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启蒙思想家和哲学家福泽谕吉智德观述评

2015-03-11 04:51魏沁菡
辽宁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福泽谕吉启示文明

魏沁菡

[内容提要]福泽谕吉是近代日本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和哲学家。“智德”是福泽谕吉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是先“智”后“德”的模式。智德虽然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但没有智慧的道德就是“无德”,智慧是道德的保证和导标。通过对福泽的智德观及其与文明关系的分析,论述了福泽的智德观及其对当代中国的德智关怀。

[关键词]福泽谕吉;智德观;文明;启示

福泽谕吉是日本近代重要的启蒙思想家,被誉为“日本的伏尔泰”。他的思想促进了日本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发展进程。福泽谕吉在他的代表作《文明论概略》一书中指出: “文明就是指人的安乐和精神的进步。但是,人的安乐和精神进步是依靠人的智德而取得的。因此,归根结蒂,文明可以说是人类智德的进步。”[1]因此,在福泽看来,社会的现代化和人们的幸福程度是同人们的智德水平息息相关的。本文试对福泽谕吉的智德观予以述评。

一、对智德内涵和特征的辨证思考

(一)“智德”的涵义。福泽谕吉的“智德”包括“智”与“德”,是“智”与“德”的统一体。所谓德就是道德,西洋叫做“Moral”,意思就是内心的准则。也就是指一个人内心真诚,不愧于屋漏的意思。智就是智慧,西洋叫做“Intellect”,就是指思考事物、分析事物、理解事物的能力。[2]在此基础上,他又进一步划分了智德的涵义。他指出:德分为私德和公德。“凡属于内心活动的,如笃实、纯洁、谦逊、严肃等叫做私德。与外界接触而表现于社交行为的,如廉耻、公平、正直、勇敢等叫做私智。分别事物的轻重缓急,轻缓的后办,重急的先办,观察其时间性和空间性的才能,叫做公智。”[3]

福泽谕吉指出:这4者当中,最重要的是公智。因为公智是能区别事情的轻重大小,以重大之事为优先并对公私做出区别的“聪明的大智”,如果没有聪明睿智的才能,私德私智就不能发展为公德公智。在福泽谕吉的思想中,“智”是先于“德”的,“智慧和道德相较而言,智的作用重而广,德的作用轻而狭。”[4]他指出,日本古来学者的言论,十之八九只提倡道德的一面,甚至认为智慧是完全无用的东西,这是极端错误的。这是因为道德是人们内心的东西,不是外在的行为;而智慧是和外界事物接触,适应情况灵活运用,和道德完全相反,是一种外在的作用。也就是说,德只是个人行为,其功能涉及的范围是狭窄的,仅靠道德是不能做到家喻户晓的;而智慧则传播迅速,涉及的范围广泛,如果发明了物理,一旦公之于世,立刻就会轰动全国的人心,如果是更大的发明,则一个人的力量,往往可以改变全世界的面貌。[5]福泽进一步指出:道德问题自古以来就是固定不变的,不会再有改变和进步;而智慧却可以通过后人的努力永无止境地进步。道德是不能用有形的事物传授的,能否学得,在于学者内心的努力如何,感染的范围十分有限,且不能通过有形之物考察真伪;而智慧则完全可以通过有形的事物进行学习,以有形之物证实别人的愚智。道德是根据内心的努力而有所进退的,既难教又难学;而人的智慧完全在于教导,如果教导有方,其前途是无可限量的,并且一旦有了进步,就不会再倒退。

所以,福泽认为:“私德不是可以依靠他人的力量轻易养成的。即使可以养成,如果不依靠智慧也是徒然的。德和智,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无智的道德等于无德。”[6]只有通过智慧,才能增加道德的光辉,保护道德,消灭罪恶。所以为了人的生存与社会的进步,仅靠道德是不行的,还必须依靠智慧,以无限的精神研究固定的道理,把私德变为公德,把天地间的万事万物毫无遗漏地包罗在人的精神之内,从而达到“人天并立”的境界。

(二)文明与智德。文明是人类智德进步的状态。在福泽看来,文明是从智德关系的角度定义的。他说:所谓文明是指人的身体安乐,道德高尚;或者指衣食富足,品质高贵说的,明确指出了文明包括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两个方面,且片面地只讲物质或精神都不能谓之文明。实际上,福泽的文明包罗了人世间的一切事物,从经济、政治、文化、科技乃至道德、智慧无一不是文明的范畴;而且,文明是不断向前发展着的,且永远没有止境,今天的文明还没有到达路程的一半。所以,文明既大且重,而且既宏且宽,范围之广无边无际。

