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的对比

2015-02-26 06:15李丹丹
学术交流 2015年9期
关键词:仁爱吉利儒家

李丹丹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南京 211100)

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的对比

李丹丹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南京 211100)

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产生于不同的历史时空,在基础、视角、状态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前者实证性突出,后者主观性较强;前者基于女性视角,后者偏于男性视角;前者的理论在发展中,后者趋于圆熟。但在重视关系、关爱以及实施途径方面却有着共同之处。对两者进行对比研究有助于进一步理解西方关怀伦理的理论主旨,挖掘中国传统优秀道德的现实生命力。

关怀伦理;儒家;仁爱

杜维明曾经指出,近年来在西方有几种流行的思潮,女性主义是其中之一。所谓女性主义是人文思潮意义上的女性主义,注重同情,注重人是关系网络的中心点等。[1]关怀伦理是20世纪70年代前后由西方女性主义思想家们提出来的,其中最主要的代表人物是美国的卡罗尔·吉利根(Carol Gilligan)和尼尔·诺丁斯(Eel Noddings)等,本文主要以吉利根的著作《不同的声音》为依据阐释关怀伦理的主要观点。关怀在汉语语义上与关心、关照、关注等密切相关,是儒家仁爱伦理的内涵要素。那么,基于解释学意义上的合理性,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之间存在着怎样的一种关系呢?探讨这一问题,无论对于进一步理解西方关怀伦理的理论主旨,拟或挖掘中国传统优秀道德的现实生命力,均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解释的合理性受到过中外著名哲学家或思想家们的肯定,这为我们运用现代视域重新理解传统,即把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进行对比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持。 克罗齐曾经说过,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这种观点强调了历史书写的主观性或现代视域,但忽视了历史本身的客观性。对于解释的合理性,恩斯特·卡西尔充分肯定了解释对于认识以往思想的重要价值以及解释过程的无限性。冯友兰认为历史有两种:一是客观的历史,一是主观或人写的历史。随着时代的变迁,由人书写的历史会不断地被重写。劳思光试图破除讲中国传统哲学不能用外国现代方法的俗见,认为“我们能运用显微镜来观察中国人体内的细菌,也可以用思想上的显微镜,来观察中国人的思想”[2]。这个“思想上的显微镜”就是西方近现代的解析技术或称解析方法。 上述哲学家或思想家的观点是富有启发意义的,正如柴文华所言:“从一定意义上说,视域决定了原典的意义,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西方哲学人类学的视域,就没有中国传统哲学人类学思想的研究;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西方生态伦理学的视域,就没有中国传统生态伦理思想的研究。”[3]据此,我们把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进行对比研究具有解释学意义上的合理性。

一、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的差异

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产生于不同的历史时空,其间的差异比较显著,主要是基础、视角和状态的差异。

1.基础不同。西方关怀伦理是建立在心理学等学科的基础上,实证性元素相对突出;儒家仁爱伦理是建立在人生经验和生命体验的基础上,主观性元素相对较强。

西方关怀伦理的基础是对两性差异的分析,而这些分析的依据来自西方发达的儿童心理学、人格心理学、精神分析学及社会学等。首先,吉利根本人就是著名的女性主义心理学家,出版有《女性、女孩与心理治疗》《在十字路口相遇:女性心理学与女孩的发展》《在声音与沉默之间:女性与女孩、种族与关系》等女性心理学著作;其次,借鉴了怀疑或批评对象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皮亚杰(Jean Piaget)、埃里克森(Erik H Erikson)与科尔伯格(Lawrence Kohlberg)等人的儿童心理学、发生认识论、精神分析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再次,参考了同时代学者如吉利根提到的乔多罗(Nancy Chodorow)、利弗(Janet Lever)、哈恩(Norma Haan)及霍尔斯坦(Constance Holstein)等人在心理学和青少年研究方面的成果。

