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作家王勇闪小诗印象

2014-03-15 03:08茅林莺
中国艺术时空 2014年5期
关键词:小诗王勇意象

茅林莺

华文作家王勇闪小诗印象

茅林莺

菲律宾吕宋岛西海岸风光

王勇是菲律宾华文作家、诗人、评论家。祖籍晋江安海,1966年出生于江苏,上世纪70年代末定居菲律宾,现为菲律宾华文作家协会秘书长、菲律宾博览堂总编辑、福建省海外交流协会理事等。王勇长期在海外多家知名报刊担任专栏作家,笔名蕉椰、望临海、一侠、永星等。著有《开心自在》、《冷眼热心肠》、《御风飞翔》、《觉海微智》、《王勇诗选》、《王勇小诗选》、《王勇闪小诗》等诗文选集,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国内外文学选集。

一、 从闪小说到闪小诗

“闪小诗”作为微型诗的一个新名称,是王勇受到“闪小说”之“闪”字的启发而独创的,要点在于“灵光闪现”。2007年第一本汉语闪小说集《卧底》在中国出版,2008年王勇旋即于菲华报纸专栏连续发表系列赏读文章,2010年又在香港举行的第八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上,宣读论文《诗眼看微型——我阅读“闪小说”的体会》,同时不遗余力地在菲律宾倡导推广闪小说这种精短的新型小说文体。不过王勇认为自己“不是写小说的料,缺少写小说的天份”;但他“喜欢写诗,于是便有了与‘闪小说’异曲同工的‘闪小诗’”。

王勇以“闪小诗”命名其所创作的性灵小诗,寓意为“灵光闪现的小诗”。按王勇的说法,闪小诗有许多名称,诸如小小诗、极短诗、超短诗、蚂蚁诗、微型诗、手机小诗等等。小诗,是一种即兴式的短诗,也可以是思想、内涵的高度凝结。闪小诗多以三五行为一首,从某一个角度选取一个切入口:或一鳞半爪之意象,或当下顿悟式之体验,或刹那情绪之感触,或日常小事之细节,或热点时事之评论,而人生哲理不经意之间让你目瞪口呆或会心一笑。一言以蔽之,闪小诗精简洗练,往往更执著于意境的追求和炼字炼句,三言两语就能让你在回味的隽永之中,引发无穷的联想,具有言简意赅的效果。

说到闪小诗,就不能不说到“五四”。1921至1924,小诗创作在中国曾经风行一时,冰心、宗白华等小诗派的小诗,冯至、汪静之等湖畔派小诗,以及苏区的街头小诗和周作人、许地山等人的小诗都备受人们青睐。至1924年冬,风靡一时的小诗创作渐渐衰落了。上世纪80年代起,小诗再度在中国大陆、台湾掀起高潮,2003年起,台湾著名诗人林焕彰在泰国华文诗坛大力提倡六行内小诗的创作,受此影响王勇也在菲华文坛鼓励文友并且自己带头创作六行内小诗。2010年王勇出版了《王勇小诗选》,2013年他又将新创作的六行(含)内小诗精选出166首,冠以“闪小诗”的名称,出版《王勇闪小诗》。《王勇小诗选》虽然未冠以“闪小诗”之名,选集所收82首诗却都是六行(含)内的小诗,都属闪小诗之列,也正因此,王勇在其第二部小诗选《王勇闪小诗》上特地标明是“闪小诗系列2”,把先前出版的《王勇小诗选》当作其“闪小诗系列1”。

二、在生活中撷取灵光

诗来源于生活,是生活大海的闪光。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缺少的不是诗,而是发现诗意的诗眼。英美意象派后期代表诗人威廉斯认为,只要诗人的眼睛善于捕捉和提炼,生活中极委琐的事物也可以有其美学价值。王勇擅长以审美的眼光观照生活,把生活感受转化为美感经验,赋予日常生活以人生的体验、生命的哲思、唯美的色彩和人文的情怀,从而在日常生活中撷取灵光,使日常生活审美化、诗意化、知性化。他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这些小诗包罗万象,题材丰富:或禅思哲理,或吟咏抒情,或讽刺世相人情,或发掘生活诗意。既有对现实人生的洞察,对社会底层的关怀与悲悯、讽刺与批判的精神;也有游子对故园的怀念之情及对落脚之地落地生根的情怀。

