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父亲邓宝珊的点滴回忆

2014-03-06 08:23邓成城口述潘军峰整理
团结 2014年6期
关键词:民革习仲勋甘肃

◎文/邓成城 口述;潘军峰 整理

对父亲邓宝珊的点滴回忆

◎文/邓成城 口述;潘军峰 整理

我年幼的时候,与母亲生活在陕西三原(因境内有孟候原、丰原、白鹿原,因而得名“三原”),距离西安较近。那时候父亲驻军榆林,有时候因为开会会到三原陪我们住一段时间。在我印象中,父亲与其他国民党高级军官明显不同:他为人实在、生活简朴;思想开阔、作风民主,待人接物谦和,善于结交朋友,尊重知识分子,经常与当地有学识的人在一起交谈学问;他能够跟下层的群众走的近,愿意深入群众了解情况;敢于直言,刚正不阿。他的一言一行对我触动很大,产生了深远影响。值此父亲诞辰120周年之际,凭着我的记忆讲述一些关于他的往事片段,作为我们子女对他的追思和怀念,也为资政育人和深入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奉献一些点滴素材。

广交朋友,尊重知识分子

父亲是1937年抗战爆发以后,从兰州新一军调到榆林21军防守北线的,直至1948年底他参加北平和谈。在驻守榆林将近12年间的时间里,他以国家昌盛、民族振兴为己任,一直主张并致力于国共合作,与延安方面关系处的非常好,人员往来也很密切。那时,父亲经常从榆林出发,到南京、重庆开会,每次往返都要路过延安,在延安做较长时间逗留,和中共一些领导人,比如毛泽东、周恩来、贺龙以及延安的一些其他人士进行交往和会晤。记得有一次,大概是1943年,父亲从榆林骑马到延安,途经绥德,当时习仲勋是绥德中共地委书记,徐向前是联防司令,他们在绥德组织列队欢迎了我的父亲到来,隆重地接待了我父亲。父亲在绥德住了两天,并和习仲勋进行了多次交谈。交谈中,我父亲了解到,习仲勋是陕西富平人,又在富平的立诚中学上过学。立诚中学是陕西靖国军总指挥胡景翼1920年在富平创办的,学校校牌由孙中山提名,后来成为富平中共组织的发源地。习仲勋是立诚中学的学生,所以对胡景翼非常敬重;而父亲跟胡景翼又都是陕西靖国军的创始人,一起参加过孙中山的护法运动,所以习仲勋和父亲两个人的感情一下就拉的很近了,此后就有了密切交往。解放后20世纪50年代初,西北军政委员会成立,习仲勋先后担任西北局第二书记、西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代主席,主持过一段时间工作。而我父亲解放后在甘肃工作,又是西北军政委员会的委员,由于工作的关系,两人的交往就更多了,感情也愈加深厚。

他还愿意与读书人打交道。有一个朋友是陕西富平人,姓线叫线闰民,是一个老先生,很有学识,尤其是毛笔字写得非常好。我父亲对线老非常尊重、礼遇有加;线先生也对我父亲非常敬佩、愿意出策献计,所以两个人关系很好。有时外出开会,比如榆林延安之间往返,或者到南京、重庆开会时,我父亲都会带着这个线先生。这个线先生跟他在榆林,就等于一个他的“顾问”,但实际上,线先生并不从我父亲那里领取“工资”。有一年,父亲带着线闰民先生路过延安,到毛主席那去,受邀和毛主席一块吃饭聊天。在这期间毛主席问线先生:“听说线老很有学识,现在每天都看书读报,你怎么安排的?”这个线先生给毛主席讲:“我是早读四书午观花。”四书就是四书五经。毛主席就回了一句:“我能不能给你建议一下,你以后读一点马列,你早读马列,下午再看花。”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就是毛主席约我父亲吃饭,我父亲带着线老先生一起吃饭聊天。这充分说明了我父亲喜欢广交朋友,特别是知识分子朋友,对知识分子非常尊重。还有一个刘爱茹,住在三原,对力学、对经史子集非常熟悉,但生活条件一般,我父亲就安排他经常住在我们家里。有些关于古典著作、古书记载的事情,父亲经常跟他探讨求教,我也因此耳濡目染,受到一些熏陶。

为人正直,敢于说话

父亲是新中国成立后甘肃省第一任省主席,他的任命通知书是由毛主席签署的。1954年以后改称“省长”。他为人很正直,敢于发出不同的声音。特别是在极左路线下,很多人都不敢说话、说真话,父亲在那种政治大氛围下仍然敢说话、敢于讲真话。有两件事情让我印象深刻。

邓宝珊(1894-1968),原名瑜,甘肃天水人。1909年从军去新疆。次年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时参加伊犁起义。1918年响应护法,参与创立陕西靖国军。拥护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1926年响应北伐,任国民联军驻陕副总司令,期间与李大钊、刘伯坚等共产党人友好交往。后因反对宁汉合流,弃职避居上海。1932年起,任西安绥靖公署驻甘行署主任、新一军军长等职。抗日战争期间,任第二十一军团军团长、晋陕绥边区总司令,多次到延安与共产党领导人会晤,赞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1948年8月,任华北“剿总”副总司令,年底代表傅作义同人民解放军代表谈判,达成和平解放北平协议。1949年1月起义。9月受毛泽东、周恩来委托,和傅作义一起促成了绥远起义。新中国建立后,历任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三、四届常委,第一、二、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国防委员会委员,甘肃省人民政府主席、省长等职,民革第三、四届中央委员会副主席,民革甘肃第一、二、三届省委会主委。1968年11月27日在北京逝世。

