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前行者

2014-07-08 08:43杨淑荣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2期
关键词:菊子红萝卜石匠

摘 要:黑孩这个人物的性格发展是值得人们深深思考的,他没有家庭的温暖,并且长期忍受人们语言和肉体上的暴力伤害,使得他对世俗世界形成一种退出、超然的态度,并且他为自己营造了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与此同时,他仍渴望成为世俗的一员,并积极努力,但最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个抛弃他的世界。

关键词:世俗世界;童话世界

翻开莫言的小说《透明的萝卜》,黑孩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最触动人心的人物。伤感、怜悯和深深的思考挥之不去。黑孩的性格发展有其独特的轨迹,本文试图就黑孩的性格发展做一次简单的梳理。

从小石匠的口中得知,黑孩是个非常有灵性的孩子,在“他四五岁时说起话来就像竹筒里晃的豌豆,咯嘣咯嘣脆。”而且也具有孩子的天性,喜欢热闹,还跑到闸上去看事故。但在小说中,黑孩展现给我们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一面,因为他所处的环境变了。父亲去了关东,三年没音信,后娘开始酗酒,一喝醉就打他、拧他、咬他,他生活在一个完全没有爱的呵护的家庭里。爱的缺失仅仅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又被语言肉体上的双重暴力所侵害。小说中很多人物都是黑孩语言暴力的施加者,在队长口中,他是个“小狗日的,应该去见阎王了”。在刘副主任眼中他连个人也不算,是只“小瘦猴”。同时,黑孩身体也受到很大的伤害。他的裤头上有干结的鼻血,他的腿上、背上都是伤痕,像经历过生死之战的老红军。长期在无爱与暴力的环境中成长的黑孩,渐渐的发生了改变,天真与活泼在他身上消失了,世俗世界即而就像他身上的衣服一样被他脱去。

他对人类的世俗的世界失语了。小说中黑孩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既使是对他关爱有加把他感动得哭了的菊子,他也只是用眼神与之交流。对于其他人他甚至连认真看一眼也不。只通过行动来表达自己的顺从或反抗。同时,他也麻痹了自己的感觉,对寒冷和疼痛都持一种漠视的态度。队长披着夹袄,小石匠穿着运动衫加劳动布夹克式上装时,他只穿一条大裤头,老铁匠穿上棉袄时,他依然是一条大裤头,依然是光背赤足。小石匠和老铁匠问他冷不冷时,他“怔怔地盯着”“惶惑地看着”,似乎不知道冷是什么意思。似乎他已经失去了对寒冷的感知。而对于疼痛,黑孩也是选择不感知。黑孩总是生活在回忆里,总是动不动像个小石像一样发呆,这是为什么,文中有个细节告诉我们答案。“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双手便火燎火燎地痛起来,他把手放在凉森森的石壁上,赶快去想过去的事情。”黑孩是可以感觉到疼痛的,但是他选择了不去感知,这是一种抗拒,是一种对世俗感觉的抗拒,所以在后娘拿扫帚打在他屁股上时他不疼,只有热乎乎的感觉,就像远处有人在用棍子抽一麻袋棉花一样与他无关。所以在他用手去捡烧红的钢钻时,他先听到“滋滋啦啦”的响声,再嗅到炒猪肉的味道,唯独没有关于疼痛的描写。是不痛吗?不是,是他选择不痛,小铁匠单是看着黑孩手里冒出的烟就像风瘫病人一样斜,就别说他去感知这种痛了。而黑孩却是不慌不忙地走回来,不慌不忙地在小铁匠面前蹲下,松开手,抖落掉钻子。这是一种抗拒,也是一种蔑视,是对伤害他的世俗世界的一种蔑视。黑孩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独立存在。

黑孩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他是一个与人类世界拉开距离的圈外人,他用他独特的视角来审视周围的人。刘副主任的话,在黑孩的眼里是构成嘴巴的两片紫色嘴唇碰撞着,发出的一连串音节。这是一种毫无感情因素的机械式的叙述,在黑孩的眼里,刘副主任似乎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是能动能发声的生物体,是一个不与自己存在于同一时空的外来客。而黑孩不仅仅是与世界拉开距离的圈外人,他更像是一个能洞察一切的高人一样将芸芸众生收入眼底。早在老铁匠回家拿棉衣铺盖,小铁匠一人淬钻时,黑孩就预感到了老铁匠必将被取代的结局。小铁匠得意洋洋出神出鬼地耍着铁锤,而老铁匠的那把小叫锤被弃于砧板旁边,黑孩就为这把象征着老铁匠权威的小叫锤感到悲哀,这种悲哀之情亦是为老铁匠而生的。到后来,在菊子的视角下,小铁匠打得最精彩的时候,是黑孩最麻木的时候,他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不愿看到老铁匠的尊严被小铁匠肆意捶打,不愿看到自己预感的那种结局的出现。黑孩甚至比老铁匠都更早地预感到这种结局的出现。对于小石匠与小铁匠之间的战斗,黑孩也是最先感觉到的。一开始是“感觉到心里害怕”到“缩在角落里,使劲打着哆嗦”,再后来“远远地蹲着,一直没停地打着哆嗦”。到最后“他悄悄地跑回桥洞,蹲在最黑暗的角落上,牙齿‘的的地打着战,”似乎他是早就知道这场战斗的不可避免和结果的严重。自始至终黑孩一直是感觉最灵敏,反映最强烈,又是最不被人们所重视的那一个。他总是在远远的角落里,感受着下一刻的感受。