吉利根引证乔多罗的研究结果说:“既然男性是通过分离,而女性是通过依恋来规定的,男性的性别认同便受到亲密关系的威胁,而女性的性别认同则受到分离的威胁。因此,男性倾向于在关系方面遇到困难,而女性倾向于在个性化方面出问题。然而,与男性相比,形成女性生活特征的,体现在社会相互作用以及人际关系方面的特性,不仅构成描述上的不同,而且在心理学文献把儿童和青少年发展的里程碑看作以不断分离为标志时,也成为发展上的不足。”[4]5吉利根认为,利弗扩展和证实了皮亚杰在研究游戏规则时的观察,暗示在成年人的现实生活中,如果女孩以后不想依靠男人,她在童年就必须学会像男孩那样地游戏。[4]6-7利弗得出结论说,男孩在游戏中学会了独立和组织技巧,这是为协调大型的以及各种人参与的活动所必备的。通过参与有控制的和社会认可的竞争,他们学会以一种相对直接的方式来对付竞争,即与自己的敌人一起玩耍,同自己的朋友竞争——这些全都吻合游戏的规则。相比之下,女孩喜欢与较少的、较亲密的人一起玩,通常是与最要好的朋友,并且是在幽僻的地方。这种游戏反映了人类最初的社会关系模式,因为它的组织更具有合作精神。[4]7-8总体而言,吉利根对利弗有关男女儿童心理特性的分析是赞成的,但反对她男性模式是更好的模式、女孩通过游戏发展起来的对他人情感的敏感和关切并没有什么市场价值、甚至能对事业成功构成障碍的男性优越论的观点。吉利根总结说:“乔多罗从分析母亲与子女关系得出的儿童早期人格形成上的性别差异,通过利弗观察到的儿童中期游戏活动中的性差异得以扩展。这些说明都提出了男女儿童是以不同的人际关系方向,不同范围的社会体验进入青春期的。”[4]8吉利根还借鉴了同时代一些学者的研究报告,用以说明两性在心理和道德判断等方面的差异。

吉利根的研究表明,西方关怀伦理与儿童心理学、人格心理学、精神分析学、社会学关联密切,而这些学说建立在观察、访谈、数据、归纳分析等的基础上,有着明显的实证特色。这与西方注重科学和逻辑的传统密切相关,诚如梁漱溟所指出的那样,西方近代物质文明的发达依赖于他们的科学发展。西方文化是注重科学的文化,大到国家治理,小到种地栽树,都有专门的科学理论,即便是艺术,也是建立在解剖学、生理学、几何学等学科的基础之上的。由此,西方的哲学相比较而言更注重实证的方法,西方关怀伦理继承了这一传统,非常重视用证据说话,体现出较浓郁的实证色彩。

儒家仁爱伦理的基础是人生的智慧,而人生的智慧来源于人们的人生体验和真情实感,体验性和情感性相比较而言更为突出,由此而形成了儒家仁爱伦理的神秘性和模糊性的特点。

儒家学者赋予仁爱以神圣性,提倡道德领域的天人合一。孟子主张人性善,仁是善端之一。又提出“尽心”“知性”“知天”,把“心”“性”“天”统一起来。按照中国现代哲学家熊十力的解释,以其为身之主而言称为“心”;以其为人之所以为人者而言称为“性”;以其为万物之大原而言称为“天”, “心”“性”“天”虽三名而实一体,都是指形而上的本体。在汉儒董仲舒那里,仁爱被规定为天的属性。到了宋明时期,仁爱成为“天理”的内涵要素。儒家学者把仁爱神圣化,一方面为人们提供了内在超越的价值源头,另一方面具有神秘性。按照胡适的观点,古代的“道”“理”“无极”“太极”等都是无法证实的东西,亦即王国维所说的是可爱而不可信的东西,这与西方关怀伦理的实证性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与西方关怀伦理实证性形成直接反差的是儒家仁爱伦理的模糊性。我们把孔子的学说称作仁学,是说《论语》中有较为丰富的有关“仁”的思想。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孔子并没有提出一个前后统贯的关于“仁”的界定,而是对“仁”作了多维度的阐释。比如“爱人”“克己复礼”“恭、宽、信、敏、惠”,等等,它所体现的正是儒家仁爱伦理的模糊性。

