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的姿态与朦胧诗论争

2015-06-05 14:53许永宁王东海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论争朦胧诗编者按

许永宁,王东海

(1.南京大学,江苏南京210093 2.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河北 承德 067000)

“编者按”的姿态与朦胧诗论争

许永宁1,王东海2

(1.南京大学,江苏南京210093 2.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河北 承德 067000)

“编者按”作为文学史另类的风景一直存在于中国当代文学的生态环境中。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论争较为激烈的朦胧诗,“编者按”的影响一直存在,且时刻影响着中国当代诗歌甚至当代文学。“编者按”透视着中国当代文学的生存现状,并影响着后来大大小小的文学与政治的纠葛,对朦胧诗论争中“编者按”的研究无疑成为一个典型的窗口。

编者按;朦胧诗;论争

文革后的中国,文学似乎回到了它的正轨。重提“双百方针”的文艺政策为文学艺术的繁荣注入了不小的活力,大量文学刊物的创刊与复刊、地方性刊物与全国性刊物的百花争艳,更是为文学的创作发表和文艺思想的争鸣提供了广阔的平台。

1978年《今天》创刊,关于朦胧诗的论争渐渐进入公众的视野,从论争的起点至论争的偃旗息鼓都离不开一个重要的舞台,那就是期刊。期刊在这一过程中自始至终都扮演着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而这一媒介角色的导演既有来自于期刊编辑的文学意图和文学观念,也有来自于对文艺政策和国家文学的想象。研究这一时期的期刊在朦胧诗论争中所产生的具体而细微的实际影响与意义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在此选取“编者按”作为切入点,以期进入文学的本真,回到历史的现场。

“编者按”在期刊中是一个独特而又丰富的存在形式,这一原本代表期刊自己意愿、发出自己声音的地域,由于多重声音的交杂而变得暧昧与繁复,甚至“成为一个时代文艺的风向标之一。”程光炜在对《文艺报》“编者按”的研究中谈到作为“编者按”在当代文学史上的影响和意义:“‘编者按’对文学创作的评价和规范,对文学史的自我想象和生成,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不妨说,后来几十年对当代文学‘发生史’的多样描述,对重要文学现象和文学理论的甄别和确认,在这一语境中被列入,又在另一时空中被质疑的文学经典,以及关于当代文学史的教学和研究,都离不开‘编者按’最初所划定的范围。”[1]

在朦胧诗论争过程中,大大小小的讨论不下百次,研讨会也多达数十次,在朦胧诗论争的几年间,据不完全统计,加“编者按”形式发表的讨论文章不下数十次,参与的广泛程度也是从地方性刊物到国家性刊物。我们来看这一时期与朦胧诗论争有关的一个“编者按”统计:(见表1)

纵观在朦胧诗论争中出现的“编者按”,我们可以发现一些现象:

(一)在朦胧诗论争高潮时期的两年,也就是1980年和1981年,期刊所加的“编者按”出现的数量最多,达到六次。自此以后,数量减少。这与朦胧诗在官方刊物发表或转载的情况大致吻合。

(二)无论是地方性刊物还是全国性刊物,无论是文学期刊还是非文学期刊,对朦胧诗的论争都表现出极大的关注。这一关注无论是从文学自身出发,抑或从期刊自我生存的发展需求出发,还是受国家政治影响力作用,无疑在朦胧诗论争以及推动朦胧诗流变的过程中,“编者按”都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

(三)政治文化的影响时时存在,依然还带有文革时政治文化的后遗症。1984年3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徐敬亚的《时刻牢记社会主义文艺的方向》的检讨的文章,标志着朦胧诗论争现实意义上的结束,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代表。

