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主义的叙事风度与经典的生成:谈毕飞宇小说叙事的审美特色

2014-11-14 05:54蔚蓝
小说评论 2014年5期
关键词:毕飞宇文学小说

蔚蓝

毕飞宇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的小说体现出一种精致主义的叙事风度和审美气质,这成为他一以贯之的创作追求,也是他多年不懈的努力和坚持。毕飞宇1991年以处女作《孤岛》登上文坛,出道20 多年来在创作上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收获,作品受到了文坛的瞩目和读者的赞誉,并且以长篇小说《推拿》获得了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这也印证了他在小说创作上所获得的社会认可。毕飞宇的作品很多,小说创作的视野也比较开阔,所写题材涉及到历史、城市,以及乡村生活等视域。在个人的创作成长之路上,他也经历了由先锋到写实这样一个成长历程,先锋小说对小说的文体形式和语言探索的偏重,对毕飞宇有很大影响,也形成了他进行小说叙事实验和语言创新的一种创作惯性。而他在写实叙事中又比较注重对传统审美意趣的发掘和传承,正因如此而形成了一种具有毕飞宇特色的小说创作风格。尽管他的小说文本的构成方式有所不同,各自的文本价值和审美趣味也存在着不同创作时期的差异性,但在他的创作中始终延续下来的是一种精致主义的叙事风度,以及能够体现出他个人的独特创作个性的小说叙事方式,这可说是毕飞宇与其他作家的区分所在,也是他的作品能屡屡获得各种奖项的缘由之一。这种精致主义的叙事风度主要可以从几个方面去进行审视观照。

一、文人审美的主体倾向

毕飞宇的小说在审美意趣上主要偏向于文人审美的主体倾向,这显然与莫言小说的民间化的审美取向形成一种明显的对比,虽然毕飞宇的小说写得也很日常化,但两者在审美趣味上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这种审美倾向上的分野,既与作家的学养背景和文化身份构成有一定的关联,但更多地是受制于作家的文学观念,以及作家对小说审美价值的认知,当然也与作家创作的价值观和小说追求的终极目标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就如莫言是有意识地向民间立场和民间叙事撤退,以对抗在对西方文学借鉴中壮大起来并成为主导的当代小说。所以他想把小说返回到民间文学的本位,还原它民间俗艺的本质,发掘和修复民间记忆和民间文化,采用民间说唱艺术的表现方法,从民间土语中寻找话语来完成故事叙事。而毕飞宇在小说写作中也喜欢发掘和求证历史,着意去修复历史记忆,不过在叙事上则秉持一种精致主义叙事的理念,注重去发掘传统文化的精义,尤其在对现代汉语的精妙和精致的表达上,倾注了自己很大的精力。

毕飞宇的创作带有较强的文人意识,就如他感悟理解、并且在创作中去努力践行的那样,要使文学上升到价值,使小说上升到文化。这种对文学的特殊要求和特定的文化意识,成为毕飞宇创作上的一种自觉,不仅直接影响和规范着他自身的创作,而且也成为他长期的一种文学追求。对毕飞宇创作中的文人审美的主体倾向,可以通过以下几点去进行指认。

首先,这种文人的审美在于为文中要有作家独特的自我在内,必须要蕴蓄充足的文化底蕴,真正领悟文化的精义,并且承接这种文化的底气去生发艺术想象。毕飞宇的小说便体现出他对历史文化的一种审美理解和审美发现。

其次,在文人审美意识统摄下所要表述的是一种个人的叙事话语,这种个人话语要与当下的创作群体呈现出一些在内在精神和文化气质上的不同。毕飞宇便是这样,他并不随同当下的创作潮流起伏,从他的小说中透达出一种具有个人特点的文化气度和文化品位,有比较浓的文人气。

第三,文人审美在于部分突破叙事习惯的快意,在小说叙事的表现笔法上时有创新。从毕飞宇的创作历程中可以看到,他是一个不愿意重趟旧路的人,不大喜欢重复自己,他擅长吸纳外来的各种小说创作的技巧,不断地有意识地尝试去变换自己的叙事方式,在小说叙事上不断地去寻求新的变化。