儒家仁爱伦理的神秘性和模糊性并不仅仅是儒家仁爱伦理的属性,也是中国传统哲学的共性之一,与中国传统的非逻辑的思维方式密切相关。中国古代虽有墨家、名家的逻辑学,但后来始终不在场,那种综合的、整体的、想象的、直觉的思维习惯成为主流。中国传统哲学的概念往往是多义的,不甚明晰;静观玄鉴、反求诸己、顿悟成佛、豁然贯通等典型地反映出中国传统哲学内倾型的思维方式,身在其中的儒家仁爱伦理自然深受影响。

2.视角不同。西方关怀伦理的视角主要是女性的;儒家仁爱伦理的视角是人类的。

关怀伦理的立足点是两性的差异,只有确立了两性的差异,女性关怀伦理才有存在的可能。在上一个问题中,我们也谈到了两性差异,那是要论证两性差异的观点建立在心理学等学科的基础上,具有实证特色。此处谈两性差异主要是论证关怀伦理的女性视角,即女性更倾向于关怀。

在关怀伦理学看来,两性之间的差异可以从三个方面进行解释:一是男性与女性的心理发展差异。根据弗洛伊德等人的观点,在生活、工作、家庭、社会中女性都要比男性更为听从感性的安排,缺乏理性是女性与男性心理发展的根本差异。二是男性与女性的道德思维不同。男性的思维方式倾向于公正,女性则体现出关怀。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男性更倾向于具有逻辑性的寻找答案,女性则往往设身处地地考虑当事人的心理感受和所处环境。男性比较倾向于抽象思维,女性则比较具体化。三是男性与女性接受教育和文化程度的不同。

吉利根借鉴了其他学者的一些成果,说明了两性之间的差异以及女性更倾向于关怀的特点。她指出,“在追求社会平等和公正的过程中,人们在努力消除性别歧视的同时,社会科学也重新发现了性别差异。”[4]2柯尔伯格为了衡量青春期道德发展设计了“海因茨困境”[4]24,两个11岁的孩子(男孩杰克,女孩艾米)被要求去解决同一个困境,杰克依据逻辑惯例推断出这一困境的解决,艾米通过关系中的交流进行个人的协调。吉利根不同意柯尔伯格认为杰克优于艾米的判断,她说:“在这里,人们彼此联系的意识带来对相互责任的承认,以及对需要作出反应的知觉。从这一角度上看,她把道德理解为对关系的承认,相信交流是解决冲突的方式,这种对于令人信服地呈现困境之后便会得到解决办法的信念,似乎远非是天真的和认识上不成熟的。”吉利根认为艾米在解决“海因茨困境”时倾向于关怀,构成“关怀伦理学核心的洞察力”,这并非天真或不成熟,而是显示出女性更倾向于关怀伦理的特征。她指出,根据哈恩等人的研究表明,“妇女的道德判断与男人不同,她们的判断在很大程度上与移情和同情相联系,并且关系到对与假设困境相反的现实困境的解决。”[4]72吉利根指出,在对妇女的访谈中,“反复出现的道德命令就是关怀命令,以及对分辨和缓解这个世界现实的、随处可见的麻烦的责任。”[4]104-105“妇女的不同声音体现出关系伦理学的真理,体现出关系和责任之间的联系。”[4]187

吉利根提倡的关怀伦理也被称作女性关怀伦理,这本身就体现了女性的视角。沿着吉利根的思路我们还应作出如下思考:女性的道德观念与男性道德观念究竟有哪些不同?女性关怀伦理与公正伦理是什么关系?女性关怀伦理的意义是什么?