(四)地方一级的文艺刊物是以编辑部的名义出现,没有单独的主编和编委刊印。事实上每一个刊物都有执行主编,即使没有明确的职责分工,但这一灵魂人物的作用不可小觑。

表1 八十年代初期与朦胧诗相关的编者按

“编者按”从其定义来说,是期刊对办刊方针以及自我定位的一种展现。不同期刊在对待同一种事物或现象时也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当然也就体现了自身的特色。仔细阅读1980—1984年期刊“编者按”具体内容,发现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是“百家争鸣”,而与“百家争鸣”相对应的其实是另一种声音,即“一家独鸣”,而这种声音几乎覆盖了其他声音,很有时代的特点。通过大量的资料阅读,我们发现“百家争鸣”这一理论的主张是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的。

“百家争鸣”的文艺政策是五十年代提出的,与“百花齐放”合称“双百”方针。然而真正意义上实施这一方针应该是到了文革以后,各文艺领域都重提“双百”方针。1977年12月,《人民文学》发表了“坚持革命文艺路线,贯彻执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创作而奋斗”的题词。第二年“双百”方针又被写进了《宪法》,至此“双百”方针的文艺政策得到正式确立。

各刊物在进行朦胧诗论争时,或明或暗地都提到了“百家争鸣”的文艺政策。这不仅仅是执行、贯彻、落实党的文艺思想路线,同时也真真切切地希望进行一场学术争鸣、思想争鸣。如《当代文艺思潮》编者按:“为了加强这方面的研究,为了在思想原则的基础上平等的、同志式的讨论,本刊特辟《当前文艺思潮探讨》专栏,欢迎文艺界、学术界人士及广大读者踊跃投稿。”[2]但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双百”方针贯彻、落实的同时,非文学因素也在时时影响着文学的“百花齐放”。“双百”方针的提出是有“前提”的,即不能乱鸣、乱放。1978年2月,五届人大的《政府工作报告》指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繁荣我国社会主义科学文化事业的基本方针。它的着重点,是在坚持六项政治标准的前提下,在人民内部采取放的方针,不断扩大马克思主义的思想阵地,促进科学文化事业发展。”茅盾也曾谈到文艺创作方面的问题,应当百家争鸣,不过不是乱鸣,而是应该在六条政治标准的前提之下的百家争鸣。[3]1981年颁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当前报刊新闻广播宣传方针的决定》(1981年1月29日)也明文规定:“不能把双百方针理解为取消四项基本原则,取消党的领导,取消批评和自我批评。否则就会把无产阶级的双百方针,混同于资产阶级自由化。”可以说这一时期的文学论争都是在对“双百”方针这一政策理解下进行的。由于对这一政策理解的不同,虽然出现了各种理论的交锋,但理论交锋的最终落脚点无一不以非文学的形式而结束。以《当代文艺思潮》为例,在编发徐敬亚《崛起的诗群》时就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后来《当代文艺思潮》编辑谢昌余在回忆文章《〈当代文艺思潮〉的创刊与停刊》中对这一事件做了详细的描述:

他(余斌)读到这篇文章后,感到很不一般。但他对这篇文章的有些观点又拿不准,觉得照原样发表恐怕会引起一些麻烦。于是很慎重的写了一个很长的审读意见,连同原稿交给我,让我定夺。我读了徐敬亚的来稿后,完全同意余斌同志的意见,觉得这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有见解、有锋芒、有创见的文章,不发表太可惜了。但发表吧,又确实觉得有些观点太偏激,和自己原先接受的理论观点很不一致。恰好当时党中央非常强调要贯彻“双百”方针……要活跃理论思想,要展开学术争鸣,为什么不可以发表徐敬亚的文章呢?于是我和编辑部的同志商量,决定发表这篇文章,并就这篇文章和当时文艺界正在讨论的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问题展开讨论。[4]21

