考察春晖,就首先由经亨颐校长陪同去参拜春社,并挥毫题写了春社匾额。弘一法师在晚晴山房建造前来白马湖,都小住在春社(西首两间),每天为春澜公念经超度。

“春社”后来一度设过春晖附小,现已修复如旧。门前屋后巨樟参天,正应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古谚。

“平屋”与夏丏尊墓

春晖名人带最北首为夏丏尊的故居“平屋”。1922年,夏丏尊应经亨颐校长之邀到白马湖共事。他在湖边背山面水造了四间平房,取名“平屋”,寓平凡、平淡、平民之间。

夏丏尊1886年出生于上虞崧厦镇,15岁中秀才,1905年借银洋500元赴日留学,二年后因得不到官费辍学回国,1908年至1920年在浙江第一师范教书。夏先生是一师校长经亨颐的得力助手,新文化运动的勇士。1920年一师学潮后,他与经亨颐都离开一师,夏先生先去湖南第一师范任教,其间曾与毛泽东共事。1922年春晖开校,夏丏尊是不任校职的学校骨干,除教国文,还负责出版工作。经亨颐请夏先生招聘博学多才的良师,丰子恺、朱光潜、匡互生、刘薰宇等春晖名师,都是夏先生邀聘而来。平屋西侧后半间是“小后轩”,夏丏尊在这间小书房翻译了《爱的教育》。

1946年4月,夏丏尊在上海逝世,重庆《新华日报》头版刊发社论《悼夏丏尊先生》。同年冬,夏丏尊先生骨灰安葬在平屋后山坡上。

朱自清旧居

紧贴夏丏尊故居的是文学家朱自清的旧居。三间平房原也是平屋的一部分,是夏丏尊兄弟的私宅,但主人并没有住过,朱自清带家眷来白马湖时,就借居于此屋。

朱自清,祖籍浙江绍兴,1898年11月出生于江苏东海县,6岁起定居扬州,自幼勤奋读书,品学兼优,1916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此后跳级考入北大本科,并三年学完,提前一年毕业,1920年开始了在浙、苏、沪南方中学教育生涯。1924年2月,应在宁波省立四中兼任校长的经亨颐邀请,到宁波任教,3月,同样由经亨颐聘为春晖中学国文教员,成为来往于宁波、上虞的“火车教员”。

朱自清为白马湖风光和春晖校风所动,不久将家眷带到白马湖安家。与夏丏尊为邻后,夏朱两家遂成莫逆,志同道合,亲密无间,两人同时成为白马湖作家群的领袖人物。

丰子恺的“小杨柳屋”

小杨柳屋在平屋西侧。这是春晖中学为解决教师带眷居住而建的教师宿舍,建成于1923年。丰子恺是建房的支持者和主要设计人。这是一幢低矮简洁的日本式的居室,四开间加厢房。丰子恺当年住在东侧。

“小杨柳屋”的屋名也是丰子恺取的。他曾写道:“昔年我住在白马湖上,看见人们在湖边种柳,我向他们讨了一小株,种在寓屋的墙角里。因此给这屋取名为‘小杨柳屋;”朱自清在《丰子恺画集》的跋中写道:“我们知道子恺最爱画杨柳与燕子,……我猜这是因为他喜欢春天,所以紧紧地挽着她,至少不让她从他的笔下溜过去。在春天里,他要开辟他的艺术的国土。”正是在小杨柳屋,丰子恺真正开始了他的艺术人生。

丰子恺1898年出生在崇德县石门湾,即桐乡县石门镇。1914年秋,丰子恺以第三名成绩考入经亨颐任校长的浙江第一师范,师从李叔同,成为李叔同的得意门生。1919年浙一师毕业后,曾参与筹办上海专科师范学校,任教务主任兼教西洋画。1921年赴日本川端绘画学校学习素描、西洋画,并学习提琴等,10个月后回国。在日本,他十分欣赏竹久梦二的小插图画。这对丰子恺以后的漫画风格影响很大。1922年春晖中学开校,丰子恺应聘到白马湖任教图画、音乐,也曾兼教英语。1924年发表在《我们的七月》刊上的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是他最早在外地发表的漫画,影响巨大。

丰子恺在春晖任教不过两年半,他画了大量漫画,成为《子恺漫画》一册的主要稿源。在白马湖,他正式开始从事散文创作,部分文章收录在《缘缘堂随笔》。

晚晴山房

紧靠小杨柳屋西侧的象山麓,登石阶便是弘一大师的晚晴山房。山房原建成于1929年,当时社会上有政府要接收寺院的流言,在春晖中学的经亨颐、夏丏尊、丰子恺为弘一法师有一个安心修研佛学之所,募资在春晖老校门西,春社左侧山坡上建造三间平房,取弘一手书李商隐诗句“人间重晚晴”而名“晚晴山房”。

