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词“开V”中“开”语素义的变异

孙琴

(泰州学院人文学院，江苏泰州 225300)

■语言学研究

新词“开V”中“开”语素义的变异

孙琴

(泰州学院人文学院，江苏泰州 225300)

动宾式合成词“开V”中的“开”，表示“开始”义。随着语言的发展，“开V”式新词不断增加，部分“开V”词的语义表达重心向V偏移，“开”的“开始”义出现虚化现象。而“开”语素义变异的原因，主要在于“开V”词中“V”聚焦功能的增强、“开V”语用功能的扩展。根据“开V”里“开”的“开始”义逐渐虚化、“开”的位置固定及其造词能力较强的语言事实预测，新词“开V”中的“开”，除了一部分表示“开始”义之外，一部分有可能成为新的语用化类词缀。

“开V”;“开”语素义;变异;虚化;语用化类词缀

以“开”语素打头的合成词在《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1］中共有194个，其中，“开”表示“开始”义的动宾式合成词40多个，这些动宾式合成词中，“开”有的与名词性语素组合，有的与动词性语素(V)组合，与V组合的“开V”动宾式合成词23个。本文讨论的“开V”词语，仅限于表示“开始”义的“开”与动词性语素(V)组成的动宾式合成词;讨论的“开V”新词，指本世纪以来产生的“开V”模式的新词语。

关于“开V”新词的研究不是很多。现有的研究“开V”词语的文章，有的研究“开始义”动词的词义衍生与利用“开”格式类推创造新词的语言现象［2］;有的探索“开V”类动词的使用情况［3］;有的考察“开”词语模［4］;有的论述“开V”词模中“V”的典型特征［5］。本文讨论的侧重点是在“开V”词的“开”语素上，我们尝试从“开V”词的语义、句法功能等的分析入手，来探讨新词“开V”中“开始义”的变异现象及变异原因，从而预测“开V”新词中“开”的类词缀倾向。文中词语研究对象包括已收入《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的“开V”词语和未收入词典却存在于现代语言生活中并不断发展的“开V”新词语，所引用的语料未注明出处的，均来自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的CCL语料库。

一、“开V”词的分析

(一)“开V”词的产生与发展

表示“开始”义的“开”与后一语言单位“V”的组合古已有之。如:

(1)一日，那先生开讲中庸，开卷便是“天命之谓性”一章。

(2)然科名是读书人的第二生命，一听见了开考的消息，不管多垒四郊，总想及锋一试。

(3)各班戏剧，从十八日起便已开演，一时袍笏登场，笙歌盈耳，说不尽富贵繁华的气象。

根据北大CCL语料库提供的资料，这种用法的语料多在宋以后的作品中出现，明清小说中更为多见。起初，可能还是“开”与单音节动词两个词的组合，发展到现代，“开V”逐渐凝固成一个词了。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所收的“开V”动宾式合成词是:开编、开播1、开播2、开锄、开创、开打、开吊、开航、开化2、开讲、开犁、开拍1、开拍2、开拍3、开赛、开演、开印、开映、开展2、开战、开张(第1、3义项)、开诊、开征。

需要说明的是，周建民将“开锄”、“开犁”中之“锄”、“犁”当作名词性语素［2］27。其实，“锄”和“犁”都是兼类词，《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这两个条目的注释中，不仅释有名词，也释有动词。如，“锄”的第二义项是:“用锄松土和除草”［1］194，“犁”的第二义项是:“用犁耕地”［1］792。加之《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把“开锄”释为“一年中开始锄地”［1］718，“开犁”释为“一年中开始耕地”［1］720，显然，“锄”和“犁”都有动词性释义，所以，我们把“开锄”、“开犁”中的“锄”和“犁”看成动词性语素，“开锄”、“开犁”也就应该属于“开V”动宾式合成词。

现代语言生活中的“开V”动宾式合成词，智红霞进行过搜索，统计出397个，具体词例详见智文［3］，此处不再重复。

(二)“开V”的语义

“开V”中的“开”表示开始，即着手进行，属于非具体动作行为的语素。“开”后面的V，大多是表示具体动作而且动作性较强的语素，其语义类型大致可分为:

1.五官动作类。如“开讲、开说、开谈、开读、开评、开论、开问、开答、开辩、开聊、开叫、开吵、开嚷、开呼、开喊、开唱、开吃、开尝、开嚼、开啃、开咬、开食、开喝、开吐、开吹、开骂、开哭、开笑、开听、开看”等。