那么该如何判断一国是否为文明呢?福泽认为,国中有一两位英明人士存在,尚不能称之为文明。亚洲有极为优秀的人士,欧洲也必然有十分愚钝的国民存在,但为何西洋被判断为文明的,而亚洲却被判断为半开化的呢?对此,福泽指出:文明不能从个人来论定,应当从全国情况来考察。在西洋,蠢人不得发挥其愚顽;在亚洲,有才之士不得发挥其智慧,这都是受支配这个国家风气的影响。所以,要想知道一国的文明,就必须首先考察支配这个国家的风气。同时,这个风气是全国人民智德的反映。[7]可见,福泽在文明所涉及的庞大系统中突出了智德的位置。也就是说,从国民的一般智德,可以看出国家的文明状况;人民智德的状况,就是促进国家运行的力量根源。人民是处在全国的智德指导之下的,智德如果改变方向,一国的文明就会随之改变。因此,归根结蒂,文明可以说是人类智德的进步。

(三)独立“智德”的构建。福泽所要构建的日本的文明是以西洋文明为目标的,且突出了智德在西洋文明中所发挥的效用。因此,他主张,应该以吸取和移植西洋文明中的智德为主旨。他说“现代世界的文明情况,要以欧洲各国和美国为最文明的国家,土耳其、中国、日本等亚洲国家为半开化的国家,而非洲和澳洲的国家算是野蛮的国家。”[8]虽然西洋文明还没有到达尽善尽美的地步,但是其文明程度已经超越其他国家。他指出:试看西洋各国的情况,由于人民智德不断进步,气魄也越来越大,好像天地之间,不论自然界或社会上,没有任何东西足以限制人的思想,人可以自由地研究事物的规律,从而得出处理它的方法。对自然界方面,已经探索了它的性质,了解它的作用,并且还发现了很多根据其性质而控制它的规律,从而根据其性质和活动,将要逐步地获得控制的办法。所以,在福泽看来,先进的就要压制落后的,落后的就要被先进的所压制。日本之所以被西方列强打开过门并遭受侵略,就是因为日本人的智德水平远远不及西洋,导致日本在文明程度上落后与西洋。

那么,落后的日本应如何加速近代化进程呢?福泽认为,首先要完全承认西洋各国的文明和日本的落后;其次就要吸取和移植西洋文明中的智德。但仅这样是远远不够的,福泽说:“然而他们所指的文明(仅仅从西洋移植过来的文明),只是表面形式,根本不是我所希望的文明。纵然使这种思想能够得到高度发展,如果全国人民没有独立思想,文明也不能对日本起什么作用。”所以,最重要的是顺应日本国民的天性,使全体人民的智德自然发展;在学习西洋文明的基础上,在保持国家独立的基础上,在维系目前日本的人心的基础上,提高国民的道德和智慧,向文明迈进。

二、福泽谕吉的智德观与当代中国的德智关怀

中国和日本是一衣带水的近邻。古往今来,有关中日之间的比较从没有停止过。十九世纪中后期,迫于国际环境和世界列强的压力,中日两国先后打开国门,几乎在同一时期开启了学习西方文化的现代化进程,但两国走向现代化的道路和效果显然是大相径庭的。日本在十九和二十世纪的现代化转化已经结束,步入了世界最先进国家的行列;现在的中国却仍然处在现代化转型的漫长过程中。此番对比,使我们不得不承认:曾经在近代史前被日本望其项背的中国,如今却在现代化进程中落后了。那么,作为日本现代化进程中最重要的启蒙思想家,福泽的思想又可以带给我们怎样的认识呢?

