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同方言区英语学习者元音间塞音VOT的对比研究——以吴方言区和江淮方言区为例

2015-02-08 09:58姜玉宇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9期
关键词:读音节元音南通

姜玉宇

(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塞音是所有语言中都具有的辅音。从音系角度说,大部分语言的塞音都存在清浊对立和(或)送气与不送气对立。英语塞音有清浊之分,但英语的浊塞音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浊音,当它们位于词首、前面没有连读元音时,声带常常不发生振动;当它们前后都有元音或浊辅音,声带发生振动时,它们才表现出真正的浊音。

浊音起始时间(voice onset time,以下简称VOT),指的是塞音除阻和声带振动之间的时间关系,是描述塞音的重要声学参数之一。Keating(1987)根据VOT的大小和正负将英语的清塞音/p,t,k/和浊塞音/b,d,g/分成浊塞音、不送气清塞音和送气清塞音三种语音类型。浊塞音对应的VOT为负值,称为发声领先,即塞音在除阻爆破之前声带就产生振动。清塞音的VOT值为正值,称为发声时延,即塞音除阻到声带振动之间的时长。发生时延又分为长时延和短时延。长时延的VOT较大,超过35ms,表现为送气清塞音,而短时延的VOT较小,在20-35ms之间,表现为不送气清塞音。

由图可知,在一定条件下,清塞音的语音表现为送气清塞音和不送气清塞音,而浊塞音的语音表现为不送气清塞音和全浊塞音。不送气清塞音在音系范畴上的确认具有相对性,根据浊音程度的多少而不是有无将其归类为浊塞音([+voice])或清塞音([-voice])。

塞音的语音特性会随语境的变化而改变,导致VOT也发生改变。比如塞音位置及其所在音节是否重读都会影响VOT。词首清塞音和元音间重读音节首的清塞音往往表现为送气音,VOT较大;而元音间重读音节尾或者弱读音节首的清塞音通常不送气,VOT较小(Mackay,1987)。位于词尾时,浊塞音会失去部分或全部的浊音特征。Lisker&Absramson(1967)发现处于重读音节首的清塞音/p,t,k/的VOT在单词和句子条件下均大于非重读音节首的VOT值,但浊塞音/b,d,g/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规律。他们还发现,单词词首重读音节和弱读音节的清塞音VOT之差是句子条件下两者之差的4倍,这是因为句子中位于重读音节首的塞音VOT缩小幅度大于弱读音节首的塞音VOT缩小幅度。此外,塞音后的元音高低和前后也会影响VOT的声学表现。比如,英语紧元音前的清塞音VOT比松元音前的清塞音VOT大。

在汉语中,与英语的浊塞音有相似特征的是吴方言中的浊塞音/b,d,g/。石峰(1983)研究了吴方言中苏州话浊塞音的声学特征,发现在单字字首位置上的浊塞音并不是标准浊音,处于元音中间位置并且在闭塞期间发生声带振动的浊塞音才是标准的浊音。此外,吴方言中的塞音除了浊塞音/b,d,g/外,还包括了普通话和江淮方言中的送气清塞音/p',t',k'/和不送气清塞音/p,t,k/。因此,吴方言的清塞音具有普通话和江淮方言清塞音的特点,而浊塞音具有英语浊塞音的特点。根据对比假设理论,吴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和江淮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对英语塞音尤其是元音间浊塞音的习得可能有所不同。同时,本文假设重音变量对这两个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塞音习得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一、研究方法

1.研究对象

吴方言区和江淮方言区的受试者分别来自苏州市和南通市,各由14名大一到大三的学生组成,男、女各半。据调查,他们从小在这两个城市长大,既会讲比较标准的普通话,也会熟练地讲苏州话或南通话。普通话是主要使用的语言,而方言主要在和家人或同乡交流时使用。苏州话有6个清塞音和3个浊塞音,而南通话只有6个清塞音。对照组包括16名来自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的英语本族语者,男、女各8名,平均年龄22岁。他们讲的英语均无明显地方口音。

2.语料

为位于元音中间位置的6个英语塞音/p,t,k,b,d,g/各选择了12个例词。位于重读音节首的塞音例词各6个,如 apart,debate,attack,addict,become,ago;位于非重点音节首位置的塞音例词各6个,如paper,baby,dirty,reader,worker,bigger等。选词时尽量考虑元音环境对塞音的影响。每一位受试者朗读的例词共6*12=72个,标注时去掉错读、漏读及难以准确测量的词。