2.肢体动作类。如“开搬、开打、开追、开奔、开踢、开跑、开逃、开跳、开蹦、开搏、开斗、开杀、开闯、开冲、开抓、开捉、开赶、开走、开写、开传、开捧、开逛、开洗、开刷、开送、开迎、开接、开扔、开拿、开偷、开穿、开住、开睡、开玩、开钓、开排、开演、开拉、开推”等。

3.其他一般动作行为类。如“开播、开锄、开犁、开创、开张、开诊、开征、开印、开飞、开航、开拍、开映、开考、开试、开练、开赛、开降”等。

收入《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的“开V”合成词(如上列第3类)，其中的“V”多为不成词语素，而新发展的“开V”合成词(如上列1、2两类)，其中的“V”多为成词语素。

(三)“开V”的句法功能

“开V”动宾式合成词，主要充当谓语、谓语中心和能够带宾语的动语。如:

(4)是是，刚来没几天，还不适应，咱开喝吧?

(5)第三届“中国青年科学家奖”开评

(6)8日，首届中央和国家行政机关公务员录用考试在北京六个考区同时开考。

(7)明年上半年主要街区开穿“奥运装”(《北京青年报》2007年09月13日)

(8)该野生灵芝采集时重60公斤，宽1米左右，扇形，在国内外实属罕见，是由海南康农堂药用植物研究所陈康林教授在海南原始森林中采集的。这只号称野生灵芝王的平盖灵芝同时启动了同仁堂开卖野生灵芝的活动。(《同仁堂开卖野生灵芝》，《中国食品报》2003年1月25日)

例(4)例(5)中，“开喝”、“开评”直接作谓语。例(6)中的“开考”充当句中的谓语中心。例(7)例(8)中的“开穿”、“开卖”都带了宾语。

有时，“开V”动宾式合成词还修饰名词作定语。如:

(9)36名法国选手和数十名中国业余长跑选手在北京天坛公园内举行了开跑仪式。

(10)上午7时，开赛发令枪一响，300多个钓位银线飞舞。(国家语委语料库)

例(9)中，“开跑”修饰“仪式”作定语;例(10)中，“开赛”修饰“发令枪”作定语。

“开V”动宾式合成词，在少数情况下单独作主语、宾语，或者充当主谓谓语句中的小主语。如:

(11)开谈不说《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

(12)同时要考虑怎样重新开谈，考虑往下的洽谈方案和如何做开场陈述。

“开谈”分别充当了例(11)的主语和例(12)的宾语中心成分。

(13)南方稳健成长开卖在即(《金融投资报》2001年9月11日)

此例中，基金名称“南方稳健成长”是全句的主语，“开卖”是谓语部分的小主语。

“开V”动宾式合成词又可与方位名词组成方位短语作状语。如:

(14)开赛前，一位姓芦的华人女歌手独唱。(国家语委语料库)

“开赛”与单纯方位词“前”组成方位短语，充当句子的状语。

二、“开V”新词中“开”语素义的变异分析

(一)“开V”新词中“开始义”的变异

《现代汉语词典》中“开V”动宾式合成词里的“开”表示“开始”，毫无疑问是个实语素。但新词“开V”中，一部分“开”的“开始”义并不那么实在，而是逐渐虚化，“开V”原先的动宾结构也相应模糊。如上例(9)中的“开跑”，实际上就是指“长跑”;上例(13)中的“开卖”，就是指“出售”。这些词中，“开”语素的“开始”义似乎可有可无。又如:

(15)李斯特的勇气和流氓手段不是他的专长。然而，忧郁之余，他有过一句惊人的话:就是在那里，必须用枪在头部开杀自己。是科姆湖美得使他想杀死自己?理解这句话无需太多神秘色彩，景物往往为衬托人而存在，也因为人的故事改变色调。但他没有当真将自己开杀，有其他办法可以解脱。(《科姆湖上的司汤达》，《发展导报》2004年8月17日)

(16)青岛各媒体“两会平台”火热开聊(《人民政协报》2014年2月18日)

