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赵湘诗中的隐逸情怀

2015-03-19 06:31何艳霞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5年4期

论赵湘诗中的隐逸情怀

何艳霞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20)

摘要:赵湘是宋初晚唐体代表诗人之一。他虽未完全隐居山林,但诗中明显表露出了隐逸情怀。这与他受宋初隐逸之风、佛教的影响,以及一生大半时间在清丽的江南生活,为官期短又多与僧人、处士交游等因素有关,也与他对清高之境的追求有极大的关系。

关键词:赵湘;隐逸;清高之士

收稿日期:2015-03-19

作者简介:何艳霞(1990—),女,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志码:A

赵湘是宋初晚唐体的重要诗人之一,现存诗歌约111首。诗人生平纪事不详,但据周少雄的《宋初名诗人赵湘考论》和詹亚园的《赵湘生平杂考》两篇论文中可知,他生于公元959年,卒于公元995年,其生活经历较简单,行迹多在风景优美的江浙一带,交往之人多山人、野僧、方外之士,他本人对山林生活也颇多向往。张玲的硕士论文《北宋文人赵湘研究》及刘长根的《赵湘诗歌艺术风格简论》对其诗歌创作的内容、风格都有论述,但总体来说学界对赵湘研究较少,也不太深入。文章拟从宋初隐逸之风与佛教对赵湘的影响,赵湘的交游行迹、赵湘对清高之境的追求三个方面来论述其诗歌中的隐逸情怀。

一、宋初隐逸之风与佛教对赵湘的影响

赵湘人生的前二十年生活在五代时期的吴越国,此地相比于北方几国,国内局势相对稳定,人民生活安逸,统治者大兴佛教,境内僧人较多。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吴越国主和平归宋,“宋初吴越一地与中朝文化动态的沟通异常及时”①,因此宋朝优待吴越文人,吴越文人在宋初诗坛活跃一时。

晚唐五代时期局势动荡,社会秩序也颇为混乱,众多文人选择归隐,至宋初隐逸之风依然兴盛。而宋初统治者为扭转五代以来世风日下之势,对隐逸多有推崇,如宋太宗对陈抟、钟放等人的召见、表彰。生活于此期的赵湘也受到些许影响。“营居知避俗,领鹤过秋郊”(《江秀才新居》),“纱巾任侧衣从破,二十年来不到城”(《秋日过韩原隐居》)等诗句,写友人避开世俗,隐居的生活;“鸟道人分去,同行只有筇”(《咏山屐》),写独自登山的乐趣,透露出对谢灵运游于山水间生活的羡慕之情;“一夕衡门独自开,雨阴深巷少尘埃”(《春夕偶作》),写自己的隐居生活。可见,赵湘对当时隐逸之风持认同态度,自己也真心向往山水间的隐逸生活。

吴越一国广建佛寺,礼遇僧人。九僧诗人中的保暹、简长等均出于此。“北宋建立以后,一反前代北周的灭佛政策,对佛教采取了保护、鼓励的措施。”②赵湘自幼生活之地吴越素有“东南佛国”之称,入宋后,为统治之需,佛教依然受到重视,广为盛行。宋太宗本人现存诗歌《缘识》《逍遥咏》等多抒发佛、道义理,劝诫士人淡泊名利。赵湘本人深受影响,诗中出现众多与之相关的内容。如《僧院苔》:“香销人寂寂,铺壁断尘埃。积雨声初尽,高僧定未开。冷痕穿竹去,秋阵隔泉回。此处应长在,闲人况不来。”诗中写僧院之地清净空旷,访者寥寥,一片寂然、安详,诗人也颇为推崇此种生活,愿“长在”此地;“从容万虑息,目喜赴僧招”(《登扬州孝先寺佛阁》),突出诗人与僧人相交之喜;“僧吟贝多偈,夜静钓人闻”(《金山寺》),写自己与僧人谈禅论道之趣。

赵湘生活的时代隐逸之风为时人所推崇,所处之地佛事盛行,这些环境特征都深刻影响了他的人生。他虽未如同时代的魏野、林逋等人一样隐居山林,或如同处吴越一地的保暹、简长、行肇等出家为僧,但也未与他们的生活状态完全隔离。诗人虽不为隐士,却在诗中频频流露出对隐士生活的向往与赞许,受佛教的影响,其诗中多了清雅之思。比于同时代的隐逸诗歌,赵湘诗既有隐逸诗人的自然山水之乐,又有诗僧的顿悟佛性。诗歌清幽雅致,自有风味。