(1)按性别来考察道德就会发现,女性和男性有着很大不同,也可以说女性与男性有着不同的对道德解释的看法和道德逻辑推理方式,因此,吉利根认为女性与男性有着不同的伦理,女性关怀伦理学既是女性主义的分支,也是女性主义伦理的主要理论支撑。首先,女性与男性的道德基础不同,女性的道德基础是关系,男性的道德基础是规则。有人说是规则调和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许多思想家都认为女性的道德不以正义感为核心,所以是低于男性的道德。但从道德基础来看,两性是相辅相成的,关系需要规则来进行调和,规则需要关系来进行维护,缺一不可。其次,女性与男性有着不同的道德视角。女性的道德视角从情感出发,她们更注重具体的人以及人的关系,这层关系中包含着她们带有特定感情色彩的人,比如处理家人、朋友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成为他们处理其他人际关系的模板,这就意味着人的道德责任是为了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女性所强调的重点在于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具体的真实感受,从而产生帮助别人、关怀别人的情感。男性的道德视角更加倾向于对与错、好与坏,采用相对公正的道德立场,男性认为道德并不应该考虑个人情感的影响,应该在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干扰的情况下作出行为选择。再次,女性的道德实践体现在关怀和同情。关怀与同情是人类的基本美德,当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即使你不能够提供帮助,但至少不可以转身离开。最后,虽然科尔伯格本人认为男性的道德更为高级,因为他眼中的女性道德并未完全开化。不过从道德自觉性这个角度来说,女性道德要比男性道德稍微高级一点,女性道德所强调的正是将人类看作是道德平等的成员,公正与平等已经是每个人都应该具备的,人们需要做的是个人道德的提升,给予他人关怀和帮助。

(2)公正伦理的原则与关怀伦理的原则有着重要的差异。如果从公正的视角出发,就会认为一个道德主体应该并且总是以公平的标准、平等的尊重来判断冲突。如果从关怀的视角出发,那么就会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是重点,自己只是关系网中的道德个体,女性认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自己也应该感同身受,道德问题可以通过沟通和设身处地地站在对方视角来进行解决。事实上,从女性关怀伦理的实践性来考虑道德,即使两性道德具有差异,实际上却是大同小异,并且女性道德也并不是仅仅表现在女性身上,男性中的个体同样具有女性道德的特质。同理,女性个体也会有男性道德的影子。比如,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许多职业女性所表现出的逻辑思维及道德语言和行为都与男性十分地相似。因此,女性关怀伦理无论对于男性还是女性都具有很强的实践性。

(3)西方关怀伦理的提出具有自身的意义。首先,女性主义关怀伦理为道德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向。两性道德虽然存在差异,但却是互补的关系,所谓公正其实只是道德中必须具备的也是最低的要求,而关怀与仁爱则是更高一层的道德要求。因此,女性关怀伦理作为一种道德规范,需要正义与公正进行引导作出判断才能够成为最好的关怀。其次,女性关怀伦理的母性思维从男权道德中找到盲点。关怀伦理追求的是多元逻辑的相互包容,女性的视角是一种包容两性的对比视角,是对人的局限性的清醒认识。关怀伦理认为美德包括顺从、自我牺牲、沉默、服务。女性产生关怀情感的根源是她们将生命的大部分时间用于抚育孩子,不自觉地就会产生与自己的经验生活相符的道德情感。女性的关怀伦理弥补了传统道德的情感空白,关怀并不是屈服,它应该是所有人都拥有的品性,这种品性只是人格中的不同方面,而关怀伦理正是从这方面弥合了男性道德中强调理性、公正,缺乏人情的缝隙,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道德特质都是人们看待事物所表现出的视角和行为,个体对于综合特征的自由选择与展现是不分男性或者女性道德的。因此,两性间的道德差异实际上也是一种互补。再次,女性关怀伦理为道德领域提供了启发与建设性的意见。历史上,性别问题归因于压迫和剥削女性应有的权力,女性不是男性的对立面,因为她们并没有独立或者自主意识,更加谈不上竞争性,女性只是附属。这种情况所建立的道德体系是不完整不全面的,女性有自己的道德主见和政治方向,传统的道德哲学并不赞赏女性,它还制定了女性应有的美德,并且要求女性应该发扬这些美德。许多哲学家比如亚里士多德、卢梭、康德等都认为女人是逊色于男人的,因为女人缺乏理性元素,无法进行缜密的思考。他们认为女性应当被教育成温柔和忍耐的人。但是女性主义包括关怀伦理却提出了一系列值得思考的建设性道德问题:传统道德理论忽略了人们在家庭生活中私人领域所实行的道德与社会生活工作等公共领域中实行的道德是否一致。事实上,传统道德并没有清晰地阐释这两个领域中道德价值的意义,关怀伦理认为这两个领域的道德规范是无法分割的关系,并且从两个不同领域的道德实行中可以反映一个人的道德品质与价值。女性的关怀思维揭示了人与人维系互相关系的途径,道德能力可以帮助女性提高个人能力,也有助于提高其他人的能力,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女性的心声。建立女性关怀思维可以平衡功利主义、康德主义等传统道德。女性关怀伦理的发展,既有量的变化也有质的飞越,更是人性的升华。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是社会进步的表现,“男女平等”“同工同酬”深入人心,这是尊重人权、关爱女性的体现,我们不能忽视社会中对“平等”过度追求的现象,女性如果像男性一样超越女性生理极限地打拼,那将会造成另外一种失衡。因此,还要考虑到男女生理的不同,作好女性权益的维护,而女性自身也要有良好的伦理意识,了解自己的位置和内心需求,不走极端。