第四,毕飞宇小说的措语遣词很好地把握住了现代汉语的文化精义,叙事有深厚的中华文化的根基做支撑,讲求文字的剔透、考究,在一种看似的疏淡之中体现神韵,在简约中显见醇厚,寄至味于澹泊,含气韵于言外,体现出文字的可读性和可赏性。

二、精致的小叙事与人性描摹的极致

毕飞宇的小说在我的印象中基本上都是一种小叙事,这主要是相对于宏大历史叙事而言,并非以大小来区分高下。这种小叙事突出地体现了毕飞宇的创作特点,即使是他的长篇小说《平原》、《推拿》,也都没有宏阔复杂的情节构架,没有离奇曲折,没有触目惊心,没有大起大落,也不过于去制造悬念,基本上是在生活平面上向前推进,不追求小说故事情节的紧锣密鼓,常常有比较松弛甚至跳跃之处。叙事从容不迫,却平中出奇,在舒展平缓中别有一番韵味。

在毕飞宇的小说中,“文革”是个常见的背景,这一特殊的时代历史空间,持续地成为毕飞宇的一种写作资源,毕飞宇着意打造的是一个个人的“文革”记忆空间。不论是描摹事件,还是刻画个体人物,其文学审视的立足点主要偏重于个人而非社会。这是因为这种趋向于个人化的历史观,穿透着作家对历史时态的一种更个人化的知性态度和审美理解,他更看重的是“文革”这一历史线段中最基本最真实的日常状态,看重具体而感性的个人的生存经历和生活情态,其中有情感的波折、有生命的毛刺、有命运的浮沉,在个人化的眼光中,把可以进行宏大叙事的“文革”主题或事件日常化,变成一种小叙事。

但这种小叙事,一点没有降低毕飞宇小说所体现出的高度,有几大要素成就了这种小叙事,这就是小人物、小场景、小细节、小气氛,在这几个方面,他都是以一种精致主义的叙事态度去加以精雕细刻。精致描摹的小场景、小细节、小气氛凸显了人物,透过小人物的浮沉让读者看到了“文革”这一段历史,而细致刻画又让人过目不忘的人物又成就了他的小说。

的确,毕飞宇写的都是些小人物,他观照的基点,大都是在一个个他所感兴趣的“人”上,关注的是属于特殊的时代线段中的个人所独有的故事。他对人物的理解和认识并不刻意地去追求复杂,基本是按人物的生命线走,比较突出其纯感性的一面,喜欢描述小人物的日常经历,甚至在人物的叙写上显得自然冲淡,但却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像筱燕秋、玉米、玉秀、玉秧、金嫣等等,甚至是短篇《一九七五年的春节》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女人,毕飞宇写足了这些小人物抗争命运的生命冲动,并且努力去达到人性描摹的极致。“文革”背景这时显出了它的重要性,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也许更能表现出人性的复杂性和命运的多变性,也最能体现出人的情感和内心的张力。

毕飞宇擅长于描摹小场景、小细节、小气氛,他将这本身视为极有意义的叙写,对这些元素精致的书写是为了更完美、更细致、更完整地表现小说人物的所作所为,呈现出人性的复杂层次和深度内涵,而场景、细节描写更是作家的功力体现。《青衣》中的筱燕秋之所以难忘,与小说中的一些场景是分不开的,比如她为了重新登上舞台而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敌人般的去疯狂地打击,痛楚地用指甲往外抠,往外挖。还比如在小说结尾她安静地化妆,像一具“走尸”披着戏装走进风雪,舞动起手中的竹笛,边舞边唱的场景,读来真是刺痛人心,也将筱燕秋人戏不分、成疯成魔的戏剧人生悲剧推向了峰巅。还有她裤管淌下的血滴,落在雪地上,变成的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窟窿,这种凄惨而又惊心动魄的细节刻画同样撞击人心。正是这种对人物、人性描摹的极致,使得毕飞宇的小说成为当代小说中的精品,具有了经典的意味。

