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魅影与摩登上海

2015-05-30 11:58杨晓岚
美与时代·城市版 2015年4期

摘 要:作为新感觉派的先行者,刘呐鸥以独特的笔触表现了三十年代上海的都市生活。独立的都市风貌、摩登的都市女郎和多变的都市爱情都使作品呈现出全新的面貌。他以一种辩证的眼光来审视城市,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在当今都市复杂现实下的生存思考。

关键词:刘呐鸥 都市小说 摩登女郎 生存意义

一、独立的都市风貌

进入20世纪以来,上海逐渐成为现代中国金融贸易中心和娱乐消费中心,它的繁荣和殖民地进程紧密相关。上海社会更是成为混合着洋味和殖民地气息的国际大都市,中西文化的巧妙融合使它成为极有特色的现代城市。在新感觉派出现之前,都市并没有进入到文学作品之中,都市文化特征也没有得以体现和彰显。刘呐鸥作为将日本新感觉派主义引入中国的第一人,都市不再隐于人物情节之后,而是以一种独立的风貌呈现在读者面前。以刘呐鸥和穆时英为首的新感觉派“将西方植根于都会文化的现代派文学神形兼备地移入东方的大都会, 终于寻找到了现代的都市感觉。”刘呐鸥的小说几乎每篇都涉及到代表上海都市生活的典型场景, 其代表作《都市风景线》表现出更为明显的都市特征,现代都市纵横交织的街道,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以及五彩斑相的霓虹划厂告,这一切交织成一幅让人目眩神迷的现代都市风景画。城市的兴起也使得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商品经济的不断发展使得人们疯狂地追求利益最大化,人际关系变得紧张对峙;机器大生产的不断进步使得机器取代传统工业,城市的坚硬和冰冷使得都市人感到深深的孤独和无力。上海脱去了旧装,蜕变成为一个现代化的都市,声色光影刺激着人们的感官体验,新兴的都市消费文化冲击着人们的世俗观念。

刘呐鸥以一种“都市漫游者”的身份为我们诠释了都市的流动性,从飞驰的车流到匆忙的人流,从简洁潇洒的建筑物到纵横交错的车行道。不得不说,在城市化高度发展的当代社会,高耸的城市建筑、快节奏的城市步伐和便捷的城市交通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便利,同时,都市又常常以罪恶的面貌出现,冷酷的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使都会充满虚伪与尔虞我诈,处处存在着陷阱般的诱惑,到处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不可靠性,陌生化的城市视觉体验也产生了普遍存在的困惑和焦虑。即使是徜徉在都市中的行人也会产生幻觉:“那街上的喧嚣的杂音, 都变做吹着绿林的微风的细语,轨道上的辘辘的车声,我以为是骆驼队的小铃响。最奇怪的, 就是我忽然间看见一只老虎跳将出来。我猛吃了一惊, 急忙张开眼睛定神看时, 原来是伏在那劈面走来的一位姑娘的肩膀上的一只山猫的毛皮。”高速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为人们提供了无可名状的困惑和一种现代都市人的荒原感。“他感觉的‘都市,是五光十色的,又是混沌不清、黑暗莫测的,是充满活力、生命四射的,也是冷漠、孤独,像月球一般荒凉无比的,这更接近现代物质文明下的都市本体。”现代都市像是给人类提供了临时的居住所,一切都是短暂和稍纵即逝的,都市生活者为了生计而拼搏,在机械化工具生活之外,需要的就是新鲜的刺激。他们在舞场、酒吧中脱离了日常身份的羁绊。这种都市欢场一方面为人们提供了消遣寂寞和排解痛苦的短暂欢愉,另一方面在短暂的欢乐之后则是无尽的悲哀和失落。

二、摩登的都市女郎

刘呐鸥笔下的都市女郎完全成为了城市文化的象征,这些“尤物”们在物欲横流的都市之中找不到精神的栖息之所,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在都市的各个角落游走,只留下一具具华美的外壳。女性身体的拟物化在刘呐鸥小说中最为多见,但是刘呐鸥不是将女性躯体美好化,而是让她们充满了邪恶的妖魔气质。女性身体不再是美好的静物比喻,而是被比喻为老虎、母豹和螳螂,为女性美增添了恶的寓意。正如刘呐鸥在《礼仪与卫生》中借一位仰慕东方女性的法国人的口吻说:“她们实是近似动物。眼圈是要画得像洞穴,唇是要滴着血液。衣服是要坦露肉体,强调曲线用的。她们动不动便要拿雌的螳螂的本性来把异性当作食用。美丽简直用不着的。她们只是欲的对象。”在这里,女性的躯体被编码成异于男人甚至是异于人的近似于動物异类。刘呐鸥通过对女性身体意象的表达,展示出女性躯体所给人带来的不再是美好的欣赏,而是持续的恐惧和不安。这种恐惧和不安是对欲望化大都市生活的不相容,是对快节奏高速度人际交往关系的无法接受。同时,女性身体的消费性作为城市化的另一个重要特征而存在。在刘呐鸥的笔下,这些极富魅力的女性不仅仅是为自己身体消费的购物狂,同时也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消费品,用来满足自身不断扩充的物欲和性欲。这些美丽的身躯,穿梭于上海的繁华之地,沉醉于都市夜生活的纸醉金迷之中无法自拔,利用金钱来消磨时间,用奢华的衣物来装扮自己的身躯,对物质的崇拜和占有已然成为她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这里,女性的身体被无限的贬低,甚至成为了消费的主要资本,她们对于身体欲望的满足,跨越了家庭伦理和爱情的界限。