总之,吉利根以女性视角建立的关怀伦理确立了两性相对的道德差异,指出了关怀伦理与公正理论的区别与互补,从而使关怀伦理学具有了重要的学术和实践意义。

与西方关怀伦理的女性视角不同,儒家仁爱伦理的视角是人类的,但重点是男性的。因为从仁爱学说产生的年代起,中国就是男权社会,而妇女的地位是微不足道的。

中国两性关系意识经过了女性中心、男性中心、男女平等的演化过程。经过前辈学者的田野考古正名,我国裴李岗文化等都是母系氏族文化遗存的代表。许慎《五经异义》引《春秋公羊传》:“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商君书·开塞》:“当此时也,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在这一时期,女性是生活资料的主要提供者,婚姻以女性为中心,女性是氏族的主要管理者。这一时期普遍流行的是女性中心意识,陕西华县元君庙、临潼姜寨墓地等考古发现证实了这一点。进入父系氏族时代以后,中国的妇女受到比其他民族妇女更为严酷的虐待,《韩非子》中记载的杀害女婴的说法就典型地表现了这一点。在这种大背景下,产生了种种男性中心主义的理论。妇女除了要严守“夫为妻纲”的准则外,还要遵从 “三从四德”“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训诫。试想,在中国妇女整体不在场的背景下产生和发展的儒家仁爱伦理能与妇女有多大的关联?如果有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儒家仁爱伦理主要是站在以知识精英为核心的男性立场为在位者出谋划策,为所有人提供行为指导。它的视角主要是男性。

3.状态不同。西方关怀伦理的理论是青涩的,有进一步的发展空间;儒家仁爱伦理的理论是成熟的,包含反映人的类价值的恒常价值。

肖巍形象地说:“西方女性主义理论还是一个正在成长着的孩子,对一个偌大的世界充满着好奇和兴趣,她的内心交织着无数的矛盾和解决矛盾的渴望,对未来满怀憧憬。匆匆而过的世人也越来越多地驻足察看这个孩子的成长,设想她的未来。”[4]9关怀伦理作为西方女性主义理论之一也是这种样态,从她产生到现在不过几十年的时间,其间引起了种种质疑。我们衷心希望关怀伦理能有进一步的发展空间,但也应该处理好一些问题:首先是关怀伦理和家庭伦理的关系;其次是消融两性之间的紧张;再次,女性关怀伦理的发展道路任重道远,还需要我们不懈的努力才能够达到理想的两性真正和谐局面。尽管西方关怀伦理需要解决种种问题,但我们对它的未来发展充满信心。