3.录音

中美两地的录音都在安静的房间里进行,使用的是Zoom4n便携式录音机以及森海塞尔耳机和话筒,话筒距离嘴唇适当距离,并尽量避免气流直接传入话筒。录制过程中要求每一位受试者尽可能自然地以中等语速清晰地朗读每个词。

4.VOT的测量与分析

姜玉宇(2015)在分析元音间塞音类型时,根据将塞音分成了送气清塞音、不送气清塞音、部分浊塞音和浊塞音四类。其中部分浊塞音的界定除了看VOT以外,还看浊音杠,闭塞段的周期波和基频曲线。本文主要考察VOT值,因此参照Keating的分类标准,根据语图、VOT属于发声长时延、短时延还是发声领先,以及听辨将英语塞音分为送气清塞音、不送气清塞音和浊塞音三类。运用Praat软件,结合波形图和宽带语图,提取每个朗读词中元音间塞音的VOT值。送气清塞音、不送气清塞音的VOT是代表塞音爆发的冲直条到后接元音第一共振峰(F1)的第一个振动周期起点之间的时长,VOT为正值。而浊塞音的VOT是塞音冲直条到前置元音第二共振峰(F2)终点之间的时长,VOT为负值。将中、美学生塞音按VOT进行分类统计,运用SPSS15.0进行卡方分析以及多因素方差分析。

二、研究结果

1.清塞音位于词中重读音节首的VOT值及送气比例

由表1可知,所有的受试都把元音间重读音节首的清塞音发成了送气音,也就是说它们的VOT都较长,属于长时延。但是从VOT均值上看,苏州、南通两地大学生作为二语学习者所发的元音间重读音节首的清塞音/p,t,k/的VOT值都比较接近,而作为本族语者的美国学生发的/p,t,k/的VOT明显高于中国学习者,而且三个清塞音之间有较大的区分度。单因素ANOVA分析表明,美国学生所发的重读音节首的清塞音都显著高于中国的两地学生(P<0.001),而苏州和南通的学生之间没有显著差异(P>0.05)。

表1 苏州、南通、美国学生清塞音/p,t,k/位于词中重读音节首的VOT值及送气比例

2.清塞音位于词中弱读音节中VOT值及送气比例

附表1中,当清塞音位于词中弱读音节首时,VOT值的分布及送气情况比重读音节复杂得多,且/p/,/t/和/k/的情况各不相同。发/p/时,三组学生将其发成送气清塞音和不送气清塞音两类,而且VOT的均值比较接近,送气音在55-59ms之间,不送气音在16-18ms之间,单因素方差分析表明三组学生的送气和不送气音的VOT间没有显著差异(F(2,1)=0.117,p>0.05;F(2,1)=0.235,p>0.05)。尽管如此,各组之间/p/的送气和不送气比例差异较大。美国学生中,弱读音节中96%的/p/被发成了不送气音,而苏州学生的比例是26%,南通学生的最低,为8%。卡方检验表明,三组学生/p/的送气和不送气的分布有非常显著的差异(F(2,1)=176.036,p=0.000<0.01);Fisher精确检验表明苏州学生和南通学生/p/的送气和不送气的比例分布有显著差异(p=0.001<0.01)。

对于元音间弱读音节首的/t/,本族语者在80%的情况下发成浊音,也就是闪音,在其余发的清塞音中又有三分之一的/t/发成不送气清塞音。但是中国学习者在95%-99%的情况下都将其发成送气清塞音,只有极少量的/t/会发成闪音的形式。Fisher检验表明,/t/在三组学生中清、浊及送气分布比例有显著差异(F=203.969,P<0.001);而苏州和南通学生之间的比例分布无显著差异(p=0.212>0.05)。本文比较中美学生送气清塞音的VOT值发现,三组学生的送气清塞音的VOT值比较接近(F=1.292,p=0.278>0.05)。

对于/k/,只有美国学生既存在送气清塞音又存在不送气清塞音,而且85%的是不送气清塞音。但中国学生只有送气清塞音,没有不送气清塞音。另外,仅比较送气清塞音的VOT发现,中、美学生之间的VOT值有显著差异(F(2,1)=6.635,p=0.002<0.01),但中国学生内部差异不显著(p=0.132>0.05)。