在小说中,同样体现出精致主义叙事风度的是毕飞宇对一种意境和氛围的描写,这种着力在作品中表达的气氛,贯穿人物和场景,有力地烘托着人物,像《相爱的日子》中一对年轻的单身男女,都生活在社会底层,在蹭饭的酒会上偶然相遇,两人是校友又是老乡,相谈甚欢,互换号码,继而由一夜情而逐渐确定为一种稳定的性伴侣关系。一次温存之后女人决定去找富款,而且还是男人把手机里的两张照片反复地比较,反复地看后确定的,平淡得近乎无事。最终男人手里只剩下了女人的头发,“他就把头发撸了下来,用打火机点着了。人去楼空,可空气里全是她。她真香啊。这真是神来之笔,那幻化在空气里的香气久久地萦绕于心,一触即散,留不住,又走不出去。

《玉米》中玉秀和玉叶因父亲王连方而遭受性侵犯报复的那个夜晚,一个女人压低了嗓音而又厉声的声音,“别急,慢慢,一个一个来。”夜晚的黑暗、预谋、仇恨、罪恶,这一切形成了一种压抑的氛围,在很多读者心里留下了沉重而又无法言说的感觉。

还有《一九七五年的春节》中的描写,腊月底中堡湖上凛冽的黑风,“它很硬、很猛、很冷,棍子一样顶在我们的胸口。”接下来的是肃杀而又透彻的酷寒,传递着“一切都是死的”的讯息,“连太阳的反光都充满了蛮荒和史前的气息”,将一个黑风弥漫的时代氛围展现出来。

三、讲求文字的剔透、考究

毕飞宇的小说,除了筱燕秋、玉米那些深深嵌入读者记忆的人物外,最吸引人、并且留存于读者印象的就是小说的叙事语言。毕飞宇的语言是一种可以去细读的语言,带给读者一种阅读文字的审美快感,不仅使读者进入到他的一种语言境界之中,而且也会使读者产生对文字的敏感和兴趣。

毕飞宇在小说语言的表达艺术上是极为讲究的,看得出来他在这上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他的短篇《一九七五年的春节》曾获得2011年度蒲松龄短篇小说奖,获奖的颁奖词对其语言艺术的归纳是“文字冷冽、剔透、考究,秉承了毕飞宇一贯的卓而不凡的叙事风度和审美气质。”可以说在多年的对精致化的语言的追求和磨练中,毕飞宇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种语言的审美风格。

(1)语言的意象化境界

毕飞宇在描写对象时,不光是简单地去进行描摹,而是会寻找和借用一种自然意象去承载语言,这种意象很常见,但用在此时,又有点夸张离奇,出人意外,制造了一种意象化的境界,让人感受到一种语言的精妙。借助于这样的语言,我们可以把握到毕飞宇一种超常的对事物的感觉能力,还有他表达语言的天赋。

所有的水在一夜之间全都握起了拳头,它们结成了冰。

手电筒的光是白色的,冰是白色的,而夜晚却一片漆黑,这是一部活生生的黑白电影,光柱把黑夜捅烂了,到处都是白色的窟窿。

夜空分外地晴朗,每一颗星斗都像棉花那样硕大,那样蓬松,一副憨样子,静悄悄

地在天上疯。星空广阔无垠,简直就是丰收的棉花地。还有流星,它们把夜空突然照亮了,像一把刀,在黑布上划开了一道雪亮的口子。

鲜嫩的太阳就像铁匠砧子上烧得透明的铁块,在铁锤的敲击下,所有的光芒都喷薄而出。大地说亮就亮。

这掌声寥落了,听上去像吃完烧饼之后留在嘴边的芝麻,三三两两的。

筱燕秋的戏虽说没有丢,但毕竟是四十岁的人了,毕竟是二十年不登台了,她的那种卖命就和年轻人的莽撞有所不同,仿佛东流的一江春水,在入海口的前沿拼命地迂回、盘旋,巨大的旋涡显示出无力回天的笨拙、凝重。那是一种吃力的挣扎、虚假的反溯,说到底那只是一种身不由己的下滑、流淌。时光的流逝真的像水往低处流,无论你怎样努力,它都会把覆水难收的残败局面呈现给你,让你竭尽全力地拽住牛的尾巴,再缓缓地被牛拖下水去。

