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狄金森的哥特式死亡诗主题的多视度探析

2015-05-30 19:14李婷婷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4期
关键词:哥特式哥特狄金森

李婷婷

摘 要:死亡是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它改变了人们对死亡的看法,使死亡充满了美感和浪漫色彩。通过探讨狄金森的哥特式死亡诗的主题,试从弥留者、生者和死者的不同视角和身份入手,挖掘狄金森诗歌中的死亡主题,探讨其关于生与死、死亡与永恒的关系。

关键词:艾米莉·狄金森 哥特 死亡诗 多视角 死亡 永恒★基金项目:合肥学院科研发展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4KY13RW);安徽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508085QF116)

在19世纪美国文坛诞生了一位性格迥异,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声名鹊起的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有人称赞她为美国诗歌之母、“游荡在美国乃至世界现当代诗歌原野上的幽灵”。 而这一时期哥特小说也在繁荣发展。在这样的文学环境下,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歌创作也不免受到霍桑、爱伦·坡和欧文等以哥特式风格为主要创作手段的美国作家的影响。除此之外,据狄金森的传记作家记载,她早期还受到勃朗特姐妹作品和爱默生的超验主义的影响。因而在其作品中表现出强烈的哥特风格就不足为奇了。

根据《牛津文学术语词典》的解释,哥特式风格在起初主要常见于小说,特别是故事背景为阴森的古堡或是修道院里的离奇且恐怖的小说。从此出发,有些学者认为诗歌因有情节和韵律的限制,无法呈现哥特式的故事。但这一观点受到了一些评论家的质疑,他们认为以爱德华·杨(Edward Young)和托马斯·格雷(Thomas Grey)等为代表的18世纪英国墓畔派诗人就成功地在诗歌中运用了哥特式风格,而19世纪的文学家们又重新塑造了小说的创作模式。狄金森因此得以在诗歌中能自如地驾驭哥特式风格,创作哥特式人物。

哥特作品是浪漫主义运动的一个特殊流派,评论家们称之为“黑色浪漫主义”(Dark Romanticism)。从西方文艺理论和美学史看,亚里士多德是最先对其描写价值与功能作先驱理论探讨的。在其《诗学》中,他大力倡导文学作品中表现恐怖、罪恶、凶杀、惊奇与苦难,强调最大限度地引起人们对苦难事件的恐惧和怜悯之情,以达到艺术的最佳效果。在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歌中,我们亦能找到最基本的哥特元素:恐怖与死亡。翻阅狄金森的诗歌即可发现,她的诗歌三分之一都是描写死亡的。死亡是她哥特诗歌的一个重要主题。哥特文化迷恋死亡,它所演绎出来的腐败、末世、毁灭等情景正是这种风格所追求的极致,这种极致符合哥特的审美。狄金森的作品,尤其以死亡为主题的作品充分诠释了这一特点。

面对痛苦和死亡,狄金森在作品中表现得冷静而理智,对其过程和结果加以细腻剖析,这慢慢、渐渐的解剖过程叫人窒息。她的死亡诗从不同方面探索死亡的意义。有的以临死者的身份描写死亡瞬间的恐惧,有的以幽灵的视角描写死后的生活,有的从死者的角度写对人生意义的思索。在她的笔下,她以不同的视角来描写死亡,拥抱死亡,反思死亡,引发对幻梦与现实、死亡和永生的思索。