在海外游子身上总有着割舍不断的祖国情结和寻根意识,这种寻根意识,是血缘和文化共同维系的纽带,而这种心态可说是所有漂泊海外的炎黄子孙共有的心态。不管他们离祖国有多远、距故乡有多遥,他们永远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龙的传人,他们的心永远是中国心,他们的根永远在中国——“分衍派/分宗族/其实只有/一个姓//中国”(《百家姓》)。

王勇写了不少以乡愁为主题的闪小诗。如“祖孙三代/总不咬弦//挂回墙上/乡音/夜夜夺弦而出”。此诗写的是乡愁,却又不直接写如何思乡,而写“祖孙三代/总不咬弦”的反常行为,这真是离乡背井曲难成呀。然而,这乡愁是如此的浓重,于是“乡音/夜夜夺弦而出”(《三弦》)。“对漂泊异国他乡的游子而言,乡愁不仅是对故乡绵绵不断的思念,也是游子与故乡终生不渝的维系。”于是,诗人身在海外望月思乡,那月亮也是“一半照故乡/一半照异乡//一个 月/照两个我”(《中秋月》);即便在“海外垂钓/上钩的竟是/故乡的下弦月”(《钓鱼》),这钓起的是诗人那浓浓的乡思乡情。月是故乡明,诗人“沐手焚香/邀来唐朝的月/在水盆 不忍轻碰//一碰 远方的/月 即碎成眼前的/泪”(《邀月》),唐朝的月映在异域的水盆里,一碰,月影便就碎成眼前的滴滴思乡泪,此诗想象奇特,诗味浓酽。在海外游子眼里故乡是现实的,故乡更是精神的,乡愁也因此更多地表现为对“文化中国”的渴慕与向往,“投下一枚钱币//许久/才响起一声/唐朝的轻叹”(《许愿井》)。在王勇闪小诗中描写乡愁的作品还有不少,如《偷渡》、《安平桥》、《茶叶》、《筷子》、《酒》等等。“出洋/水土不服//上山/不见下山路//一个个名字/在碑石上凝望”(《华侨义山》),老一辈华侨飘洋过海在异域艰难谋生,死后却不能魂归故里,只能成为墓碑上的“一个个名字”,怅然“凝望”着故乡的方向——乡关渺何处?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的乡愁主题也发生了变化,正如王勇在一次访谈中所说的:“之前,更多的是那种背井离乡的迷惘;之后,我更多关注当下,直面现实。作为一个华人,我不再仅仅考虑‘落叶归根’,同时考虑如何在旅居国‘落地生根’,也就是说,要积极融入当地……”所以他的闪小诗中“落地生根”的情怀也隐隐浮现,如《王彬街的石狮子》对菲律宾特有人文景观唐人街的描绘:“面对天主教堂/守在街头/早已忘记移民的身世//脚步迈不动/眼睛张不开/耳旁尽是达达的马蹄声”,如《家在海岛》对望乡心境的叙说:“没有一把刀/可以斩断你的唠叨/唯有冬季/能让流言封口//距离不是两岸/左右都是故乡”。他说,“但是,融入的同时,文化上不要被完全同化,骨子里始终要保持一种中华美德”。“我是南狮/你是北狮/在王彬桥头/偶遇//一开口/都是菲律宾话”(《舞狮》),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与居住国文化的交融。

对祖居国的热爱让王勇也关注着两岸的关系。“吐成海峡/掀起大风大浪//害想家的人/回不了家”(《口水》)。然而,无论此岸还是彼岸,同宗同祖中华魂,“你的泪/从我眼中滴下来/我的血/在你胸中澎湃//前世今生/我们拥有同一个名字”(《同胞》)。“曾经用炮弹/问候彼此/回答是声声惨号//如今金门女婿/把您当成/母亲的怀抱”(《围头湾》),“炮弹/炸不开和平门//我用弹壳/磨成菜刀/切开两岸一条路”(《金门菜刀》)。炮弹带来的只能是灾难,只有和平才是两岸的未来之路、希望之路。一道海峡连两岸,世世代代一条根,“隔岸相望/一道海峡/流水哗哗//啊!你忘了/拉/拉链”(《拉链》),把海峡比喻成一条可以随时拉拢的“拉链”,这是诗人的愿望,也是所有盼望祖国统一的同胞们的愿望。对故国家园的执著守望和牵挂让诗人时刻心系祖国同胞。2010年8月7日甘肃舟曲发生特大山洪泥石流,王勇很快就写下了《舟曲的哭声》和《舟曲》两首闪小诗以哀悼那些死难同胞。2010年8月23日,一辆载有包括22名香港游客的巴士,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被菲律宾一名前警察劫持,事件造成香港游客8人死亡、7人受伤。王勇几天后就写下了两首闪小诗以表达对这一事件的悲愤之情——“枪声惊醒旅梦/一辆巴士/驶入地狱隧道//黑暗里/人质挠不开/回家的门”(《残梦》),“恶魔缠上旅巴//钟声响自/枪口的十字架”(《教堂钟声》)。