新感觉派文本中的女性形象一反中国传统女性的常态,她们大胆暴露自己的身体情欲,充分享受男女社交自由。都市女郎们价值体系的转变和现代都市文化的浸染是不无关系的。现代都市以其自身的多样性、开放性、丰富性为女性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生存空间。女性欲望在现代文明都市的开放环境中也得以尽情释放。正如李欧梵所说:“凝聚在她身上的性格象征着半殖民地都市的城市文化以及速度、商品文化、异域情调和色情的魅惑”这些摩登女郎们完完全全是近代都市的产物,她们烫着卷发,化着浓妆,穿着西洋服装,穿着高跟鞋,露出擦着粉的臂膀和大腿。在精神方面也深受都市文化中的消费观念和实利观念的影响,物质欲望的极度膨胀,身体与金钱交易的屡见不鲜,商品文化对她们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感官式的欲望和消费性的快感使得这些“都市风景线”们只有华丽的外壳,而没有实质性的灵魂。可以说,刘呐鸥的西化思想直接导致他对于东方女性的身体描摹之中出现着对于好莱坞明星式的嫁接,女明星们的脸部特征和身体构造成为当时作家效仿的对象。在刘呐鸥的笔下,现代都市女性身体内尽管存有东方人的血统,但完全是西方近代的产物。“丰腻的曲线”“高耸的胸部”“鳗鱼式的下节”“有弹力的肌肉”成为刘呐鸥笔下描绘都市女郎们最常用的形容词,这些明星脸谱式的女性形象游走在十里洋场的各个角落,在快节奏的男女钱色交易之中如鱼得水。

三、多变的都市爱情

上海的现代消费文化环境为刘呐鸥的文学创作提供了繁衍的土壤,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以独特的方式来体验上海和描述上海,在享受着这个城市的现代文明的同时牧业讲述着病态上海的繁华和欲望的骚动。消费和享乐成为了都市生活的主色调,都市男女毫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情欲。在《都市风景线》小说集中,我们可以看到男女之间情爱的短暂和荒唐。《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一个女人游离于各式各样的男人之间,享受着和不同男人的情感游戏,短暂的相爱,短暂的分离;《游戏》中在这探戈宫里一切都在旋律的动摇中,男女的肢体,五彩灯光和光亮酒杯,红绿液体和纤细指头,石榴色嘴唇和发焰的眼光。《热情之骨》中花店老板娘以金钱消解了外交官比也尔对爱情的浪漫与神秘;《残留》中的秦太太在昏睡状态的意识流动中沦为“咸水妹”,为了支付房租、电费、账单,金钱至上的观念占据了人们的思想。

究其原因,现代商品经济的大规模发展催生了消费文化的迅速膨胀,享乐主义和拜金主义成为了都市生活的主流,情爱和性爱的界限变得模糊含混,道德对于人们的约束力量日渐衰微,都市男女沉浸在都市狂欢之中。盡管这种狂欢能够给人们带来享受的快乐,但是一旦走向人性的堕落,那么所带来的苦痛则是无边无际的。享乐主义至上的都市男女们纵情于都市的声色诱惑之中无法自拔,在繁华的都市生活之中迷失了自我。

本雅明说:“大城市并不在那些由它造就的人群中的人身上得到表现,相反,却是在那些穿过城市,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的人那里被揭示出来。”正是基于这种姿态,刘呐鸥以女性为主人公来表现都市,通过镜头式的组接、传达都市人的真情实感,在刻画女性的情欲表现的同时,也为都市描形造影。不得不说,在高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中,我们都难以逃离孤独惆怅和漂泊无依的宿命,心中难免会产生忧郁沉闷的情绪。刘呐鸥正是写出了现代都市人的困惑和焦虑,既表现出觥筹交错和光影投射城市生活中人性的迷失,又揭示出人们在这种生活中难以自拔的复杂情绪。如何在物欲横流的城市生活中保留内心的一方净土,守住自己的精神家园,则是我们值得深思的问题。

参考文献:

[1] 吴福辉.老中国土地上的新型神话——海派小说都市主题研究[J].文学评论,1994(01)

[2] 刘呐鸥.刘呐鸥小说全编[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7

[3] 吴福辉.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

[4] 李欧梵,毛尖译.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5] 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张旭东,魏文生译.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89

作者简介:

杨晓岚,郑州大学文学院研究生,郑州大学文学院2013级研究生, 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