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流年与碎影

2015-03-12 15:33张谋
岁月 2015年2期
关键词:肠粉四楼邮局

张谋,80后,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美文》、《延河》、《漳河文学》、《芳草潮》、《东京文学》、《小品文选刊》等文学期刊。著有《心上的秋千》、《左眼沧桑》、《南方》、《东庄纪事》、《返乡手记》等多部作品集。

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虽然只是路过,做一次短暂的停留。距离上次已有两年,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从火车上下来,才凌晨5点不到,这个时间不管是公交,地铁都还没有开始营运,我只有等待。跟朋友通完电话,我准备去坐始发的地铁,赶过去和他一起吃早餐。想当年,地铁只有一条线,而且尚未完全开通,说起来只算得上现在的半条线,但现在已有五条完整的线。始发的地铁里人并不多,随着一站一站的上人,人慢慢多了起来。

等我到了该下的站,出了站口就看见了旁边的一家超市,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曾经落魄的我,站在这家超市的门口,摸着口袋里最后的两块钱,那是我全部的家当,等待着朋友的救济,在人潮涌动的人流里,我孤独无助。我不敢再打电话给朋友,打了我就连返程回去的车票也买不起了。在此之前,我已有好几餐没吃过饭了,我用银行卡里最后剩下的十多块钱,去超市刷卡买了最廉价的十多包一块钱一包的薄饼……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事情确实在我身上发生过。唯一让我心安的是我还有朋友,纵使离开了很多年,回到或者路过这座城市还有朋友在,我知道有很多朋友都离开了,甚至失去联系,但还有人在坚守。

我和朋友碰头后,虽然已有两年没见面,但感觉不到任何生疏。不知怎么的,我突然之间又想起了肠粉,不是现做的那种,而是一条一条摆放在泡沫箱里叫买的那种,一块钱一条。很多年前,我每天的早餐都吃,蹲在工业区的工厂门口,一手拿便盒,一手拿筷子,吃得很舒服。细算一下时日,已有十年之久,但我怀念那种肠粉的味道,有辣椒末,虽然粗糙,但够味,有醋,调料可以自己加。卖肠粉的是个老头,每天准时推着自行车来到工业区的门口,车后座上载着泡沫箱,上面盖着白布,车前面的篮子里装着各种调味瓶子。

其实在这座城市,我最怀念的一段日子就是在这个工业区,虽然穷苦,一瓶五毛钱的矿泉水都舍不得买来喝,愿意在水龙头上喝不干净的水。七八个人住一间宿舍,常常赤着上身,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打扑克,下棋,讲黄段子,反正一天到晚乐呵呵的,除了在流水线上流汗,辛苦,其他时间我们无忧无虑,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工作之外的时间去录像厅嗑着瓜子看电影,或者去旱冰场溜冰,玩到汗流浃背。有时也装绅士,在工业区的小店门口打打桌球。给喜欢的女孩写封信,在宿舍里朗读,惹得众人大笑不止;哥们儿几个一根烟你抽一口我抽一口地换着抽;自个儿的床不睡,硬挤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直到把床板压断;几个人买几瓶酒,买点花生,就几口凉菜,说着笑着,吃喝得很满足。有时,我想,人活着图什么,还不是为了快乐,那么,我苦苦寻求的到底是什么?等我什么都有了,满足了,我却失去了那份快乐!我想回到曾经,那已经不可能了。当我人模狗样地坐在高楼里的办公室,那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环境,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当我一步一步往高楼里走时,我已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心境,敞亮,纯净,没有杂质。