与西方关怀伦理相比,儒家仁爱伦理的思想体系是成熟的,其中包含诸多反映人的类本质的恒常价值。冯友兰认为,中国哲学虽然缺乏形式上的系统,但具有自己实质上的系统。儒家仁爱伦理虽然缺乏形式上的提炼,但的确有成熟的思想系统。虽然在儒家仁爱伦理的系统中,“仁”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但其基本精神正像《论语.颜渊》《孟子离娄下》《荀子.议兵》中所说的“爱人”。这里的“人”指的是“众”,即作为“类”的人。儒家仁爱伦理的基本要求“首先是承认他人是人,将他人当作与自己一样的人来对待。有了这一前提,就能关怀、同情、尊重、体贴他人”[5]154。儒家仁爱伦理与礼关联密切,因为仁爱有可能出现偏差,需要典章制度、社会规范、仪式节文来规范。同时,儒家仁爱伦理是差等之爱,容后详述。另外,儒家仁爱伦理并非想愿,具有很强的原则性。通过以上的提纲挈领,我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儒家仁爱伦理的思想比较系统和完善。其中所包含的同情人、关心人、尊重人等的人本主义思想具有超越历史时空的恒常价值。仁爱是人类的永恒追求,有爱才有温暖、和谐、幸福……

二、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的关联

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虽然存在着显著差异,但二者在理论上有重要的关联,主要是重视关系、关爱,其实现途径同具现实性。

1.关系。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的第一个共同的理论特征就是重视关系的意义。

吉利根宣称:“我们不是生活在分离中,而是生活在关系中。”[4]31吉利根指出了关怀伦理实际上也是关系伦理,但关系需要联系。在吉利根看来,以往两性都犯了关系错误,“男人们认为,如果他们遵循苏格拉底的箴言认识了自己,他们也将认识妇女,妇女则认为,只有在认识他人的情况下,她们才能逐渐地认识自己。……男人不知道自己已同妇女失去联系,妇女也不知道已同自身失去联系。”[4]23吉利根举例说,艾米是通过与世界的关系来确定自我的,通过与他人发生联系的行为来描述自己,通过自己提供帮助的能力来说明联系。像艾米一样,克莱尔把自我体验同关怀行为以及联系结合起来,在把母亲意象与自我意象相结合的过程中,她把自己看成一个具有母性的医生,像艾米准备成为一个关怀世界的科学家一样。[4]56-57吉利根指出,“关系的真理性在对联系的重新发现中再现,而且它也再现于这样一种认识中,即自我与他人是相互依赖的,不论生活本身的价值如何,它都只能通过关系中的关怀来维系。”[4]135-136

与西方关怀伦理重视关系相一致,儒家仁爱伦理也是建立在关系之上。“仁”从结构上说就是两个人,本身就是关系概念。儒家仁爱伦理所涉及的关系主要是人际关系,个人与他人、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具体包括君臣、父子、夫妻、朋友等,但同时也辐射到人与自然的关系,所谓“物欲”“爱物”等表达的即是此意。应当指出,儒家伦理是建立在对人的社会性的自觉之上的,这在荀子“人道能群”的思想中得到集中体现。《荀子·王制》:“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这段话主要包含三层意思:第一,人在某些先天机能上不如动物,力量不如牛大,行走的速度不如马快,这层含义与现代生物人类学所表达的人的未特定化是一致的。第二,人能服牛乘马,亦即荀子所表达的人定胜天之意。力不如牛、行不如马的人却能“牛马为用”,这也说明了人能够利用和征服自然的事实。第三,也是本段最核心的意思就是揭示人能群的道理。按照通常的观察,牛有牛群,马有马群,为什么说“彼不能群”呢?这里关涉到对“群”的理解,实际上,荀子所说的“群”并非自在的天然的群体,而是指通过人为的原则而建立起来的社会。所以,社会性是人的特质,动物并不具备。儒家所揭示的社会性是关系的集中体现,儒家仁爱伦理正是建立在对人的社会性的自觉之上的。