黑孩是被世俗的世界所抛弃的,而他自己也选择了远离这个世界来麻痹自己,同时,他又为自己营造了一个非凡的新世界。黑孩的世界里充满着炫目的色彩,有紫色的叶片,绿色的翠鸟,有深红的麻雀,有绿水里溅起的白菊花一样的水花,有咖啡色的泥土,紫色的地瓜叶儿,有蓝色、黄色的火苗,还有金色的红萝卜。黑孩的世界里亦有常人世界所没有的美妙声响,有“鸟叫般的音乐和音乐般的秋虫鸣唱”。在他的世界里逃逸的雾气与黄麻叶子和茎杆相撞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蚂蚱剪动翅羽的声音像火车过铁桥一样。而美妙的声音是可以藏在气体里的,只要看着那神奇的气体,声音就跑不掉。黑孩的世界就如同童话世界一样,美丽、绚烂、平和,让人感到幸福。黑孩亦有丰富的情感世界,菊子是真心关心爱护他的人,所以当他去拉风箱时,就把菊子的手绢藏在第七个桥墩上的石缝里,并不时地去看看,这是他对菊子感情的一种表达,也是一种回报。文中还有一处关于黑孩和他后娘所生的弟弟的描述。弟弟看见黑孩,就喊着要哥哥抱,而黑孩很自然地捡起地上的树叶给弟弟擦鼻涕,然后把粘着鼻涕的树叶贴到墙上,并在走时围着弟弟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这一系列的动作,自然、流畅,可以看出黑孩并没有把后母对自己的打骂而产生的恨转嫁到弟弟身上,相反,他担起了做为哥哥的责任,悉心地照顾弟弟,一个可爱小哥哥的形象呼之欲出。黑孩的情感是健康发展的,并没有因为外界的摧残而发生扭曲。在黑孩的心中有他自己的价值评判标准,他是根据自己的标准来行事的。

黑孩虽然选择从世俗的世界中抽身而出,并且为他自己营造了美丽的童话世界,而世俗世界对他的吸引力依然存在,并且他似乎也渴望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去。当队长宣布让黑孩跟着小石匠去砸石头时,黑孩慢慢地“蹭”到小石匠身边,“扯扯”小石匠的衣角,这一“蹭”一“扯”很生动,让我们感到黑孩很渴望去砸石头,很渴望能加入到成年人的队伍中去,所以才做出这一系列让人感到很亲昵的动作。他“跑”回家拿锤子,又“跑”到九孔桥和小石匠汇合,虽然没有跑的速度,但有跑的动作,说明了黑孩积极努力的态度。他和小石匠一起时“很小心地走着”,“尽量使头处在最适合小石匠敲打的位置上”,“小心”,“尽量”,可以看出黑孩在尽自己所能讨好小石匠,希望与小石匠保持一种友好的关系,希望能去砸石头挣工分,因为他希望自己有所价值。正因如此,他把老铁匠教他烧火的话全听进去了。也正因如此,当菊子姑娘阻止他继续拉风箱时,他“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并且在她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黑孩有一颗不屈的心,他一直努力地生存,努力地使自己的存在更有意义,努力地融入这个伤害并抛弃自己的世俗世界。

在小说结尾处,黑孩突然穿上了一件崭新的大褂子,脚上也穿上了一双崭新的回力球鞋,是谁让黑孩又重新穿上了衣服?是他的父亲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他向常人世界又迈了一大步。但最后,在他寻找自己希望的象征的透明的红萝卜时被队长逮住,并被剥光了衣服,起初他还害羞,但没走几步,他就放弃了这种常人应有的最基本的羞耻感,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这个世界。“黑孩——,黑孩——”是谁在呼唤这个被人们遗弃也遗弃了人们的孩子,而黑孩又能否听得见。

参考文献:

[1]陈蓉蓉 遗失的未来——浅谈《透明的红萝卜》名作欣赏2008年9月

[2]邹戈奔 《透明的红萝卜》中的丰富的思想意蕴——试从文学心理学角度进行阐释 长春理工大学学报 2011年第10期

[3]石天强 童年记忆的世界——读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艺术评论 2011年第3期

作者简介:杨淑荣 (1986-),女,山西省乡宁县人,山西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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