菲律宾黑耶稣迎神节场景

面对日本右翼否认侵略抹杀历史的行径,王勇也用闪小诗加以揭露、谴责。当年日本对亚洲各国犯下的血腥暴行是那样的惨无人道:“武士刀/一字排开/比赛砍人头//人头滚下来/紧紧咬住/红土地”(《民魂》)。“你穿过岁月的针眼/编织历史//穿在身上/血淋淋”(《战线》),曾经的历史是那样的血淋淋,如何能够抹杀得了?越想抹杀只会越唤醒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被侵略国人民当年被日寇侵略的惨痛记忆:“血透纸背的/历史/不管如何使劲擦/反而越擦越红//橡皮擦/日本制造”(《橡皮擦》)。而“太阳旗/比太阳还刺眼//坐在轮椅上/爷爷习惯用手指/瞄准夕阳”(《射击》),写的是战争造成的伤痛和一代人的仇恨。

除了对国家民族的大爱,王勇闪小诗亦有不少是描写亲情爱情的。如《梦雪》、《家书》、《电线》、《拐杖和烟斗》、《寄父亲》三首、《停电》、《父亲遗照》、《代沟》等都是描写亲情的,既有父亲对家人的关爱,也有儿女对父母的思念之情,还有爷孙两代对亲情的不同表达。爱情永远是诗歌不可或缺的浪漫。“背着你偷窥/面对你无言/想起你心痒痒/不想你心空空//请别笑我/爱你在心口难开”(《诗》),抒写的是欲说还休的初恋情怀——既紧张又羞涩,既甜蜜又忧伤的爱之浪漫。而“上刀山/下火海/酷刑 扭曲/你我的躯体//我们更加/不弃不离”(《油条》),则是以油条比喻坚贞不渝的爱情,普普通通的“油条”讲述的是人间至爱。如果说爱一个人是幸福的,那么思念一个人则是痛苦的:“压扁你/却压不扁相思//枕你的头/却枕出一脸/泪痕”(《枕头》)。可是人言相思苦,我却偏相思,因为思念有时也是一种幸福的忧伤,一种甜蜜的惆怅:“树影在窗上/为你写一首诗//月亮的弯刀/划破晓日//我在你的梦里/入定”(《心定》),一片相思入梦来,几多欢笑几多愁。为解相思苦,诗人竟然想象“把自己压成/薄薄的一张纸/传给你//在地球的另一端/你可触摸到/我的体温”(《传真机》),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情怎能让人不为之动容。然而,爱情不只有浪漫,平凡的夫妻之爱同样让人感动:“一碟小菜/两碗米饭/等你//回家”(《爱》)。

“庸常生活审美化”是在全球化趋势、消费文化盛行的社会情况下的一种文艺现象,与后现代生活的体验密切相关。“庸常生活审美化”即是用审美的眼光去观照日常生活。王勇的闪小诗更多的就是发掘庸常生活中被很多诗人所忽视的凡庸物事的诗意,诸如椅子、桌子、粉笔、抹布、牙齿、口、脸、洗脸、刷牙、拔牙、白内障、剃须刀、龙虾、鱼刺、木鱼、钓鱼、路灯、停水、停电、皮球、石头、弹簧、井蛙、地图、理发、掏耳屎、蚂蚁、蚊子、飞蛾、海报、高跟鞋、衣架、马桶、稿纸、印蓝纸、广场、路牌、电视机、信用卡等等,从中捕捉瞬间的心灵感受,渲染平凡事物中的情趣,不时迸发出生活和生命的哲思,从而具有审美情怀和人文精神。譬如《路牌》:“走到十字路口/左右为难//绿灯熄/红灯亮/你早已指明/方向”,“走到十字路口”不仅写实,亦喻指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这一双关提升了诗的内涵,寓意深刻。

