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闪电以天空

2013-10-26 03:43梁雪波
江南诗 2013年3期
关键词:雪球先锋天空

◎梁雪波

诗歌曾是神圣的布道,如今是天空与大地之间一根颤动的绳索,观众们好奇于战战兢兢的诗人和他背上插满的五颜六色的小旗子,鲜有人注意到他割裂的伤口、翅下的血痕、以及四面敞开的无尽深渊。

写诗犹如滚雪球,从一个词出发,在新雪不断地粘裹下,雪球越滚越大,混沌蓬茸,直到被一双手天真地抟起,搓圆,直搓到掌心发烫,搓到雪球内部发出幽蓝的光,搓到一个秘密的节日开始奏响……而那些没有被雪照亮的人,注定在语词中流亡。

雪地上死者的脚印是深的。因为死者从未离去,他们存在于你我的周围,存在于时钟的间隔声里,存在于暗夜里一个艰难握笔的动作。因此,我们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阴影,我们燃烧的不是落叶,而是亡灵的诗篇。

众人皆为镜像。从纷纭变幻的面相中窥探自我,从身体中拆卸玻璃,我逆行人生,反向逼近拉康,我要保持玻璃的纯粹,从镜中夺取火焰,我将灵明如婴孩,成为他人难以辨识的那个陌生者。

节奏是诗歌的骨头。时下的诗歌流行病,将词场的野马变成了漂浮的水母,水母固然奇幻,但仍是对玻璃缸的绝对妥协。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缺乏诗意的散文化的世界,诗歌只有站在它的对立面才能确立自身。

除了上帝,没有所谓创造,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反反复复的修改,把自己不断削尖,把一首诗修改成捕捉闪电的天空。为此你必须回溯诗歌精神的源头,必须穿过平庸而悲凉的时代牧场,将一个时代的转折植入文本之中,并进行神学或伪神学式的改写。

从写作伦理学的角度,张力是诗歌进行语言抵抗运动的堡垒。外部暴力总是通过入侵语言实施对个人内心的控制——凝固句法、固定能指、维护词与物之间单一的命名关系,建立话语权威。诗歌通过隐喻、象征、反讽、变形等手段来挣脱词的控制,让能指漂浮,实现各种异质性语言的对立统一,从而达到一种内蕴丰富而又具有延展性的动态平衡。在张力的堡垒里,诗人属于他自己的时代而又反对他的时代,在语言中自觉承担起“变形守望者”的角色。

诗人已被迫成为悲情的目击者:那些决绝的民众以卑贱的生命对抗强权恶法,用汽油、刀、绝望和火焰,投向脆弱的肉身,在言词失效的黑暗地带,义无反顾地将诉求推向死亡叙事的中心,那些烧焦的皮肤、尖叫与呻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蔓延,见证着一个痛苦横暴的时代。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试图去理解米沃什所说的“不是我们目睹了诗歌,而是诗歌目睹着我们”。

在诗歌越写越精巧,越写越甜腻、矫情、中产,越写越像一首诗的当下,真正的诗写需要一种下沉的力,需要粗粝的皮肤,寂然不动的内核和刀锋对决的勇气。

在大众消费时代,秉持先锋精神的诗人是一群逆时代而行的不合时宜者。他们反对的“体制”不是指官方文化,而是指艺术所依附的社会价值系统。在终极的意义上,先锋诗人是美学上的持异议者。

“从绞刑架到秋千”,在一个相对开放的词场,先锋诗人仿佛集体陷入了无物之阵,这是我们这个时代颇具喜剧性的一幕。当下先锋诗的写作难度在于,必须将词语写作上升为思想写作,只有如此,才能穿过美学的空洞,刺入混乱而暴力的话语现场,介入、质疑、批判、拆解、审查、追问、重新反常化。先锋诗人的任务,并非去解决问题,而是制造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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