例(15)中“开杀自己”、“将自己开杀”，就是“杀死自己”之义。例(16)中的“开聊”相当于“聊了起来”。这两例中，“开”的“开始”义几乎不存在。再结合上文的分析，从“开V”的语义看，不少“开V”词中的“V”往往表示具体动作，语义具体。“开”表示着手进行某种活动，语义泛化。从“开V”的句法功能看，“开V”合成词与其他成分发生语义关系时，相应地，往往是“V”起主要作用。去掉“开”，并不影响句法成分的组合。比如，上例(4)“开喝”作谓语，与主语直接发生主谓关系的是“开喝”中的“喝”。又如，“开V”合成词常常带名词性宾语，宾语也常常与“开V”词中的动词性语素更直接地发生组合关系。上例(7)(8)的“开穿‘奥运装’”、“开卖野生灵芝”，宾语“奥运装”、“野生灵芝”就分别是“穿”、“卖”直接支配的对象。当“开V”合成词修饰名词作定语时，与定语发生直接组合关系的语素也是“开”后的动词性语素。如上例(9)与中心词“仪式”关系最密切的语素是“跑”。这些都说明，“开V”新词中“开”的语素义由实渐虚，在发生着变异。

(二)“开”语素义变异原因

探寻“开V”新词中“开”语素义变异的原因，主要与“V”聚焦功能的增强、“开V”语用功能的扩展有关。

1.“开V”新词中“V”的聚焦功能

首先看“开V”词的语义。《现代汉语词典》中“开V”里的V还多是不成词语素，缺乏独立性，它只能作为构词成分与“开”组合，才构成了一个词，它的语义也只有与“开始”义结合起来，才能表示“开V”的一个相对完整的语义。到了“开V”新词中，V多是成词语素，它们原先独立成词时，在时间范畴上体现出来的语义特征多为“双限动词”，“开始”属于“点(瞬间)动词”。所谓“双限动词”，是指“时间上有起点、有续段、也有终点的动词”，“点(瞬间)动词”，“起点的同时就是终点。”［6］也就是说，“开V”是由表示双限语义和点(瞬间)语义的两个语素组合而成。由于表示双限语义的动词性语素时间上既有起点，又有续段，还有终点，语义内涵比“开”的时间方面的意义丰富，因此，“开V”的组合中，时间范畴上的语义重心便后移到V上。

其次看“开V”新词在句法功能中的组合关系。正由于“开V”新词中的成词语素V表示了五官、肢体等部位的具体动作，较强的动作性也容易使它在句法功能中与其他成分直接发生组合关系，这样，V在两个语素中就比较抢眼。

再对比“开V”词的英汉译文。有些“开V”词在汉英词典里，翻译时就没有出现“开始”义，如“开打、开征”，《新时代汉英大词典》分别译为:(perform)acrobatic fighting;levy(taxes)［7］。有些“开V”词，词语翻译有“开始”义，但到了句法组合中，“开始”义脱落，如“开赛”，爱词霸释:beginning of the match，同时提供的双语例句的英文中却没了“开始”，如:

(17)The runners are just loosening up before the race.

——参加赛跑的人在开赛之前正做一些准备活动。(来自《简明英汉词典》，http://www.iciba.com)

还有一部分汉语句子里出现的“开V”新词，在英语的译文中，常常失去“开始”义。如:

(18)咖啡在尚未开喝前已经变冷。

——Coffee gets cold before it can be drunk.(http://www.ecocn.org)

(19)新鲜蔬菜一到，我们就上架开卖。

——As soon as the fresh vegetables come in，we put them on sale.(来自《简明英汉词典》，http:// www.iciba.com)

无论是“开V”词语还是包含“开V”词语的句子，到了英文中，“开”的表示时间范畴的概念义在逐渐消失。

此外，“开V”新词中“开始”义的弱化，也可能受到方言词语构词方式的影响。如:

(20)你老这样开溜，老这样脸嫩，你会变成个憨子。

句中的“开溜”原是个方言词，汉典网释:［方］溜掉;偷偷离去。汉辞网释:方言。偷偷地走开;溜走。“开溜”中的“开”并无“开始”义。随着这个词在文学作品中的频繁出现(CCL语料库收该词的现代汉语用法62条)和新闻媒体的反复传播(中国知网报纸数据检索到24条，读秀网报纸数据搜索到4208条)，人们便模仿这种构词方式创造了一批“开V”新词，在顺应了现代汉语双音词化趋势的同时，一部分“开V”新词中的语义焦点往往集中到了“V”上，“开始”义自然就淡出了。

“开V”新词的语义、“开V”新词在句法功能中的组合关系、“开V”新词的英汉译文对比以及“开V”词与方言词构词方式的对比，都说明“开V”新词中“V”的聚焦功能越来越强，而“开”的瞬间动作语义显示出不同程度的弱化。

