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决定人生:存在主义视角下的《海达·高步乐》

2014-12-11 16:50岳晓红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2期
关键词:海达博格存在主义

岳晓红

(北京交通大学)

选择决定人生:存在主义视角下的《海达·高步乐》

岳晓红

(北京交通大学)

自《海达·高步乐》发表以来,评论家都将目光主要聚焦在女主人公海达·高步乐身上,而忽略了剧中另一主要女性角色爱尔务斯泰太太。细读剧作,不难发现,爱尔务斯泰太太和海达·高步乐都曾面临许多类似的选择时刻,而正是她们不同的选择决定了她们不同的人生。本文试图从存在主义角度出发,通过对这两位女性角色存在状态、选择及结果的对比分析,揭示作品对人性本质的探讨及其现实意义。

选择 责任 存在主义 海达·高步乐 爱尔务斯泰太太

享有“现代戏剧之父”称誉的挪威剧作家易卜生(Henrik Ibsen,1828-1906)于1890年创作并发表了剧本《海达·高步乐》(Hedda Gabler),自该剧在1891年开始公演后,一直反应良好。长期以来,评论者们都将目光主要聚焦在女主人公海达·高步乐身上,关于她的争论从未停息过,却忽略了剧中另一主要女性角色爱尔务斯泰太太。细细体会,我们不难发现,其实爱尔务斯泰太太和海达·高步乐都曾面临许多类似的选择时刻,而正是她们不同的选择决定了她们不同的人生。

存在主义作为当代西方世界的一个重要哲学流派,是一个哲学的非理性主义思潮,其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流行于40年代到60年代,代表人物有德国的海德格尔和法国的萨特。存在主义以人为中心,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认为人是在无意义的宇宙中生活,人的存在本身没有意义,但人可以在存在的基础上自我造就,活得精彩。存在主义哲学的基本信条是: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自由选择;他人即地狱。

一、同样的爱恋,不同的选择

存在主义认为,“存在先于本质”,人的本质不是天生的,而是人在投入世界之后的进程中逐渐形成的,人的存在方式决定人的本质。因此,可以说人的存在方式就是人的本质,且随着时空变化而不断更新,不断超越自我,具有多种潜在的可能性,并因为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存在方式表现为不同的本质。

剧中,海达·高步乐出身于高级军官家庭,父亲当过将军,她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却又缺乏勇气冲破旧礼教的束缚。她曾热恋过才华出众、擅长写作的乐务博格,但由于乐务博格狂放不羁、声名狼藉而不敢嫁给他。于是,根据世俗的偏见,尽管她爱恋乐务博格,却选择嫁给了泰斯曼。受家庭与社会环境的影响,她固执且虚荣心强,当她和波拉克讨论新婚旅行的无聊之时,波拉克推事说道幸亏到了一个车站海达·高步乐可以“跳下车来稍微活动活动了”,而海达却因为“不愿意被人家瞧,所以宁可坐在那儿不动,面对面的待下去”。[1]144虽然剧中并没有明确指出海达的本质,但是透过其内心的挣扎和选择,不难发现,海达本质上是一个传统的女人,深受男权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影响。

与海达不同,爱尔务斯泰太太虽然也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讨厌!他和我——我们俩彼此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128)。但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她却变得超乎寻常的勇敢,“人家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才不放在心上呢”(130),当乐务博格进城后,她一心想着和他在一起,“我只知道,要是艾勒·乐务博格在这儿,我也一定要在这儿——要是我不死的话”(130)。爱尔务斯泰太太的选择体现了她的生命本质,为了自己所爱,可以不顾世俗偏见,敢作敢当,她的做法正是体现了存在主义“存在先于本质”的思想,人没有义务遵守某个道德标准或宗教信仰,却有选择的自由。

同样面对才华横溢但放荡不羁的艾勒·乐务博格,海达选择放弃但心有不甘,而爱尔务斯泰太太则选择陪伴并且改变 “我有一种控制他的力量”,“他把老脾气都改掉了。并不是我叫他改他才改的,我从来不敢那么办。可是他当然看得出我多么讨厌他那些坏脾气,所以他就改掉了”(130)。选择不同,其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也迥异:海达没有坚持爱情,于是现在只能过着乏味的日子回想“那种不叫人知道的亲热,那种别人连梦都做不到的情意,真有点美,真有点迷人,真有点大胆”(158),面对爱情,海达是个懦弱者,所以她最终也没有品尝到爱情那相伴相随的美好;爱尔务斯泰太太坚持了,于是她和艾勒·乐务博格“我们俩是真正的伴侣。我们彼此绝对信任。所以我们可以毫无掩饰地自由的谈话”(161)。

二、责任面前,逃避抑或担当

存在主义认为,人是绝对自由的并可以通过自由选择来实现自己。尽管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但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人并非孤立的个体,而是社会中的人。个人自由和他人自由会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冲突,个人的自由与行为以及自由选择与他人乃至整个社会都是息息相关的。

