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然诗八首

◎佳 然

看歌星演唱会

获得一位歌星的瞻仰权

才花五百元。邻座说我的脸

挂着彩，我说歌星远远胜过杜冷丁

歌星像个牧羊人，歌迷像

群羊，羊鞭毫无方向感

我被熔化成一个音符

弹进歌星的喉咙

发出奇怪的声响

歌星喘息着，笑着，用国语

或其他语种道谢，还下台

摸了我的手指

歌星的声音把我的心吸牢

歌星的眼睛像把钳子

把我口袋里另外五百元夹紧。

日 子

把黑漂白，再把白熏黑

日月像龟兔一路追逐

起点终点间隔着一座染房

把饿催胖，再把馋瘦身

做与食欲无关的吞咽

或空对躁动的器官

把醒麻醉，再把醉回勺

胆汁躺进酒杯打盹

誓言在忘川兜风

把墙推坍，再把砖垒好

麻雀伴着《万里长城永不倒》

的旋律蹦迪

把手抽出，再把拳空握

右手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

与左手重逢

日子，曾经的日子

守着一株树，落了四十回叶子

不知如何结果

初 雪

雨在中途变卦

把涂白世界的苦差

推给了雪

晨风铺开大张的宣纸

人流车流是张旭醉意的笔

污垢被悄悄掩埋

风干一秋的心情

好不湿润

一位倒地绅士轻掸雪花

和前方相吻轿车抛来的红色

漆皮，一对恋人相互搀扶

预习着白头偕老的功课

第一场雪

注定会被热心的阳光

感化，或被后来者取代

但在爱雪者心中

唯有她，才有资格贴上

冬的标签

我的春天在冬眠

浪行天下说，春天是一个丑陋的季节

我不敢苟同，又无力反驳

春天，像一只刚出壳的鸟雏

期待（更多是焦虑）羽翼丰满

不无担忧长出若干杂毛，以及

我耗时四十余年抻直的“问号”

是否弯曲如前

我的春天在冬眠。那些讨厌的进食

频率、声响和坐姿躁动不已

头颅被类似铁罩的东西箍紧

（看西游掉泪——忒同情苦命的大圣）

意识开始整片坏死

不同质地的牙签，挑拨生活的

乏味，我决意以卷帘谜格缓慢下潜

愿嗜睡的春宵，醒来已累累硕果

舌 头

今夜,神秘的大海向我扑来

我看见许多船只在白釉峭峰圈成的

U形港湾里浮沉，或倾听善泳者絮叨

溺水遭遇。那穿过夜晚腹部的蛇信

像蜜饯在城市的咽喉张望,张望那

枕卧于激流两岸的丰碑被挫伤软骨

声音经砂纸打磨后光泽不再

食蚁兽们打着唿哨在正调边缘游走

萨达姆是英雄还是狗熊、某明星坠楼

某贪官落马，以及股市低迷和气温骤升

儿子高诵虎克定律：“在弹性限度内

力的大小与物质的形变成正比”

我斗胆点了一道菜谱之外的

糖醋口条，外加苦瓜和尖椒少许

空椅子

一片落叶，占据整个椅子

未必出于秋天的本意

拥有，有时表现为随缘

或意外。但此刻

却忽略了风向和风速

轻轻一滑，在椅缝间挣扎

顺势下坠，直至尘埃

失落，瞬间取代

与同族会师的喜悦

无法断定，没有落叶支撑

椅子是否会下坠到世界的背面

落叶在寂寞中顿悟

归隐土地，是出生时的约定

待到水分散尽，金黄不再

椅子一定也会归来

尽管彼时，依旧空空

蚂蚁死于非命

看蚂蚁搬家，是我

打小养成的癖好

大脑皮层酷似蚁穴

一场骤雨中止了无果的凝视

雷声在闪电之后，许是

上天不经意间的喷嚏

一只蚂蚁窜上脊背

亦痒亦痛（也许误咬）

我本能地左扑右打

将它碾碎（纯属误杀）

来不及祷告，又一场矿难

在同纬度的某个角落发生

墙之惑

到处都是人，像风团

很多风团交汇，有时我在内核

更多的时候游离边缘

南来北往的潮水吞噬一些静物

或者方向感根本不复存在

残留的叹息迅速生长为一座座楼盘

西风烈，我选择了比较背风的东墙：

堆砌在东墙底部的砖块

原本坐在西墙的顶端风光一时

后来居上？被压迫的砖头

终于骑在昔日顶头的头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或者

出人意料，或者不可思议

或者埋下一段伏笔

我仔细端详两面墙，很困惑

无法找出明显的差别

以及确切的明暗关系

潮水来了，冲倒一面墙

另一面坚固的墙却被拆除

成为一面新墙的材料

我无法判定哪面墙更加耐久

拾荒老头责怪我挡他财路

“站那里不动，像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