王勇始终保留一双对世俗怀疑与善于观察的眼睛,因此他的闪小诗特别具有现实感,或辛辣地讽刺,或无情地批判,让人读罢直呼过瘾。如《月光曲》:“从高楼森林的枝干梳下来/一路绕过地铁轻轨高架隧道/最终迷路在不知名的小巷//月光/披上老乞丐的背”,诗人由月光穿过高楼、绕过地铁,想到了老乞丐寒冷的背,希望月光能温暖老乞丐的身心。而《地震》:“我踩 他踩/大家踩/你会疼痛吗?//一个翻身/踩你的/跑得比谁都快”,则是谴责灾难来时为了自身逃难争先恐后,甚至不惜踩踏他人的人,这写的是地震却又不局限于地震,这地震既是实指自然界的地震,又泛指各种灾难事件。再如“站久了/也就人模人样/学着指东指西//揭掉那身装扮/还不是草包”(《稻草人》),“其实我的脸/一直没有变/变的是/你们爱看的脸//是谁/不要脸”(《川剧》),“左煎/右熬//没有油水/脸皮/一撕就破”(《煎鱼》),“越敲打/叫得越响//我是一张/不要脸的/牛皮”(《鼓》),这些诗讽刺世相人情入木三分,却又含蓄蕴藉,言浅意深。像这样嘲讽世相的闪小诗还有很多,譬如《猫(之二)》、《梯子》、《流言》、《瀑布》、《掏耳屎》、《铜像》、《出海》、《钓鱼》、《中山街》、《官》、《牛泪》、《高帽》、《衣架》、《马桶》、《地图》、《石头》、《鱼刺》、《左道》、《旁门》、《五彩气球》、《纸老虎》、《书虫》、《岛》、《椅子》、《鬼脸》等等皆如是,这些诗寓意深远,余味无穷。

马尼拉海滩夕阳西下

当前全球生态环境恶化严重,王勇亦对生存环境投以深切的关注,写下不少与环保有关的闪小诗。如“那股清凉/带我回到童年//如今/冰凉的鱼身/对我瞪着/白眼”(《溪流》),“群鱼/集体翻起肚皮/白给污黑的/海水看//天空苦着/一张臭脸”(《鱼殇》),因为污染不管是溪水还是海水都已不再有往日的清澈,取而代之的是翻着白眼的死鱼。环境污染不但影响水中的生物,天上的鸟儿也不能幸免于难,“炊烟卷起/地瓜香//现在却只闻到/云的焦味/听到飞鸟沙哑的/抗议”(《变化》)。一些不法商人为了谋求经济利益,在食品中滥用防腐剂,甚至给一些已经变质的食品添加防腐剂以让其“保鲜”:“把真相凝固起来/防止在历史的角落/发臭//好想出来/透一口气/还我新鲜本色”(《防腐剂》)。还有一些无良的商家甚至用工业皮革废料来做成药用胶囊,严重危及人们的生命安全:“要车轮/有车轮/只要我张口/就能吐出来//带你们/赴地狱”(《毒胶囊》)。为了经济发展,人类对自然环境进行掠夺式的生产活动,结果人类的五官已经被严重污染,人类只能在为自己挖掘的坟墓里苦苦挣扎:“眼睛被烟尘夺去/耳朵被噪音夺去/鼻子被废气夺去/舌头被味素夺去//只剩双眉/上下挣扎”(《脸》)。像这样关注生存环境的闪小诗还有不少,譬如《王彬街河语》、《泥石流》、《窗》等等。