由上可知,中国两个方言区的学生对元音间弱读音节中的/p,t,k/的习得不够理想。本族语者在绝对部分情况下将元音间弱读音节首的/p,k/发成不送气清音,/t/发成闪音,中国学习者并没有掌握这个规律。他们仍将这三个音的发音处理成送气清塞音为主。另外,中国学生将/p/发成不送气清音的比例高于/t,k/,因为部分学生将所选例词“open”和“happen”中的/p/发成不送气音,而其他词却没有。据调查,这种零星地将/p/发成不送气音的现象也是在课堂上跟随教师习得的,但是教师并没有系统地教授清塞音在弱读音节中的发音规律。因此,弱读音节中清塞音/p,k/的不送气化以及/t/的浊化在语音教学中应引起重视。

3.浊塞音位于词中重读音节的VOT值及浊音比例

浊塞音位于元音之间才会表现出真正的浊音性质。但研究表明,位于元音间的浊塞音未必都表现出完全的浊音。在重读音节中,浊塞音的语音表现依然以不送气清音为主。但是本族语者和中国学生不送气清音和浊音的分布不同。本族语者所发的/b,d,g/的不送气清塞音占三分之二左右,只有三分之一的/b,d,g/发成了全浊音。而中国学生的不送气清塞音占到80%-90%。卡方检验表明,/b/,/d/,/g/不送气清塞音和浊塞音的比例分布在三组学生之间都有显著差异(P<0.01)。对/b/来说,苏州学生不送气清塞音和浊塞音的比例分布和美国学生没有显著差异(p>0.05),却和南通学生有差异(p<0.05)。对于/d/和/g/而言,中美学生之间有显著差异(p<0.01),而中国学生内部没有明显差异(p>0.05)。单因素方差分析表明,三组学生/b/的不送气清塞音和浊音VOT都没有显著差异。/d/的不送气清塞音和浊音VOT组间都有显著差异(F(2,1)=11.929,p<0.01;F(2,1)=7.323,p<0.01),其中美国学生/d/的不送气音VOT显著高于苏州和南通学生(p<0.01),而浊音VOT又显著低于中国学生。/g/发成不送气音的VOT不存在组间差,但浊音VOT组间有显著差异(p<0.01),主要是美国学生的浊音VOT显著低于中国学生。(见附表2)

4.浊塞音位于词中弱读音节的VOT值及浊音比例

和重读音节的情况相反,本族语者在发元音间弱读音节首的浊塞音时,以全浊塞音为主,占三分之二。发/d/时,浊塞音的比例更是达到90%。对比三组学生/b,d,g/的不送气和浊音比例分布发现,苏州学生/b/和/d/的分布和美国学生的分布相似(p=0.06>0.05;p=0.073>0.05),但和南通学生的分布有显著差异(p=0.023<0.05;p<0.01)。苏州和南通的学生的将/g/发成全浊音的比例相似,都显著低于美国学生的浊音比例。单因素方差分析表明,/b/的不送气清音和浊音的VOT不存在组间差,/d/的不送气清音VOT也不存在组间差,但美国学生/d/的浊音VOT显著低于中国学生的浊音VOT。/g/的情况和/d/相反,不送气清音VOT存在明显组间差(p=0.001<0.01),而浊音VOT没有明显组间差异。(见附表3)

Qin(2009)发现,母语为吴语和普通话的法语学习者习得法语塞音时,吴方言区的学习者对法语清、浊塞音的产出和感知优于普通话学习者,主要是因为吴方言中有清浊对立的塞音,而普通话中只有清塞音,没有浊塞音。本文的分析结果与Qin较为一致。苏州话语音系统中浊塞音/b,d,g/的存在对苏州地区的英语学习者习得英语浊塞音/b,d,g/有较大的帮助。他们所发的浊塞音,尤其是/b,d/比母语语音系统中没有浊塞音存在的南通英语学习者发的浊塞音更接近本组语者的发音。说明了母语的塞音特征会影响目标语塞音的产出。

本文研究了苏州方言区和江淮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英语塞音VOT以及送气清塞音、不送气清塞音和浊塞音的分布与本族语者之间的差异。由于苏州方言中的塞音既存在普通话塞音中送气和不送气的对立,又存在英语塞音中的清浊对立,苏州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在习得英语的清浊塞音时,受母语的影响,他们所发的浊塞音比江淮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更接近本族语者的发音特征。但是,两个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在习得弱读音节中的英语清塞音时,并没有掌握本族语者的发音规律,将大部分发成不送气清塞音的/p/,/k/和浊音的/t/仍然发成和重读音节中一致的送气清塞音。一方面由于汉语普通话中没有明显的重读和弱读音节之分而影响了中国学习者弱读音节中英语塞音的习得,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在语音教学中学习者并没有获得足够的塞音发音规律的知识。这为我们改善英语语音教学提供了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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