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潭飘雪

2015-06-19 14:53李风玲
祝你幸福·知心 2015年6期
关键词:人工湖回音单子

李风玲

从未见过面的一个人,好像24小时都围绕着你。

晚10点,入睡前随意地浏览手机。百度首页上,赫然一条与地震有关的帖子,四川、成都字样,让我的心猛跳了一下。立马在QQ上寻找军的头像,迅速发过去十几条信息:“还好吗?地震了?没事吧?说话呀!”

没有回音。头像黑着。

惊魂未定中,又回头去看帖子,才发现地震的不是成都,是乐山。但是成都有明显的震感,级别是5,有2人受伤。

心稍稍安定了一下,却无法入眠。

是的,军在四川。那里给我的印象,是地震频发。汶川,玉树,雅安,还有今晚的乐山。一个个美丽的名字,竟是如此命运多舛。

军没有回音,让我颇感意外。在我的印象里,无论什么时候叫他,他总会说“在。”

在,简短的一个字,却让人安定无比。而这样的时光,往往是在半夜或者凌晨,往往是我,正困在一篇半生不熟的文字里无法自拔。我敲出的那个“在吗?”其实就是黑夜中的自言自语,我没指望谁会给出回答,我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进行一下自我排解,让枯竭的灵感,能在这悄无声息的暗夜里重新迸发。

但每次,是每次,军总会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回应:“在。”

我说:“写不出来。”

他说:“那就不写。”

我说:“明天得交差。”

他说:“跟领导沟通下。”

我说:“可惜你不是我的领导。”

那时候,我以为军不仅不是我的领导,也不是任何其他人的领导。我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职员。

其实关于军的职业,我忘了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如何主观臆断地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员工。我感觉他的工作,应该无比清闲。或许是他每次都那么及时地说“在”,或许是他常常问起家乡,每次的交谈只要超过三句,他便要问起这个叫做管公的地方。

他说:“听说人工湖的水干了?”

我说:“是的。”

他说:“那你有没有去捡鱼?”

我说:“水都干了,哪来的鱼?”

人工湖离我家不远,它是管公版图上一条重要的水域,但它似乎只存在于我的夏天。一向不喜欢运动的我,只会在某个空气湿热的黄昏,信步游荡到那里。但今年的夏天,天旱得出奇,一向浩荡的人工湖居然干了,干得一滴水都没有,干得湖底裂了又深又长的口子。但它的荣枯,我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我不知道它在哪一天默默地干了,又在哪一天悄悄地满了。我于是觉得,固守在家乡的我很不称职,还不如远在四川的军,他对家乡的一草一木充满挂牵。

或许是因为,他一年只能回来一次,连来带回只有短短的7天。这7天,他要分给爷爷奶奶及一大堆亲人,还要带女儿去逛逛安丘的泰华城,在那里看一场电影,吃一顿火锅。他要让一直在外的女儿,知道家乡是座怎样的城市。他还没等分一天给自己,便又到了启程的日子。

我说:“今年早点回来吧,分一天给我。”

他说:“呵呵。”

是的,我没见过军,我不知道他的样子。

初次“见面”,是QQ留言。他说在家乡的网站上看了我不少文章,因我的文章而更加思念家乡。我们曾就读于同一所初中,不过他应该比我高几个年级。

他当然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但他觉得并不认识。我也问起他的名字,感觉非常陌生。于是我们说起自己的老师,却发现原来我们在同一个年级,他一班,我二班,我不是他的学妹,我们是地地道道的同学。

由文字相识,本来还客气着。因为是同学,瞬间便亲近了。

从未刻意地交谈,但每次只要我说话,他总是“在”。

觉得很神奇,从未见过面的一个人,好像24小时都围绕着你。

我说:“四川总是地震,你害怕不?”

