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十一首）

黑色羔羊

比夜更黑的眼睛，乌溜溜

旋转着廓去一地阴霾

这牧神的孩子

从天庭向我们走来

大地的静默。而那时候

我也无法走出乡愁

只是，你用高贵抵御

严寒溃散，曙光又一次

在旷野上奔走

潮汐，这夜的律动

当季节拂去你的忧伤

黑色闪电君临

农民画家

种地的买买提江忽然开始

画画了。对他来说，

干这件事也并不容易——

很年轻的时候，好像是那一年

买卖提江心血来潮，当即

就在文化宫学习绘画。

老师曾说：“你的艺术感觉还行”！

买买提江真的开始画画了，

静物，素描，也与几个画友，

常常去郊外写生。

我挺喜欢他画的吊葫芦，

绿色枝叶间，大大小小的

葫芦脆生生透着，

梦一般灵动的精魂。

一群鸭从我身边走过

这些麻鸭子，大约好几千只吧

它们晃悠悠朝前——

旁若无人地挥动着手

把一条土路挤得严严实实。

我在旁边看着，

像等待一种命运降临。

那一刻，我被凝固了——

仿佛自己也是一只鸭子

用缓慢的时光取暖，

在它们之间，也会旁若无人

打发日子，并且还会

抖落疲惫，任目光高过堤岸

雨 夜

午夜的一场雨，忽然间

就这么哗哗降落。

夜幕深沉，被挟持的风的

幽灵在旷野上舞蹈。

闪电擦亮了树梢，

野马群聚集在一起

聆听着，草原最初的理想。

它们都在静静等待。

那远处的光亮穿透时间，

我想，这些雨也会停下来

在未知的领域里，

沉默是金。

干草垛

夕阳斜刺过来，橘黄色光晕

透出经年的气息。

时光老去，泪眼中那些花瓣雨，

宛若浸满落漠的孤独

把黄昏拒之门外。

草依旧在梦中。密织的网

在春天铺开，

让夕阳留住这一片

乡愁。也让记忆

用清癯把往事擦亮……

老磨坊

离村子挺远的一家老磨坊

曾经热热闹闹地

舂米，磨面。这集市上

才会出现的忙碌场景

多么好啊，沙枣树开花了

蜜蜂蓊蓊郁郁汇成

红火的年景就这样

在我记忆中飞翔

现在已听不见老磨坊下流水的

声音了，也听不见布谷鸟

那个黄昏，只有老水磨

在夕阳中回到从前

麦田上空的乌鸦

这一年盛夏好像很郁闷。

浓密的云搂紧自己，天空仿佛

也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一群乌鸦躁动

我不知道它们预感到了什么。

麦田空荡荡的一片

寂寥。可我也并不想这些

麦子究竟去了哪里？

它们的荣耀，一点可怜的光环

暗下来。而灰色天空

已经布满了惶惑。此刻我知道，

这些乌鸦都是自己的影子

乡村爱情

淡蓝色的花朵，满天星

或者我们也干脆，

就叫她“勿忘我”吧。

静静地开放。一缕幽香

走进我的记忆，仿佛从前的

风在寻找一枚落叶。

这是乡村最后的爱情

发芽。我等待着一场雨

能够洗礼，阳光下

脆弱的情感发出呼吸。

红高粱

那一片高粱，仿佛火烧云

密集绽放在天边。

我的心情也一样是，

云朵展开想象，用缓慢抵御

来自时间的阴影。

乡村有时也会很孤单，

比如那只狗，它总是活在虚幻里。

没有爱情，也不知道究竟

它还在等待什么呢？

而高粱都已经成熟了，

红灿灿的，情绪走向饱满

就像一片云进入夕阳……

寒 流

忽然到来的一场大雾

在稻浪里簇拥着

就像一场宿醉让我回到从前

这都是没法预料的事情

我知道，该不该来的

都已经来了。而季节或许

根本不知道这些

天空好象有点诡秘

雨水忽然就变得冰凉了

朴实的谷穗被风惊醒——

仿佛一个落难的游子

那时，他也曾想念过我们

花楸树

这些树其实都很低调

默默地，她们总是用谦卑

抵御。风暴和不测，

此刻也会黯淡下去。

我知道，这是一种隐秘的力量

把另一种罩住，然后看一看，

谁是能够守到最后的人？

我喜欢花楸树，素淡的花

一点儿都不张扬。

她们把苦难留下了，自己慢慢品尝，

却释放出美和持久的花香。

要是寂静的夜晚，我知道她们

也会用另一种方式坚守，

人类的明天不再忧伤。

作者简介：亚楠，本名王亚楠。中国作协会员，新疆作协理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