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之魅:轻描淡写亦绰约

2014-07-18 11:41撰文周媛
中华民居 2014年8期
关键词:桃符匾额春联

撰文/周媛

楹联之魅:轻描淡写亦绰约

COUPLETS

撰文/周媛

天地几闲身,试问名利场中,那有此清凉世界?

光阴如过客,每到山水佳处,更莫负潇洒胸怀。

写春联

佛门之地,亦不能缺少楹联

从桃符到楹柱

小时候字写得丑,外婆经常说:“你看看你那鬼画桃符的字儿哟!”那个时候开始,桃符在我心中就等同于看不清且没有意义的胡乱画,以至于当我看到医生开的处方时也会不自觉地跳出这四个字。

在远古时代,人们是敬畏鬼神的,于是总有那么多关于鬼神与人家的传说。据《山海经》记载,曾经有座山上有上百只鬼出没。那座山上还有棵覆盖三千里的大桃树,树梢上有一只金鸡。清晨,金鸡长鸣,于是那些鬼便要被赶回鬼城。相传神荼、郁垒两兄弟神通广大,善于降鬼。他们严格限制鬼的活动,每年岁尾站在一株大树下检阅百鬼,见有害人的凶鬼,就用一种特殊的、无法挣脱的“芒苇绳”将它捆起来,让专吃恶鬼的神虎充饥,为民除害。

为保证每家每户的平安,黄帝向全国宣布了一道命令,春节前夕,家家户户都要用桃梗刻制神荼、郁垒像,除夕那天悬挂门前。同时,在大门上端悬挂苇索,二门上要画一只虎,用来避免妖魔鬼怪的侵扰。

再后来,人们嫌木刻太过麻烦,于是直接在桃木上画两个神像,写上神荼、郁垒的名字,于除夕下午挂在门两旁,以压邪祛鬼。这便是所谓“桃符”的起源。

故事的源起总是带着神秘的色彩,但从某个时期开始,家家户户便有了“总把新桃换旧符”的习俗,“春联”便这样成为了传统文化。

宋代以前,人们仍是在新年时写桃符挂在门框之上。宋代开始,人们便渐渐地将联语刻在建筑物的楹柱上进行长时间地保存和流传。

于是过去只有新年才有的桃符,变成了长久留存在建筑物上的永恒。桃符,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楹联”,内容上也从最初的“神荼、郁垒”多元化了起来,这才有了后人说的“看楹联便知家境”的说法。一字一词总关情,对于这些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东西,古人们总是会更为地尊重与珍惜。

留园匾额

到了明清之后,楹联文化进入了一个全盛的时期,而那之后,对于楹联的研究亦多了起来。南怀瑾曾如此说道:“中国文化在文学的境界上,有一个演变发展的程序,大体的情形是所谓汉文、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到了清朝,我认为是对联。”所谓“对联”,其实便是楹联。在文学上来说,楹联雅俗共赏,既备受王公贵族的推崇,又招文人雅士的青睐,而平民百姓,也乐得舞文弄墨一番。

当传统的驱鬼桃符变成了装点门楹的楹联,在内容上也变得丰富了起来——可抒发抱负之心,亦可寄托千情万绪;可传承民俗文化,也尊师重教。若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实在不假,从这一处便可窥得一二。

在那小小的面积里,着实包含了太多智慧。

既关风月,又关情理

从诞生之日起,桃符便与神鬼有着不解之缘,发展到后期,楹联与宗教之间更是有着彼此的姻缘。

楹联早已是中国传统建筑中必选项了,在寺庙道观中亦是如此。在这些庙宇里,不同的楹联便能有不一样的寓意。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字亦可一菩提。若是用心,三言两语便可读透其中深意。

“青山绿水,此中大有家畜;清风明月,闲者便是主人。”

这是蓟县龙泉精舍的一则楹联。看似谈尽山山水水,细细嚼来也是禅趣十足。比起谈经论佛的“心灵鸡汤”,这样的轻描淡写似乎更为隽永。无则是有,有即是无;紧握虚无,放手天地的洒脱这本身就是佛家所追崇。

城隍庙

道观的楹联仿佛能看到对方的神态,一派娓娓道来的模样

越是云淡风轻,才越可能细水长流。

峨眉山作为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自然也吸引了诸多高僧和文人骚客在此驻足,并留下诗词歌赋。尽管时代已有了好几个轮回,但存留至今的千余幅楹联仍不失精品。洪椿坪饭堂的一句:“一粒米中藏世界;半边锅内煮乾坤!”在符合情景之余,看似家长里短的话又道尽世间红尘纷纭。有人说此联乃为爱新觉罗·玄烨,也就是康熙帝留下,亦有人认为,此联是根据吕洞宾那句“一粒栗中藏世界,半边铛内煮乾坤”所改。山中僧人生活自然清苦,但对于习佛之人,若没这般豁达之心,大抵也是不行的。