他说:“都是余震,没啥。”

我说:“那也得注意,别让家里人担心。”

他说:“呵呵。”

也经常收到他首先发来的信息,多是图片,工程做到了哪里,又去了哪里出差。从四川,到北京,从北京,到山西,从山西,回四川,紧锣密鼓,马不停蹄。早上,他发来的还是北京一家烤鸭店的图片,晚上,已经端坐在四川的办公室里。他给我看他的飞机票,都是实名,且一买就是好几张,连路上的周转,还有返程。

于是感觉他其实很忙,但再忙,他总会回我一句“在”。

某个冬日,又收到他的图片,却是一个捆扎整齐已经粘贴了快递单子的包裹。他说:“是茶,好多品种,发了圆通快递。”

我问:“有哪些品种?”我的确嗜茶,却不记得曾向他提起。

他说:“汉中仙毫,陕西的。西湖龙井,杭州的。雀舌,四川的。还有花茶,叫做碧潭飘雪。”

我在屏幕这头惊叹:“哇,碧潭飘雪,好美的名字!”

收到茶叶的那天,我将快递单子上的电话看了又看,想给军打个电话表示感谢,我感觉这比QQ留言要郑重很多。但印纸上的字迹太过模糊,实在难以辨认。说来似乎难以置信,和军联络了这么久,我居然连他的电话都没有。

我只好给他留言:“我想给你打个电话。”

他说:“呵呵。”

小心地打开茶叶的包裹,清香四溢,非常的大自然。

按照军的指点,我用透明的玻璃杯泡了雀舌。茶如其名,它的形状像极了鸟雀的舌头,扁,长,且细,硬硬的。稍微晃动一下铁盒,便有刷刷的响声。放进杯里,冲上热水,扁扁的茶尖瞬间膨胀,盛开为绿色的细长花瓣。有漂浮在上的,有沉淀在下的,但都美美地站立着,温润饱满,灵动佻达。

军说:“味道怎样?”

我说:“闻了,挺香。”

他说:“怎么不喝?”

我说:“舍不得喝。”

他说:“就是点树叶子,明年还长,喝。”

我说:“舍不得。”

第一次寄是冬天,第二次寄是初夏,最近的一次,是我出书后不久。也是没有任何预兆,他就发给我一张快递单子的图像。

他说:“算是祝贺,发了圆通。有6种,每样挑了一小盒,尝尝,哪个好喝。”

包裹来了,打开一看,明明是8种。

我说:“你真粗心,是8盒,不是6盒。”

这一次,茶的产地非常统一。它们来自雅安,军离那里应该不远。他说:“是蒙顶山的茶,非常正宗。”

当然正宗,因为据说雅安的名字,就与茶叶有关。每年春末夏初,采茶女头戴竹笠园中采茶,温文尔雅,风姿别致,故名“雅女”。而“女”字头上戴帽,恰好是一“安”字,雅安之名由此而来。

石花。甘露。黄袍。飘雪。蒙顶山的茶们,跟着军填写的一张快递单,跋山涉水而来。

一盒盒地打开,里面躺着白色的玲珑纸包,精致的熊猫图案,乖巧可爱。

我喝了石花,喝了黄袍。然后看着碧潭飘雪,舍不得打开。

他说:“都尝尝,哪种好喝。”

我说:“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再也没买过茶叶。”

我没有夸张,喝了军的茶,其他任何一种茶,都寡淡无味。

我说:“书出来了,我给你寄。”

他说:“不用,我都看过。”

他也没有夸张。他看过我的每一篇文字,能说出里面很多的细节。但面对一个随时都跟我说“在”的人,我不可能仅仅赋予他“粉丝”的定义。

但这一次,却没有回音。我泡一杯热茶,蜷缩在深冬的夜里。

半个多小时后,军回应说:“忙。”然后随手发一张自己的图片,他坐在办公桌前,神情严肃。他身后的墙上,贴满了各种规章制度。字很小,我看不清楚,但却看见了缀在最后面的那些名字。按照我们单位的惯例,根据我此前的常识,我恍然明白,军,坐着他所在集团里最大的那一把交椅。

我有些惶恐与不安。

这是深冬,夜里11点,军还在紧张地工作。忘了他什么时候曾经说过,“最怕年终,事情太多。”

都说过年如过关,作为单位的一把手,他肯定忙得焦头烂额。

他说:“家里冷了吧?”

我说:“是的。”

他说:“人工湖结冰了吧?”

我说:“好久都没去了……”

不忍再打扰他,我关了手机,捧起身边的碧潭飘雪。绿色的茶尖已沉下去,白色的花朵正浮上来。绿的像潭,白的像雪。我轻啜一口,在心里默默地说:“军,过年早点回来,分一天给我。我要带你逛逛美丽的大管公,为你冲一杯美丽的碧潭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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