二、赵湘的交游行迹

赵湘文《释奠纪》云:“余世为儒,少学,七岁横经。十五始属文,二十五授乡老书,因始举,孜孜自修。”③青年时期赵湘主修儒学,并欲进入仕途,以有所为。然赵湘家境趋于贫寒,“病催新发长,贫有故人知”(《旅中示所知》)。为官之后也为生计所困,“酒醒生计正悠悠,泽国如萍信水流”(《秋夜舟中作》)。赵湘现存诗歌中鲜见其与达官贵人交往唱和之作,与朝堂政要之事也少有关联,即使想一展抱负也无太多机会,“我亦无憀者,东西欲奈何”(《送丁鹗下第客游》),表现出仕途失意无可奈何之状。赵湘在朝正式为官最多两年,其交往的友人大都是在野之士,这也渐渐地冲淡了他的名利进取心。

从赵湘现存诗文可知,其一生与朝堂政事联系极少,大多数时间都过着游历生活,这种游历与他人结交仕宦的方式不同,而是真正畅游于山水之间,尽享风景之盛,与其交往之人多为处士、山人、僧人。赵湘一生的游历活动主要围绕浙西衢州展开,所到之地也多是风景秀丽的江南地区,此地隐逸之风盛行,赵湘长期生活于此,交往之人多山林之士,颇为羡慕他们的生活。如《秋日过吴侃幽居》:“掩门多径草,凉气动疏林。细雨经烟尽,微阳到菊深。话诗无鸟过,诗茗有僧寻。欲去还留宿,窗边月照琴。”诗中写友人吴侃居住在山林幽僻之地,径草丛生,访者少有,唯得诗名外传,有僧人寻访,志趣相投,诗人见此情景也欲多留,夜间抚琴作诗,月光之下尽享淡然诗意。诗歌流露出诗人对此种生活的向往与留恋。再如《登天竺灵隐寺上方》:“寺高传绝顶,一到即忘机。夜月逢僧早,秋云出树微。磬边岩狖过,窗外海雕飞。欲下莓苔磴,题名却惜归。”此诗作于诗人游历杭州时期,他自言于寺中可忘却尘世的庸扰、纷争,在夜月下逢僧,观周边景象,有远离尘嚣之感,诗人沉醉于此,迟迟不愿归去。

赵湘一生为官期短又职位卑微,在政事上无所施展,大部分时间在诗书、山水间度过。生活游历之地的隐士、僧人较当时其他地方多,赵湘又喜欢与他们交往,虽然自己未成隐士,却经常与他们一起作诗赏景,感受隐居之乐。因而赵湘诗中不时地流露出对隐居生活的羡慕、向往之情。

三、赵湘对清高之境的追求

张海鸥在《北宋诗学》中指出:“赵湘是太宗朝颇有名气的青年诗人,这位江南寒士生活清苦,为人清高,作诗清美。”④清高是赵湘的人格写照,他曾在《正性赋并序》中言,“性,天性也,不可以不正”,表明自身的追求。

赵湘人生的大半时间在风景秀丽的江南度过,又多与僧人、处士交游,受周围地理、人文环境的影响,他对隐逸生活一直持赞许态度,不仅羡慕友人的隐居生活,自己也曾过了一段类似生活。如“闭门苔自长,春恨极天涯”(《寄杨埙》),“闲吟闲醉慵开眼,门外寒虫叫日曛”(《郊居言事》),这两首诗写诗人自己闭门幽居、闲适无虑的隐居生活。“自乐原西趣,疏林入户清”(《自乐》),更是直接表现出他乐于此的心态。虽然赵湘自喜于隐居生活,但作为传统文人,“学而优则仕”,意欲治国、平天下却也是其人生追求的一部分。