马尼拉滨海住宅

王勇闪小诗中还有一些清新之作,满蕴童真,趣味盎然。譬如《路灯》:“落日被大海/一口吞下肚//夜赶紧蹲下来/掏出口袋里的星星/挂在灯柱上。”前面一节描写夜幕将临的景色,第二节用拟人的手法写“夜赶紧蹲下来”,“掏出口袋里的星星”,“挂在灯柱上”,三个动词“蹲”、“掏”、“挂”形象生动,原来白天“星星”是躲在夜的口袋里了,读来童趣盎然。再如《桌子》:“上课时/在桌上画条中线/分成两岸//下课后/我们结伴/回家。”此诗令人悠然回味起儿时那段纯真的同窗岁月,读罢不由得会心一笑,心中满是温馨。像这样的闪小诗还有《小鬼头》、《萤火虫》、《贝壳》、《木马》、《出海》、《代沟》、《弹弓》等等。

三、意象微雕,哲思闪耀

诗是最凝练的文学形式,小诗更是浓缩的精华,不允许反复的铺排和泼洒的渲染,因此往往需要求助于理性之光的照射和聚焦,才能将生活中的情感加以审美熔铸,从而收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的美学效果。浓重的感情,深邃的哲理离不开暗示,而暗示又常借助意象表现出来,诗人的创作灵感与对生命的体验、人生的经验都凝聚于意象中。暗示所造成的语言和意象的多义性、多层次性、引申性,是小诗弹性的表现,这就要求小诗要更注重暗示及意象的营构。

意象是中国诗歌的传统手法之一:或以象寄意,或以象言情,或以象载道,或以象喻理。西方意象派诗人庞德曾在他的《汉诗译卷》中说:“中国诗人从不会直接说他的看法,而是通过意象表现一切。”《诗经》里面就大量使用意象;《楚辞》里面的香草美人之喻,更是自觉地将意象的使用纳入了有明显理论倾向的美学追求;到了唐诗宋词元曲的时候,意象的使用已相当成熟了,有的作品如杜甫的《登高》、马致远的《天静沙·秋思》等,几乎通篇都用意象构成。中国新诗也非常重视意象技巧。关于意象和诗的关系,诗人郑敏有过十分精当的比喻,她说:“诗如果是用预制板建成的建筑物,意象就是一块块的预制板”,意象“是诗歌独特的叙事方式”。

意象是诗歌艺术的精灵,更是闪小诗的灵魂。王勇的闪小诗善于从一般人熟视无睹的现实中,发觉和挖掘诗意、哲思之所在,然后通过具体的意象,以富有哲理性的诗句来曲折委婉地表达出来。《瀑布》:“挺身一跃//崖下/横飞的口沫/顿时无言”,“瀑布”、“横飞的口沫”两个意象并举,以“瀑布”象征舍身成仁的英雄,以“横飞的口沫”象征那些对于英雄的无端指责与流言蜚语,在成仁的英雄面前,所有的指责都只能“顿时无言”了。《椅子》:“砍来树木/做成一批椅子/没想到/供不应求//有人/一试就不起来”,这椅子既是实实在在的椅子,更是权位的象征。生活中追求“椅子”、占着“椅子”不放的现象举不胜举,诗人藉此表达了一种善意的讽刺,引人深思。再如,《猫(之二)》:“管它黑的白的/只要能逮耗子/便是有本事//可如今/但求不要被逮/就是好样的”,以“猫”象征贪官污吏,使难抒之情、难言之理,以生动的形象婉转地代抒代言。像这样运用象征意象的闪小诗还有《陀螺(之二)》、《抹布》、《铜像》、《蚂蚁》、《稻草人》、《粉笔》等等。《梯子》:“向上/爬/爬到云端//一览众山小//脚下/空无一物”,以爬梯子比喻一心往上爬的人,其结果是即便“爬到云端”,能够“一览众山小”,也还是“脚下空无一物”,从而寓无限于有限,扩大了读者想象的空间,增加了诗的多种可能性。《理发》:“刀锋惊起/遍地/霜//岁月/踏雪无痕/残阳照”,以“霜”喻花白的头发,“岁月/踏雪无痕”说明发白如霜的原因,最后一句“残阳照”更添岁月沧桑、暮年辛酸之感。《竹》:“腰杆挺直/向上/叶子低眉/往下//虚心/节节有目”,以竹喻人,竹的意象成为诗人情感意念和诗歌形象的有机结合体。王勇的闪小诗中像这样的还有《烤鱼》、《油条》、《龙虾》、《蔓藤》、《书虫》、《五彩气球》、《皮球》等等。