一到家筱燕秋的疲惫就全上来了。那种疲惫像秋雨之后马路两侧被点燃的落叶,弥散出的呛人的浓烟,缭绕着,纠缠着,盘旋在筱燕秋的体内。

(2)语言的可感官化

毕飞宇的叙事语言表达是视觉化的,带有色彩,常常有一种画面感,可以让人真切地在眼前看到。而且他的语言也是可视听的,有各种不同的声音的响动,充满着动感。显然,这种诉之于感官的语言,不仅生动传神,而且也使静默的字面语言跳跃了起来。

满大街都是钱——它们活蹦乱跳,像鲤鱼一样在地上打挺,噼里啪啦的。……

钱就在他们的身边,大雪一样纷飞,离他们只有一剑之遥。只要伸出手去,再踏上一个弓步,剑尖“呼啦”一下就从钱的胸部穿心而过。兵不血刃。

小孔今天一点准备都没有,完全是心到口到,没想到居然把话说得这样亮,明晃晃的,金灿灿的,到处都是咣丁咣当的光芒。

慢慢地,推拿室里的空气有了暗示性,有了动态,一小部分已经荡漾起来了,很快,这荡漾连成了片,结成了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波浪成群结队,彼此激荡,呈现出推波助澜的势头。千军万马了。一会儿汹涌到这一边,一会儿又汹涌到那一边。危险的迹象很快就来临了。

可金嫣还哪有时间害怕,她的心早已是一颗子弹,经过五个多月的瞄准,“啪”的一声,她扣动了扳机,她把她自己射出去了。

金嫣听完了故事,合上手机,眼泪都还没有来得及擦,金嫣已经感受到了爱情。“咚”的一声,金嫣掉下去了,陷进去了……

(3)语言的思考张力和原创性

在毕飞宇的小说叙事中,最能体现出他个人特点的是那些充满思考张力的语言,他不仅是擅长于写这样的句子,让语言能出彩,而且发掘生活的哲理,也成为他的一种语言嗜好。这是毕飞宇直接地介入小说,介入人物的最便捷的方式,他可以直接地,或是借人物之口来表达自己的议论,也会依附于日常生活中的形象,做贴切地表述。这种话语表达具有一定的原创性,体现出毕飞宇的独特个性和思辨能力,机警巧妙、幽默搞笑,刻画入目、精辟入理,这即给人以一种形象化的思辨,也带给人一种思想上的启迪,让读者去仔细地把玩品味,由此也可以获得一种特殊的阅读效果。

滋味也可以结婚。最为般配的有两样,甜与酸,麻与辣。甜是一个女人,也有男人的一面,酸是一个男人,也有女人的一面,它们的婚礼无疑是糖醋排骨。又酸又甜,酸酸甜甜……

麻是一个不讲理的男人,辣却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它们是冤家,前世的对头,从道理上来说它们是走不到一起去的,没有人看好它们。可生活的乐趣和丰富性就在这里,麻和辣有缘……

最为有趣的还是自行车的婚礼了。两个轮子稀里糊涂的,不是男方糊涂就是女方糊涂,娶了,或者嫁了。虽说新娘和新郎是平等的,骨子里却不平等,永远是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即使到了婚礼也还是这样,一个行动了,另一个就乖乖地跟上去。它们始终有距离,后面的那一个却从来都是亦步亦趋的,步步紧随,是嫁鸡随鸡的样子。仔细一看,一琢磨,又不对了。后面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它一直在推动。前面的那一个只是傀儡罢了。

谎言是一种强迫性的行走,只要你迈出左腿,就必然会迈出右腿,然后,又是左腿,又是右腿。可谎言终究是不可靠的,它经不起重复。重复到一定的时候,谎言的力量不仅没有得到加强,而是削弱,直至暴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恋人之间的语言不是语言,是语气。语气不是别的,是弦外之音。

四、精致主义叙事与经典的生成

毕飞宇因其创作审美精神的精致化追求,以及其小说叙事上的细致入微和出神入化,而使得他的小说文本具有很强的阅读性和可赏性。他的小说所呈现出来的个性魅力和审美品位,以及所表现出的对小说艺术精义的理解和认识,也使得他的一些小说具备了精品的品质,可以去细读、再读,或是如他所希冀的可以在课堂上去进行讲述。

