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离爹千公里

2014-04-22 00:45于子飞
当代工人(A版) 2014年2期
关键词:老大哥李梅宁宁

□于子飞

孩子离爹千公里

Those Father’s Are Far Away from Their Kids

□于子飞

【村•城•父女】

农村留守儿童是中国长期城乡二元体系造成的“制度性孤儿”。父母以暂时性身份在城里打工,外部限制和自身条件都无法让他们把未成年人带在身边。制度性分割的成本确实落在了两代人身上,但最终则全由孩子消化了。

两地都有冬天

邹建军已经3年没回家了。用妻子话说,“孩子都快不认识他了。”眼瞅要在孩子眼里成为陌生人的邹建军,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尤其是那个正需要他的孩子。

在沈阳浑河南岸建筑工地这个不大的坐标空间里,我看不见他,他却看到了我,“我在这儿!”抬头望去,500多米高的塔吊上有一个小黑影,似乎在动。是在向我招手吗?

这就算是我和邹建军模棱两可的初次见面。

头戴安全帽、满身泥点子的邹建军从工地简易电梯上箭步走下,沾满泥浆的双手在工作服上蹭了两下,本想和我礼貌性地握个手,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我那小破屋在那儿,我媳妇也等你呢!”邹建军笑着说。

邹建军34岁,来自呼伦贝尔海拉尔区建设乡金星村,家里哥五个,他排老幺,和爱人李梅结婚5年,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说话间,我们来到一排简易房前,踏上颤巍巍的楼梯,直奔二楼4号房前,邹建军大声喊:“媳妇儿,咱家来客了!”李梅赶紧迎出来,“快进屋,外面太冷了!”走进简易房,李梅拽灯绳、打开小太阳,有些不好意思,“这地方小,都不敢带孩子过来。”

说话间,邹建军腰间的手台响了,“小邹、邹,在哪儿?5层西北角缝隙较大,咋处理?”“我马上去看一下。”邹建军急忙回了现场。李梅埋怨道:“天天就知道傻干活,有啥用啊!”当然有用,他的防水技术用在多个工地,他个人也多次被评为“十佳农民工”。

可是,孩子仍远在千公里之外……

亲女儿好陌生

李梅与邹建军的孩子宁宁生于2010年4月。孩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邹建军一辈子扎根农村的想法。“孩子刚抱出来时,我都呆住了。孩子怎么了?”邹建军拼命摇晃大夫。大夫无奈地说:“孩子患有唇腭裂。”什么是唇腭裂?能治吗?要花多少钱?

邹建军带着孩子来到省会哈尔滨,城里大夫告诉他,宁宁的病全治疗好要8万多。

8万元,活这么大岁数,邹建军见都没见过。邹建军借遍亲朋,凑了5万多,卖了家里牛羊后,还差1万多,邹建军急得要疯掉了。

经老乡介绍,邹建军一头钻进了沈阳的工地,力工、瓦工……只要能挣钱,不管啥活儿,他都第一个冲上前,包工头知道情况后,预支了1万元钱给他。孩子的嘴巴慢慢恢复,邹建军却在不知不觉间走上了离家打工之路。

从现场返回的邹建军回忆,2010年春节回家过年后,他就再没回过家。还有两万多元饥荒,回一次家来回路费得1000多元,他舍不得。再使使劲儿,明年就差不多还清了。

3年了,为给孩子治病外出挣钱,却见不着孩子,这是一种怎样的悖论啊!

邹建军从兜里掏出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这是他花400块钱买的。2013年初,他把手机邮回老家,让当时在家的媳妇拍了些孩子宁宁的照片,再由媳妇带回来。屏幕上,孩子扎着歪歪辫,笑着。“孩子快4岁了,别人问爸爸呢,她就指指墙上照片,爱画画,爱跳舞,可好玩了!”说起孩子,李梅比邹建军有发言权。邹建军比我听得更入神。“对孩子吧,我都接近一无所知了。我这爹当的,不合格呀。”

他不知道宁宁什么时候会叫爸爸,不知道宁宁最爱吃什么,不知道宁宁现在多高了。尤其让他担心和害怕的是,若长此下去,宁宁还能笑得出来吗?

不敢带出来

每个星期,邹建军都要往老家打个电话,“孩子大了,懂些事儿,起先还能在电话里跟我呀呀几句,可现在,她连呀呀都少了。”说到这儿,邹建军脸色阴郁。媳妇还在家时,每到过年,邹建军会给孩子寄一身新衣裳、大玩具回去,可李梅问宁宁爸爸好不好时,孩子还是撇撇嘴,不吱声。这话,李梅不敢跟邹建军说,怕他伤心。

2013年10月,李梅也来到沈阳,在工地找了个做饭的活儿。两口子曾想过把孩子带来,“可这,就是个落脚地,哪像个家啊!”两口子压根儿不敢想买房子的事,工地附近又没幼儿园,难不成把孩子锁简易房里?电视上没少报道工地上儿童出危险的新闻,邹建军不想一边干活一边惦记孩子。“但这样就不惦记了吗?”面对这个残酷的提问,两口子沉默了。

即便现在找到合适的幼儿园,那小学呢?邹建军知道沈阳的学校比老家的好,可没沈阳户口,没固定住房,入学太难。他打听过,说国家有规定,得有五证——原籍地无监护人证明、城市务工证、城市暂住证、户口本证明、居住证明。五证就是五根栏杆,将他和孩子隔在两地。

工地有一个老大哥,舍得花钱,在沈阳给孩子找了个差不多的学校。可没到半年,孩子说啥也不去了。城里孩子会唱歌画画弹钢琴,上补课班,相比之下,本就内向的孩子更加沉默寡言,跟老爸都不爱说一句话。一个偶然,老大哥看了孩子的日记,“他们看上去并没有我努力,可他们的英文发音那么标准,舞蹈跳得那么漂亮,他们去过很多地方,而我,只能眼睁睁地嫉妒。”

老大哥最终还是把孩子送回了老家。“就是现在有条件,我也不敢把孩子带来。跟我身边就开心了?就健康了?我没信心。”邹建军怕过年,他想女儿,“除非回去……”

回去,倒是能尽父亲之责,但是,那么简单吗?需要不菲的花费不说,那团圆后的离别,更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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