2.“开V”新词的语用功能

《现代汉语词典》中，“开V”的使用范围多在农业、政治、经济方面，新词“开V”的运用范围越来越宽，还涉及到教育、文化、体育、艺术、日常生活等多种领域。在语用功能上，“开V”这种格式，可以使音节匀称，音律协调，语体色彩丰富。

第一，音节的匀称性。起初，“开始施行某种动作”的意义被浓缩在“开V”的词语格式中，语法单位立时由短语整合成词，语言简洁而凝练。后来，随着“开V”新词的普遍使用，尤其是用于文章标题，“开V”又具有了使音节匀称，形成视觉美感的功能。如:

(21)鸡毛小事好友反目敲盆开骂四邻难安(《楚天都市报》2007年7月7日)

(22)新年开说新相声郭德纲打造“你”系列(《北京晨报》2007年11月30日)

这两则标题中的“开”实际上成了音节的陪衬，例(21)“鸡毛小事”与“敲盆开骂”，四字与四字相对，例(22)“开说新相声”与“打造‘你’系列”，五字与五字相对。上下文字数相同，匀称、醒目。

第二，音律的协调性。“开”属于送气的开口呼、高调值音节，发音响亮而有力，它与V组成合成词，节拍完整，具有节奏感和听觉的美感。

当“开V”前面有单音节修饰成分时，正是由于“开”的介入，这个修饰成分会制造声音上的“预设”，开启了动作的前奏。如:

(23)沈城将开跑12米长“快速公交”今年冬运前运营(《沈阳日报》2007年9月19日)

如果没有“开”，“将”与“跑”之间没有语音停顿，这样连读，就不能很好地调动听众的听觉神经。有了“开”，在“将”后需要设置小小的语音停顿，能向听众提示语义焦点，引发注意。

当“开V”后面带宾语时，“开V”必定自成一拍，更能凸显动作支配的对象。如上面所举例(7)例(8)，去掉“开”，动宾之间语音停顿时间短，加了“开”，说话或朗读时，“开穿”、“开卖”各多了半拍，使得它们的对象宾语语义更突出。

第三，语体色彩的丰富性。“开”表示“开始”义时，“开V”词语往往具有书面语化的比较庄重的色彩。“开V”新词中，当“开”与某些中性色彩的词根组合，语用中还会增加轻松有趣的语体色彩。如:

(24)每次只要王先生家一来客人，“大白”总会在客人走后，沿着客人走过的路线“嗅”上一番，如果是它从没见过的客人，“大白”便会立刻开叫，叫声十分响亮。(《老王家的波斯猫“大白”敢斗黄鼠狼?》，《扬子晚报》2009年11月19日)

(25)赵卫国:好好好，行行行。可是有一条，不能和你熟人打招呼。好不好?

大兵:好好，不打了。

赵卫国:行，这我就正式开说啦。(相声《谁让你优秀》)

“开叫”符合例(24)的口语化风格，包含轻松色彩;“开说”在例(25)这样通俗的对白中含有调侃意味，活泼有趣。

《现代汉语口语词典》［8］收录了当代北京口语及北方口语中的常用词3000余条，“开聊”、“开溜”等“开V”词语已被收入其中，这进一步反映出一部分“开V”合成词所具有的口语色彩。

可见，在扩展了的语用功能中，“开V”新词里的“开”常常扮演着匀称音节、协调音律、丰富语体色彩的角色。“开V”的语用功能增强了，而原先表示“开始”的“开”的语素义却在悄悄隐退。

(三)“开”语素义变异趋势

“开V”新词中，部分词语“开”的“开始义”逐渐虚化，“开”有可能成为类词缀。

类词缀究竟如何确定，汉语学界还没有统一的标准。“类词缀作为发展演变中的一类动态现象，本身就存在一定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不容易归纳和界定，词汇意义多一点则为实词素，少一点则为虚词素，难以把握。”［9］24上个世纪70年代，吕叔湘先生早有阐述:“说它们作为前缀和后缀还差点儿，还得加上个‘类’字，是因为它们在语义上还没有完全虚化，有时候还以词根的面貌出现。”［10］后来，不少学者也都把语义虚化作为判别类词缀的主要标准，而且认为类词缀的语义并未完全虚化。笔者认为，吕先生在这里说的“语义”是指词汇意义，可能还不包括词的语用意义。结合“开V”中“开”的具体使用情况，我们再以“开”的词汇意义的虚化为主，以它在词中的位置和造词的能力为辅，解析它的类词缀倾向。