在面临面包与爱情的抉择抑或是世俗与自我的较量时刻,海达选择了后者,她放弃了自己迷恋的艾勒·乐务博格,而选择“早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泰斯曼,她的选择是自由的,但是她却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在选择之前,她便知道,泰斯曼“研究精神真是孜孜不倦”(143),然而,新婚不久去旅行,她却感觉到了“跟有专长的学者在一块儿旅行,一点趣味都没有。至少日子长了没趣味”(142)。由此,也可以看出,海达的选择虽然是自由的,但却也是幼稚的、不成熟的,因此她在选择之后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乔治和我第一次发生感情,是在他出力去弄福克部长别墅的时候,后来我们就订婚,就结婚,就蜜月旅行,做了一连串的那一类事情。算了,算了,我的好推事,差不多可以说我是自作自受”(147)。个人的自由选择和自由行为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必须承担对他人和社会的责任。海德在选择之后不仅没能对自己负责,也没有对他人负责。朱黎阿姑姑一直照顾她丈夫多年,她心里却是想“这些永远纠缠不清的姑姑”(146),当得知吕娜姑姑快死的消息,丈夫希望与她一同前往探望之时,她却回答道:“不,不,别叫我去。我不愿意看见病人和死人。我厌恶一切丑恶的东西。”(175)如今她已为人妻,丈夫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却是这种表现,足可见,海达并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自由选择之后,却不能承担选择的结果,这便是海达感到空虚无聊没有意义的原因所在。

而与海达相反,爱尔务斯泰太太不仅勇敢做出选择,而且选择后积极付诸行动,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虽然爱尔务斯泰太太的思想和艾勒·乐务博格有差距,但是他们一直交流,直到她可以帮他做事,他们彼此信任,共同完成了艾勒·乐务博格那本有思想的书,更让艾勒·乐务博格明白了她的重要性,“泰遏的灵魂整个儿都在那本书里”(185)。 按照萨特的责任观念,人的一生中没有什么是不用他负责的。如果一个人做出了合理和理性的抉择并承担相应的责任,就会实现他向往之的自我。[2]爱尔务斯泰太太做出选择并付诸行动,最起码实现了自己向往的自我,而伴随海达的则是深深的虚无与嫉妒。

三、不同的选择,迥异的人生

虚无化作为萨特存在主义思想的核心观念,主要指的是意识的本性以及人的本性。以意识作为人的本性,人既是其所是,又不是其所是,总是在是与非之间矛盾着。人因为意识而生存于否定的境况之中:存在即否定,存在即虚无。

海达即使嫁给了泰斯曼,也不可避免地对乐务博格仍存有幻想。两人在内心深处其实是惺惺相惜的。海达自认为是清高、浪漫、与众不同的,而无论她对乐务博格的感情是否是真爱,她在某种程度上是欣赏他的不羁的。在易卜生给他的这部剧的注释中曾提到:“乐务博格倾向于过一种‘波西米亚式’的生活,海达也喜欢这样,但她没有勇气跨越。”[3]海达的这种思想矛盾让其不能真正实现自我,于是产生了虚无与无意义之感。

当一个人做出决定后,就其决定对自己和他人产生的影响视而不见,更没有通过另外的选择去弥补之前的损失和伤害,他就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这样的自我是在不断偏离本来的轨道,长此下去就会迷失自我,甚至可能会给他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不贸然做出抉择,而一旦做出选择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勇于承担,只有在不断选择和承担责任的过程中才能完善自我。这是存在主义观点中实现自我的另一要义。艾尔务斯泰夫人作为海达的小学同学,爱慕着乐务博格,抛弃了自己很自私的丈夫,帮助乐务博格写作,并且在她的影响下,乐务博格逐渐恢复了名誉。在剧中艾尔务斯泰太太和海达形成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对立面,她们表面上是情敌,而实际上却是艾尔务斯泰太太做了海达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即勇敢地抛弃世俗,大胆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海达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她不愿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脆弱,这种心态在剧中不止一次地通过有关头发的细节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海达的头发虽然是“漂亮的褐色”,但却“不够浓密”,而艾尔务斯泰太太的头发则是颜色适当,极富动感并且浓密,海达对艾尔务斯泰太太头发的嫉妒早在她们的孩提时代就曾表现出来。

事实上,艾尔务斯泰太太是剧中唯一真正解放了的女人,至少最后她赢得了部分胜利。无论海达是多么愤恨艾尔务斯泰太太的头发,她最终还是没能把它们烧了。海达死了,而艾尔务斯泰太太则重新开始忙于与泰斯曼一起修订乐务博格遗留下来的书稿。海达拒绝现实生活,又无法像艾尔务斯泰太太那样改变生活,或许她的最终结果只能是死亡。然而却也正是因为这最后一次选择,选择自杀,她也在一定意义上实现了自我。存在主义者认为死亡对于个人的存在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人只有面临死亡时,才能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存在。才能超越界限,达到对世界、他人的超越。她不愿意做传统的女性,不愿意做男权社会的附属品,她对生活的厌烦早已预示着她总有一天会走向死亡。她在评论自己自杀的方式时甚至说过这样的话:“人们一般不那样去做。”在她的逻辑中,像这样一种勇敢的死亡绝不是消极的。随着一声枪响,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勇敢地过上自由生活。

可以说,海达·高步乐与艾尔务斯泰夫人的相同存在状态、不同的选择及其选择带来的后果无不显示了自由意志与必然责任、自主选择与个体命运之间的相关性:选择决定人生,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便是实现了自我,不管这种自我在外界看来是一种毁灭还是对他人的依附,实现了自己所要追寻的人生就是最完美的结局。这或许也正是作家通过最真实的描述想要向读者揭示的人生真谛。

[1]易卜生戏剧集[M].潘家询,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2]Sartre.Existentialism Is Humanism[M].周熙良,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1.

[3]Ibsen,Henrik.Notes for Hedda Gabler[A]//The Bedford Introduction to Drama[C].Ed.Jacobus Lee.A.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89: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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