一、生者对死亡的反应

在狄金森的一些诗中,她时常以生者的视角直击死亡场景,展现了生者对死者的恐惧。Theres Been a Death in the Opposite House(Poem 389)一诗向我们展示了人们对于他人死亡的反应。诗中的叙述者没有直接目睹尸体或去送终,而是从自家的窗户向外张望,观察对面房内正经历的“新丧”场景:“Theres been a Death, in the Opposite House,/ As lately as Today-/ I know it, by the numb look/ Such Houses have-always-.”在这首诗中,狄金森应用了多个阴郁的意象来烘托死亡气氛:疲惫麻木的殡主、黑色的送葬队伍,似乎就连空气也弥漫着死亡的哀伤与凄凉。医生向众人宣告一个生命的结束,吊唁者陆陆续续前来向遗体告别,牧师也来到了死亡现场。牧师作为人类灵魂的拯救者,他的到来就像医生宣告死亡一样是死亡事件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屋子里的人扔出一张床垫,门口的孩子们急忙躲闪。他们怀疑那人死在那床垫上面(Somebody flings a Mattress out- /The Children hurry by- /They wonder if it died-on that-)。虽然年幼的孩子们对死亡不可能有多么深刻的理解,但他们就像害怕黑暗一样害怕死亡。这首诗虽然没有直接描写死者死亡的过程和生者的悲哀,但却用强有力的笔触间接描写了活着的人如儿童和牧师对死亡的恐惧。诗中“appalling”一词集中反映了叙述者的主观感觉。在她的描写下,我们可以看到死亡的阴森恐怖和痛苦不堪。

二、临死者弥留的恐惧

狄金森可以在诗歌中成功地描述死亡来临那一瞬间临死者的主观意识,以临死者的身份来感受死神的降临,在I felt a Funeral, in my brain(Poem 280)中:“I felt a Funeral, in my brain, /And Mourners to and fro/ Kept treading–treading-til it seemed/ That Sense was breaking through-.”在这里,作者以一个弥留者的身份感受到哀悼者沉重的脚步声。作者借Sense breaking through暗示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顿悟生命的价值,才懂得生命的可贵。第二节中:“A Service, like a Drum- /Kept beating-beating–till I thought/My Mind Was going numb-.”重复强调了我的精神状态逐渐麻痹。而第三节中的“Then Space-began to toll”则预示着命运审判的临近。诗中第四节,作者描述了整个宇宙变成了丧钟,存在成为了一只耳朵,而“我”和某种诡谲的沉寂却在此场景里迷失、孤寂和痛苦:“As al the Heavens were a Bell,/ And Being, but an Ear,/ And I, and Silence, some strange Race/ Wrecked, solitary, here-.”从Silence可以看出丧钟并未敲响,这就表明“我”的灵魂并未得到拯救而不能上天堂。这时,象征“我”思想的厚木板突然折断,于是“我”止不住地往下掉,直至没有知觉:“And then a Plank in Reason, broke,/ And I dropped down, and down.”思想的灵魂或“大脑”的设定应和了哥特式的幽闭空间。在这首诗中,狄金森生动地描绘了死亡的过程中灵魂的挣扎,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死亡的细节。由于作者参与了死亡使我们的每一个神经都感到痛苦。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直接,直接得令人恐怖,虽然诗人并没有使用任何如“疼痛”“痛苦”或“恐怖”的字眼。类似的诗还有Ive seen a Dying Eye。这可谓生动地演绎了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关于如何实现恐惧和怜悯之情的探析。