1.“开”词汇意义的逐渐虚化

“开V”新词中，“开”的“开始”义逐渐模糊、虚化。这在上文讨论“开始”义的变异现象时已经作出分析。值得注意的是，有时，在一定的句子里，“开V”词中“开”的词汇意义已不太明显，去掉它，词义没什么变化。尤其是像例(15)(16)中“开V”的用法，“开始”义显得很弱，“开”只是满足语用需要。例(15)中，把“杀死”的意思说成“开杀”，是为了避免用词的重复。例(16)的“火热开聊”，如果解释时硬要把“开始”义塞进去，反而不畅。其实，用“开聊”就是为了与前面的“火热”形成音节的对称。

这类用法中的“开”在词语中主要起了陪衬的作用，类似“半羡馀成分”。韩陈其曾用“游离性和半游离性”作为鉴定一个语素是否词缀的基本标准。汉语的词缀就是“附缀于词根的游离性或半游离性词素，或为显性羡馀成分，或为隐性羡馀成分。”［11］如果按此标准，羡馀成分是词缀，那么，类词缀当是半羡馀成分，“开”就相当于半游离性语素和半羡馀成分，由于它在词中的衬托，“开”后面V的动作性得到进一步凸现和强化，人们的注意力也随之被吸引到词根表示的意义上。张小平认为，“所谓类词缀词汇意义的不完全虚化是指在一定程度上还保留着原来的意义，但是已有大部分的虚化。”［9］25“开V”新词中的“开”正是一定程度上还保留着原来意义的、词汇意义不完全虚化的类词缀。

在“开”的词汇意义逐渐虚化的同时，其语用意义则逐渐明显。上文已经分析，“开”语素在“开V”词中，形成了一定的语用色彩。它能凝练语言，匀称音节，协调音律，形成视、听觉美感，那些日常化的动作行为因为“开”的连缀，更增添口语色彩。因其语用方面的独特作用，加之还未完全虚化的意义，我们姑且将新词“开V”中的“开”看作“语用化”类词缀。

2.“开”在词中的位置及造词能力

“开V”格式中，“开”的位置较为固定，总在V之前。“开”构造新词的能力也较强。它是具有造词能力的构词成分，在类推机制的作用下，可以类化造词，具有构造新词的“新生类推潜能”［12］。周建民在阐释根据“开”类开始义动词结构类推构造新词的规律时，同时指出，“类推造出的新词系统是个开放的系统，人们还在继续运用类推的方法不断造出新的词语”［2］29。“开V”合成词，在1979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中，只有“开锄、开打、开航、开讲、开犁、开演、开征”等不到十个，到2012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已增至二十多个。随着语言生活的发展，大量“开V”类新词语又从网络中不断产生。较强的造词能力和在词中的固定位置，也是“开V”新词中“开”的类词缀特征的体现。

类词缀的产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的发展变化。“语言是社会组织的产物，是跟着社会发展的进程而演变的，”［13］“随着社会环境和人们的需要的变化，语言制度也必然会发生一些变化。”［14］从“开V”的语域看，这类合成词由过去使用于政治、经济、文化领域，发展到后来使用于体育、娱乐等大众的日常生活领域，更接近百姓生活，扩大了使用对象。从“开V”的语体色彩看，从庄重严肃到轻松活泼、幽默调侃、五彩纷呈，这些都反映了社会生活、语言生活的多元性和开放性。从“开V”的语用效果看，“开V”词语适应了现代汉语词的双音化倾向，同时，它的匀称音节、协调音律的功用，又满足了当代社会人们对语言的审美需求。

综上所述，“开V”动宾式合成词中，起初，开的“开始”义较为实在。随着语言的发展，新词的产生，一部分“开V”合成词的语义表达重心向“开”后的动词性语素V偏移，“开”的“开始”义出现虚化现象。V聚焦功能的增强，为“开始”义的变异提供了可能。语用活动中“开V”里的“开”所具有的匀称音节、协调音律、丰富语体色彩的功能，也使得“开始”义渐虚，“开”逐渐变成半羡馀成分。根据“开”的词汇意义的虚化、在词中位置的固定及其较强的构造新词的能力这些语言事实，我们认为，一部分“开V”新词中的“开”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语用化”类词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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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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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975(2015)05－0077－05

2015－05－10

孙琴(1958—)，女，江苏泰兴人，泰州学院人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