弘一大师出家后,仙鹤云游,四方为家,因与春晖的夏丏尊、经亨颐、丰子恺等名士的友生关系,与白马湖结下不解之缘。1923年,首临白马湖,1924年再访白马湖,1925年,三游白马湖。当时晚晴山房尚未修建,都小住春社。由夏丏尊等接待,1929年晚晴山房落成,又连续四年都来晚晴山房小住。

弘一大师在白马湖时,也深受春晖师生欢迎,常有看望大师和求大师墨宝者,春晖国文教员胡行之曾写诗《晚晴山房》,其中有“未到山房先速客,一灯如豆出西窗”句,可见大师热情邀客和灯下攻读的情景。

长松山房

长松山房在白马湖名人故居的最西端,贴近双清楼,在西徐岙村村口,春晖马路的末端。因紧靠象山,屋后又有三棵长松而命名。它由三间洋楼旁连三间平屋以及东侧两排平屋组成,其规模和形式绝对是白马湖名人故居中最大最美的。山房四周有矮墙三面围拦的花园,墙外即是道路和小河。

经亨颐,1877年出生于上虞白马湖北驿亭古镇,字子渊,号石禅,我国著名的民主革命先驱、教育家。1900年曾参加伯父经元善反对废光绪另立“大阿寻”的联名电诤而遭清廷通缉,伯侄逃亡澳门。1903年东渡日本留学,1908年,被聘担任浙江两级师范教务长,休学一年。年底再赴日本,在东京等高等师范攻读数学物理科。1910年毕业回杭继任两级师范教务长,1912年起任校长,1923年,兼任宁波省立四中校长,使四中也成为实施教育改革的学校。1925年,经亨颐南下广州,参加国民党代表大会,任国民党二、三、四届中央执行委员。与宋庆龄、何香凝等同为国民党左派元老。

1937年2月,经亨颐与庆庆龄等14名中央执委,向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提出“恢复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提案”,敦促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团结抗日。但日寇的入侵,使经亨颐永别了心爱的白马湖,于第二年病逝于上海。

曲院、矩堂、一字楼

上世纪90年代,电视连续剧《围城》风靡一时。《围城》中“三闾大学”的内景和主要外景让春晖老校友惊呼,这是我们的母校。

经春晖学子——谢晋导演的介绍,《围城》导演黄蜀芹选择了曲院作为电视剧的拍摄点,“三闾大学”教师方鸿渐、赵辛梅等就借住于曲院的教师宿舍中。

曲院北侧门外,便是一条现还保护着的长廊,当年春晖校舍之间,都有中国式的雨廊相连,师生上课、住宿、用餐都可用雨廊通行,雨天不必带伞穿雨鞋,夏日不会晒太阳。现在曲院北侧的长廊是至今唯一保存的一条,《围城》中赵辛梅就是从这条长廊离开“三闾大学”的。

矩堂南侧有一幢一字形的老楼,叫“一字楼”。一字楼位于老校园西南侧,离矩堂和大教学楼仰山楼最近。它的西面,有道路直通春晖的老校门。

经亨颐墓

仰山楼西南侧,原游泳池(现荷花塘)边。高大的红石墓碑上是经亨颐60岁时自题的“长松主人与妻袁氏长眠处”碑文。

与经亨颐生前奔走大江南北一样,经亨颐死后也曾辗转四地,最后才魂归白马湖。1938年,经亨颐病逝于上海,由于战乱,灵柩只得暂放在殡仪馆,一放9年。他的墓原本筑在白马湖边章岙山麓,离春晖中学不过一里多路。到1947年,经亨颐夫妇灵柩才得安葬于章岙墓中。当时县政府还为这位“国务委员”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世事沧桑,经门家道衰落,经亨颐墓也几乎被人淡忘。文革期间,经亨颐居然九泉之下也遭横祸,有人竟掘坟偷走两具楠木棺材而遗骨散地。女儿经普椿得知后,只得托人收拾遗骨入墓,草草封穴。直到1978年,经中央统战部批准,经亨颐作为国民党元老,骨灰获准葬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于是经老夫妇遗骨在杭州火化后安葬于八宝山,女婿廖承志同志致悼词。

1991年,经普椿认为父亲经亨颐最好的归宿是白马湖,于是在墓碑后增做墓穴,10月15日,由经普椿等亲属和有关领导护送,经亨颐夫妇骨灰最终归葬白马湖春晖园内,上虞县府再次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从此,经亨颐与白马湖绿水青山共存,与春晖师生朝夕相伴。

猜你喜欢
白马湖春晖丰子恺
春日里的白马湖公园
水木荣春晖
游白马湖公园
春晖
丰子恺漫画里的童年
丰子恺漫画里的童年
丰子恺的“人”和“文”
开水白菜般的文人情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唱给父母的赞歌
吴春晖藏石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