2.关爱。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的第二个共同的理论特征就是重视关爱。

关怀伦理的核心就是对人的关爱。吉利根指出,在妇女心理发展的过程中,充满了对他人的关怀和关切。因此,“妇女不仅在人际关系背景下定义自己,而且也根据关怀能力判断自己。”[4]14吉利根列举了克莱尔的自我描述,在对自己“作为一名医生,一位母亲”进行展望时,她说,“在不考虑身边接受自已关怀的其他人的情况下,我很难想到自己。”[4]56-57在把生活看成依赖于联系,看成通过关怀行为来维系,看成基于依恋关系而不是共同契约来结合时,她认为“你必须爱别人,因为你与他们不能分开。爱的方式就如同爱你的右手一样,它是你的一部分。其他人是巨大的个体集合中的一部分”[4]58-59。吉利根引用妇女访谈者的话说:“我认为自己充满了母性,百分之百的母性。……做医生也好,做母亲也罢……对我来说都难以在不考虑我所关照的周围人的情况下先想到自己。”[4]170可以看出,吉利根所创立的关怀伦理十分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并认为女性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

关爱是关怀伦理的核心,也是儒家仁爱伦理的核心。《论语.颜渊》:“樊迟问仁。子曰:‘爱人’。”《孟子.离娄下》:“仁者,爱人。”《春秋繁露.仁义法》:“仁者,爱人之名。”儒家仁爱伦理的“爱人”是指爱作为“类”的人,《论语.学而》:“泛爱众。”《吕氏春秋.爱类》:“仁也者,仁乎其类也。”《春秋繁露·必仁且知》:“仁者所以爱人类。”“爱人”的具体内容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尊重、同情、体贴、关心、帮助他人,以爱己之心爱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下》)对于在位者来说,“爱人”就是“爱民”。

3.现实。西方关怀伦理与儒家仁爱伦理的第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实施关爱的途径都具有现实性。

西方关怀伦理认为,关爱应从自身开始。“在社会和身体意义上成为母亲需要承担父母关怀和保护孩子的责任。然而,为了能够关怀另一个人,一个人必须首先负起关怀自己的责任。”[4]79吉利根借流产决定研究揭示了关怀伦理学的发展次序,最初集中在为了确保生存而关怀自我。随后出现一个转折阶段,按照这一视角,善等同于关怀他人。之后,“通过对他人与自我关系的重新理解,消除了自私与责任之间的紧张关系,关怀成为自我选择的判断原则。”[4]77-78詹姆斯·雷切尔斯(James Rachels)在《道德的理由》中明确指出:“关怀伦理确认了我们自然地给与家庭和朋友的优先性,并且它看起来似乎也是一个更有道理的道德观念。”[6]

儒家仁爱伦理虽然主张爱人类,但在实施爱的程序上是“等差之爱”,由近及远,由亲及疏。《孟子·尽心上》:“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把爱的实施分为三大阶段,即亲亲、仁民、爱物。朱熹解释说:“仁如水之源,孝弟是水流底第一坎,仁民是第二坎,爱物则第三坎也。”(《朱子语类·卷二十》)

很明显,西方关怀伦理和儒家仁爱伦理都主张由近及远的差别爱,这可能多少有一些不平等的底色,但无疑具有道德实践的可操作性。因为差别爱表现了人的自然真实情感,是人的本性的有序扩散,“在中国古代那种特定的社会历史环境下,儒家的爱有差等说对爱的切实推行,从总体上说还是起了积极作用的。”[5]159

[1]杜维明.儒家传统与文明对话[M].彭国翔,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2]劳思光.新编中国哲学史(一卷)[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3.

[3]柴文华.劳思光哲学史观和方法论解析[J].哲学动态,2015,(6).

[4][美]卡罗尔·吉利根.不同的声音[M].肖巍,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

[5]张锡勤.中国传统道德举要[M].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09.

[6][美]詹姆斯·雷切尔斯.道德的理由[M].杨宗元,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171.

〔责任编辑:余明全程石磊〕

2015-03-19

江苏省研究生培养创新工程项目“当代中国电影叙事中的女性主义伦理思想研究”(cxzz13-0075);东南大学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培育基金资助项目;东南大学基本科研业务资助项目

李丹丹(1985-),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博士研究生,从事应用伦理学和中国伦理思想研究。

B844;B222

A

1000-8284(2015)09-00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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