“一寸短/一寸奇/一寸绝//一寸/就夺魂”(《闪小诗》),闪小诗把感情与感触的传达约束在六行之内,易写难工,是“戴着镣铐跳舞”,这就要求诗的语言要简洁精练,而富有哲理性的语句能给人以言有尽意无穷的感觉。王勇的闪小诗没有停留在事物的表面和直接意义上,而是努力去发掘事物内部所蕴含的哲理。这些小诗,或用形象的比喻来说理,如《陀螺(之二)》:“围着生活/打转/白天左抽/黑夜右拉/汗水滴穿地心/我越转越圆滑”,人生就像陀螺,生活就像鞭子,此诗把一个像陀螺般生活,越活越圆滑的人的生活状态形象而生动地表现出来;或用简答式的语句来说理,如《铜像》:“站在广场上/接受敬礼//众鸟飞过/抛下一坨坨屎//它们才不管/你有何丰功伟业”,作品通过生活中一个司空见惯的细节——鸟对铜像的不恭,在它上头拉屎拉尿全然不顾“伟人”的面子,生动而形象地道明了诗中未曾明言的哲理;或直接以理示人,如《皮球》:“越用力/反弹越大//轻轻安抚/反成手指的/延/伸”;或深蕴哲理意味,如《天秤》:“忠与奸/爱与恨/生与死//在磁铁的诱惑下/都将倾斜”,但无不给人以深深的警策和启迪。

马尼拉国父礼刹(华裔)冥辰纪念日

四、闪出一片璀璨星空

朱光潜先生认为,“中国文学只有诗还可以同西方抗衡,它的范围固然比较窄狭,它的精炼深永却往往非西方诗所可及”。从诗经、唐诗、宋词、元曲、古代民歌等到上世纪二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小诗,都是中国文学传统中精短文学的演绎。上个世纪80年代起,小诗再度在中国大陆、台湾、东南亚华文文坛掀起高潮。

王勇的“闪小诗”创作热情就是来源于台湾诗人林焕彰在泰国华文诗坛发起的“小诗磨坊”组织所推行的六行以内规制的小诗创作。不过他认为“‘小诗磨坊’是一群写六行内规制小诗的诗人们的雅集名称,不是一种诗歌形式的名称;而要在菲华、乃至华文诗坛推广微型诗或小诗创作,应该有一个更形象、更响亮的名称,就像‘闪小说’一样,形象鲜明,寓意精确。”至于为何在小诗前面加上“闪”,他认为主因是小诗的规制可伸展到十多行,而“闪小诗”是小诗之闪现,应该更精短、精练,闪小诗闪的是灵光,灵光要一闪再闪,闪之不绝,才是创作的永恒力度。

六行内的小诗被称之为“闪小诗”,文坛上颇有争议,有的人认为“‘闪小诗’被喻为新世纪出现的‘心灵闪电式’的新文体”,也有人认为这个名称不大妥当,容易被误解,“因为‘闪’字,无疑带有快捷之意,它带有快餐时代的印记”,“诗歌的长短与受众领悟接受时间的长短不成正比,好的诗歌,即使只有几行,也很需要费时去咀嚼,去品味,是不能一‘闪’而过的”,“诗固然十分重于灵光一闪,但并非所有的诗都来源于灵光一闪”。

以上观点放在王勇的闪小诗里,似乎又是统一的。王勇的小诗的确是别开生面,但又没有像质疑者所言的打上“快餐时代的印记”,王勇的小诗,虽“一闪而过”,但却是耐得住咀嚼的;事实上,举凡灵机一现的东西,比如前人的诗话、“闪小诗”等等,都是作者饱经世情百态,从丰富人生经历提炼而成的。借用管子的话来说,就是“思之思之再思之,思之不得鬼神将助之”,这种“鬼神将助之”的灵感状态,也是艺术家潜心艺术孜孜不倦而苦尽甘来的。王勇正是这样,他对闪小诗的探索与实践是下过心血的。不管“闪小诗”的名称是否能被大家共同认可,这种六行内的小诗创作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却是值得大力推广的,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加入闪小诗的创作队伍中来,共同丰富闪小诗的这一文体,正如王勇所说:“内中要赋予什么新的美学意涵,我也在探索,更需要诗友们进一步来丰富它!希望‘闪小诗’能够在华文诗坛闪出一片璀璨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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