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叙事研究

2015-06-18 09:13王莉萍
文学教育 2015年7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

内容摘要:托尼·莫里森小说艺术的精心建构显然受二十世纪现代小说奠基人亨利·詹姆斯形式主义理论的影响,在创作之初就有很强的“形式自律”意识。其发表于1969年的初作——《最蓝的眼睛》尝试性将音乐元素融入小说创作,采用了“文本式复调”的叙事模式。新颖独特的的话语建构不仅有助于清楚地揭示主题,也给读者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使得作品一经问世便大获成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 文本式复调 话语建构 碎片化叙事

一.引言

所谓“复调”(polyphony)本是音乐术语,是欧洲18世纪以前流行的一种音乐体裁,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具有相对独立意义的旋律都按自己的声部行进,相互层叠,构成复调体音乐,可细分为对比式复调、模仿式复调、补腔式复调等。后由前苏联著名文艺理论家、结构主义符号学的代表人物巴赫金借用来概括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诗学特征,用来区别于那种已经定型的欧洲传统的独白型的小说模式。“复调小说”的艺术魅力就在于这种“复调思维”的矛盾性、对话性、开放性和未完成性,恰恰切合了我们所经历的这个世界的多元、暧昧和边界模糊的状态。“复调”理论作为一种独特的认知话语和思维方式,在深刻剖析现代人的生存面貌和精神状态方面表现出独特的魅力。当代著名的法籍捷裔作家米兰·昆德拉在其小说创作中运用并发展了巴赫金的复调理论,提出了“文本的复调”理论,并在自己的小说中进行了成功的实践。作为现代文论的一个重要概念,“复调小说”对读者反映论、接受美学、解构主义等都有深刻影响。

二.对比式文本复调

莫里森在一次访谈中曾经表示, 她要在创作中借助于音乐元素来充分表达她所希望传递给读者的思想[1]。显然,美国黑人批评家亨利·盖茨也注意到了莫里森惯于将爵士乐作为“整部小说的建构原则”[2]的写作技法。深受黑人布鲁斯和爵士乐浸染的莫里森在创作之初就尝试性将音乐的写作技法融入到《最蓝的眼睛》里,借用了“对比式复调”来构建话语文本。小说正式文本、以“秋、冬、春、夏”命名的四个篇章所象征的年复一年的四季轮回开头,正式文本之前添加了一个副文本,引用了三版内容相同、但排版形式屡有变化的重复文本,第二、三版分别去掉了标点停顿、字符间隔和句首字母大写,这种不同给人的感觉类似欢笑的童音以越来越快的旋律形成的三重奏。副文本内容是当时流行的美国儿童识字启蒙读物:“迪克和简一家的幸福生活”。这一预设的白人孩子幸福家庭生活的模板式标准,以简单明快的无调性音乐的形式映衬出了将要开启的小说正式文本中黑人孩子生活的暗淡压抑,凸显出一种对比度极强、不和谐的色彩基调。这其实就是不分黑白的统一“标准”所造成的强烈的对比效果。复调文本内容如下:

这就是那幢房子。绿色和白色相间。有一扇红色的门。漂亮极了。这就是那家人,妈妈、爸爸、迪克和简就住在这幢涂成绿色和白色的房子里。他们很幸福(1)。看啊那是简。她穿着红衣服。她特别想玩游戏。谁会跟简玩呢?看啊那只小猫。它喵喵叫着走过来。过来玩吧。过来跟简玩吧。小猫不想玩游戏(2)。看啊那是妈妈。她人挺好。妈妈,你愿意跟简玩吗?妈妈大笑。大笑吧,妈妈,大笑吧(3)。看啊那是爸爸。他又高又壮。爸爸,你愿意跟简玩吗?爸爸微笑了。微笑吧,爸爸,微笑吧(4)。看啊那只小狗。小狗汪汪地叫着。你愿意跟简玩吗?看啊那只小狗在跑。跑吧,小狗,跑吧(5),看啊,看啊,来了个朋友。这个朋友愿意跟简玩。他们要玩个很有趣的游戏。玩吧,简,玩吧(6)。[3]