毕飞宇认为小说有资格、有能力面对课堂化,他也一直在大力地倡导着文学作品的课堂化。这可能和他成为南京大学的教授有一定关系。的确,能够进行课堂讲授的作品大都应该具有文学经典或精品的品质,经得起反复地推敲,和细致地解构分析,能够印证文学艺术的内在发展规律和普泛性的法则,也成为对文艺理论的一种事实佐证。当然,经典文本必须耐得住时间的打磨,能常讲常新。当然这也可能有另一种特殊的情形,比如像刘心武的《班主任》、卢新华的《伤痕》这类进入了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作品,这些作品由于时代的特殊的原因而具有了文学史的意义。但尽管它们被载入了文学史册,但其自身的品质并不能使它们列于文学经典之林。由于时代和社会的限制,这类作品往往文笔粗糙,留有特殊时代的政治痕迹,它们可以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学备忘录而留存,但却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经典。而毕飞宇所强调的文学的课堂化,则更多地是对作品的文学经典性的一种强调。对文学经典,尤其是针对具体的作品,可以有不同的认知和判断。但对文学经典的基本的认同是具有趋同趋近性的,有一些本质的规定性。所谓的文学经典,大都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高度的艺术性,有极高的文学审美价值,能体现出一种文化的精髓,并且获得公认的文学认可和历史地位。文学经典一般也应具有超越时代的典范性,能够经过漫长的时间的考验和洗礼而不会轻易地被埋没,甚至是作家逝去,仍然能在岁月的延续中不断地吸引一代代新的阅读者,这种在思想上、艺术上趋近完美的作品,它们必定会载入史册,更重要的是经典的意义会在时间中体现出来,在岁月的流逝中完成一代代读者的文学接受史。

毕飞宇对自己的创作有着很高的要求,他有一些作品的质量是非常高的,像《青衣》、《玉米》这些作品,无论是对人物、人性的刻画深度,对人生体验的深刻性,以及小说叙事的形式技巧和表达语言都达到了一种很高的艺术境界。这些作品都可视为是中国当代文学中的文学精品,也可以说,聚生着生成经典的某些潜质。当然,文学精品和文学经典还是有所差别的,精品并不能完全体现经典的代表性质和意义,可能只是具有了经典生成所必须具备的一些要素,是小说文本走向经典的重要环节。但我觉得,毕飞宇所秉持的精致主义的叙事姿态,他在创作中对追求更高艺术境界的具体践行,以及在文学接受中,他的小说文本的内在价值的显现和发掘,在社会和读者那里不断扩大的传播影响等等,这一切都可以被视为一种经典生成的前提和基础,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生成过程,因为我们现在加以考量的主要是毕飞宇小说自身的本质内涵和审美特质,而经典生成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时间,这不是毕飞宇,也不是我们在当下所能完全把握的。

综上所述,毕飞宇在审美意趣上主要偏向于文人审美的主体倾向,但却秉持着知识分子的文化立场。他在小说的构架上总体呈现出的是一种精致的小叙事,但在人物塑造中仍然体现出强烈的反思和思辩精神,体现出创作主体对中国社会的当代性的深度认知,其中也不乏理性的社会批判。而他对小说形式和叙事语言的不断探索与追求,形成了情态迥异的文本审美特点,体现出独特的审美价值。而他在创作中所体现出的艺术审美的创造力,也为文学研究提供了多种选择的可能性。

注释:

① 12参见毕飞宇2013年11月7日在华中科技大学的演讲。

②毕飞宇:《相爱的日子》,《是谁在深夜说话》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2 版,第254页。

③毕飞宇:《玉米》[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81页。

④⑤毕飞宇:《一九七五年的春节》[J].《小说月报》2011年5期。

⑥毕飞宇:《平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0页。第8页。

⑦⑩ 11毕飞宇:《推拿》[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70页,第6-7页、第294页、第9页、第103页,第99页、第178页、第90页、第79页。

⑧⑨毕飞宇:《青衣》,《沿途的秘密》[M].北京:昆仑出版社,2013)第224-225页,第2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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