一个是关于榆树面饼子的事情。20世纪50年代后期,在极左路线影响下,本来就很脆弱的甘肃经济发展愈发困难,老百姓的温饱问题日益严峻,特别是农村地区,很多人靠吃树皮、挖草根维生。父亲那时经常去农村做调查,实地了解情况,想办法解决问题。我记得有一次,大概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在永昌一个村庄召开了一个农民座谈会,现场倾听农民的疾苦,并把农民当时吃的那种用榆树皮磨成面做的饼子带了回来。他教育我们:“你看这个,你们要了解农民现在生活的苦。他们吃的树皮啊,你们身在福中要知福啊。”之后,父亲及时给中共甘肃省委反映他下农村视察到的情况,反映农民吃不饱饭、生活极度贫困的问题。当时省委有人对他很有意见,说他这是在暴露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阴暗面,最后省委内部要把他定为“右派”,说是要报给中央。我父亲知道这个事以后,笑了笑,在家里自言自语地说:“恐怕给我定‘右派’不是你们能定的,我相信我走到哪里,毛主席、共产党都会给我一碗饭吃,不会给我定‘右派’的,你们报吧!”后来周总理的一个秘书给省委做工作,这件事情就偃旗息鼓,不再有人提这个事情了。

父亲用这个饼子教育了我们,向省里反映了问题,他还“以物传话”,把这个饼子拿去送给了毛主席!前几年有个报纸刊登了一篇文章,叫《邓宝珊送给毛主席的一份特殊礼物》,就详细地介绍了这件事情。毛主席收到饼子以后,脸色很难看,对周边人讲,说他在延安的时候尝过这个榆树皮面做的食物。他说,那时农民没啥吃的,凡是能吃的一些野草、野菜都弄光了,榆树皮也是经常拿来磨面的,特别困难时候农民会把榆树皮剥光了。毛主席特别难过地说:“我在陕北时见过这东西,非常难吃啊。我们的人民吃苦了。”讲真话是需要勇气的。父亲敢于讲出来,还是对着毛主席讲出来,可见他的正直、勇敢,他的内心是装着甘肃人民的。

还有一件事情是父亲在毛主席面前为习仲勋申辩。1962年,习仲勋因为所谓的“《刘志丹》问题”被打成了反党集团。之后有一次,父亲去北京开会,见到了毛主席。在会议吃饭期间,父亲就直接问毛主席:“你经常说仲勋年富力强、大有可为,前途是很光明的,前景是很好的,有培养前途嘛,怎么忽然他反开你了?这不可能吧?”毛主席当时说:“唉!那人是变化的。”后来,齐心写了一篇文章纪念习仲勋,文章的标题是《仲勋,我用微笑送你远行》,这篇文章里面也提到我父亲这个举动。的确,在那种极左的政治气氛下,我父亲为挚友敢于在毛主席跟前辩护,大胆直言,这确实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心系新中国事业

父亲曾经说了这么一段话:“我是一个反动阶级的一个成员,我今后再不从政,再不带兵。我准备和傅先生一块到河套地区,在宁夏、绥远这一带搞点实业,搞个农场,多种些树,弄些水利工程,‘天下黄河富宁夏’嘛。”傅作义之所以后来当了国家的水利部部长,就是受到父亲所提及的这个意向和志愿的影响;而我的父亲则未能到宁夏,因安排到了甘肃工作。但他在甘肃也是提倡兴修水利、植树造林,以期解决甘肃的干旱问题。父亲对新中国的建设事业充满了希望,一直兢兢业业,为甘肃民众的实际生活倾注了许多心血。所以人民称他是“邓先生”、甘肃人民的“好省长”。

和平解放以后,国民党方面把我父亲和傅作义都开除了党籍,父亲就成了无党派人士。直到1953年,我记得是李济深、彭真,还有邵力子给他做工作,让他加入民革,还说,民革中央有意图让他担任民革西北工作指导委员会副主任,指导民革兰州市分部成立(在此基础上后来成立了民革甘肃省分部筹备委员会)。当时成立西北工作指导委员会时,张治中是委员会主任,父亲是副主任。1954年父亲加入了民革。这个西北工作指导委员会主要是帮助陕甘宁三区民革组织按照民革二届三中全会决议,开展巩固发展组织,培养教育党员等工作。我父亲在里面做了一些工作。此后,父亲做了民革第三、四届的中央副主席。他通过对台广播讲话、写信等敦促在台的故旧认清大势,推动祖国的统一大业。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于1992年加入了民革组织。我先后在临夏县做了一些扶贫工作,后来在对台工作中,也撰写了一些关于祖国统一方面的文章,还在省电视台就台湾问题做过录音。我想,我做的这些工作也是因为受到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自1968年父亲过世,距今已经几十年了,但他的精神、他的思想、他独具的人格魅力,依然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脑海里,成为永恒,鼓励着我们继续前行。

(邓成城,邓宝珊之子,第九届、第十届全国政协常委,第十届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潘军峰,民革甘肃省委会干部/责编 金绮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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