首先,福泽在对文明的论述中,一直把实现国家文明和人类进步看作至为重要的。他认为:“人类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要实现文明。”[9]但与中国在改革初期对传统文化的拼命维护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对儒教进行了全面清算,并最终立足于对西方价值观的全面学习。福泽承认,在漫长的幕府时代,儒家文化对日本摆脱蒙昧和迷信,提升日本的道德水准起了重要作用,但站在西方文明的背景下,福泽又对儒家文化持一种严厉而鲜明的批判态度,他坚持认为,日本要实现以西方为标准的现代化,就必须摆脱儒家文明,学习西方文明。其次,福泽认为:“文明有两个方面,即外在的事物和内在的精神。外在的文明易取,内在的文明难求。谋求一国的文明,应该先攻其难而后取其易……假如把次序颠倒过来,在未得到难者之前先取其易,不但不起作用,往往反而有害。[10]可见,福泽认为仅仅从衣服、饮食、器械、居室乃至政令、法律等耳所能闻目所能见的事物来学习西方是绝对不可以的,最重要的是学习西洋的“智德”。

然而,我国由于地大物博的先天优势和绵延五千年的文化根基,部分国民的民族“自豪”感深入人心。对此,福泽说:不论世界上任何国家的人民,凡是迷惑于旧习的,一定喜欢夸耀他们的历史如何古老悠久,历史越久,就越加珍视,恰如古玩家珍爱古董一般。[11]通读福泽的文章,我们发现,福泽并没有无条件地崇拜西方,也认识到西方文明并不是尽善尽美的。但是他以坦率和务实的态度指出,我们固然也不能满意西方文明目前所达到的水准,但如果我们拒绝它的话,还能找到其他的标准吗?并且,文明是正在不断前进的过程,今天的文明还没有达到路程的一半,岂能要求它尽善尽美?对于我国来说,在改革的过程中或对传统的拼命捍卫,或仅仅拷贝西洋的“外在文明”,经历了从技术变革,(洋务运动),制度改良(戊戌变法),政治革命(辛亥革命)到文化批判(新文化运动)的不断试验、不断失败,最终也没有带领中国实现现代化;而如今,在中国的部分学者,不但没有将西方文明发展中出现的负面问题如资本剥削,殖民主义看成是人类文明可能面临的共同问题,而是无一例外地看成西方文明特有的罪恶;部分学者甚至从道德主义的角度出发,对资本主义文明进行全盘否定,这种想法,无疑是脱离实际且缺乏全球眼光的。

其次,福泽认为,文明虽然是人类的唯一目标,但其路径可以是多元化的,因此具体到政治制度的选择上,他并没有非常明确的主张。众所周知,马克思把社会形态划分为5种,即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而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但这并不意味着社会主义优于资本主义。对此,福泽认为,政治形式仅仅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因素。在他看来,有利于国家的文明,政府的形式可以是君主的,也可以是共和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政府,都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设的。政府的体制只要对国家的文明有利,君主也好,共和也好,不应拘泥名义如何,而应求其实际。”[12]况且每种政治形式都有其弊端,例如君主政治有以政府的权威压制人民的毛病,共和政治则有以人民意志干扰政府的缺点。所以,评论政治应该从实际出发,不应图慕虚名,而应该从衡量它的国民所达到的文明程度来决定。

所以,现如今中国的部分学者应当考虑的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在资本主义的冲击下,社会主义是否有利于中国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而不是纠缠于两种制度本身的名义问题。毕竟,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一个民族的幸福程度不是通过实现哪种制度来决定的。所以,我国的学者应该更加关注的是如何使本国文明走出去融入世界主流文明的问题,而不是如何为中国自身寻求一个孔教崩溃后的替代性意识形态(即种种“主义”)并使之中国化的问题。可见,“主义”与“主义”之间并没有孰优孰劣的问题,只能说对文明有较多好处的叫做好的制度,对文明有较少好处甚至有害的叫做坏的制度。如果把文明比作鹿,政治比作射手,那么“只要能获得鹿,不管立射和坐射,甚至徒手捕获亦无不可。”[13]

三、结语

综上所述,福泽谕吉的智德观虽然具有“由上而下”的改良主义、专制主义的倾向,体现了日本作为后进国的资本主义启蒙运动的局限性;而且,福泽谕吉对于中国儒家文化的认知也是极其不全面的。然而,其在日本走向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所发挥的思想启蒙作用无疑是巨大并值得关注的。一百多年以后的今天, 日本已经实现了福泽当年的憧憬与期望,这无疑和福泽的“智德”构思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他在关注民族独立时所具有的世界眼光,在当代仍然值得一些忽视全球文明的学者们借鉴。

参考文献

[1]-[13]福泽谕吉. 北京编译社译.文明论概略[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8:55、56、114、117、122、140、70、17、67、21、45、57、6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0CZX017)(13CKS001)、江苏大学科研立项(13C055)部分研究成果。

责任编辑/刘顺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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