三.死者对死后的构想和对死亡的反思

在狄金森的许多死亡诗中,读者不难发现她描写的死后的世界和对死亡的意义的反思。在诗歌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Poem 712)中,狄金森一反常态采用了一种轻松的基调来对待“死亡”这样悲伤沉重的主题。在这首诗里,“死亡”被人格化了,它不再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恐怖形象,而是一个具有绅士风度的、彬彬有礼的爱人。我们在常理中不愿意死亡,但终有一天我们必须被死亡带走。在这首诗的创作中,“死亡”友善地把叙述者带去坐车兜风,开始死亡之旅。进行一次旅行就是人生的一个轮回,从死亡到永恒。诗人用了隐喻,把叙述者比作一个年轻的女子,把“死亡”比作一个年轻友善礼貌的绅士,车上还有另一个叫乘客叫“永生”(Immortality)。如果像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所认为的“文学作品的成就可以以隐喻的数量来衡量”的话,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狄金森所作的那些表现死亡和永生的诗歌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最高成就。整首诗的基调一反传统死亡诗歌的凄凉变为轻松怡然,而年轻女子与死亡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如一对新婚的爱人。她速速决定放下休息和劳动,和“永生”一起踏上了死亡之旅。诗的第三节用“school”“fields”“the setting sun”等一组意象群来象征人生旅途的三个重要阶段:在学校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在地里辛勤劳作的青壮年时期和迟暮的老年时期,这三个阶段是人从生到死的必经过程。死亡之旅的马车最后停在一栋房子前。由“a House that seemed-/ A Swelling of the Ground-/ The Roof was scarcely visible- /The Cornice-in the Ground-”可判断,这栋房子就是坟墓。在常人眼中,坟墓既是死亡的象征,也是人死后的安息之地。但狄金森在诗中用了“pause”(暂停)而不是“stop”(停止)。这暗示着诗人对死亡的看法:“坟墓”只是人们通向永恒的一个中转站而不是终点,因此没有必要担心死亡的降临。诗中诗人把人一生的生、老、病、死四个阶段用一个下午的乘车旅行来象征,从而迈向永恒。诗的结尾诗人用“Eternity”(永恒)与开篇的“Immortality”(永生)相呼应。她终于发现死亡就是永生的开始,死亡那刻即永生。诗人通过“tis Centuries”与“shorter than the Day”对比并发现虽然实现永恒的时间也许在几个世纪以后,但只要坚定信念,世纪短若日,因为她已经猜出死神的马头朝向永恒 (the Horses Heads were toward Eternity)。此诗的第六节的时间跨度很大,表明诗的叙述者的灵魂已离开肉体而进入永恒。时间如白驹过隙,不变的是人们对永恒的追求。整首诗中,诗人发挥奇思妙想和形象诙谐的隐喻把死亡之路刻画成一次轻松自在的旅行,整个过程欢快而闲适。最后叙述者憧憬并迈向了永恒,表现诗人把死亡当做永生之始的从容不迫。

通过分析狄金森几首代表性的哥特诗歌,不难发现狄金森对死亡有非同寻常的兴趣。在她的诗歌中,她尝试以不同身份反映人们对死亡进行哲学和理性思考时的游离心理状态。狄金森的死亡诗及其死亡意识已经超越了死亡本身,更多地表现了诗人对生命意义的深刻而积极的思考。一方面她沿袭哥特艺术传统,认为死亡给人带来的是恐惧、焦虑与绝望,死亡时刻的感受和经历是悲怆凄惨的,因此她躲避死亡、恐惧死亡;另一方面,狄金森受到基督教的传统教义和爱默生超验主义的影响,通过创作表明死亡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是通向永恒的必经之路,通过死亡才能到达永生,“I stand alive- Today- /To witness to the Certainty Of Immortality-”(Poem 463);“Behind Me- dips Eternity- /Before Me- Immortality-”(Poem 721)。受其影响,她另一方面又不惧怕死亡,能直率地面对死亡的到来并拥抱死亡,“So Give me back to Death- /The Death I never feared”(Poem 1632)。从这点出发,狄金森对死亡又是肯定的,她肯定死亡也就肯定了永生的存在。

虽然在生前默默无闻,但狄金森却通过诗歌抒发内心丰富细腻的情感。狄金森的诗深深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尤其是她对死亡的细微描绘和丰富想象,使人们觉得死亡不再令人生畏和难以接受。 她对永生的期待,使人们相信,生命虽然短暂,但经过死亡,就可迈向永生,延续无尽的生命。通过对以上列举死亡诗歌的评析,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创作的多重视角、对死亡的肯定和否定的不置可否的态度、对上帝的爱与恨的矛盾立场和面对死亡既惧怕又超脱的心态。狄金森有关死亡的诗歌是她丰富想象力的展示,是她多年对死亡的想象,同时也是她孤寂悲凉人生的真实写照。她对上帝的无情和冷漠的愤慨,使人们更加感觉到了诗人热爱人类的崇高情怀。阅读她的诗,我们仿佛感觉诗人就是一条小河,正流向海洋,带领芸芸众生共同投入代表真理和永生的怀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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