三.碎片化叙事

作者在紧接下来构成正式文本的六个片段开头把上述文字肢解成六句话,分别充当六个片段文本的序,极像该部分正式文本叙述的小序,用以叙述与小女孩佩科拉悲剧命运促成相关的社会背景人物,因而小说正式文本的秋冬春夏四章就由这篇字数有限的副文本解构成的六个小文本统领串连在了一起,从而形成两个内容相关联的大的对比式文本叙事。这六个同样开头加序的小文本内容情节依次是:片段(1)佩科拉一家。一家四口人临时借住在一个店铺前厅的“家”里。与父慈母爱、住在自己的绿白相间的漂亮房子里的白人小孩迪克和简不同,黑人小姑娘佩科拉的家是这样一番景象:临时借助的破旧的房子(原来的家被父亲乔利放火烧掉了,所以小说开头佩科拉被安排到“我——叙述人克劳迪娅”家里借住一段时间),家具简陋破败,父母日日争吵打架,哥哥萨米经常在父母战争爆发时离家出走,佩科拉和哥哥萨米还有父母困居一室。对应上述副文本的片段(2),正式文本讲述混血男孩朱尼尔和妈妈的一只爱猫。家住学校操场附近的朱尼尔因一个人无聊把在学校操场碰到的佩科拉邀请到自己家里,喜怒无常的的朱尼尔生气时推倒了佩科拉,不仅弄脏了佩科拉唯一干净的一身校服,还烫伤了朱尼尔妒恨已久的妈妈宠爱的那只猫。软弱的佩科拉不敢反抗骄横的朱尼尔恶作剧的欺凌,还遭到了朱尼尔妈妈的责骂。片段(3)的主题人物是妈妈。小说正文里佩科拉的妈妈波琳由于跛足嫁给了她的父亲乔利,为了生计波琳与丈夫乔利迁居北方,还是屡屡遭受到白人的歧视。孩子降生后的生活日益艰难,这种环境下的乔利却是日渐堕落并最终丧失了对妻儿的责任心,堕落成一个脾气暴躁的酒鬼。因为无望和厌弃,妈妈波琳把自己的爱转移给了她帮佣的那家白人孩子。(4)叙述了佩科拉的爸爸的故事。黑人私生子乔利的年轻母亲疯了,将包在襁褓里的乔利丢弃后被姨婆发现并捡回,长到佩科拉那个年纪时相依为命的姨婆又死了,于是乔利独自去寻找父亲却不被承认,在无人教养的环境里长大直到遇上波琳结了婚。爱缺失的环境里长大的乔利不懂爱且不会爱,一次酒后竟然禽兽不如,稀里糊涂强奸了自己年幼的女儿佩科拉,给孤独无助的佩科拉带来了更加致命的伤害。片段(5)自命不凡的混血的皂头牧师的身世及成长。皂头牧师借前来向自己求助、妄想拥有一双蓝眼睛的佩科拉之手用毒药除掉了让他一直痛恨的房东太太的那只名叫“鲍勃”的老狗。(6)佩科拉终于找到了倾诉相伴的朋友——拥有了蓝眼睛的自己。长期孤独的佩科拉幻想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双和白人一样的蓝眼睛,最终陷入自我的精神分裂。以上六个片段穿插在一起,把与主人公佩科拉相关的人物和故事情节连缀成“我”所见证的故事之外与佩科拉相关的人物的故事,呈现了作者对于由复杂的人际关系所构成的人类赖以生存的周围社会的深刻理解:“邪恶的人以邪恶的方式去爱,残暴的人以残暴的方式去爱,软弱的人以软弱的方式去爱,愚蠢的人以愚蠢的方式去爱。”一个缺少爱和关心的黑人家庭环境中出生的孩子磕磕绊绊地成长于一个既不纯粹善意,也并非完全恶意的社会环境里,这样的家庭和社会环境对于任何一个像佩科拉一样、尚未建立强大自我主体意识的妇女和儿童都是一种不可避免的伤害和毁灭。人是环境的动物,生存土壤的贫瘠和破坏,是金盏花不开放的原因,是佩科拉来自父亲强奸而孕育的孩子夭折的原因,也是佩科拉精神崩溃这一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endprint

四.爱的缺失与人物命运

简和迪克所代表的白人一家子幸福温暖、简单快乐的生活范本作为一个对比的手段,从头至尾片段式插入,如同一首欢快的背景旋律,更加渲染衬托出故事人物各自成长环境和成长过程的的复杂艰难、孤独惨淡。“爱与爱的缺失”是莫里森系列作品的主题之一,这是导致黑人成人后各种性格缺陷的最直接原因,而正是这种“贫瘠的土壤”最终导致了那些已出生的和未出生的孩子饱受摧残、甚至夭折的命运。小说的结尾,第一人称见证人叙述者克劳迪娅(以“回顾视角”的我)这样总结:

如今,当我看见她(佩科拉)在垃圾堆里搜寻——搜寻什么呢?被我们谋杀的东西?——我会说当年我并没有把种子埋得太深,过错在于土壤,在于我们小镇的土地。现在,我甚至以为那年全国的土壤都对金盏花怀有敌意。这片土地对某些花卉来说,生存条件太过恶劣。某些种子无法获得养分,某些植物不会结果,当土地决议展开杀戮时,我们默许了,说什么受害者无权生存。当然,我们错了,然而这无关紧要。已经太晚了,至少在我家乡的边缘,在我家乡的垃圾堆和向日葵中间,一切都太,太,太晚了。[3]

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是一种外视点透视,这段叙述是隐含作者的声音,隐喻了复杂恶劣的社会环境对家庭无能力保护的弱小 “受害者”责任的推诿和对其生存空间的残酷剥夺。作者的写作意图非常明显:解构和颠覆白人所代表的的主流价值观和审美标准,重建黑人民族自己的审美意识和身份自信,拯救那些被不良社会意识摧残的未成年人和妇女,颠覆白人话语在美国社会文化里的霸权地位,逐步建设和完善黑人等少数族裔文化在美国社会平等的主体性地位。建构少数族裔的话语权威,创造出美国社会健康包容的多种族、多元文化共存的语境。

五.结论

综上所述,作为普林斯顿大学文学教授的托尼·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这部处女作里,尝试性借鉴音乐元素精巧地建构了小说的叙事话语。运用对比式文本复调的叙事模式以对话的姿态探究美国黑白社会问题存在的根本原因和解决之道。小说形式的独特建构服务于故事所反映的主题:对不合理的白人霸权文化审美标准的解构。非裔黑人女作者惯用的后现代主义碎片化叙事手法很自然地拼接出了主人公生活背景中社会构成的复杂性,正是这种复杂的成长背景造就了她们悲剧性的命运。

参考文献

[1]哈旭娴.“奏响灵魂深处的旋律” ——托尼·莫里森小说中的音乐叙事[J] 《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07(3):9-10。

[2]Gates, Henry Louis,Jr.and K. A.Appiah.Toni Morrison:Critical Perspectives Past and Present.New York:Amistad,1993:52.

[3]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 杨向荣译.海口市:南海出版公司,2013.第7、216页.

(作者介绍:王莉萍,滨州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与英语教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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