“天地几闲身,试问名利场中,那有此清凉世界?光阴如过客,每到山水佳处,更莫负潇洒胸怀。”(华严顶初殿联)

这大概算得上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佛门楹联。快马加鞭地追求水中捞月般名利财权,倒不如在佳处,坐拥山水。

比起佛家楹联的深远幽静,道家的一些楹联更有趣,仿佛都能想象出说话人的表情与神态。

“不用假虔诚,你那心眼中想得甚么;何须空祷告,我岂口头上能骗之人。”(凤城城隍庙联)

真正觉得特别妙,仿佛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笑嘻嘻地看着来往之人,心知肚明,但也不恼不气。

泰兴城隍庙那联“休来求我,只去问心”,更是看得会心一笑。估计那些不算虔诚的人,只好红着脸离开了。

轻描淡写亦绰约,喃喃低语也深远。大概,这就是楹联的魅力,看上去无伤大雅的风花雪月,实则便是自有深意的人生哲理。

刻在门楹上,虽无浓墨重彩,却也足够悄然渗透入人心,并且传承下来。

园林中的低调点睛

走一圈苏州园林,大抵都对其精巧的造园风格赞叹不绝。一步一景,虚实结合得恰到好处。

不过,很多人也忘了在这些园林中随处可见但也时常忘记的楹联,他们才是园林中最低调的一抹点睛之妙。

《红楼梦》中贾政有这样一段独白:“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惩是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如此这样,便可窥知对于园林山水中,这三三两两的文字是万万少不得。

苏州古典园林的匾额楹联大都出自历代文人学者,著名书法家书写镌刻而成,加上石刻本身的传世性,这些小小楹联就更为珍贵了。

比起文学上的清淡怡情,楹联更是文字与建筑融合的最佳载体。楹联的实物部分,即楹柱和匾额本来就是建筑物不可缺少的构件,于是也让在建筑物上舞文弄墨成为可能。而对仗工整的语言格式与传统建筑对称的布局,也恰好相得益彰。

匾额楹联与中国传统园林是难舍难分的,很难想象一个雅致的园林中没有匾额楹联的妆点。苏州古典园林中厅堂景点名称共有250余处,而匾便有230多块,楹联150副……若是没有这些琳琅满目的文字点缀,就如同看书缺乏标题,再美丽的文字也只好成为散沙;而这些偌大的园林也只好变成徒有其表的漂亮女子,少了灵韵,空荡得很。

拙政园

扬州个园楹联

重回桃符

如今的民宅,应该很少再见楹联。高楼大厦,小小的防盗门已经划清了世界与个人的界限,哪里还有这个空间?

今年春节,陪家人包饺子顺便发着微信的时候,女友喆在电话那头嚷着叫我赶紧下楼。下来一看,她和她的新婚丈夫一人手持一副春联朝我恭贺新禧,那样子着实像极了小时候连环画里看到的金童玉女,喜庆得很。虽说写得春联也就是常见的祝福,但这种带着人情味的红纸条,的确让那个冷飕飕的冬天变得温暖了不少。

是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小时候过年,总是要在家里布置很多气球,贴上窗花,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也便越来越简单了。快过年的时候,到超市买上几张现成的贴画,贴上便可。直到收到喆送的春联,才又回忆小时候全手工的欢乐。思于此,巴不得马上写完稿子,拿起毛笔重新写字,抓紧时间也练练这传统的手艺,春节的时候,或许还真能“鬼画桃符”一张。

楹联,是一种艺术,自然也是一种习俗。我能想象,以前的人们在春节时制作桃符是怎样的慎重;也能感知到文人骚客们风雅十足地吟诗作对,撰写楹联的风采。

如今,这样的场面都颇为少见了。但家家户户的门口倒也都贴着红色的印刷品,上面写着“出入平安”。也罢,走了这么长的历史路,这风雅的楹联又回归到民间最质朴的愿望上来了,倒仍真是应了“可俗可雅”。

简单而质朴的愿望,是最值得延续

至少,在彼此心中,还是为门口这小小红条心有挂牵,相信这“出入平安”是真的能带来好的运势。这,大概就是所谓“民俗”带来的力量。不强势,但足够隽永与绵长。

贴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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