在火车上,通过攀谈了解,有人知道我对这座城市比较熟悉,随之,就有人来问询一些关于这座城市的事情,我想他们很有可能刚从家里出来,和我当年刚出来时的年纪相仿。本来我想说,我现在已不在这座城市了,只是路过而已,但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在这座城市待过七年,我该是有发言权的,即便我离开了,我对这座城市的公交路线,地理位置都是如数家珍的。有人询问一家邮局,我头脑里一下子就定位到了,十多年了,我做过最傻的一件事情,就是捧着一把玫瑰花去那家邮局邮递,被邮局里的几个女孩子认为我脑子有问题。她们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像看着一头怪物一样,议论纷纷。在遭拒后我抱头逃窜,无地自容。我说出了邮局的准确位置,又接着细述了下火车后,坐哪几路公交可以到达,在哪个站台下车,以及下车后往哪个方向走,走多少米就到了门口……有个大男孩问我这座城市会不会很乱,可能他来之前听说了一些关于这座城市负面的东西,比如抢劫等等。我说,乱,也不乱,不乱,也乱。可能他觉得我的回答有点不清不楚,不能让他满意,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与朋友吃完早餐,去他住的地方休息,聊聊天。他刚刚离职,之前电话里说过,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离职了,他在一家公司干了七年,现在出来了,从他说话的口气里,我听出了迷茫,我又何尝不是。他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样的工作,他实在不想做回老本行了。想当年,这行我也干了两三年,后来就再也不想进这个行业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行业恐惧综合症。在一行做太久了,就再也不想再介入这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不知不觉的交谈中,已近中午,朋友打电话给他的同事,说是离职了约好与他们一起吃个饭的,刚好和我一起。我们坐车先到了地方,他的同事开会的还在开会,一时走不开,有的堵车堵在路上,有的请假去别处赶不过来。这个城市一直是如此的忙碌。我寻思着先和他去个地方,那是个城中村,我们都在里面住了好些年,以前的房东和我关系不错,最早是和我女朋友要好,算是老乡吧。我买了些水果,去房东的店里,聊天喝茶,以往回来有时还借住在他家里,夫妻俩待人都挺好。我曾经也寻思着回到这个城市,但都没如愿。朋友的同事赶过来了,我们起身告别,夫妻俩留我们吃饭,我们说约好了同事,他俩说晚上可以到他们家住,我说好的。

到了之前约好的馆子,朋友的同事也相继到达,吃饭酒是必不可少的,奈何朋友刚刚动过一次小手术,不敢饮酒,另一同事开车,也不敢饮酒,少了一些气氛,只有我和其他人喝酒。毕竟不是太熟,所以也没有放开。饭罢出来,我们约了另一个朋友,但他要从另外一座城市赶过来,起码得三个小时。无奈之下,我说去商场逛逛。朋友的同事都走了,我和朋友去商场,那家商场我很熟悉,好多年前堂哥在四楼上班,我常上去。朋友也熟悉,他女朋友在一楼上过班,后来结婚了,但又离婚了,我不知道他去那里会不会想起一些什么。我们一直从一楼逛到四楼,我试来试去买了一件衣服。朋友买了一瓶香水,说是现在的女朋友喜欢,要送给她,香奈尔5号,一小瓶九百多块,我觉得朋友肯定是深爱着女朋友的,换了我不一定舍得。但据朋友说,他们可能走不到一起,各种原因,当然最重要的是女方的家庭。从商场出来,外面下起了大雨,我们待在商场里面时间太长,不知道外面在下雨。

商场离图书馆不远,我提议去图书馆看看,想买本书看,一路冒雨小跑到了图书馆。想想好多年前的每一个周末,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是一段充实的日子。我还记得我当时在这里看的第一本书叫《一根水做的绳子》,作者鬼子,是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爱情故事。印象较深的还有《人民文学》杂志里的《今夜无人入眠》,短篇小说,分三个场景,叙述了一个离奇别样的故事,背景是今夜无人入眠的演唱会,实则透露着爱、婚姻与背叛等。当时和众文友为了这篇小说争执不下,有人说写得很烂,也上《人民文学》,褒贬不一。我在一楼的阅览厅转了一圈,把摆在架子上最新一期的文学杂志都拿在手上翻了翻。这里很安静,但我现在确实静不下心来,我有些浮躁,近来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我没上四楼,四楼的书太多,在书架上找一本喜欢看的很不容易。多年前我在四楼接电话,怕吵到其他人,我躲进厕所,站在窗户口边讲电话边向外面张望,窗外不远处是个浩大的工地,好像是要建一座高楼,地基挖得很深很深。

从图书馆出来,门口的这条路我叫不上来名字,但我对这条路记忆很深,我曾经用脚步丈量过这条路。那时为了找份工作,我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不知走了多少遍,在路边的广告栏抄招工公司的电话号码,去过两三家公司面试。结果都是垂头丧气地出来,失落地走在这条路上。那些公司都是骗子公司,根本就不是招工的,只是为了骗取押金。十多年前,我还太年轻,太稚嫩,社会才真的是一所大学。时间临近傍晚的时候,另一个朋友赶过来了,三个人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以前都是同事,现在各忙各的,但总保持着联系。晚上喝酒,刚做完手术的朋友也不管那么多了,端起了酒杯。两年没见面了,感情还是像当初那么深,一口一杯地喝着,喝到夜里十二点过了才停下来。

第二天起来已近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又要为了各自的生活而奔波了。在车站,三个人分开,没有伤感,只有豪情,期待着下一次的相见,只是不知道时间而已。匆匆的一次相会,短暂,更显得难能可贵。在车子驶出这座城市前,我已经沉沉睡去,不知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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