但在这篇文章还没有见诸刊物之前,谢昌余参加了由贺敬之主持召开的西北文艺座谈会,在就汇报刊物的办刊方针和宗旨时将准备发表徐敬亚的文章和同时展开讨论的设想谈了出来,没想到这篇文章的发表就变得更为曲折。在徐文还没有公诸于刊物之前,谢昌余奉命带着徐敬亚赴京参加以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和《当代文艺思潮》杂志为名义联合召开的讨论会,着重讨论徐敬亚《崛起的诗群》。有关人士曾对讨论作出五点指示,其中一条便是“你们要充分认识到这场辩论的重大意义。要有计划、有目的地组织稿件,搞好这场讨论。”[4]22文章是发出来了,这一场几乎一边倒的讨论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一篇文章”引来几百万字的批判。多年后谢昌余在回忆这件事时仍然痛心疾首,“中央天天大讲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真正落实这一政策却是很困难的,要走相当一段艰辛的道路。”[4]22

朦胧诗“崛起论”的另一个批评家孙绍振几乎也遭遇同样的境遇。他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起初被《诗刊》退稿,几个月后《诗刊》再次索稿。孙绍振感觉气氛不对,将原稿寄给在北京的谢冕把关,谢冕在删除了一些比较直白的话之后,寄给《诗刊》。后来当得知有人授意《诗刊》对此文进行批判时,孙绍振立刻要求撤回稿件,《诗刊》没有答应。《诗刊》在发表时加了“编者按”,对孙文进行了批判,同期刊登了程代熙《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的批判文章。批判文章被《人民日报》转载的当天,孙绍振心里忐忑不安,“但没想到,一进教室,学生竟会全体起立,为我鼓掌,他们用这种方式声援我,令我非常激动。”[5]

考查表1中的编委,我们发现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全国性的期刊都有明确的主编、副主编、编委,而地方性期刊几乎很少看到,大都以“某某编辑部”或“某某杂志社”的名义存在。那么在这背后又有怎样的不同呢?各大型期刊的主编是以领导的身份出现的,主要的目的是在监管和确保思想路线的正确,更多时候体现着党办文艺的意图、策略和政策,虽不乏有主编个人的审美以及态度等因素,但这一主导因素是不可否认的。相比较而言,地方性刊物以集体的形式发行,显现出更多的灵活性和在处理对文艺政策的理解时带有的个人性。《福建文艺》在选择讨论对象时,选取既能为官方所接受又能被广大读者所认可的诗人舒婷,达到双赢目的。《当代文艺思潮》在刊发徐敬亚的《崛起的诗群》时采用的是集束式的策略,当期在《当前文艺思潮探讨》栏目里发了四篇,以减少对徐敬亚文章的关注。

通过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到,“编者按”成了进行当代文学批评的一种另类风景。一方面,这一风景展示的是时代环境下一种集体声音的合唱;另一方面,这一风景还时时展现出独具个人主体性色彩的独唱,一种汇合了时代洪流时代精神的个人命运沉浮录。因此,“编者按”将我们带回到那个年代,亲自去触摸那些细微深处需要聆听的记忆,生动而又深刻。

[1]程光炜.《文艺报》“编者按”简论[J].当代作家评论,2004, (5).

[2]当代文艺思潮编辑部.编者按[Z].当代文艺思潮,1983,(1).

[3]茅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和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A].茅盾.茅盾评论文集[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114-116.

[4]谢昌余.《当代文艺思潮》杂志的创刊与停刊[J].山西文学, 2001,(8).

[5]孙绍振.命运沉浮因诗歌[A].新京报,编.追寻80年代[C].北京:中信出版社,2006.172.

“Editor's Note”and Debates over the M isty Poetry

XU Yong-ning1,WANG Dong-hai2

(1.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93,China 2.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ebe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Chengde,Hebei 067000,China)

“Editor's note”as a literary history of alternative landscape has existed all the time in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It not only affects the misty poetryn which was intensely discussed in the 1980s all the time,but also the Chinese contemporary poetry and th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as well.“Editor's note”reflects the survival situa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and influences various literary and political disputes.Thus the study of“editor's note”undoubtedly opens a new perspective in the disputes of themisty poetry.

editor's note;misty poetry;disputes

I206

A

2095-3763(2015)04-0065-04

2015-04-11

许永宁(1987-),男,陕西旬邑人,南京大学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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