赵湘家世贫寒,自幼习儒术,入宋后积极参加科举考试,意欲入世有所作为。宋初科举考试较之前代虽然有了很大的改革,为寒门士子提供了较公正的进入仕途的机会,但宋初科举取士过程中重北抑南,北方文臣居于重位,南方降臣避祸畏逸,在政治上处于下风。赵湘身为吴越故人,科举应试中又不是非常出色,因而仅得卑小县尉一职,《官舍偶题》云:“病枕方行药,公门似隐居。孤烟寄庭木,微雨长秋蔬。宦薄惭骑马,山高梦结庐。期僧仍未至,慵写与人书。”“宦薄”无以作为,他只有回归内心的追求“梦结庐”之境,羡慕陶渊明悠然自得的隐士生活。诗人又自言“公门似隐居”,可见其为官之后,从心态到现实生活也“似隐居”一般。虽是朝堂失意之士,但诗人未完全自我放逐,如《自题》:“独居颜子巷,还自种忘忧。偶病闲辜月,因吟瘦过秋。泣多曾意阮,贫极尚师丘。散拙兼成癖,如何称俗流。”他以颜回清贫乐道自比,以阮籍潇洒为寄托,以孔丘尚德为师,拒不与俗流为伍,坚持自己的清高之态。

方回《送罗寿可诗序》云:“宋刬五代旧习,诗有白体、昆体 、晚唐体……其晚唐一体,九僧最为逼真,寇莱公、林和靖、魏仲先父子、潘逍遥、赵清献之父,凡数十家,深涵茂育,气势极盛。”⑤“晚唐体多表现对山林田园生活的向往和喜爱”⑥,不过处于仕宦阶层的诗人比于完全隐居山林的隐士、僧人,多了一份矛盾心态。如寇准官居重位,诗中却多有山水之作,意欲达到出世与入世的平衡;魏野隐逸山林虽不曾做官,诗中多见其与达官贵人、入仕之人交往唱和之作,似乎也未完全与世隔离。赵湘作为晚唐体里仕宦群体的一员,由于为官期短、职位卑微,不能有所作为,其诗“九日蝉稀九日催,年光如逐水如回”(《九日幽居书怀》),感叹时光流逝自己无所作为,但这种情绪抒发在其诗中占很少的比例,而能真正表明自己心态的是《九日松林寺登高》:“九日松林寺,登高过石桥。野僧邻不醉,山菊笑无憀。屐齿评泉漱,云衣近树飘。自知清静意,应免俗人召。”写自己游于山水之间,与僧人交游,怡然自得的生活。诗人知此种生活方式才符合自身的意愿,不屑与俗流多有沾染,愿随“清净意”。诗中体现出赵湘对尘世的超脱,以及对清高之境的追求。

无论是否处于官位,赵湘诗歌描述最多的均为山林之景,并且以抒发自我情感为主,绝少有讽刺时事、歌功颂德之作。作为一介寒士,他不愿为俗尘所染,一贯秉持清高之姿,并将其作为自己人生追求的一部分。这些反映在诗歌里,表现为在清幽、宁静中透露出隐逸情怀。

四、结语

赵湘短暂的一生中,政治上没有大的作为,以诗歌闻名于世。他是宋初晚唐体的重要代表诗人之一,宋祁评价其诗云:“若叔灵不傍古,不缘今,独行太虚,探出新意,其无藉一家者欤?”⑦赵湘在晚唐体众作家中属于仕宦群体,但他生长于吴越,深受佛教影响,一生大部分时间游历于江南山水之间,所交游之士多为僧人、处士,为官期短又似过着隐居生活,这些特殊的经历融于他诗中,使其诗作别具一格,自成一家。其诗作的特色之一便是显现出了隐逸情怀。宋初隐逸之风、佛教的盛行及其交游行迹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赵湘,而清高不愿与俗流同污的品格及对清高之境的追求是他一直存有隐逸情怀的主要原因。赵湘虽未如同时代的魏野、林逋等完全过上隐士的生活,也不似寇准、潘阆等处于仕宦与归隐的矛盾间,但是无论处于何时、何地,归隐的情绪都占其思想的主流。

注释:

①成玮:《制度、思想与文学的互动——北宋前期诗坛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94页。

②莫砺锋:《宋诗三论》,《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第45页。

③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卷一六七,巴蜀书社,1989年,第762页。

④张海鸥:《北宋诗学》,河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4页。

⑤方回:《送罗寿可诗》,见《桐江续集·卷三十二》,文渊阁四库本,第1193册,第662页。

⑥赵敏:《宋代晚体诗歌研究》,巴蜀书社,2008年,第77页。

⑦宋祁:《南阳集序》,见赵湘:《南阳集·前序》,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86册,第305页。

[参考文献]

[1]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2]周少雄.宋初名诗人赵湘考论[J].文学遗产,1998(5):99-101.

[3]浙人.北宋中期三衢文人集团及其诗歌创作[J].浙江师范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9(2):30-36.

责任编辑: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